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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颜值高低也会影响我做动画...

2020-05-13 15:17 作者:动画学术趴  | 我要投稿


作者/爱瓜

编辑/彼方

排版/饮川


“我们也差点忘记了,这些活动的小人儿其实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


1926年的上海,万氏兄弟制作了《大闹画室》,这部中国动画史上的第一座里程碑。片中,一个活泼顽皮的画中小人突然从画板上跳入了现实世界,在画室中一通胡闹、打斗,把画师折腾得狼狈不堪、精疲力竭,最后终于返回画板上。

不幸的是,这部影片已经在战争中遗失了。但它的情节几乎是弗莱舍兄弟《跳出墨水瓶》系列的翻版,只是卡通小人儿的服装换成了中式的。所以我们还是能从小丑KoKo的身上找到中国动画最早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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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lown's Pup》

系列中,马克思·弗莱舍自己上阵,作为演员与动画角色KoKo上演了一出出对手戏。而在《大闹画室》里,画师这个真人角色则由老二万古蟾担任。

在百年前的动画中,这种动画师亲自登场、展示绘制的过程、甚至作为影片中的一个角色与动画人物互动的现象司空见惯,如今却鲜有出现。这种动画师在片中出镜的传统是如何建立的?又为何在今天的动画中消失了呢?


动起来的速写

要解决这些问题,我们得把目光聚集到一门更古老的艺术形式——“速写表演”(Lightning Sketch)。它在维多利亚时代就是一项很常见的室内娱乐活动,后来进入了剧场。主要形式是画师一边讲着俏皮话,一边在空白的画板上绘图。

电影发明后,它也成为了一类影片题材。最早的速写影片可能是1895年拍摄的:画师Tom Merry绘制了德皇威廉二世的卡通化肖像。次年,乔治·梅里爱拍摄了《A Lightning Sketch》系列,绘制了俾斯麦维多利亚女王等名人。到一战期间,速写影片依然流行。

动画先驱斯图尔特·布莱克顿也是最早把Lightning Sketch拍成影片的人之一。在1896年采访爱迪生时,他拍摄了绘制爱迪生的速写电影,并购买了爱迪生的放映器材,不久就开始自己创作电影。

1900年,他制作了《奇幻的图画》(The Enchanted Drawing)。片头,他也在画板前进行了速写表演,绘制了一张肥嘟嘟的大脸。画完后,又通过剪纸、停机再拍等方式,让大脸“活”了起来。当布莱克顿夺走他的帽子、酒瓶和雪茄时,他变得怒气鼓鼓。布莱克顿的这些把戏其实与乔治·梅里爱的“戏法电影”(Trick Flim)一般无二。

就在当年,梅里爱在《魔法书》(The Magic Book)中也尝试过拍摄真人与绘画间的互动。片中,几位巨大绘本里的漫画人物被梅里爱请出了纸张,来到现实世界。

这时,现代意义上的动画还没有被发明出来,但《奇幻的图画》里这种先展示速写过程、再围绕角色进行表演的模式已逐渐形成。1904年的《无法驯服的胡须》(Untamable Whiskers)中,梅里爱在画板上绘制了好几种胡须的肖像,然后用停机再拍使自己脸上变出画中的造型。

华特·布斯(Walter R Booth)拍摄了《艺术家之手》(The Hand of The Artist,1906)。片中,布斯用笔刷刷干净一张照片表面的沙土,随后真人影像替代了照片,开始表演。

1906年,最早的动画《滑稽脸的幽默相》(The Humorous phases of Funny Faces)终于诞生。片中,布莱克顿用粉笔在黑板上绘制了男女头像、绅士、小狗、小丑,并让他们运动了起来。受其影响,华特·布斯于次年创作了《卡通喜剧》(Comedy Cartoons)。

同《滑稽脸的幽默相》一样,此片的开头也讲了一个吐烟圈的笑话。他还从布莱克顿那里借来了关节可动的小丑模型板。布莱克顿自己也在重复自己的模式,陆续创作了《快速速写》(Lightning Sketches,1907)和《魔术钢笔》(The Magic Fountain Pen,1909)。

随着动画的发展和普及,用“速写表演”引入正片的叙述框架也迅速融入了这个新媒介,成为许多动画作品的惯例桥段。另一位动画先驱埃米尔·科尔的第一部动画作品《幻影集》(Fantasmagorie,1908)的开头也简短地展示了绘制图画的过程。与其说是来自布莱克顿的影响,更像是不约而同的选择。

其他的例子还有Harry S Palmer《赶上琼斯家》(Keeping up with the Joneses,1915)。而迪士尼最早参与制作的动画《纽曼欢笑》(Newman Laugh-O-Grams,1921)就是在新闻题材的速写影片后添加了小一段动画。

几十年后,用Lightning Sketch作为开场的动画依然存在。比如迪士尼2000年的短片《蓝色狂想曲》(Rhapsody in Blue)的开头,线条逐渐勾勒出了城市的景观。八一电影制片厂的《毕加索与公牛》(1988)也是类似的例子。影片大部分时间都在介绍毕加索的公牛简笔画,直到最后才让牛动了起来。


舞台上的魔术师

在20世纪最初的二十年中,影院还没有取代剧场、马戏团等舞台娱乐项目。那时的电影或者记录舞台上的把戏,或者本身就是舞台上的把戏。对舞台艺术的模仿使得影片制作者也要进行表演,充当片中最重要的角色。上文提到的那些速写电影、“戏法电影”中,布莱克顿、梅里爱等影片作者就亲自走到镜头前,穿着晚礼服,对着镜头致敬。

对观众而言,他们不像在胶片上伏案劳动的制作者,而是在舞台上施展神奇的魔术师。早期动画中的情况也一样。虽然《滑稽脸的幽默相》时,画师已经被简化成了一只手,但在次年的《快速速写》中,布莱克顿又回到了镜头前。

不少早期动画先驱本就有舞台经验。布莱克顿年轻时曾在纽约从事速写表演。华特·布斯是一位魔术师。温瑟·麦凯(Winsor McCay)则在1906年开展了名为《人生七阶段》(The Seven Ages of Man)的“粉笔漫谈”(chalk talks),并大获成功。每天20分钟的表演,能给他带来每周约1000美元的收入。

在动画作品中,温瑟·麦凯也是最“招摇”的一位。他在片头大言不惭地写着:“温瑟·麦凯,第一位尝试绘制会动的图画的艺术家“。麦凯早期的动画总在不遗余力地渲染“赋予图画生命”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它们有着类似的情节:麦凯在朋友面前打赌自己能制作出手绘的电影,随后经过漫长的努力,终于制作出一段精美的动画。

1911年上映的《小尼莫》(Little Nemo)中,麦凯在与朋友们饮酒时受到怂恿,夸口说要绘制4000张图来制作会动的绘画。一个月后,他向朋友们展示了一段小尼莫彩色的动画。

《蚊子的故事》(The Story of a Mosquito,1912)中真人影像已经遗失,讲述麦凯带女儿到乡下避暑时饱受蚊子折磨,一位教授建议他绘制影片来讲述蚊子的习性。数月后,麦凯带那位教授来到了自己的工作室,放映了影片。

麦凯最著名的作品《恐龙葛蒂》(Gertie the Dinosaur,1914)中,也是如出一辙的套路:麦凯在参观博物馆时,和人打赌自己能让恐龙复活。于是在数月后的晚宴上,麦凯展示了画纸上活蹦乱跳的恐龙葛蒂。

麦凯并不像魔术师那样隐藏“图画动起来”的秘密,而是非常张扬地展示动画的原理。在这几部影片中,他都拍摄了自己堆满纸张的工作室。还在《恐龙葛蒂》的字幕中解释自己要画10000张图,每一张之间都只有极小的差别。《小尼莫》中,麦凯更是秀出了自制的放映器材,还拍摄了工人们将大箱作画用纸搬进工作室的镜头。

这些动画同舞台依然保持着紧密的联系。据约翰·伦道夫·布雷(John Randolph Bray)讲,“我觉得麦凯在我之前制作了两部卡通,都是很好的动画。但他只把它们用在杂技舞台上。”

埃米尔·科尔在看过《恐龙葛蒂》后,也感叹道:“麦凯影片中的作画令人钦服,但这些影片得以成功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它们向公众展示的方式。”

最早版本的《恐龙葛蒂》完全是剧场表演的一部分。参观博物馆的影像本不存在,一切铺垫都是由麦凯在舞台上完成的。而动画部分的《恐龙葛蒂》也有向葛蒂投喂苹果、训师亲自骑上龙背这样的桥段,需要舞台上的配合才算完整。

1955年的电视动画节目“DisneyLand”中,Richard Huemer和麦凯重现了《恐龙葛蒂》在舞台上的模样,使我们有幸目睹这种独特的艺术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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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龙葛蒂·舞台版》


画室的捣蛋鬼

《恐龙葛蒂》后不久,麦凯与他的雇主发生矛盾,从此离开了舞台。这不只是麦凯遇到的问题,到10年代中期,电影的地位已经超越了歌舞、杂技等舞台娱乐项目。受此影响,1915年后麦凯便不在自己的动画中出现了。

但对其它许多画师来说,上镜才刚刚开始,只是转移了阵地。20年代的美国动画出现了很多以画室为舞台,真人、动画结合的短片。它们的故事也都差不多:画板上的卡通小人跳出纸外后,在现实世界一通胡闹,最后回到了二维世界中。

这种模式最著名的还属弗莱舍的《跳出墨水瓶》系列。它于1919年9月在布雷工作室Bray Studios)旗下问世,1921年跟随弗莱舍兄弟自立,1927年更名为《The Inkwell Imps》,1929年才完结。11年间共制作了118部。

这一时期的动画对具有鲜明性格的角色越来越高的需求,也助推了《跳出墨水瓶》的大热。角色与画师之间无休止的争斗、打闹,正方便塑造KoKo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卡通人物。小丑KoKo每集都会出现从笔尖流出。

他或者留在画纸的世界中畅游;或者进入画室里,与画师、来客、猫咪斗智斗勇;甚至跑出大楼,在街市上肆虐;在片尾,又会以不同的方式返回墨水瓶中,从不重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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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Ko返回墨水瓶集锦”

其实,在弗莱舍之前,这种以画室为题材的动画已是布雷工作室的传统了。早在1913年,布雷本人的第一部动画《艺术家之梦》(The Artist's Dreams)就把故事放在了画室中。画板上的狗趁布雷不在的时候肆意捣乱,最后竟膨胀起来爆炸了。布雷被惊醒,方觉是一场梦。

华莱士·卡尔森(Wallace A. Carlson)在1916年拍摄了一系列结合真人与卡通角色的动画:《梦幻小子嘲笑老板》(Dreamy Dud Has a Laugh on the Boss)中,卡尔森在画室中睡着了。于是梦幻小子和狗狗偷偷趴下画板出门玩了。

《梦幻小子在非洲战区》(Dreamy Dud in the African War Zone)里,卡尔森用双重曝光将自己的形象和动画角色放到一起。同年年底,Otto Messmer《卡通电影家受难记》(Trials of a Movie Cartoonist)展示一位动画师陷入了无法令角色听命于他的窘境。

在KoKo为弗莱舍带来巨大声望之后,“跳出画布”式的动画也更多地涌现出来。KoKo系列结束后,“跳出墨水瓶”的桥段曾被弗莱舍加入到贝蒂·波普的动画中。迪士尼在Laugh-O-Grams工作室的最后一部影片《爱丽丝梦游仙境》(Alice's Wonderland,1923),讲述了爱丽丝参观动画工作室,看到画布上各种跃动的卡通形象后,在夜里梦见自己来到了动画世界,与许多卡通角色一起历险。

这部作品并未在影院上映,主要是作为面向发行商的广告。于是片中所着重渲染的工作室中欢闹的氛围显得尤为重要。

布雷工作室也继续推出类似的作品。1922年,《骗子上尉》(Colonel Heeza Liar)系列在华特·兰茨(Walter Lantz)的导演下加入了画室元素。如《骗子上校的禁果》(Colonel Heeza Liar's Forbidden Fruit,1923)中,上校从香蕉中蹦上画板,吹嘘自己当年如何南下热带岛屿,解决了纽约的香蕉短缺。

两年后,当《骗子上尉》过气时,兰茨又制作了《小小闲汉》(Dinky Doodle)系列,讲述男孩Dinky Doodle 和小狗Weakheart的故事。1926年,《小狗皮特》(Pete the Pup)系列又代替了前者。这几个系列的叙事模式非常雷同,都频繁地讲述了画师与动画角色间的闹剧。

离开布雷工作室后,兰茨继续创作类似题材的动画。《哈莱姆区的巫毒教徒》(Voodoo in Harlem,1936)讲述了动画师下班后,卡通角色们的狂欢,可惜一场暴雨把工作室搅得翻天覆地,他们最后被当成废纸烧掉了。



上帝之手

30年代,声音、色彩逐渐走进银幕,动画的制作技术正是走向成熟的时候。但动画师和他的画室却在这时悄然淡出了。早期动画对舞台形式和真人表演者的依赖,一定程度上源于动画这种年幼的形式还难以承担叙事功能。配合真人表演的做法可以稍许偷工减料。

而当工作室的技术已经越来越完善,动画这种形式对观众也不再新颖之后,画师对动画内容的引入作用也就可有可无了。

不过,这种传统没有消散得那么快。动画师本人往往不再登场了,却会剩下他的手或笔。这不仅是Lightning Sketch中负责绘画的手,它也会擅自对具独立意识的角色施加影响。

这种意义上的手最早大概出现在埃米尔·科尔的《咖啡店员之梦》(Le Rêve d'un garçon de café,1910)。到“跳出画纸”类型的影片中与画师作为一体出现。在真人不再出现的动画中,画笔和手也变成了卡通形象。

它们时常会出现在一些音乐性比较强的影片。比如迪士尼1942年的短片《水彩巴西》(Watercolor of Brazil),讲述鹦鹉乔奥带领唐老鸭游历巴西,影片全程在一根水彩笔的引导下进行。1946年的《大家来跳舞》(All the Cats Join in)更是没有台词,在一曲爵士乐的节奏中,讲述了一群疯疯癫癫的年轻人前往舞厅的过程。


查克·琼斯(Chuck Jones)导演,华纳兄弟出品的《混乱达菲鸭》(Duck Amuck,1953)是这类影片中最成功的例子。达菲被神秘的持笔人肆意玩弄,被撤换背景、改变造型,甚至声音都被掉包了。这支肆意妄为的笔让达菲的世界陷入了无边的混沌与不安,动画中的惯例规则被一个接一个推翻。

当达菲终于被折腾得精疲力竭时,镜头转到画室中,原来操纵画笔的是兔八哥。1955年,琼斯又重复了自己的创意,拍摄了《暴怒八哥》(Rabbit Rampage),这次被捉弄的是兔八哥,持笔的则是猪小弟。

意大利人奥斯瓦尔多·卡维多利(Osvaldo Cavandoli)在1971到1986年间创作了《线条先生》(La Linea)系列。线条先生的造型及其简化,片中一切事物都由一根变形的地平线构成。线条先生经常会因为路障问题聒噪不止,于是画师的手就会持笔过来帮他。

1962年的《没头脑与不高兴》也有类似的桥段,这两个孩子想变成大人,于是旁白就帮他们拉长身高、粘上胡须。

《没头脑与不高兴》

这些画师的手与笔有时将角色的世界搅得鸡犬不宁,有时又反被叛逆的角色所嬉耍。但无论如何,都反应了画师与他们笔下造物间密切的亲子关系。同时也强调了动画这种媒介的特性,它本就是幻想的世界,随心所欲地解构时空、扰乱叙事,是动画的权力,也是动画的魅力。


结语

今天,画师出镜的传统最终还是在商业动画中越走越窄了。不过,在独立动画人手中依然是惯常的工具。凯西·罗丝(Kathy Rose)在《铅笔书》(Pencil Bookling,1978)中,不但与自己笔下的角色交流,最后自己都变成了卡通书页中的一员。

Guy Jacques则尝试在定格动画中加入动画师角色。他在《邀请》(L'invité,1984)中塑造了一个真人大小的人偶,并与它一同默默地生活。乔治·格里芬(George Griffin)的《头》(Head)《血统(Lineage)等影片则在主动剖析早期动画、探寻这种动画师入镜的传统的意义。

如今的动画比之百年前的先辈,最大的变化也许不在技术方面,而是神秘感的丧失。

对刚刚认识动画的观众来说,那种见到冰冷之物活起来的惊讶与愉悦,并不亚于目睹神笔马良和皮格马利翁的事迹成真。无论是表演魔术的布莱克顿、驯服恐龙的麦凯、与KoKo打闹的弗莱舍,还是逼疯达菲的“上帝之手”,他们真正的作用也许只有一个,就是站在卡通角色身边,作为现实空间的参照,把“动起来”本身的神奇渲染到极致。

而今天的动画以讲故事为中心,动画师这个元素成了不需要的弃子。我们也差点忘记了,这些活动的小人儿其实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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