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归途莫路

原作者:裘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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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会所的昏暗灯光下,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莫斯提马小姐。
铜黄色的灯点在人们头顶,小圆桌环绕舞台。爵士乐队前,一菲林族女人在用莱塔尼亚语,哼唱我听不懂的歌曲,曲调柔和略带哀愁,
又轻飘飘的像是云浮在屋内。
那团蓝色短发如此显眼。
莫斯提马小姐就坐在会所一角,她轻闭双眼欣赏曲乐。小圆桌的蜡烛摇曳在她面前,火光与灯光印至她身体,仿佛为其镀上层复古色调。
我下咽口水,以此缓解心底的紧张。对莫斯提马小姐我早有耳闻,她常年在外游行,甚至据她上次离开至今,已有五年没再回去。这令我惊异又好奇,她像是仅挂名在罗德岛,对那没有任何思念。
莫斯提马小姐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她忽然撇头看来,略有困惑,仍面带微笑。
“莫......”
我连忙喊向她,她却伸出根手指放在嘴唇前,曲乐未休。我明白她的意思,有所歉意地点下头,她投来感激目光,继续闭目听歌。
那位菲林族女人唱得的确好,尽管我不知晓歌词大意,然也能猜测这大抵是首恋歌。久而久之,歌曲像一根线穿过我胸口毛孔,牵着我的心脉起伏跃动。我与观众们皆静默无声,思路顺着音符追忆往昔。
待那最后一个曲调从小提琴上滑落,包裹住我的泡泡猛然破碎,将我惊醒。
随后掌声似雷鸣。我看见莫斯提马小姐也站起,她拍着手,趁机逝去眼角泪滴。
“莫斯提马小姐。”我再次向她喊道。莫斯提马小姐便冲我走来。
“我是罗德岛的信使。”我说。她嘴角上扬:“让信使来找信使,有意思。”
我尴尬地笑笑,咳嗽两声说:“我来此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您。”
“什么?”莫斯提马注视着我的眼睛问。
“博士......”我不敢与她对视,望去窗外雨景道:“博士他失踪了。”
莫斯提马小姐瞬间绷起脸面,若有若无的微笑在她脸上荡然无存,她深吸口气应当是在调整情绪,我能察觉到空间变得如凝胶般粘稠。
我急忙说:“博士留了封信让交给你,是关于他在何处的线索!”
“啊。”粘稠感消失。莫斯提马回过神来,忍俊不禁:“这是什么寻宝游戏?他还是个孩子吗?又或者说罗德岛的工作太过清闲?”
“这个的话,只有博士能告诉你了。”我眼皮不自觉地低垂,从口袋中,把那封保护完好的信件交给莫斯提马小姐。“地址就在这座城市内。”我的工作就此结束。
可她叫住了我。“你是新来的信使?”她拿着信问。
“有两年了,莫斯提马小姐。我之前是负责哥伦比亚地区。”我答。
“特意从哥伦比亚跑到拉塔尼亚来找我,也是苦了你。”莫斯提马笑道:“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同我一起去找博士怎样。”
我茫然不知所措,我的任务仅仅是把信交给莫斯提马小姐而已。而莫斯提马小姐,认识她的干员都说她是位孤僻的人,为何会突然邀请我?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我实话实说。阿米娅并没告诉我送完信后要做什么。我也许该离开,可在好奇心作祟下,我也想知道莫斯提马小姐究竟是位怎样的人,她为何数年来没有回罗德岛,博士为何要特意让她来找他。
“你没事就跟来吧。”她丢下这句话后推开会所大门,迈步踏入细雨、灰色的世界中。
车侧窗蒙着层水珠,莱塔尼亚街区蒙在厚重乌云下,我透过车窗看见变形、边缘如波浪的房屋,零散的光点,六米宽的街道无人,雨珠在积水上打出水花。
莫斯提马小姐哼着首欢快歌,她嘴角隐隐约约保持微笑,看来她心情不错。两侧建筑的光映在她眼珠中闪闪发亮。
“罗德岛近些年怎样?”她问。
“很好。”“很好是怎样?”
“在平稳中发展。起码我是这么认为。”我说。
“干员们呢?”
“就我知道的这些年,罗德岛又招募了许多有才能的干员。”
“哦?”莫斯提马迫不及待地发问:“那你认不认识一位红头发的拉特兰人?是个女的,她过得也挺好吧?”
“你是说能小姐吗?我不知道和之前比怎样,不过能小姐过得蛮洒脱的。”我如实回答。
“博士呢?”
“博士他几年前害了场病。”
此话一出,我这时才反应过来,莫斯提马小姐是在一步步引导我回答她最关切的问题。我张着嘴久久没能出声,车内愈是寂静,雨声就愈是清晰。莫斯提马小姐正皱着眉头从后座镜盯着我,观察我的面部表情。
“好在去年就完全康复了。”我赶紧补充道。莫斯提马小姐这才舒展眉宇,像是松了口气。
如此想来,莫斯提马小姐并非不在意罗德岛,可她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我偷偷瞄着她,她只是在微笑着哼歌。我没有问询。
距信件上的地址已经很近,实际上这本就离着莫斯提马小姐听歌的会所没多远。
街道上满满一排都是哥特式住宅楼,与远处钢筋混凝土大厦形成鲜明对比,细雨蒙蒙,落叶在水面滑行,在渲染中,我们两人如若身处上个世纪,耳畔幻听般飘荡一首雨中曲。
矮路灯亮着橙色的光,矗立于建筑旁,像是等待什么。
在某一处我仰头看去,有栋楼是一片黑暗,它窗上钉着木板,门房紧闭。楼下面包店固定招牌的一处已有脱落,正歪斜挂着在风中摇摇晃晃,店铺有一角破碎的玻璃上贴着“招租”二字,杂草从门缝间冒出。整栋建筑在浓云下显得阴森可怖,估计早已无人定居——就是信件所标注的地址。
来错地方了吗?
莫斯提马拿着信封看了许久,又找向路牌对照,确认无误后问我:“这是博士的小小恶作剧?”我摇着头,表示我的任务只是送信,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莫斯提马咧嘴笑了。信寄出的时间是上个月,一个月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啊呀,你们是信使吧。”在一旁的房檐下,一位身着礼服的金发美女发现了我们。
她手捏一直细长的长嘴烟,背靠灯光明亮的商铺,慵懒地吐出烟圈,后者随之消散在雨中。那涂上口红的嘴唇在阴雨天格外亮丽。
“是。”我说
“要是来找那个姑娘的话,她三个星期前就搬走了。”女人妩媚地笑着,她似乎一眼看穿我们的目的。
“搬走了?”莫斯提马问。
“准确地说是回老家了。”她摇着上半身对我抛来媚眼,惊得我赶紧躲在莫斯提马小姐身后,女人恶作剧得逞般笑笑。
“为什么?”莫斯提马问。
“如果男人以为女孩子还会在某处等着自己,那就大错特错了,信使小姐。”女人笑着打量莫斯提马说。“你我都应该清楚。尤其是良久等待后没有结果,没有回信。”
她挑着眉宇瞥向莫斯提马,莫斯提马沉默不语。
“你知道他们的事?”我问。
“当然。”女人妖娆地倚在门栏上,回忆道:“他们本是异地恋的情侣,男人在外地挣钱,女孩在这开面包店,不过,他们数年只有信件往来,结果某天,男人再无音信,女孩便伤心欲绝,就此选择离去。”
说罢,女人又吐出口烟圈,让它随风卷进雨里。
“你很了解她。”
女人笑着用手指敲了敲门栏,慵懒地说:“这几栋房子都是我的。”
“这样啊。”莫斯提马摊开手,对我说:“看来信只能交去协会,找其他人给寄回去。”
“但莫斯提马小姐,这样的话线索岂不是断了。”我提醒道。
“是。”莫斯提马将信对准光源,两圆环状物体透过信封显现其中。“不过博士他肯定早就预料到了对吧。”莫斯提马看向女人。
女人“咯咯”笑着:“关键在于信使小姐你。想知道那个姑娘在哪直说就行。”
“麻烦了。”莫斯提马说。
女人当即把手往裸露半侧的双峰内摸去,一封带有体香的纸片就此被扯出,随后女人将其丢给莫斯提马。“你和那位把自己裹得严实的小哥关系可不一般哦。”女人随口说。
“算是吧。”莫斯提马耸下肩。
女人又自顾自抽起烟,谈话就此结束。“不过小姐。”女人对莫斯提马的背影说道:“天真的男人可是会在一个地方,一直等着女孩子来找他。”
“......”
我看见莫斯提马小姐神色暗淡,上翘的嘴角也放平,甚至有所下撇。这句话貌似对莫斯提马小姐的触动很大。
“太刻意了。”莫斯提马挥挥手道。
女人还倚在门栏上抽烟,她对着灯泡吐出烟圈,像是问自己般发问:“是刻意,还是心知肚明?”
莫斯提马在一瞬间愣住,如同与空间连在一起,细雨淋湿她衣物表层,额头也汇有水滴。她像是草人,不躲不避,任由风雨洗刷她的身体。“那你又在等什么?”她扭头问去。
女人笑笑:“等一个男人,来温暖我寂寞的身心。”

轮胎滚起,女人与光影渐渐消失在雨雾中。
城市,以及城市外的一大片土地都在云雨下扭曲,许久我们才甩掉乌云,就连那巨大的人造物也消失在视野里。
天空骤明,但也在暗淡,五点是下午与夜的分界线,车内音响放着是另一首爵士乐,却是同样的哀伤、柔和、轻盈。
莫斯提马小姐仍闷闷不乐。我反复琢磨女人的那两句话,悄悄观察莫斯提马小姐的神情。
笑容仿佛在瞬间从她脸上消失,不,实际上现在的莫斯提马小姐是在走神。我不是笨蛋,多少能猜出她与博士的感情,只是这感情恐怕比我想得还要深重。
闲来无事,我打量起莫斯提马小姐车内装饰,结果却是以失望告终。莫斯提马小姐车内过于空荡,如同刚从车厂提取。我不知道莫斯提马小姐要怎样应对旅途上的空虚与无趣。比如至少让氛围充满生机,于是我就在车前养了一小盆植物。
可莫斯提马小姐呢?她永远都在盯着前路,听着歌曲。而前路上有什么?是一条道,以及每个信使都会看腻的黄和绿。
为了排挤莫名的死寂,我发问道:“莫斯提马小姐的信使旅途一直都一个人?”
“是。”她点点头。
“那么久不感到孤单吗?”
“习惯就好。”她说:“而且路途上也会出现有趣的事情。”
“会和人讲吗?”开始由我引导话题。
“很久以前会。”她补充道:“对博士。”
说这句话时她嘴角重新上扬,并非是那种若有若无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和博士的关系很微妙。我是这么认为的。否则为什么博士会让我特意来做这种事?又是失踪又是线索。
“但莫斯提马小姐也很久没回去了。”我揭开最后一层面纱。
莫斯提马小姐愣了下,她微微眯起眼睛,抿着嘴巴若有所思。
“回去干什么呢?”她看了我一眼,我不知是因乐曲所致而看错,还是莫斯提马小姐本是如此。那眼神带有哀愁。
可很快,微笑重新浮现在她嘴边,看来是我多心。至于她的问题,我无法作答。
车子驶入林地,喧嚣与吵闹再度传来。
一于交通要道旁扎起营帐,游荡在泰拉大地的部族出现在我们面前。
林间有一处空地,那里停放着些许的车辆和桌椅,营帐扎在树林间,这大概是为疲劳的货车司机,和我们这样的信使提供住宿与餐食。
我和莫斯提马小姐都饿了,车子现在与那座小镇仍有距离,在此饱腹一顿也不是不可。
“我想,我应该请莫斯提马小姐你。”我说:“就当是我的敬意。”
“大可不必,AA吧。”莫斯提马笑答:“我从来都没从别人那里占过便宜。而且吃了这顿饭我们就会更熟悉,我不喜欢这样。”
这话倒是让我一头雾水。我的确希望多了解莫斯提马小姐,就算她问我也不会否认。可她现在的这番话......总感觉哪里奇怪。
“我并没有讨厌你。”她看出了我内心所想,解释道:“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认识太多人。”
我不以为然:“莫斯提马小姐没必要让自己那么孤僻,俗话说‘朋友多了路子广’。”
她却是轻轻呼出口气:“徒增悲伤罢了。”
于是在我茫然的注视中,她的背影绕过桌子聚在一起的人群,来到了偏僻的角落,正如我找到她时的那个位置,然后不动声息地坐下,我也只好跟去。
等餐时闲来无事,我在营地中逛着,看一群信使招呼着我,我也想参合进去,信使当久了,就会在同行间产生莫名的“惺惺相惜”。所以莫斯提马小姐到底是怎么能忍受一人旅行,怎么能将热闹与合群丢在一旁,这又是我心中的迷。
有部族的人主动向我推销他们的木制品,信使可都是不差钱的家伙。
“莫斯提马小姐可以买一个。”我拿着被打磨光滑的木牌,上面刻着莱塔尼亚古语,背后还有高塔的刻画,样式算得上精美。
莫斯提马只瞅了一眼说:“我并没有那么喜欢。”
嗯,这的确因人而异。
“作为纪念品也好。”我劝道:“无论去哪里,不带些纪念品做留念就感觉太可惜了,至少要证明‘我来过这地方’。”
莫斯提马却笑了:“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信使,有哪里没重复去过?”
也是。
“可莫斯提马小姐,有句炎国话叫‘物是人非’”我说:“现在和下次,即便是同一座城市其细微之处也大不相同。”
“正因如此我才不需要。”她就这么笑着看着我。“物是人非对吧。”
我忽然感到我同莫斯提马小姐虽面对面,可距离又是无比遥远。这是她刻意保持的距离。
饭后天已完全黑暗,车灯是在茫茫星辰下的唯一光源。即便如此,莫斯提马小姐仍把车子开得很快,我知晓她对想见到博士的渴望,只是今晚,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到达纸片上的小镇。
在莫斯提马小姐的提议下,我和她轮换开车,六个小时,数百公里,一巨大的光团浮现在地平线上,那是另一座移动城市,灯火通明。
我们谁都也无法再强忍睡意。
于是在停息的车辆旁又升起第二个光源。
莫斯提马小姐用木棍戳着篝火,见火星升起消失在星空下。野地风很大,漆黑一片的林地中很快响起各类怪异声音。
“你说博士他到底是想玩哪一出呢?”她在半睡半醒之际发话问我。“既然找到了我,为什么不来见我?”
我听出了她的怒意,然我依旧摇摇头说自己不清楚。“博士他......嗯,可能是在用自己的方法来......”
“来什么?”莫斯提马小姐猛然看着我,眼中满是期待。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不能多说话了。
莫斯提马小姐失望地转过头。她很谨慎,从没提起过她与博士的关系。
“你肯定知道什么。”她对我说:“现在告诉我也无妨。”
我能察觉到莫斯提马内心的急迫。“但莫斯提马小姐,我认为博士绝对不希望,他精心为莫斯提马小姐你布置的东西被破坏。”
莫斯提马小姐砸吧嘴没再说话,我得以长舒口气。
“莫斯提马小姐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信使?”轮到我来问。
莫斯提马没有回答,她反而伸出三根手指面向我:“只有三种人能够成为信使——可忍受孤独者;渴望成为信使者;以及逃避者。你算那种?”
“我的话,自然是在前两者之间。”
莫斯提马点点头:“嗯,我也是这样认为我自己。”
说完她便沉沉睡去,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继续提出问题。
说是睡去,但于我看来莫斯提马小姐只是在努力闭上眼睛,让我就此作罢。
第二日,我们再度踏上行程。
到了正午,原野上先是出现一个点,随之逐渐拉近,由黑变为缤纷各色,平房、尖顶,各式各样的建筑相互吸引、汇聚。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城镇。
沉默一早上的莫斯提马小姐眼中重新焕发光彩,她微微张嘴,吐出冬至第一口带有水雾的气息,她咧起嘴角,大抵已开始幻想与博士相见的情景。
不小的城镇随着时间推移全部展现在我们面前。据知这里保有莱塔尼亚最完好的城堡,旅游和中转枢纽使其繁荣。可今天并不是莱塔尼亚的某个有意义的节日,城镇内却摆满红色花朵,各处都挂起白色条幅,礼花四散,从未扩展过的道路满是欢庆的人群,车子在这时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任凭我们怎般按响喇叭都无济于事。
“为什么会如此热闹?”我问向一人。
“今天我们这可是有五十对新人结婚,远远超出历史上的记录哇,许多人都来参加,镇长也来啦,就在教堂广场那边。”被我叫住的青年兴奋道。
“看来咱们只能地走了,莫斯提马小姐。”我哂笑说。
“没什么着急的。”莫斯提马忽然变得淡然。我能理解,毕竟我们已经在城镇内,女孩的家又飞不走。
车挤入人群。
天公作美,今天是个爽朗天,褐色墙壁在阳光下反射出橙红,为每个人的脸颊抹上一层红润。笑声中掺杂莱塔尼亚欢快曲乐,当地人戴上特质的面具或是往身上涂抹颜料。手拿小炮仗对着人拉响,彩条射出,挂在头上有些滑稽。
鬼知道我和莫斯提马穿过街道时,是怎么沾上一堆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俩看着对方的模样哈哈笑起。
城镇中央广场人声鼎沸,水池边围着的是身着白色婚装的新郎新娘,人们又把他们包围,摆手或扔玫瑰予以美好祝福。白鸽原本的“地盘”被霸占,这些动物倒也给足面子全都立在屋顶,用豆大的黑色眼珠,打量这百号比它们更为耀眼的新人。
我对婚礼不感兴趣,我是个外人,无法共通人们的感情,最多从心里默默对他们说恭喜。但令我惊愕的是,莫斯提马小姐居然主动凑近人群,她垫着脚尖伸着脖子向里眺望。时不时发出“哇喔”这样的感叹。
她动着鼻尖,双手并在身后随着音乐节奏摆动,或是拍着腿。唯独她的眼睛,看着那些人存目不离。
我在莫斯提马小姐眼中看见了花边点缀的婚纱,英俊帅气的新郎,闪闪发亮的婚戒,欢呼喝彩的人群,羞涩笑起的新娘,迎风飘舞的彩旗......以及羡慕,又有所嫉妒的神情。
“莫......”这次是我主动闭上了嘴。
莫斯提马小姐似乎很开心,开心到忘乎所以,她也许在幻想着自己是其中一名,所爱的男人捻住她下巴,深情对她说:“我爱你”,在莫斯提马小姐脸颊发烫不知所措时,一枚婚戒就此被男人套在她手指上,在外人的喊叫起哄下,莫斯提马小姐满面娇羞地与男人相吻缠绵......
可惜,这些终究是幻想。
莫斯提马小姐猛地睁眼,她从幻想中挣脱迅速看向我,好在我扭头及时,她才松了口气。
新娘、新郎、桌椅摆放、佳肴登场。莫斯提马小姐走在我前面,她克制着自己不扭头去看,为了分神她问我:“你觉得博士会给我怎样的一个惊喜?”
我就此已能确定莫斯提马小姐同博士间的感情。
“惊喜?”我挤出笑容:“博士肯定自有打算。”
她信以为真。头顶的光圈更加明亮,萨卡兹族的尾巴左右摇晃。
莫斯提马小姐太过心急,或者说这场婚礼让莫斯提马小姐变得心急。
“我觉得博士应该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找到他。”
这句话莫斯提马小姐没有听清,她把可能认作必然。
当我们来到地址上,那栋带有院落的小房时,开门的是一位挺着肚子的妇女。这让莫斯提马小姐和我有些意外。
“你是......”莫斯提马小姐念出了信封上的那个姓名。
“不,我是她的母亲。”妇女笑道:“想必你就是莫斯提马小姐吧?有位把自己裹得很严实的男人向我提起过你。”
莫斯提马小姐当即将身子前倾,近乎要与女人脸对脸贴起。
“什么时候?他现在在哪?”莫斯提马小姐连连发问,她就像苦等恋人的小女生,哪怕听到对方的名字都足以让她欢喜不已。
“他在两个星期前就离开了。”妇女说。
就在这刹那,莫斯提马小姐心中仿佛有某个东西裂开。我见她目光呆滞哆嗦着嘴唇。我感到了一丝不妙。
“那您女儿呢?”我问。
“她去了她奶奶那里,这个是地址。”妇女又递来张纸条,她根本没察觉到莫斯提马小姐的不对劲。
“还有这个。”女人又掏出一枚金镶玉吊坠,她语重心长地对莫斯提马小姐说:“这是那男人让我交给你的,寓意祝福与希望。”
“嗯。谢谢。”莫斯提马小姐无精打采地接过吊坠,对女人强颜欢笑,没有我想象中那般开心。然后,莫斯提马小姐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婚礼已结束,仅剩满地污物残余。
莫斯提马小姐很久没有说话,她开着车,驶出城镇,驶在大地。那枚吊坠被她随手丢在车筐里。她嘴巴紧闭,微微偏头,眼神迷离,如同行尸走肉般微调方向盘,车内的气氛异常微妙。
我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我开始后悔跟着她。
莫斯提马小姐开啊开,从太阳西沉,开到月亮挂起。那该死的乌云撵上了我们,它正吞噬繁星。
接着,在某个时刻莫斯提马小姐毫无征兆的停下车,这里并不特别,仍旧是荒郊野地。
“我累了。”她忽然说。她连同那信封和纸条扔给我。爬在方向盘上说:“麻烦你,务必把信送去。”
“那你呢?”我咽下口水紧张地问。
“我累了,而且没意思极了。”
在黑夜下的唯一光源里,我听到了一声抽泣,它回荡在夜间,格外清晰。
“博士还在等着你。”我劝道。
她苦笑着,夜色为她蒙上一层面纱,遮挡住她的泪滴。“他知道我在哪里,也知道我会在何时出现,这一切他都计算得不偏不倚,那么他为什么不来找我?让一个个人像这样,刻意地把我当球踢。”
我颤着嗓子无法出声。正如她所言,“我肯定知道些什么”,但我绝对不能说出,至少现在不行。
“他可能在报复我。”莫斯提马叹出口气:“报复我五年来没有回去,音信全无。哈,天真的男人等女孩子太久也会心生怨恨对不对。”
“莫斯提马小姐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深深地吸了口凉气,以缓解听闻此言后内心的焦急:“再者说,莫斯提马小姐也的确让他人苦等了五年,难道莫斯提马小姐你不会心生愧疚吗?这未免太自私了。”
莫斯提马用手肘抵住下颚,她没有因我抬高的音量而发火反驳。她只是靠在窗边,望着已被乌云侵染部分的残月。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在莫斯提马小姐的脑海,同窗外于风中不定飘摇的草地一样复杂。
“我没有生气。”她淡淡地说。“因为你不了解我。所以这就是你和他本应具有的差别。”
这算什么话?我对莫斯提马小姐报以最美好的幻想,认为她同博士之间感情深厚。五年,五年多未曾相遇,仅见了几个人,耗时才一天多,莫斯提马小姐就开始不耐烦,与其说她怀疑博士对她的感情,不如说是她根本就没对博士有多少感情。我对她的认知被击碎得彻底。
我一把抓起信件与纸片,不想再看着她的侧影。
“我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甩下这句话,我背上行囊,迈步离开这辆无趣且无生机的车。
我深一脚浅一脚踏足在车道边缘。阴云带来寒风,我蜷缩着上半身心中愤愤不已。我完全错看了莫斯提马小姐,她就是条冷血的蛇,亏得阿米娅说博士常常念叨莫斯提马小姐,她的每封信博士都封装在薄膜里如获至宝。莫斯提马小姐又是怎样对待博士的?想见就回去啊,在外面晃荡五年还不肯见博士一眼。
我咬牙切齿,背后的灯光把我影子拉长,缩短,最后消失。
寂静无声。
然很快,马达轰鸣再度响起,它向我逼近,我的影子浮现,在地上又被拉长延伸到光的边缘。
令我现在厌恶的车和人重新出现在我身旁,她停下,笑着问我:“你可惜什么?”
“可惜我错看了你,可惜博士的思念与等待,可惜我浪费时间陪着你。”我如同是个在撒泼的孩童,用大声的言语来发泄不满。
莫斯提马小姐反而笑得很开心。
她说:“行,这封信我陪你接着送下去,我会告诉你,我会让你看清,我会用事实点明你心中的困惑与疑虑。”
我还在生闷气,不过我的身体在寒风中重新坐回车里。
这回轮到我沉默不语,莫斯提马小姐也不会主动找话题,车内放着的歌还是爵士乐,这回竟有些欢快,与车内氛围、与车外压抑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月亮完全不见踪迹。
天色如墨,早晨与夜晚无异,林间细枝条摇摆不定,小雨再度下起。
我们车子艰难地在泥地上行进,女孩的奶奶就住在这树林里。林道两侧的树木甩掉最后的残叶,光秃秃形同干瘪手指。恶劣的天气与恶劣的环境,我想不通为何老人会选择住在这里,地方偏僻,交通也不便利。
“我觉得这里不错。”莫斯提马小姐率先打破车内的死寂。她说:“无人往来,自给自足,与世隔离。”
我不以为意。
十分钟左右,一片被道路分割为二的空地骤现。
一侧是烟囱正往外吐烟的双层房屋,一侧是在雨中垂头的向日葵田地。
我对照地图和纸片,正是这里。
陷在阴森树林中的房屋亮着暖光,莫斯提马小姐轻轻扣响门房,我回首望去,向日葵们无精打采,金色的花瓣也黯然失色。
屋内传来挪动似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条缝隙,透露出来的橙色火光照在莫斯提马小姐寒冷阴暗的身体。
老奶奶谨慎地打量我们,当她看见莫斯提马小姐那头蓝发时露出欢喜。房门被彻彻底底地打开。
“你,你就是莫斯提马对吧?真是好俊一姑娘。”老人咧开她没剩几颗牙的嘴笑起。
“我是来找您的孙女的。”
“我孙女,哎呀,”老人拍了手,急着说:“你要是早几天来就好了,她现在去莱塔尼亚最西边的城市了。”
莫斯提马立即扭头看了我一眼。“果不其然。”
莫斯提马小姐眼皮低垂,她尽力保持微笑,轻声问奶奶:“想必您肯定有她的地址对吧。”
“有,让我手写一份给你啊,姑娘先进来坐,暖暖身子。”
莫斯提马挑起眉毛,有些惊讶。“没有准备好的吗?”她问。
“没,那丫头不懂事说跑就跑了,本来你今天肯定能见到她。”老奶奶背过身道:“桌上有小点心,你们随便吃。”
我和莫斯提马小姐对视一眼,事情似乎都出乎我们意料。
“她为什么会跑走?”莫斯提马追问。
“那鬼丫头说,她觉得自己和给她写信的男人距离还是太近,她忘不掉,就想跑远点,你说气不气人。”老奶奶口中满是无奈。
我瞥了眼莫斯提马小姐,她双目失神两臂僵硬。
“所以,现在只有奶奶您一个人住在这里?”莫斯提马恍惚间问向老人。
“嗯啊。”
“为什么?”
“老伴离世了,就想一个人静静。”奶奶叹气道:“唉。”
目视老人在房间转角离去,莫斯提马小姐忽然瘫坐在沙发上,她双手交叉捂住口鼻,眼神迷茫闪着泪光,沉重的呼吸喘息声从她手缝里发出,她颤着身子,拼尽全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莫斯提马......小姐?”突如其来的情况,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出声。
“没什么。”她说:“没什么。”
“姑娘,你怎么哭了?”奶奶从屋里出来,见状问询道。
“啊,没什么。”莫斯提马慌忙用衣袖擦拭泪滴。
“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奶奶关切地问。
“没有,让您见笑了,这就是她的地址吧?谢谢奶奶。”莫斯提马小姐强颜欢笑,她接过奶奶手上的纸条,匆忙想要带我再次逃离。
“等下姑娘。”奶奶叫住了她,从茶几下取出一胶片递给莫斯提马。“这是那个,把自己裹得严实的男人让我交给你的,留声机就在那。”
胶片,黑色的圆盘,上面满是刻痕。
莫斯提马颤着手接过它,再温柔地把它放置在留声机上,会是什么?她排斥却有所期待。
按键播放。
先是寂静,胶片在留声机上转着,许久从喇叭内飘出如秋日流水的曲调,轻缓,卷着叶,还有哀伤。
随后传出了一女子的嗓音:(How Long Must I Wait)
now i am alone don't know where to go
现在我如此孤独,不知该何去何从
they like passing by me
他们从我身边经过
i'm waiting for you
而我在等你
tell me how long how long how long must i wait
告诉我我要等多久多久多久
how long how long must i wait for you
多久多久我才能等到你
losing every feeling i feel in my arms
我的胳膊已经失去一切感知
when will you return again i will wait
你何时能回,我一直在等待
tell me how long how long how long must i wait
告诉我我要等多久多久多久
how long how long must i wait for you
多久多久我才能等到你
wo wo wo ............
呜——
Must I Wait for you
我一定要等你吗
莫斯提马小姐还在曲中沉溺,泡泡将她包裹,将她托起,在泡泡外,有着某人的身影。
曲终,泡泡又如被针戳破,将莫斯提马小姐惊醒。她看着我,嘴半张着,留有一条缝隙。
“博士,也一直在等你啊莫斯提马小姐。”我如是说道。
这是无声的环境,雨也不知何时停息。
莫斯提马小姐绷着面容,没有回话。
天晴了。
第一抹阳光透过云雾射入树林,向日葵镀着金色,留有水珠对向太阳,只可惜莫斯提马小姐望了一眼后,便带我离去。
“送完这封信后,你就可以回罗德岛了。”她嘴角没再度带有微笑,车内也无歌曲。
太阳暖洋洋的,晒去冬雨带来的潮湿和寒意。但莫斯提马小姐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她说这句话时让我感到不妙,那语气如同在嘱托后事。
“莫斯提马小姐,您......”
“谁知道呢?”她面无表情地打断我说。
我忐忑不安地来到莱塔尼亚最西部的这座城市,也就是我们希望女孩最终所在位置,我开始祈祷,祈求博士的小计划到此为止。要再让莫斯提马小姐找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和她没再环视城市,我紧张惶恐,莫斯提马小姐她对此感到无趣,也无意义。她的眼中不再闪着光。
街道上满满一排都是哥特式住宅楼,与远处钢筋混凝土大厦形成鲜明对比。这我无比熟悉。
“快点结束吧。”
莫斯提马小姐自言自语按响门铃,屋内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位洋娃娃似的黎博利女孩子,她看到我们有些惊异。“如果你们是信使的话,就说明,那个家伙还是给信寄来了?”
谢天谢地。
“是。”莫斯提马把信交给她,便立刻开始走流程。“收件,确认信件没有损毁或是被拆开的话,就请签字吧。”
她长长地呼出口气,貌似这几个字就足以掏空她肺部的空气。
“一个快一年多没寄信来的男人,会给你带来什么好消息?”女孩子自嘲似笑道,手中毫不留情地撕扯信封:“估计是分手信吧,啊啊,不用看我就知道。”
莫斯提马小姐皱着眉头,对女孩的话充耳不闻。“比起这个,博士究竟在哪?”
“博士?”女孩子眨巴着眼睛:“我不认识什么博士啊。”
“怎么会!”莫斯提马小姐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孩,她双手握拳青筋凸起,又看向我,可预见她马上就要把‘被戏耍’的怒火宣泄在我身上。
“博士,一个把自己裹起来的男人,你真不知道吗?”我慌忙发问。
“没,你们好奇怪,没见到就是没见到啊。”女孩子嘟起嘴,有点可爱。
“我说什么来着。”莫斯提马小姐强忍怒意对我笑笑。
“等下,为什么会有两封信?”
我们寻声望去,在女孩子的手上果真有两封信,一封上写着‘亲爱的’,一封上写着‘致莫斯提马——将信送于您的蓝发信使小姐’。
“是给你的哦。”女孩子有些困惑,这信为什么会在信封里?不管了,她打开自己的信纸,一枚金色戒指掉落在她手心。
“哦哦哦!”女孩子举着戒指冲着我们炫耀,她扫视几眼信上内容近乎高兴地蹦了起来:“他要娶我啦!”她在楼道里喊叫,一把抱住我用头蹭着我的胸口。“他终于肯娶我了,呜呜呜。混蛋,为什么不早说啊。”
“小心鼻涕。”我忙说。
而莫斯提马小姐,她只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博士那个混蛋一直把线索放在她身边,她还毫不知情。
她摇摇头,无论如何,无论再怎样生气,至少要先看完这封信。这是她对博士所作所为的最大宽容了。

莫斯提马,我唯一的挚爱:
......
我不知道我的心情该用以怎样的开头能表述,我有太多事想问你。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旅途还有趣吗?你彻底忘记我了吗......太多太多,我不得不选择放弃。
千言万语,到头来不过是“我爱你”三个字。是的,对不起莫斯提马,无论是三年还是五年,我始终忘不了你。
假如你已成家,那么请宽恕我的无理。权当听一个将死之人数十年未能讲出的话语,或者烧掉这封信都行。
你是个笨蛋。
我也是个笨蛋。
我们无法传递彼此都知晓心意,我一个人在夜晚会想,我对你而言真的很重要吗?或者说我哪里值得你这么折磨自己?如果我让你讨厌我,那么你是否会多在罗德岛停歇?我只需远远看着你就行。
可我们都不行,我们都在折磨自己。我不敢将婚戒戴在你手上,我怕你拒绝,即便我知道你的拒绝是好意,我也知道我的求婚是枷锁与对你未来的压力。你在外面逃避,我在心中逃避。天底下哪有我们这样的情侣?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无药可医时,我半是高兴半是痛苦。如果我死得够早,就不会在你脑中留下太深的记忆,但从另一方面讲,我害怕我的死亡让你绝望。
莫斯提马,听着,我不知道你在看到这封信时会想起什么,但你要知道,在我落笔时,你在新年烟花下的笑容,你吃着糕点喝着茶为我讲述旅途趣事的优雅,你的一个眼神,你的一个吐息都缠绕在我的脑海,就如同在这五年里每一夜的梦境中一样,你的倩影,足以令我神魂颠倒,彻夜难眠。
我甚至会天真地想,我不再是博士,而是陪着你的信使,那也挺好的。
可惜不行。
你觉得我拥有除你以外的一切,我只觉得我没有你。
老去也好,死去也好,这些真的能将我们分离吗?还是说我太天真,自始至终没有理解你?
我是那么爱你。
我也再也没有等到你。
我的一生都在罗德岛上,少有远离。我想,我已无欲无求,是个将死之人。多数人会在没有退路时讲出真心,我也是。
所以这枚戒指。
莫斯提马,如果你还没结婚,如果你没有看上他人,你愿意嫁给我吗?有点奇怪,嫁给一具死尸,哈哈哈......就算你拒绝也是可以。
但莫斯提马,请你务必留下这枚戒指,走下去。
莫斯提马,对不起,这句话我早该说出口的——“让我永远陪着你。”
—— 博士

“博士......”
我和女孩远远看着莫斯提马小姐,看她捏着皱皱巴巴的信纸,看她将头别过去,看她捂住脸颊,看她蹲下身去,清澈而汹涌的泪水染湿鬓发。
“现在你懂了吗?”
“懂什么?”我一头雾水。
“我成为信使的原因,我为什么要逃避。”她抬头看着我,把信举到我面前。纤手颤抖着,一如她两分钟前还平静的嗓音。
我呆住了,忽想起博士两鬓已有白须。
“你知不知道那种,当一个你对他/她有至深情感的人,于你面前逐渐死去时的心情?”她哑着嗓子问。“当你看见你爱的人,他随着时光流逝而年老体衰,你离开,再回来,他欢喜地拥抱你,可在你眼中,他的眼角不知何时爬上皱纹,熟悉却陌生。你明白这种恐慌感吧?”
“与你熟悉相识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去,转瞬间这片大地只剩下你,你想要珍惜,到头来却也无能为力,就像护着用沙子垒砌的城堡,水一来,不管怎样它都会被冲垮。”
“你只有他,他不仅仅只有你,会有如此多的女孩子能陪他老去,你逐渐与他们格格不入,即使他们不在意,你也能感受到。于是乎.......”
“才会想着远离。”我帮她补充这最后一句。
莫斯提马小姐闭着眼,泪水一刻不停仍从她眼角挤出落地。
“他越是等我,我就越是不敢回去,我希望他能忘记我,我也希望能在旅途中忘记他。”她哭笑不得摇着头:“但哪里有那么容易。这条道路,这条送信的道路在我眼里哪里都是他的身影。我也想回去,也想留下他送我的各地纪念品,想和他抱在一起,生下一堆孩子!”
说到这,莫斯提马小姐嘴唇紧闭,她抬起头,泛红的双眼注视着我,还在抽泣。
“但可能吗?”
......
可能吗?我眼前仿佛被蒙上一层纱布,我想象得到一个女孩,她坐在空无一物的车厢里,在只有黄和绿的道路上前行,她去往一个又一个地区,她见过一处又一处光景,却没有目的,只为逃避。
“这也是博士的计划?想看我哭出来的表情吗?”她抱有最后一丝希望问。
“不,不是的莫斯提马小姐。”我与她对视,目光没再偏离:“博士真的......”
“他能做什么?他以为自己能做什么?是让自己活下来,还是让我死去?”莫斯提马小姐彻底失控:“他以为自己很浪漫吗?想通过这些告诉我他一直在等我,告诉我他想和我结婚,告诉我他与我一同老去?他为什么这么自以为是啊,他根本就看不出什么都没改变吗?!”
“只是,只是......”莫斯提马小姐抱着头。“只是徒增悲伤罢了。”
她抖抖信封,那枚在心中提及的镶钻戒指掉落在她手心,戒指上还缠有一张纸条——“带我见一见我从没仔细看过的泰拉大地。”
莫斯提马小姐捏着戒指,掩面而泣。
在莱塔尼亚的原野上,莫斯提马小姐对我说她想重新听那首歌,就是我和她第一次相见的那首。
映着夕阳,莫斯提马小姐的身影被拉长,她靠在车旁对我说:“我要去找他了。”
“从世界任何一处地方。”
我呢?我望着在车后卷起的尘土以及流云。
我只是见证两人婚礼的信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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