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多少星辰》 HCY水仙文 飒炸

我从噩梦中惊醒。
窗外天空很黑,屋里很暗,树梢上渡鸦哑哑大叫,声音充斥我的脑袋,把我吓出一身虚汗。梦境里最后一个绝望的镜头移至梦醒时俨然只剩下麻木,发灰的天花板、黑屏的手机,我不止一次在如此密不透风的夜晚里想到,人是否只在惊醒的一刹那感到无处可寻求安慰的无助,缓过神来庆幸那只是一场梦以后,只觉得疲惫而清醒。
我实在太清醒,清醒得梦里的画面历历在目。
杀了人放了火,染血的白布匹从高空落下来,那名为凶手的自己伸手去接,在触碰的一瞬间它却化成灰烬,如同那四人无辜却被判了罪的骨灰,被人挥洒在空中,卷着星火,一点一点下落。
我意识浅薄地感受到自己在哭泣。夜深的泪水是藏不住的。
前路满布荆棘和彷徨时,我们各怀心事地走了下去,路上有光,夜里有星,我还记得他说他有片星空,是无论如何不会被扼杀的。而最后那被生活搞得四分五裂的星空,还是被他咬牙硬性凑成了一块,他兀自在那块里自由快活,就像我最先祝愿他的那般:炸啊炸,我祝你永远自由快乐。
可我实在太清醒,清醒得能意识到他早已离我远去。
梦也离我远去,星辰也是。血液本该永远是最艳丽的东西,可就连它们都失了色。那永恒也瞬息间和我离得很远很远。
我想我应该想起他的脚步、他的笑容,就像我记得所有,唯独忆不起是谁把谁亲手撵出了那片星空,任其坠入于暗夜之下孤眠的大地,
我记得他是爱我的。
他最愿意把那杯咖啡分一半给我,笑着——“我喝咖啡会失眠,既然是要失眠的话,那就分你一半,两个人一起失眠吧,”总比一个人看着天花板睁眼到天明来得好。至少那些和他共享一杯咖啡的日子里,那些呼吸不会刺痛的夜晚里,为罪人判刑的杀人者不是我。
我不敢承认他是否爱我。
他要是爱我,钢锥不会刺破我心脏,凶器不会落入我手中。至少逃亡的日子可以被称作自由,可当我捡起武器,是否证明时局已经发展到无可退路的地步。生硬地把两片独立的星空拼成一块,一块本就明亮闪烁 一块黯淡无光,就本质而言,是我们亲手扼杀了自己的那片星空。
小炸啊小炸我告诉你,越是往灯火辉煌处靠拢,星辰只会更稀疏,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我们选择追求的东西啊就在灯火阑珊处,
你切记要回首,切记要回首。
我几乎跪下来哭着祈求他。
那些梦我是可以一人承受住的,咖啡我也可以一人喝完一杯,失眠的夜晚我可以一人等天亮,毕竟你没来以前我都这么过,至少我一人挺着背脊一直活到了站在你面前的年纪……我已经能够包涵你的全部任性、放荡不羁,甚至可以接受你以任何形式离开我,但请你,求你,大步往你的黑暗里回去,因你是发光体。我不愿见那片星空没办法再睁眼呼吸。
世界,你个庞大恶臭的垃圾场,
放过他吧。
我记得窗前的他,月光下的他,望向我的那眼睛里面满是光,又似独属他的星空,脆弱得如同琉璃。
“小炸,天亮了。”
“天没亮。”
他没松手。
可梦魇是什么,你知道吗。
他并不知道,
它们是扼杀星空的凶手。它们并不属于月光或天光,永远是黑暗又污浊的东西,在无尽的雨夜里,妄图将人拽入腐烂的朽城里,折磨、凌迟、溺毙。
“放过我吧。”
我悄悄顺走了他手里的酒瓶,低头亲吻着他的额头,细声哀求不胜酒力醉倒在我怀里的他。
那夜是我对他的悄悄话:放过我吧。只能让他听见,却也不想让他听见。
后来,有人问我十七岁是什么。
我说十七岁是他。
义无反顾的愚蠢和义无反顾的自由。
二十七岁也是他。
自以为是的放诞和自以为是的殉葬。
我对十七岁的他说,我从来不知道爱是什么。
那噩梦捉住了我的故乡,我爱的、爱我的,我发疯了一样去捏住刀柄,似乎这样就能阻止它的为所欲为,让它放过仅存的灿烂星辰,还有未落入大染缸里白色灵魂。感知有红色液体雨一般地掉落满地以后,双手已然满是鲜血。我低下头,伤口算不上疼,疼的是心脏。
可我哪舍得见他皱眉。
我捂住疼得紧的胸口,温和的笑起来。
亲爱的小炸,我想我找到了我想守护的东西。
再后来,我没有再遇见他。
我不记得他过得怎么样了。梦境里他的脸庞蒙上了一层清冷又失真的影子。我忘了该不该见他,该不该出现在他面前;只当我站在被电缆切分成一块块的星空之下,才想起来,他应该是要永远自由快乐的。
by//世界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