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帧|林小庄】【长夜番外】桃花细雨渡硝烟（六）
小庄以受伤为由请了三天假，顾燕帧一个人在办公室无所事事，便早早溜了。他本想着买点礼物去探望小庄，结果在百货公司正巧遇到自己的双胞胎妹妹，于是被强迫做跟班，帮大小姐拎包拿东西，礼物还没挑成，就已经累到半残了。
“啊——，我不行了！”看到一个咖啡馆，顾燕帧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去，直接瘫倒在一张椅子里。
顾期期从容地跟在他后面，优雅地坐到他对面，鄙视地说道：“哥，你还能更没用一点吗？这才2个小时不到……”
“陪你逛街，比背着20斤装备跑5公里还累呢。5公里好歹有个头儿，你逛街是没完没了。”顾燕帧忿忿地打断她。
喘了几口气，顾燕帧打算点些吃的，他支棱起身子左右张望着找服务员，当看到窗边的一张桌子，不由得一惊，忽地扭过头对他妹妹说道：“期期，我看见你嫂子了。”
顾期期见怪不怪，淡定地问道：“我又有嫂子了？”
顾燕帧不悦：“什么叫‘又’啊？”
顾期期掰着手指头，“远的那个杨莹莹、袁丽芳、陈素玲咱就不提了；近的，那个唱歌的曲曼婷，你信誓旦旦跟我说是我嫂子，结果你帮了她那么大忙，人就一句‘谢谢’；去年放假你带回来的那个谢襄，你也说是我嫂子，虽说女扮男装吧，但是个正经人，可是人压根儿没看上你……”
“你闭嘴，”顾燕帧忍无可忍，“我还是不是你亲哥了。我告诉你，我这次特别认真，而且这次的人特别靠谱！”
“是吗？”顾期期将信将疑，“在哪儿呢？让我看看。”
“窗边，第三桌。”
顾期期伸着脖子看过去，只见桌边坐着一男一女，正相谈甚欢。
顾期期：“咦……，长得还不错，气质也好，一看就很有教养、有文化的样子，的确靠谱。”
顾燕帧：“岂止不错，倾国倾城好不好？”
“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你？”顾期期鄙视道，“但是看着比你大啊？”
“大怎么了？成熟、稳重、会心疼人，咱妈比咱爹不也大三岁呢。”
“这倒是，年龄不是什么大问题，”顾期期说道，“可是我怎么觉得他们那样子，像是在相亲啊。哥，人家同意做我嫂子了吗？不会又是你一厢情愿吧。”
相亲……，顾燕帧只觉得头顶一个电闪雷鸣，小庄今年28岁了，早就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了，相亲确实再正常不过了，而那位女士，看着还不错的样子啊。
顾燕帧揉了揉额头，勉为其难地承认：“确实还没追到……”他勾了勾手指让顾期期凑近点儿，说道：“期期，帮哥哥一个忙，把他们……”他大拇指指了一下窗边，“给搅合了去。”
“我不去，”顾期期拒绝，“毁人姻缘，天理难容，要去你自己去。”
“这种事我怎么能去啊，回头人家怎么看我？是不是我亲妹妹？”
顾期期看了他一眼，脸一扭，拒绝。
顾燕帧无奈，咬牙道：“你刚才看上的那副钻石耳环，我给你买。”
“真哒？！”顾期期瞬间喜笑颜开，“那我去了啊，保证搅黄了他们！”
顾燕帧捂着胸口，肉痛啊，那两个小玻璃渣子要130块大洋啊，顾期期你个败家娘们儿。不过为了小庄，值！
程淑仪正与小庄探讨着一首法文诗，突然耳边有人叫了声“嫂子。”她吃了一惊，抬头看到个年轻姑娘，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看见她迟疑，顾期期又甜甜地叫了一声：“嫂子。”
“小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程淑仪问道。
“我当然没认错啊，嫂子你不记得我了？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哈，好像从你跟我哥订婚之后，快半年了吧。”顾期期一边热络地说着，一边就在他们那桌坐了下来。
程淑仪一脸迷茫，正要开口否认，却又被顾期期抢过了话头：“嫂子，你看你跟我哥，上学的时候就认识了，咱们两家门当户对，你们俩那又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昨天爸爸还说起来，希望你们早点完婚呢。”
顾期期内心：这位先生你听到了哇？这位女士已经订婚了，没有你什么事了，识趣点赶紧离开。然而她的余光只扫到那位男士端起茶杯，依然稳坐钓鱼台。
程淑仪：“我真不是……”
顾期期只能笑眯眯地接着编：“嫂子我懂，你是新女性嘛，不想那么早结婚生子被束缚在家里，不过我哥也不是迂腐的人，他说过，结了婚也尊重你的选择，支持你继续工作的。”
顾期期一边说着，一边心道：这位先生你倒是快走啊，你走了我的耳环就到手了。然而那男人怎么就不动。
顾期期有点不耐烦了，“我说这位先生，你……”就在她扭过头之后，世界突然就安静了，顾期期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许久，她突然爆发出一声兴奋的大叫：“美美美……美男子啊！” 她之前那个角度刚好有一盆绿植挡住了小庄，过来之后也没着眼儿看，这一看可当真是惊着她了。
小庄一口红茶差点没喷出来，不愧是双胞胎，这反应，甚至表情，都差不多哈……
顾期期连人带椅子一起转到小庄面前，接下来的话差点把顾燕帧气背过去。
——“先生，我叫顾期期，马上就23了，没有男朋友，你要是也没有女朋友的话，你看我们能不能交往一下试试？我身材相貌也都不差，我爸是国民中央军的顾宗堂顾将军，如果日后能顺利结婚的话，你绝对不吃亏；如果性格不合走不下去你也不用担心，我绝对不强人所难，咱们和平分手就好。如何？你考虑一下呗？”然后就双手十指交叉而握，眨巴着一双长得跟顾燕帧差不多的大眼睛，期待着小庄的回复。
顾期期看着小庄那似笑非笑的唇刚轻轻动了一下，还没出声，突然腰上一紧，双脚就腾了空。
顾燕帧箍着顾期期的腰把她竖直抱起，看了看面前两人，怎么觉得小庄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冷呢。他尬笑两声，“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就把这丢人玩意儿弄走。”
“谁是丢人玩意儿？”顾期期拍打着顾燕帧的手臂，“不是……哥，你起码让我要个电话号码……”
可是她依然被顾燕帧无情地拖走了，同时她耳边传来一句咬牙切齿的耳语：“顾期期，我让你搅黄他们相亲，不是让你挖我墙角！”
顾期期傻眼：我哥说啥？
看着那闹剧般的两人消失在视野中，小庄无奈地叹了口气，“程小姐，让您见笑了。”他说道。
出于职业习惯，小庄向来喜欢坐在可以一览全场的位置，是以顾燕帧一进来他就看到了，他身边那个年岁相当、长相也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子，想必是他的双胞胎妹妹。他也知道顾燕帧看到自己了，以为他只是因为翘班偶遇自己上司而心虚，却没想到会搞这么一出。
程淑仪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另一只手掩着口，尽力克制着自己不笑出声，但两只眼睛都快弯没了。那位顾小姐虽说是胆大妄为了一些，但她多少是能理解的，像林小庄这样的人，谁敢说第一次见时不会惊艳一番？
差不多笑够了，程淑仪说道：“其实这位顾小姐，胆子是大了些，但也率真可爱，家世又好，林先生你要不考虑一下？”
小庄笑笑说道：“家世太好，我配不上。”
“你太谦虚了，”程淑仪说道，“姑且不说相貌，以你的能力和才干，什么样的姑娘都配得上的。”
“是您太高抬我了。”小庄一边说，一边给她添了一些茶。
程淑仪端起茶杯，却又疑惑问道：“不过那顾小姐为什么把我认成她的嫂子？她哥哥明明就在身边。”
“也许只是单纯的眼神儿不好认错了人。”小庄说道，内心却同时也困惑，顾燕帧这个不着调的玩意儿又搞什么妖蛾子？
顾燕帧和顾期期在黄浦江边并肩溜达着。
顾期期十分受不了地白了她那不着调的哥一眼，咬牙说道：“哥，你可真行，居然给我找一男嫂子。”
“男的怎么了？”顾燕帧满不在乎，“你就说，漂亮不漂亮？”
顾期期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倾国倾城。可那又怎么样呢？是个男的啊，别说人家不同意，就算同意，你俩在一起了，是他能生还是你能生？咱顾家已经三代单传了，咱爹还指着你开枝散叶呢。所以哥，你俩万万没有可能，你就别闹了。”然后她笑嘻嘻伸出一只手，“哥，你就把他电话、地址都给我，妹妹替你把他骗进顾家门儿，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还能跟他常来常往。”
“我呸！那能一样吗？你想都别想。”顾燕帧啐道，“传宗接代这事儿又不非得我来，这不还有你呢，以咱家的条件，招个把的上门女婿不难吧？回头生他10个8个的，咱爹也就不说什么了。”
“你当我是猪啊？”顾期期真是很想把她哥踹到黄浦江里去冷静一下，“先不说我招不招女婿入赘，你就说这事儿让咱爹知道了，会是什么结果？”
顾燕帧豪气万千：“大不了打断我一条腿，我认了！”
顾期期无语地看着他，幽幽说道：“哥，我发现了，你不是装傻，是真傻。”
顾燕帧无辜地眨巴着眼儿，没明白。
顾期期无奈给他解释：“你是咱爹的亲儿子，再怎么离经叛道、荒唐不羁、不靠谱、不着调，挺多打断你一条腿，一条不行就两条；那林小庄呢？27岁能做到处长的位置，能力确实出众，但是没背景没靠山，咱爹要碾死他还不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你信不信他只要敢同意跟你在一起，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啊，我怎么没想到啊？”顾燕帧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咱爹那阴险毒辣的老狐狸，拿我没辙就肯定会向小庄下手啊。”
“对啊，不过我想咱爹肯定会乐意有这么个英俊又能干的女婿的。”
“你想都别想！”顾燕帧瞪了她一眼说道，然后他站在原地想了想，突然大步流星朝反方向走去。
“哥，你干嘛去啊？家在这边。”顾期期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你先回，我得想想法子讨好一下咱爹。”他得把家里老爷子哄高兴了，然后把小庄介绍给他。他家老爷子最惜才了，小庄那么能干，他肯定喜欢，那说不定就能接受了呢？就算不能接受，应该也不至于下手太狠，有个寰转的余地他就还可以想别的法子……
顾期期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摊了摊手，算了，随他去疯，总有疯够的一天，那林小庄看着也不像是把持不住的人，不会怎么样的。
当顾燕帧回到家，看见自家老爹正坐在客厅沙发里喝茶看报，立刻捧着刚买好的礼物，狗腿儿地奉了上去：“爹，儿子如今自己挣钱了，特地买了个小礼物孝敬您。当然跟您那几个古董比不了，不过也是儿子一片心意。”
顾宗堂疑惑地看着他这突然乖巧懂事的儿子，几秒后，脸色倏地就沉了下去：“你是又闯什么祸了？”
顾燕帧大呼冤枉：“闯什么祸啊？爹，你眼里我就是一惹事精吗？我就不能孝敬您一下了？”
“真没闯祸？”顾宗堂再次求证。
顾燕帧笃定地使劲摇了摇头。
顾宗堂这才放心地接过他手里捧着的紫砂茶壶，仔细端详了一番，说道：“虽然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但也是形神色俱佳，还不错。”
“您喜欢就好，不枉费花了我大半个月的工资。”顾燕帧一边说，一边绕到沙发后，给顾宗堂又是捏肩又是捶背。
顾宗堂笑了两声，儿子自食其力了，而且入职这差不多两个月里，王世安没来告状，让他倍感欣慰啊。“看样子，对这份工作还算满意？”他问道。
当年儿子想做飞行员，他是十二万分的同意，好男儿就该征战沙场、志在四方，最后没能让孩子实现愿望，他还觉得挺对不起他的。再后来，他看着那些进了飞行中队的年轻人们一个个魂断长空，看着自己的老朋友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肝肠寸断，他又觉得当年的决定是对的，至少他的儿子还活着，好好地在他身边。自己大抵是老了，已经不复当年的豪迈勇武，只想这一对儿女平安幸福，只是眼前的形势还不容得自己安享晚年。
“实话说有点枯燥，大多数时候都是处理文书，我这一身好功夫它没有用武之地啊，”顾燕帧说道，“不过我这个长官人特别好，能力特别强，教了我不少东西，跟着他我觉得会很有前途。”
“哦？是谁啊？说出来看看我认不认识。”老顾惊讶，他这个儿子自幼不服管，让他给人做助理，他天天都担心这熊孩子把人办公室给拆了，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他担心的事情非但没发生，看样子他的新上司还挺令他信服，难得，实属难得。
顾燕帧心里一阵窃喜，果然成功引起了他爹的注意，“您肯定不认识，他才27，您认识的都在40岁以上。”
“这么年轻？”老顾托着腮地思索着什么。
顾燕帧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爹你别想了，不是哪位叔伯家里的公子，他没背景没靠山，做到今天的位置全是靠自己。他姓林，叫林小庄。”
“林小庄？林小庄……难道是他？”老顾若有所思地说道。
“难道您还真认识他？”
“知道而已，算不上认识。”老顾说道，“他以前是不是在日本生活过？”
顾燕帧点点头，“听说日语说得很纯正。”
“那看来就是他了，”老顾“呵呵”笑了两声，“你居然还真以为他没背景，没背景他能25岁不到就做了南铁株式会社香港分社的社长？他当年的背景比你现在还强硬，他的义父那可是清泉上野，连日本天皇都要敬重三分的人。”
老顾的话让顾燕帧沉默了，半晌，他磕磕巴巴地说道：“日本人？可……可是他……”
“想什么呢？他当然是中国人。”老顾也很惊讶，他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他儿时被日本清泉家收为养子，20岁被派遣回国就职于南铁株式会社上海分社，24岁调任于南铁香港分社担任社长。不过他虽然自幼在日本长大，但始终怀有一颗报国之心。他利用工作之便，一直在为党国提供各种情报。日军在华南的军事部署和行动计划，都被他提供给了党国，对华南战场的局势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这么厉害？”顾燕帧咂舌。
老顾轻笑了一声，不无感慨的说道：“他那个级别的特工，是能以一己之力，扭转整个战局的。甚至咱们爷俩今天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聊天，都要感谢他。”
顾燕帧：“此话怎讲啊？”
“就在日本战败前夕，清泉上野计划对上海广州实施细菌战，日本人将其命名为‘诺亚计划’，是他破解了‘诺亚计划’全部内容，救了这两座城的几百万人。那个时候你被我扔到云南去了，你母亲和妹妹都在重庆，但你老子我受命准备反攻上海，别人可以逃，我不可以，要不是他，说不定我坟头草都老高了。”
“不会的，爹你福大命大，子弹见了您都得拐弯。”顾燕帧赶紧递上一句吉利话，“可是他就这么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偷情报，不危险吗？”
“怎么可能不危险？肯定是危险重重，别人不知道罢了。我倒是知道他那个兄弟，一个叫叶冲的共产党，不是个东西，自己身份暴露，还想嫁祸给他，听说那一枪正中胸口，差点没把他打死。”老顾有些忿忿地说道。
顾燕帧心里瞬间一惊……
老顾并没有注意到儿子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你跟他在一起，小心点儿。虽然日本战败了，但日本人视他为叛徒，一直没有停止过对他的暗杀，之前有个什么商社的杜社长，就是跟他一起吃饭，结果受他连累被日本人毒死了。”
“那小庄怎么样了？”顾燕帧紧张地问道。
老顾一愣，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自然是命大被救回来了？不然你今天跟谁干？”
顾燕帧赫然松了口气，他这不是关心则乱么……
老顾这时候叹了口气，忿然说道：“这林小庄绝对是个人才，否则清泉上野不会那样大力培养他，而且在抗战里立下那么大的功劳，现在居然只是上海站的一个处长？大材小用，暴殄天物！他起码应该是个省站站长，或者在南京总局做处长。”
“没办法，谁让他不是毛老板的嫡系。”官场上那点事儿，顾燕帧也是明白一些的，“您说的背景，那都是老黄历了，他如今就是没靠山没背景，就算有能力，也只能慢慢熬，还说不定会被打压。”
“唔……”老顾沉思着，“说起来是个相当不错的年轻人，什么时候有空，带到家里来见一见。”
他老了，再有几年也该退休荣养了，这林小庄的能力应该不用质疑，如果投缘，那就在仕途上帮他一把，日后于自己、于燕帧，都有好处。
顾燕帧并不知道自己老爹的算盘，只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小步，立刻开开心心应了下来。
“爹，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儿，我得出去一趟，晚饭就别等我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脚底下小碎步倒着，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出了门。
老顾看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皮猴儿一样，什么时候才能稳重点儿。”
顾燕帧一路狂奔。在大门口，家里小厮问他要不要用车，他无暇理会，这个时间开车还不如他跑着快，他想见小庄，迫不及待地想见小庄，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等。
当他到小庄家门口，大门半开着，他站在门外，看小庄拾起一朵掉落的红山茶，放在鼻端轻嗅。夕阳的柔光笼罩着他，仿佛教堂彩绘中的天使，温柔又神圣。他认识小庄一个月多了，可到今天，他才发现，他其实对林小庄一无所知，那优雅温柔的外表之下，藏着的居然是那样一个刚硬的灵魂。
小庄心有所感地抬起微垂的眼睫，看着门外，忽而笑道：“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
他却突然落入一个温暖而又有力的怀抱里。
“顾燕帧，你发什么神经？”
小庄挣动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了些。
“你别动，也别说话，让我抱抱你。”顾燕帧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他听见他呼吸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气息轻轻拂过自己的颈侧和耳垂，他心里不由得一阵微微的战栗。
“你怎么了？”小庄没再挣动，甚至抬起手安抚地拍了拍顾燕帧的背。他能感受到，这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杂念的、纯粹的拥抱。
“我心里难受……”顾燕帧说道，声音还有些瓮瓮的。
小庄听得不由得惊疑了一下，怎么了这是？被人欺负了？可这熊孩子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能欺负得了他？难道是……“被顾将军骂了？”小庄问道。
顾燕帧闻言，从小庄身上直起身子，无语又无奈地看着他，“你不能想我点儿好啊？凭什么我就得挨我爹骂啊？”
“那你这是……？”小庄不解。
“我听我爹说了一些你的事。”
“哦？顾将军居然知道我？”小庄有些意外，“他怎么说我的？”——如果顾将军对他印象好，那么日后也许会顺利一些；如果印象不好，那可要想办法补救一下了。
“他当然觉得你很好，特别好！”
“是吗？那就好。”小庄心里松了口气，但一抬眼，看见顾燕帧看着自己，眼眶红红的，一副悲悲戚戚的样子，“那你是怎么回事？突然跑来我这儿，还这么一副鬼样子。”
什么叫鬼样子？我心疼你不行吗？怎么就一点都不明白人家的心思呢？顾燕帧心里腹诽道，同时委屈巴巴地瞥了小庄一眼。
小庄看着他那副憋屈又不服气的样子，心里直乐，他倒了两杯茶放在他那小庭院中的桌子上，招呼顾燕帧过来坐。顾燕帧端起茶杯如牛饮水一般连灌三杯，他一路跑过来，嗓子都冒烟了，那温热得刚刚好、又甜滋滋的水果茶滋润了他的喉咙，也让他心情平静了一些，自己这样跑来似乎是冒失了一些，但他可不是会为自己的冒失而尴尬的人。
第四杯茶，他浅酌了一口，然后说道：“我今天听我爹说了好多你的事，原来你以前为抗战做过那么多事情。”
“利用职务之便罢了，不足挂齿。”小庄说道。
“哪里不足挂齿了？你拿到那么多的重要情报，肯定又辛苦又危险，”顾燕帧说道，“我现在特别后悔，后悔没早出生几年，那样或许就可以跟你并肩作战，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
顾燕帧说得很认真，小庄却忍不住笑了，顾燕帧这脑袋瓜，真是不知道一天天在想什么，出生年份也是自己可以选的吗？
“林小庄，有那么好笑吗？我是真的很想帮你的，你还笑……我伤自尊了啊。”顾燕帧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嗔道。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想象力挺丰富，”小庄收敛了一些笑意，“谢谢你这份心，不过我从来也不是一个人，那时候我还有个弟弟在身边的。”
“弟弟？那个叶冲？”顾燕帧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怨念，“不是说他为了自己脱罪想嫁祸你，还开枪打伤你嘛。”
小庄惊呆，“你这哪儿听来的谣言啊？”
“我爹说的啊，那他没有向你开枪吗？”
“开枪倒是有，但他那是为了保全我，绝不是要嫁祸。我和叶冲的关系很好，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小庄无奈到想笑，当年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与叶冲是面和心不合，但没想到会以讹传讹传成这样。
“那他还是打伤你了，他就非得用这种法子吗？”顾燕帧极为不满，真是心疼得要死，“他伤到你哪儿了？还疼不疼啊？”
“都好几年了，早就好了，叶冲他当时但凡有别的法子，都不会想要伤害我的。”小庄无奈说道，他觉得顾燕帧这反应着实有些夸张。之后他正色道：“诺亚计划的内容，是叶冲以暴露身份的代价得到的，我只是把它传递出来而已，他才是破解‘诺亚计划’最大的功臣，我不希望你误解他。”
小庄说完叹了口气，他跟叶冲都分开两年多了，还真是怪想他的。
“原来是这样啊，那他……”顾燕帧沉吟道，在日本人面前暴露了身份，小庄又这么一副忧伤的样子，叶冲他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然后他双手合十，抬头朝着天空大声说道：“叶大哥，我误会你了，对不起！我以后会替你好好照顾小庄的，你在天有灵的话也一定要保佑他逢凶化吉、平平安安！”
顾燕帧声音大得把小庄吓一跳，小庄听着他的话不禁抚额，什么在天有灵，叶冲他又没死，不过这事不能公开。还有这顾燕帧还真是知错就改，挺好。
“这些事儿，你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对别人说。”小庄告诫道。
顾燕帧点点头，他懂，现在国共两军交战，曾经与一个共产党交好这种事的确不适合拿出来宣扬。
顾燕帧看着小庄，突然幽幽地说道：“唉，我好羡慕叶冲，他可以和你一起抗击侵略者，一起战斗，我要是能早生几年……”
“你早生几年也遇不到我。”小庄一大盆凉水给他浇了下去，顾燕帧沉默了，斜楞个眼睛一百个不乐意地看着他。
这完全在意料之中的反应看得小庄直乐，“不过你我也曾经并肩战斗过的。”他说道。
“什么时候？昨天吗？”顾燕帧问道。
“你在军校的时候啊。”小庄答道，“虽然你进军校不久日本就宣布投降了，但仍有很多日寇在负隅顽抗，甚至变本加厉。那段时间里，你和你的同学们，不是也曾经跟着教官围堵阻击日寇，为前线的滇军运送物资，还有护送百姓撤离……，你们做的这些事，和我做的，都是在抗击侵略者、守家卫国，这难道不算并肩战斗？只不过你在云南，我在上海。”
“这样也算啊？”顾燕帧问道，心里虽然挺高兴，但嘴上依然谦虚，“不过我们做的那点事儿，小打小闹罢了，比不得你做的那些。”
“怎么会是小打小闹，多杀一个鬼子，就离抗战胜利更近一步；多保护一个百姓，就少一个家庭支离破碎；你们做的，和我做的，都一样重要。如果没有你们和前线作战的那些将士，我就算能拿到日军的全部作战计划也没用不是？而且——”小庄顿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脸上带着一丝清清浅浅的笑意，“我看过你在军校的档案和记录，虽然平时上课调皮捣蛋，但作战时勇敢机智，说明课堂上的东西，你还是用心学了的。如果你早生几年，也会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战士。”
“小庄，你真的这么想？我爹他都从来没夸过我。”小庄一番话，把顾燕帧感动得眼泪汪汪，伸出双手就想来抱小庄，却被小庄喝止了。
“你别过来，离我远点。”小庄十分地嫌弃。
“真无情……”顾燕帧悻悻地收回手，坐回去，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庄，下午跟你一起喝茶的那个漂亮姐姐，是谁啊？”
“你说程小姐，她是我的法语老师，怎么……”小庄突然悟了，鄙夷地打量了顾燕帧几眼，警告道：“你别打她主意啊，人家已经结婚了，先生是复旦大学的教授，有学识、有素养，而且他们夫妻感情非常好，你别想破坏人家啊。”
顾燕帧随着小庄的言语，一双虎目逐渐圆睁，不可置信地说道：“不是……，我在你眼里，就是见一个爱一个、甚至还会破坏人家家庭的花花公子？”
小庄沉默，但在顾燕帧看来就是默认。
顾燕帧心塞：“你肯定是听信了什么谣言，你说说，你都听到什么了？我今天必须替自己正名！”
小庄心道：那些都是被证实过的事实，绝对不是谣言啊。但决定还是给顾燕帧一个解释的机会。
“带着一个排的家丁侍女，陪女明星逛街买东西？”
“你说曲曼婷？那是她公司的经理一直骚扰她，我搞那么大阵势就是为了告诉那糟老头子曲曼婷是我罩着的，让他把龌龊心思都收了，——就是帮她一把而已。”
“去天晟园给男花旦花钱捧场，听说最后还始乱终弃？”后半句传言未经证实，姑且听听他怎么说。
顾燕帧一口茶生生喷出老远，又怒又委屈：“始乱终弃……这谁瞎说八道呢？！那件事，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我是给他打赏了，给得还不少，那是我觉得他扮相美唱得好身段也好，谁知道他后来抽什么疯居然想爬老子的床，吓死宝宝了好不好？！”
小庄被他夸张的表情和说辞逗得忍不住一笑，“那在军校调戏男同学是怎么回事？总不会也是他图你身子吧？”
顾燕帧疑惑了：“什么男同学？我什么时候调戏男同学了？就军校里那群糙老爷们儿……”他突然沉默，沉思了片刻，“难道是说谢襄，哎，误会了，她哪是什么男同学，她是个姑娘。”
“那就是说……，调戏女同学？”小庄斜着眼看他，眼神里充满了不齿。
“谁调戏她了？谢襄……她那情况有点复杂，她是因为某些原因女扮男装混进军校的，有几次差点穿帮，我就帮她掩饰一下，谁知道怎么给传成这样了。”
“哦？你就是单纯地想帮忙？”小庄怎么就觉得不是太可信呢？
“我……”顾燕帧支吾了一下，“我承认我对曲曼婷和谢襄，是有过那么一些想法，但是人家不愿意我就算了啊，绝不强人所难。小庄你相信我，我虽然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不是滥情的人渣。”
“这样啊……”小庄将信将疑，“那今天你妹妹对着程小姐叫‘嫂子’是什么情况？”
顾燕帧瞬间哑了，这让他怎么说？告诉小庄，顾期期口中的‘嫂子’其实是他？那小庄不得撕了他？“那个……其实是……顾期期她……开个玩笑。”
“玩笑？”
“嗯……啊……”顾燕帧支吾着不知如何解释，眼珠子一转赶紧转移话题：“哦，对了，小庄，我爹说让你有空去家里，聊一聊。”
“顾将军，让我去？”小庄瞬间呆了，他这几天一直在想如何能跟顾宗堂搭上线，没想到机会居然送到了眼前。
“小庄，怎么了？”顾燕帧在小庄眼前晃了晃手，召回他的神智，“你不用紧张，我爹那个人，除了对我，他对谁都很和蔼的。”
“我没有紧张。”小庄说道，只是幸福来得太突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