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壁残垣——斯大林格勒（八）
清晨的阳光透过硝烟，照耀在地面上，也照耀在废墟上和尸体上。房子里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不过又多了两个人，还有一挺m1910重机枪。
这挺机枪是列昂尼德和尼古拉从不远处一个废弃的苏军阵地上找回来的，防弹板没了，轮子也掉了一个，不过枪还能用。两人肩扛手提，把能用的子弹都带了回来，然后把枪架在一楼的一个能控制整条街的窗户旁。
尼古拉兴奋地用它瞄着街道，身旁聚集着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今天似乎很太平，偶尔听见远处传来的枪声，不过，那并不会影响到这里。
新老房客都渐渐地熟悉了，安娜也不再用怯生生的目光看大家，变得活泼好动起来。或许，这才是犹太姑娘本来的样子吧。
冬妮娅看着卧室墙上的相框，里边是一张张记录着欢声笑语的照片。墙壁的最中央，挂着安娜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里，安娜穿着水手服，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有些害羞地“看”着冬妮娅的眼睛，她的父母都笑着，笑容是那么甜蜜美好……
眼前的照片模糊起来，冬妮娅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冬妮娅姐姐！”门外传来上楼的声音，几秒后，安娜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活泼的笑容，“我把咖啡端过来了。”
“谢谢你，安娜。”冬妮娅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咖啡是德国人的，稍微带着点火药的气息。她细细的品味着，所有的情感都涌了出来，涌进了咖啡里。
“对了，姐姐，给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吧。”安娜坐在床边，双手不断的捋着头发。
“好啊。”冬妮娅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坐在安娜身旁，开始讲述自己从军的故事。
安娜听得很认真，渐渐地，两人靠在了一起，从背影上看，像极了一对姐妹。可能是两人年龄相差不大的关系，冬妮娅也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不过，又有谁不喜欢她呢？
正当安娜听得入迷的时候，一声清脆的，玻璃碎掉的声音把她俩拉回现实。
“德国人！他们冲过来了！”楼下传来卡巴耶夫的吼声。
冬妮娅抄起枪，向安娜交代了几句之后下了楼。
德国人的火力很猛烈，他们有序地向前推进，不一会，就靠近了房子。
尼古拉死死地抓着重机枪的手柄拼命扫射，子弹带上下晃动着，从没停下来过。
“去死吧！”他大吼，地面上扬起一阵阵的尘土。
尼基塔拉下一个拉环，向窗外扔出了一捆手榴弹。手榴弹的落点处，碎石、瓦片和砖块都被炸到了空中，几个敌人倒在了地上，灵魂已被阎王收走。
德军围住了房子，从一个防守较弱的位置开始进攻，不过，这一企图被发现了。
“这边也有！”叶夫根尼冲到房子的另一边，向其他人示警。
“俄国人的反抗很激烈。”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堆后，一名戴单片眼镜的副官向托马斯说。
托马斯看了看手表，分针刚走过一个直角。“十五分钟内咱们死掉了四个小伙子，得尽快结束战斗，我们承受不起这么大的伤亡。”
“说的对，托马斯，我已经派来了一些重火力……”
话音未落，托马斯的左脸上瞬间糊满了粘稠腥咸的东西。他猛地向右打滚，躲在掩体后面抹了一把脸。
是红色的。
他向刚才和副官一起躲着的位置看去，发现副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眼镜被打得粉碎，朝着他的那半边脸已经没了，脑浆和骨头清晰可见。
“狙击手？！”托马斯摸着自己脑袋一阵后怕。他看向房子，企图找出那个令人恐惧的家伙。
楼顶的娜塔莎调整了一下姿势，莫辛-纳干步枪的枪口指向了下一个受害者。刚才地面上有个闪光的东西，一枪打过去之后发现是个军官。不过另一个趁着自己换子弹的时候逃开了……突然，娜塔莎从瞄准镜里望到，几名士兵拖着一门步兵炮，缓步向这里走来。
“娜塔莎，你下来干什么？”冬妮娅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紧张。
娜塔莎顾不上理她，径直跑到窗户前。
“位置刚刚好……”她自言自语道。
“沃尔科娃，你怎么下来了？”格雷戈里跑过来，在旁边的窗户上架枪射击。
一颗子弹飞了过来，在娜塔莎的头盔上擦过，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她没事，不过身后的人好像不太妙，因为她感觉后边有人摔倒了……
娜塔莎定了定神，专心致志地瞄准前方的几个炮兵。这个举动太疯狂了，只要有哪怕一丁点的闪失，他们可就都死定了。
不过没时间考虑了，赌一把！
“装弹！”一个人指挥着，身后的士兵抬起一枚炮弹，塞进了炮膛内。
“射……”话还没说完，他们就被一团浓烟吞没了，爆炸声震耳欲聋。
步兵炮炸膛了。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其余的人都不敢再往前走。
“托马斯上尉！我们该怎么办？”一名士兵打着哆嗦问道，毕竟他经历了两次类似的事，并且每次都见到战友残缺不全的尸首。
“暂时撤退！”托马斯咬了咬牙，说话的同时，那名士兵的背上又被开了几个洞。
德国人交替掩护着撤了回去，枪声渐渐平息。
娜塔莎望着那门炸膛了的炮，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连站都站不稳了。她大口喘着气，努力使心情保持平静。那只颤抖着的手，把枪里的最后一枚空弹壳排了出来。娜塔莎重新给枪压满子弹，之后关闭了保险。
不过她也明白了，到底谁中了一枪。
列昂尼德躺在地上，大家围在他身旁。他的胸骨被跳弹打断，而那颗子弹还留在他体内。列昂尼德的脸上写满了痛苦，而周围的人也是如此。
“没事的，利托夫！你坚持住，我们会救你的……”尼古拉的嗓子好像是肿了，说起话来万分嘶哑。“叶尔绍娃，求求你救救他……”
“日里诺夫……斯基，我……我不行了，以后靠你……来杀德……德国佬……记得保护好……”列昂尼德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他的目光渐渐迷离，变得暗淡起来。
“利托夫！利托夫！”尼古拉大声哭着，似乎这样就能把他唤醒似的。
列昂尼德确实睁着眼睛，不过，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