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99 忘不了
忘不了——
入夜，如风洗了澡出来，看到任政杵在外间阳台的石栏上。
任政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转过身来招呼他，“季小风，来，过来。”
如风一脸狐疑地走过去了。
“你自己看吧。。。”
如风顺着任政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站在酒店大门口对面的路灯底下，就在他平时经常“散烟”的地方。
顾魏还穿着白天穿的那身休闲服，外面套了件大风衣。不过他那件驼色的风衣是春秋款，不是加绒的厚款，白天穿没问题，晚上的话，只能说聊胜于无。
十月份的夜晚，寒气侵人，在室外站久了，顾魏整个人都被“寒”透了，时不时刮过一阵风，就止不住地打摆子，脚底下不由自主地跟着蹦跶几下。
如风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转头问任政，“他在这儿多久了？”
“不知道，从我发现他的时候算，过去半小时了，”任政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这儿的。”
“把你手机给我。”
如风拿着任政的手机，给顾魏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大肘子哥哥：别等了，没用的，回去吧。
他看到路灯下的影子掏出手机瞅了一眼，随即抬起头望向他所在的阳台的方向。两个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一上一下，目不转睛地，深深凝望着彼此。
如风突然笑了。
他想起了高中的时候学校里排的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也是这样，一个在阳台底下站着，一个杵在在阳台上。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说着你侬我侬的甜蜜情话，
“我在这夜色之中仰视着你，就像一个尘世的凡人，张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着一个生着翅膀的天使，驾着白云缓缓地驰过了天空一样。”
可惜了，他不是天使。
他也不是朱丽叶。
——也许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从他握着手机敲出“分手”那两个字开始，季如风就把那个恋爱脑的“宝宝”亲手杀死了。
大肘子哥哥：你想站就站着吧，恕不奉陪。
如风发完这条信息，转身回房间睡觉去了。
“季小风，”任政跟着走进了屋里，眼睛瞪得溜圆，“你真不管他啦？”
如风淡淡地说，“我管不了。”
任政沉沉地叹了口气，杵在原地不动，犹犹豫豫地看着如风，一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表情，，
如风看任政这样子，没忍住笑出来了，别有深意地斜了他一眼，“政哥，你和顾魏，你们俩微信聊挺好的？”
“呃，，，”
“姓顾的什么时候把你给收买了的，嗯？”
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任政的男主休息室，进去的时候，任政和方媛都不在，就他一个人在。说任政压根儿不知道这事儿，如风打死也不信。
“季小风，我，，”
如风摆摆手打断了他，“行了，别解释了。你不就是想帮他说好话么？”
“想说啥就说，”如风双手往后杵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翘了个二郎腿，“说吧，我听着呢。”
“你让我说的啊，，”
“说。”
开场又一个叹气，“是，他是有错，错的还不轻，”任政有点儿于心不忍地说，“可他也不是故意的吧。。。”
如风不是不明事理无理取闹的人，他当然知道，顾魏“认错人”，绝对不是故意的。
可，，，
——不是故意的，恰恰才是最可怕的。。。
“至少知错能改，还算是好的，”任政说，“死刑不还有死缓呢么，你就这么干净利落地把人给毙了？”
“他活该！”
“看不出来啊季小风，你可真够狠心的。”任政没忍住感慨了一句。
“没办法，人终归都是自私的，”如风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要是对他不狠，就得对我自己狠。”
“唉，，，”任政也跟着长吁短叹，“你们俩之间，，真就解决不了了？”
“解决不了。”
从何说起呢，，，
一开始如风觉得，他不在乎做季向空的替身，真心的。
虽然他也喜欢顾魏，但他更想替他哥爱顾魏，替他哥活下去。
“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但事实上是，，，我还真就做不到！”
“其实，说白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明明知道这人不对，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去招惹他，，”如风有点儿尴尬又有点儿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一看到他想我哥，我就难受，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我哥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妻，而我就是个养在外边，有冲动了想做爱了就瞅两眼，一端不上台面的妾。。。”
“噗~~~”任政被他给逗乐了，“头回听咱家季小风这么妄自菲薄啊~~‘妾’过分了啊~~”
这就是重点问题啊，，“一点儿都不过分啊。。。”
“唉，，我是真不想继续下去了，给人做妾可太憋屈了，”如风叹了口气，“所以啊，长痛不如短痛，到此为止挺好的。”
“也行吧，”任政也知道多说无益了，“你想清楚了，以后别后悔就好。”
“放心吧，我做事儿从来不后悔。”
顾魏在路灯底下将将杵了一整夜，天色熹微的时候，无精打采脚步虚浮地回酒店了。
当天下午，他踏上了归途。
上了飞机，空姐柔声催促着各位旅客关机。
顾魏犹豫了片刻，给任政发了个信息过去，
顾一森：谢谢你。
对面秒回，
大肘子哥哥：客气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顾一森：哥，好好照顾他。拜托了。
大肘子哥哥：会的，这个不用你嘱咐。
顾魏正准备关机了，任政又来了一条，
大肘子哥哥：放弃了？
顾魏毫不犹豫地回了两句简短的答复，
顾一森：没有。不会。
回复完之后，果断关机了。
顾魏调整了一下飞机座椅的角度，整个人向后仰倒，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双眼。
脑海中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缓缓地，缓缓地，向中间靠拢，越来越近，直到完完全全地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人。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也不可思议的，语速越来越中和，语气越来越像。
他听着两个人在自己耳边各顾各地说着话——
季如风说：顾魏，你能忘了季向空么？
如果你忘不了我哥，那就请你放过我吧。
季向空说：谢谢你，让我在有限的生命里，懂得了什么是爱。
顾魏，忘了我吧。
能忘么？
忘不了。。。。。。
越是想遗忘，越是反反复复地想起，季向空这个名字，沉沉地压在他最深的心底，挥之不去——那是他的妻啊。。。
他忘不了孤身一人在老宅，抱着季向空的枕头流泪时，内心深处那漫无边际的疼痛和荒凉。
他忘不了小空在学校门口的乐器行打了三个月的工，只为了给他买一把吉他。
他忘不了《七月上》的每一句歌词，小空折腾了好几天，时而思考，时而傻笑，写下的每一个字。
他忘不了第一次亲吻他时，小空那一瞬间的倔强无措，却又马上变得柔顺下来的表情。
他忘不了两个人的第一次。
是的，两个人都是第一次。他毛手毛脚地毫无分寸，小空疼的一张脸煞白，却还是轻抚着他的脸，抖着声音安慰他，“哥，，我没事儿。”
他忘不了小空一个人暗自离去，留给他的那张字条——
哥，谢谢你。
谢谢你陪我度过，生命中最后的这段日子。
谢谢你，让我在有限的生命里，懂得了什么是爱。
他忘不了两个人的婚礼上，他对小空说过的话——
“季向空，就算是死，你也要死在我顾家的名下，听懂了么？”
“哥，，懂了。”
他忘不了那一天，在小空的病床前。
那人在知道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对他提出了生前最后一个请求——
“我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顾魏，忘了我吧。”
季向空是他一生的老师，教会了他爱情的温暖和善良，爱人的伟大与慈悲。
可他教会了他如何去爱，却没教会他如何遗忘。。。
要“顾魏”忘掉“季向空”，
他，，还没学会。
他做不到。
——他，学不会。
备注：《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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