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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岁间(齐司礼x你)

2023-01-21 00:16 作者:鲸去何桥  | 我要投稿

*少量私设,与齐老师过年。

全文7k➕



01

对于一个长期居住在临近南北方交界处的光启人而言,京城的雪,总是格外有吸引力。

纷纷扬扬的雪花化在钢筋水泥搭筑成的立交桥上,迫使车辆放缓速度,为平时喧嚣繁忙的 城市插入一枚静帧;落到城市中央的红墙与金瓦上时,则像是流转在沙漏中的颗粒,卡在 时间的褶皱间,折叠光阴,模糊了新旧交点,将北京变为北平。

自我浏览过春节几天全国的天气预报后,便与齐司礼嚷着今年要北上过春节。

但我对雪中的现代化城市提不起兴趣,更无心于城市中央被白雪装点的红墙金瓦。我想看 落在长城上的雪于山间盘旋蜿蜒,为险峻画几分遒媚,让白色的绵延移位至明清,触摸那 段金戈铁马之下,我缺席的岁月。

北京北郊,有许多段长城:八达岭巍峨壮阔,慕田峪瑰丽秀美,居庸关山势雄奇......而在 这之中,唯有司马台以险峻闻名。

其实前些年,司马台并不算太火,每至逢年过节,新闻里报道全国各处知名旅游景点听着 就“人山人海”的游客数量时,都是八达岭出场。后来有家旅游开发商瞄准了当地资源,在 司马台长城脚下修了个结合南北特色、杂糅明清民国建筑风格的度假水镇,外带利用某头 部生活方式平台的流量“铺天盖地式”地营销,使司马台近两年晋升成网红打卡地。此事用 齐司礼的话讲就是:消费主义的精致陷阱罢了。

谈恋爱这事吧,讲求互补,齐司礼最不热衷于的“网红”“IN”“出圈”等元素,偏偏是我的心头 好。我不要他觉得,我要我觉得,哪怕是消费主义的精致陷阱我也愿意跳一跳,反正某总 监也无法拒绝我那些“奇奇怪怪、一生只有一次的请求”,况且比起“网红水镇”,我更想看长城飘雪。

我第一次向齐司礼提议时,他正在院子里修剪一株腊梅。层层叠叠绽开的花朵在灰褐色的 枝头上攒动,宛如一盏盏澄黄色的灯笼,与齐司礼里淡金色的眼睛交相辉映。

“我记得某人前几天吵着太冷。”他不温不火地回应我的热情,兴致缺缺。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讨价还价:“此一时彼一时嘛,而且你不觉得新年第一天站在长城上赏雪看日出特别浪漫吗?” “不觉得,我只会认为有些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太多了。”他懒洋洋地斜睨我一眼,手上“咔嚓”一声,从枝上剪下株腊梅,径直朝着屋里走去。 我不依不饶,追了上去。

齐司礼最后还是依了我,定了两张飞往北京的机票。

除夕一早,我跟他在候机室等待执机时,颇有一股得了便宜卖乖的架势,故作得意地把机 票晃到他眼前,咯咯直笑。

该行为不出意料地换来了一个老套的四字评价:“笑得真傻”。 我不管,反正目的达成了。

02

我们下午抵达水镇时,天是晴的,没有下雪。

北方冬天无雪的日子,即使风不大,咋眼看上去,不可避免地带有萧瑟感。树上的叶子早 已脱落,光秃秃的丫枝曝露在空气里,水镇中多数建筑又仿江南设计,灰白色的砖瓦在缺 乏植物点缀的状态下,格外朴素单调,临近新春的喜庆氛围全靠颇有视觉冲击力的装饰凸 显: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贴在木门上的对联年画以及窗上粘的各色剪纸窗花。

“哎,天气预报都是不准的。”我一只手拉着齐司另一只手拉了个行李箱嘟囔着,略显失望。

“现在知道是消费主义的精致陷阱了?”你看你看,我就说吧,齐司礼会这样讲。

“知道了,总监说得都对。”我作出知错就改的样子,稍微向前跨出半步,将脸探到齐司礼 眼前,卖力地眨巴眨巴眼睛讨好他,“看在我及时认识到’消费主义精致陷阱’的份儿上,总 监大人有大量,如果晚上没下雪的话,麻烦您用天赋让天空下点雪呗。”

我踮起脚,抽出和齐司礼相牵的手,举过他头顶,抖擞五指,模拟雪花飘落时的样子。 “你对我的天赋是有多大误解?”男人蹙眉,把我的手再次扯入他的掌心。

我倒也不恼,主动靠紧他,脑袋一歪,亲昵地蹭了下他的肩膀,撒桥道:“总监,你最好了!”

“走了。”他朝我吐出两个字,把脸别过去。

齐司礼与我在一间民宿办理好入住、安顿好行李后,便去镇上闲逛。长城坐落于北方,沿 山脊匍匐,往东西向延伸。还有一条河从长城脚下的鸳鸯湖发源,自西北向东南流经整个 水镇,此时河面结了层薄冰,午后的斜阳打上来,冰面成了手影表演的白幕,载着四周建 筑的影。在某个河段,几条乌篷船成列停驻其上,还偶有成群鸟雀靠落下来小休或嬉戏, 两静一动,相映成趣。

我们顺河流流向而行,遇见岔路便穿街走巷,北穿村寨,东访镖局,南巡酒铺,西入书 院。一路上,粉墙黛瓦、马头墙、明瓦窗等南方建筑元素出现在北方的冬日里,若细瞧,蛮有意思。

途经一间挂有“染坊”牌匾的院落时,我停下来,向齐司礼提议进去看看。染坊古朴的木门 上贴着画有黄道婆的年画,推开后,缭乱的色彩眼占据我的视野:一个约五六米高的木制 架子在院落中央架起,上面晾晒着印有黄底蓝花,红底橙纹等各色花样的半成品染布。

我穿行在样式不一的染布间,有风吹过时,掀起布匹的边角,如翻滚的浪,流荡的云。 “总监我想——” “知道了,你又有一生一次的请求了。”我听到快门的“咔嚓”声与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扎染,顾名思义,先扎后染。

与染坊老板打过招呼后,我与齐司礼分别挑选了两匹已经过扎前处理的米色方形布料,并 用画粉将想染制的图案画在布上,遂而按照绘制出的线稿,用针、棉线、橡皮筋等工具, 捆扎或缝结织物。

捆扎时,总觉得有道目光每隔一段时间就朝我这边扫来。 “不许偷看!”我赶紧捂住手中的布匹,用胳膊肘顶了下身旁的男人。 “谁关心你扎得什么图案。”齐司礼反驳我,语气却不自然,“扎歪了,笨鸟。”

话毕,他不再看我,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我不由望过去。阳光照射在男人的发稍上,金 银相碰,为其本就清冷的气质又添矜持贵气几分。此刻,齐司礼骨节分明的手正穿针引 线,缝合布料。

这不是我头一次见这双手与布料打交道:它有时在工作室里,为高定礼服镶嵌珠宝;有时 在设计间内,拿着卷尺测量成衣的尺寸;也可如现在这样,在粗糙朴素的布面上,化腐朽为神奇。

当然,也正是这双手会回应我在恋爱中的每一分任性:为我缝制裙装与护手,在绘马上写 下情话,将一个大而洁白的毛球递到我手中......齐司礼的手,常常比嘴更真。

“齐司礼,”我盯着他的手着了迷,感叹道,“你的手,是时间的奇迹。” 拾着针线的男人顿了一下,认真地垂下眼眸,似在思索什么,辨不清情绪,读不出喜悲。 可他开口时却是在怼我:“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笨鸟。”

我们将扎缝好的布匹给到染坊老板送去染色、拆线。最后两张染物被挂上晾架,在我面前徐徐展开。一匹上印着狐狸图腾,白底红纹,是我的作品;另一匹上则有一株白色昙花在 蓝色底面上绽放。狐狸与昙花,齐司礼和我。

太阳西沉,逐渐将天边晕成橘色。我转头凝着齐司礼,他正在看布上的狐狸,金色的瞳孔 微微张大,出了神。我看着他,不知不觉间,也出了神。

又起风了,在布匹上翻起更大的波浪,比之前凌冽了些,刮得人眼眶发酸。光阴停泊在风里,仿佛我与他早已历经千载,在这方水土间,朝耕暮耘,养蚕缫丝。

风过去,时间再一次流淌起来,那双蜜色的眼睛转向我,下眼窝微微凸起,含着细碎的温柔。

我迎着那双眼睛,绽开一个笑容。

03

年夜饭吃什么?吃火锅。吃火锅的第一步是什么?选底料。

“牛油拼藤椒。”我与齐司礼体验完扎染后去往提前预定好的餐厅,寻了个靠窗的位置落 座,服务员过来为我们点单时,我脱口而出。

“铜锅火锅吃牛油和藤椒,你还真是异想天开。”坐在我对面的齐司礼毫不客气地评价道。 我反应过来,今天要吃铜锅涮肉,刚想更正,一旁的服务员却开了口:“呃......那个,我们为了迎合年轻人,现在铜火锅的锅底也可以选牛油藤椒这种的了。” 我咧嘴,朝对面坐着的齐司礼送去一个专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周遭空气凝固了一秒钟,齐司礼将眉头拧作一股,给我一个警告的眼神。 我只好悻悻作罢,连忙改口:“清水,要清水锅。”

等待上菜的片刻,我去自助台前调酱料:麻酱作底、加勺腐乳汁、淋少许辣椒油、最后撒 把香菜末,一份蘸酱大功告成。至于给齐司礼的另一碗,我只往里面侩了几勺麻酱,毕竟某人口味清淡,醋都不吃,且不用说其他杂七杂八的蘸料了。

我调好蘸料回到座位时,菜基本上齐了。一口铜锅摆在了桌子的中间,里面盛着白水汤 底,澄清透亮,上面漂着葱姜几段,外加香菇枸杞数粒。锅体中部与一细高圆台相连,内 装炭火,隐约传出滋滋声响。另有牛羊肉片、红白豆腐、毛肚百叶、蔬菜拼盘、珍珠水饺 等涮品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铜锅周围,等待我大快朵颐。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外面亮起了灯,餐桌旁花窗上的镂空部分,被五颜六色的星星密密麻麻地铺满了。

没过多会儿,锅中的水几近沸腾。一个个气泡从锅底冒出,由小及大,攀到圆台壁上,再咕咚咕咚地一股脑破裂。

白雾缓缓从锅边升起,糊在窗上,将本挂在窗上的颗颗繁星,洇为片片光晕。我觉得有趣,拿起一支筷子挑弄从锅中腾起的氤氲。

“幼稚。”齐司礼吐槽我,“把手拿下去,我不想一会儿还要给某只笨鸟去药铺买烫伤膏。” 男人拿起一副长筷子,将片片薄厚均匀的羊肉下入锅中。肉入锅时,遣散水泡,又被更多

水泡裹起,在烫锅中翻滚,上面的肌理纹路慢慢紧实,等待大约两分钟后,就可捞出食用。

“盘子拿来。”齐司礼换漏勺捞起几片羊肉,与我说道。 “谢谢总监!”我不跟他客气,赶紧将空瓷盘递了上去。

粉白色的肉片裹着蘸料入口,先尝到厚腻的麻酱味连带腐乳的咸鲜,牙齿往内里探去,咬 到肉片上,鲜嫩细腻,肥瘦适当。我忍不住又夹起一片,紧接着又一片。待到最为满足 时,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毕竟齐总监亲自操刀涮肉,过年限定,机会难得。

“悠着点,没人跟你争吃抢喝。”齐司礼这样说着,手上却加快了往锅中拨肉的频率。

胃口打开了,盘子里的肉类刷品很快被扫了个精光,锅中的清水也越来越浑浊。肉类作罢后,撇去浮沫,蔬菜登场后,换我掌勺。各式蔬菜在汤中浮动,吸收油脂,浑浊消散了些许。最后一盘珍珠水饺落入锅中时,渐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从远处传来。

炮竹响,岁末迎新,新年将至。 “除夕快乐,齐司礼。” “除夕快乐,我的笨鸟。” 不知何时,窗外飘起了雪花。

04

从餐厅出来时,越来越多的鞭炮声打在雪中,此起彼伏的,噼啪作引,点燃烟火。五彩斑 斓的花束在空中绽开,或一晃而散,或停留几秒,组成不同图形。一时间,水镇的夜空绚烂如昼,此前的萧瑟感被扫得精光。

除夕市集也开张了。树上与铺子前挂起的彩灯上了烛,结成串,张罗着,吸引人们来访。 摊铺种类也是齐全:捏面人、吹糖人、扎风筝、掐珐琅......竞相比试,好不热闹。除夕 夜,雪花密,灯影转,北京重新变回了北平。

我与齐司礼穿行在琳琅满目的摊铺间,雪花随脚下的动作不断咯吱作响。方才的火锅让人 意犹未尽,便拉着齐司礼奔向卖糖葫芦的摊铺前,打算买串糖葫芦,边守岁边吃。买糖葫芦的摊位不难找,即便被油炸与炭火味儿围裹着,铜锅熬糖时独特的麦香,依旧隔着老远就能闻到。

“还吃。”齐司礼在我的头顶轻敲上一记,“某人年后称体重的时候,可别又鬼哭狼嚎。” 毫无疑问他戳到了我不愿面对的痛处,可我嘴上却不甘示弱:“首先,过年不吃东西的话,

乐趣少一半。其次,这是山楂,消食的。” “裹糖的山楂。”齐司礼只是提醒了我一句,并没有阻拦。

虽是街头小吃,糖葫芦在制作时却讲究颇多。一串二蘸三甩四裹——将山楂用竹签串好 后,把“葫芦”放入熬至粘稠的糖稀中挂浆,遂往大理石板上一甩,拉出长长的“糖风”,也就 是糖葫芦顶端那层薄薄的糖脆,最后还需裹上层油纸防粘。

这四步之中,独“三甩”最为妙哉:“糖风”是整串糖葫芦的点睛之笔,过年时需比往日甩得长 些,更考验制作者的技艺。

糖葫芦递到我手上时,澄黄透亮的糖壳罩着里面红彤彤的山楂,咬上一口,外壳顺着牙齿

的力道裂开些许,好似冰面上细痕。 “来一个吗?”酸甜一同刺激味蕾,我含糊不清地询问身旁的男人。 “不吃。”齐司礼果断拒绝,“太甜了。” “跟山楂平衡下之后,没那么甜啦,相信我。”我将糖葫芦举到他嘴边晃晃,“我喂你?” 他妥协了,就着我的手咬下一颗山楂,垂眼品了品:“还行。”

走到一座桥头前时,我举着糖葫芦,又从竹签上咬下一颗,一时没看路,被台阶绊到,滑了脚。

“啪”,剩余的半串糖葫芦也从我手中滚落出去,摔在地上。 齐司礼本想捞住将要跌倒的我,不料失了手,使得我俩一起倒在地上。准确讲,我整个人

扑在了齐司礼身上,嘴上衔着的最后一颗糖葫芦横在我们唇间。

我讶异地瞪大眼,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赶忙将那颗糖葫芦囫囵吞下。这下子,我的唇直接抵在了他的唇上,有些黏,有些凉,是糖稀和雪花留下的痕迹。

下一秒,一对毛茸茸的狐耳从齐司礼的头顶冒了出来。很明显,他也没料到此场面。四片唇瓣这样相互依偎着,洁白的晶体凝在男人的狐耳与睫毛上,与我的心跳一同颤动。

一束银色烟花在金蜜色的瞳孔中绽开时,齐司礼轻含住我的下唇。雪花随呼吸融为水液, 夹杂着绒毛与碎发,化开唇上的糖渍。

齐司礼说得对,糖葫芦实在太甜了。 “齐司礼,我决定今晚索性不睡了。”

“随便你。”

“诶,你皱眉干嘛?” “为什么有人能在摔了一跤之后,还能笑得如此开心。”

05

后来回到民宿,我还是沉入了梦境。

梦里,满是麦芽糖稀的香气充盈在鼻尖,朵朵昙花从天空中飘落下来,花瓣由暗及明,汇聚在我摔倒的桥头处,一点点闪起银色的光芒,最终化为一只狐狸。那狐狸通体雪白,唯有面上生有一双金瞳,上挑的眼周绕着赤色花纹。

狐狸朝长城的方向仰起头,顷刻间月落日升,随着太阳初生,麦芽糖熬糊了锅,似是有烟尘搅入空气。我顺着狐狸头指的方向望去,看到远方的烽燧上升起狼烟。

不知何方飞来的箭矢射中了狐狸的心脏,从胸口喷出的血染红了雪白的绒毛。太阳灼烧成 一团火焰,军营的号角与除夕的鞭炮一同响起——

狐狸张开嘴,发出凄惨的哀鸣——

“不要——”

“笨鸟,醒一醒。”叫谁笨鸟呢,声音听上去挺熟悉的。

等等......好像,狐狸是假的?

身上盖得什么东西被掀开了,真是错觉啊。

“有人几周前就叽叽喳喳吵着要看日出,过时不候。”齐司礼真真切切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

要早起,去看日出!我顿时清醒了,猛地从床上坐起。 “不错,看来某人今天没有起床气。”

破晓十分,天最暗,雪也最大,我提着盏灯在长城的入口处,傻了眼。下过一夜雪后,若此时爬长城,免不了又要摔上几个跟头,更何况是登以惊、奇、险闻名的司马台。

“要不,我们走慢点?”我尴尬地向齐司礼建议道。 “上来。”男人回给我简短的两个字,转身背朝我,向后伸出了手。

“这是要背着我爬长城?”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用不用,总监你看,虽然路滑,但我自己走,总比背着要安全些。”

“上来,我不想说第三遍。”齐司礼明显懒得跟我解释太多。 我只好依言照做,攀上他的背。须臾片刻,我发现自己骑在一头银狐背上,雪白的绒毛将

我半包裹起来,周遭有大片的雪花落下来,似是朵朵随风飞扬的昙花。

黑夜中的长城不像龙,像蟒,盘踞于燕山山脉上。狐狸对着山巅的砖石鸣了一声后,一跃 而起。我被吓到,赶紧俯下身,把身体埋入绒毛之中。隐约间,我听到狐狸吐出一声揶 揄。

我想起几小时前的那个梦。可空气中并没有麦芽糖和烟尘的味道,远方更没有燃起烽火与 射出的箭矢,只有细腻的绒毛与从狐狸胸腔内传来的心跳声。

我握住几撮绒毛,提了提胆子,直起身,扭头朝身后望去。水镇彻夜通明的灯光,似乎在 告诉我梦都是反的:齐司礼不信神明,我亦不信梦魇。

农历的第一天,银狐翻越山岭,白雪落满长城。他载我,最终在望京楼上停了下来。

当踩上坚实的砖石时,雪变疏了,天空逐渐开阔起来。拂晓至,脚下水镇的灯光一簇一簇地熄灭,东方的天空沿着山脊一点一点翻出鱼肚般的白色,四周的砖石残垣一块一块显现出形状,山间的巨蟒也一寸一寸有了龙的样子。

梦魇彻底消散之时,思忖间,我听到细微的叹息声,从身旁传来。

06(齐司礼视角)

长城,上溯西周,兴起于秦,暂衰于宋,复兴于明,在山间蜿蜒起伏,像极了千年历史跌宕的样子。 “报——齐将军,女真来犯。”

当齐司礼还被称为齐将军时,曾登上过一次望京楼,那年长城上的砖石,相较今时,年轻得很,那时的齐司礼相较今日,也轻狂得很。

不过齐司礼的轻狂并非体现为高傲自大或鲁莽作战,而是在沙场这样一个向来求死容易, 求生难的地方,他求死。

在生命的前几十个年头里,齐司礼觉得生对于他而言犹如蜉蝣一般,让昙花绽满山野、梨花冬日压枝,不过轻而易举,信手拈来的事。直至在战场上见过太多将士的血后,齐司礼才明白生命的不可逆转性。

他将手中的缰绳与金戈握得更紧,将最初对于生命的那丝玩味不恭尽数收起。可惜,他的手,击溃了入侵蛮夷,保全了浩瀚山河,却没能守住爱人。她死去后,齐司礼在第一个战场上,也曾向神明祈祷,让他们带走他。既然生命不可逆转,那不妨随之而去。

狼烟起,战鼓击,号角响,刀光转。长城可抵御外敌,却防不了奸臣。厮杀声转了调子, 混乱起来。

乱战中,一支箭从背后射中了齐司礼心脏的位置,鲜血滴落在垒垒砖石上。那双蜜色的眼 睛在合上的前一刻,看到了从空中飘落下来的昙花。

只是那箭,终究,偏了一寸。当那年初雪飘落长城,将滩滩血渍洗涤干净时,齐司礼转醒过来,长城脚下镇子里的百姓道瑞雪兆丰年,齐将军骁勇善战,绝处逢生,幸得神明庇护。

只有齐司礼自己知道,神明并没有听到他的祈祷。从此齐司礼便不信神明,他在自己与神明的缝隙中,筑起了一座长城。

齐司礼轻视的从来不是生命,他只是不屑于那些将释厄解困寄托于神明的人。就像新春来 临前,人们点燃鞭炮驱赶年兽,向神祭献求得来年平安祥瑞、风调雨顺,军队出征前也要 借星宿来占卜算卦,以盼在刀光剑影间所向披靡、凯旋而归。

岁月空流,朝代更迭。时隔千年,齐司礼又一次登上了望京楼。这次站在他身旁的,是她。

她的出现,削薄砖石的厚度,庭院里的黄腊梅、染坊里被风掀起的布匹、铜锅中咕咚咕咚 冒出的水泡、糖葫芦顶端又脆又薄的糖风,也一下又一下地击垮他心里驻防的长城。向生与向死间的转变,对于齐司礼而言,不过是她带来的一碗人间烟火。

有想团圆的人,才会庆贺除夕与新春,有想保护的人,才会奋不顾身在战场上英勇杀敌。 正因如此,人们也才得以在一方水土间,世代绵延,生生不息。推动命运前行的终究不是神,是人。

时间被划分为年,便诞生始终二字,新春的意义,在于人能找到时间的节点,并将过去的事,抛于脑后。

清晨到,雪停了,随着太阳同步升起的,是晨雾。当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长城古老的残垣上时,时间的针脚又一次被拨回至当下。

是时候该辞旧了,齐司礼看着身旁的女孩,这样想着。 噼啪噼啪,不知何处传来了新春的第一响鞭炮声——大概来自记忆深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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