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内
面容沧桑的男人两只脚搭在办公桌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中报纸,报纸的正中刊登着一张大大的照片,照片是上一位英俊的男子,只是那俊俏的脸上赫然印着“通缉”二字,
桌上的咖啡冒着热气,
“唉,不想加班啊。”
一阵寒风吹进狭小的办公室,男人扭头,却见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宪兵。屋外很黑,看不清他们头盔下的表情。
“你就是华德刘?”
“是我。”
“跟我们走一趟吧。”
男人无奈的笑笑,不情不愿披上一旁衣架上挂着的风衣,在宪兵的注视下登上了门前的黑色轿车。
“深夜请华先生来这里,实在不好意思。”
大胡子男人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
“先生想必也看到了,最近一个叫喵大仙的敌特对我们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破坏。”
那洋人挥了挥手中那份相同的报纸,
“这事情发生在我们租界,蒋先生那边...给的压力很大啊。”
男人感觉报纸上的照片好像对他眨了眨眼,
“总督大人是想,让我帮你们抓人?”
大胡子叹了口气,道,
“那喵大仙狡猾异常,我们思来想去,整个上海滩,能抓住他的,恐怕也就华先生您了。”
男人笑了笑,
“既然总督大人如此说,那华某人自当竭力相助,只是您也说了,这人十分狡猾,怕是...”
总督从桌下拿出一袋沉甸甸的大洋,
“自然不会让先生白忙,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会有更丰厚的报酬。”
“有总督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男人一把提起桌上大洋,推开门,走进了三月的寒风中,
“总督大人等我好消息。”
从总督府出来后,男人并没有走灯火通明的大路,而是走进了一条小巷,
刚刚只是一个小插曲,今晚他有更加重要的任务,
“这洋人就是大方。”
感受着手中包裹的重量,男人不禁喜上眉梢,
给她买点什么好呢?
他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有些兴奋地想着,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漆黑的身影已从身后悄然接近。
下一秒,一个漆黑的口袋就套在了他的头上。男人大惊,正欲拔枪,脖子后面却挨了一记闷棍,他眼前一黑,脑内仅存的意识拼凑出两个字,
完...了。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被反绑双手扔在了一辆车的后座上,后座很空旷,车子安静地向前行驶着,
男人强忍着头晕,整理了一下混沌的思绪,自己应该是被人绑了。于是他拼命在脑海中回忆,是不是最近哪次任务露出了破绽,身份暴露了。可腰间那冰冷的物体很快打消了他这个疑虑,
枪还在,
可这下他更疑惑了,脑海中的天旋地转让他暂时放弃了思考,他用手摸了摸车座上细腻的真皮,
是他没见过的型号,
不能坐以待毙!男人一抖手,袖中掉出一把小小的锯子,多少次,他就是靠着这个小东西转危为安。
他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后,开始了工作,
差不多是他割断绳子的一瞬间,门开了,他的手也已经碰上了腰间的手枪,
可下一秒,一阵海棠的清香飘进车内,这是他最熟悉的味道。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将手又背回了身后,
她从没见过自己这副伪装,
正当男人脑海幻想接下来的无数种可能时,套在他头上的黑布被一把扯下,迎着有些耀眼的灯光,一副美艳的脸庞映入男人眼帘,
“不知这位美丽的小姐,找我有何...”
撕啦,
他的伪装被一瞬间撕下,脸上顿时穿来一阵钻心的疼,
“美丽的小姐?我几时教你这样称呼我了?”
男人抬起泛着泪光的眼睛,有些可怜巴巴,
“妈...疼...”
啪,
脸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为什么放我鸽子?”
完了完了完了!男人猛地想起来,她三天前约了自己陪她去看大世界今晚七点半的演出,现在...男人有些心虚地撇了一眼车前排镶嵌的钟表,
已经十一点了,
他赶忙换上一副乞求的样子,
“这不是...最近有新任务嘛...”
“任务比我重要?”
女人的声音很平静,可在他听来,那成熟的声音却仿佛是自己丧钟,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蔡锷将军的一句话,
“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
“唔!”
他感觉到领带被猛地扯了一下,紧接着一双温热的唇便印了上来,
这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吻,
他觉得周遭一切都在刹那间褪去了色彩,仿佛狭小的空间内只剩下自己,与那一缕暗香,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前座上传来一声不满地哼声,“啧...”
女人结束了漫长的一吻,她没松开手中的领带,而是将男人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金色的双眸死死盯着他已经迷离的双眼,
“再难什么,嗯?”
“说啊。”
女人另一只手抚上了男人的胸膛,轻轻解开一粒扣子,冰凉的指尖划过肌肤,
就在男人即将彻底沦陷之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驾驶位传来,
“家主,我们到了。”
车在一个无光的小巷前缓缓停下,
女人附在男人耳边,舌尖划过他的耳垂,
“乖乖在车上,等我回来。”
伴随着耳边湿热的触感,男人感觉到双手又被绑了起来。车内空调开的很足,他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你要去哪?”
没有人回答,
车门打开了,女人优雅地走下车,对着面色潮红的男人妩媚一笑,
“这是,惩罚。”
一弯浅浅的月挂在天上,散发出黯淡的光,
高跟鞋的声音回荡在狭窄的小巷,
带鸭舌帽的男人抬起头,看着巷口走来的女人,她身姿优雅,一袭暗紫色的旗袍仿佛是为这漆黑的夜量身打造。
男人摘下帽子,对着来人很绅士地行了一礼,
“周先生让我代他向夫人问好,”
穿旗袍的女人点起一支烟,火光照亮了黑暗中男人的脸,
“这些年,你们受苦了。”
“为了理想,吃些苦也不算什么。”
男人从风衣下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一张巴掌大的照片,
“不知夫人,可认识这个人?”
女人接过照片,上面是一个英气十足的男子,一袭军装,胸口处两排明晃晃的勋章格外惹眼,
“汉卿?”
女人的语气有些惊讶,
“夫人也知道,如今东北沦陷,华北告急,我们...禁不起内斗了。”
女人眼神中透出一丝疑惑,她低下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几只乌鸦掠过寂静的小巷,
女人猛地抬起头,往日的沉稳与优雅荡然无存,平静的声音此时也变得有些颤抖,
“你们...你们疯了!这件事一但失败,你们可曾想过后果?!”
男人笑了笑,
“所以周先生让我来找夫人您。”
“可是,你们这是要他去送死!”
“国难当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况且,他是那人心腹....”
女人一把将烟甩到地上,高跟鞋狠狠地碾了上去,
“妈的。”
仿佛早已预料到女人这般反应,男人笑了笑,
“周先生还说,夫人您可以选择拒绝。”
他特意加重了“拒绝”两个字,
女人眉头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她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手中的照片,火光在寒风中忽明忽暗,
待照片在风中完全化作飞灰,女人拍拍手,转身向黑暗走去,
“回去告诉他,他还欠我一条命,可别太早死了。”
“遵命,夫人”
目送着车子消失在道路尽头,男人紧一紧身上风衣,隐入了小巷内漆黑如墨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