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这样变笨的》

  马丁·帕日 36个笔记   2   他没有什么朋友，因为他这个人不合群，这种不合群往往是由过度的容忍和谅解造成的。他的兴趣十分广泛，各不相同，这就把他从那些建立在同样憎恶基础上的小组中排除了出去。如果他对人们充满仇恨的剖析持有怀疑，那多半是出于他的好奇心和无视边界、阵营的激情，这使他在自己的国家成了一个无国籍人士。在这个公众意见被局限在只有“是”“不是” “无看法”三种回答的世界，安托万不愿意勾选任何一项。对于他来说，“支持”或“反对”在面对复杂问题时都有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局限性。除此之外，他身上具有一种温柔的羞涩，他像珍惜自己残留的幼稚一样珍惜着这份羞怯。在他看来，一个人是如此广阔和丰富，这个世界上最虚荣的事情就是：在面对他人、面对每一个人所展现出的未知和不确定性时过分自信。有一瞬间，他害怕自己会失去那份小羞怯，也害怕回到那群人的行列。对于那群人来说，如果你不能支配他们，那你就会被瞧不起。然而，他凭着一股纯粹的决心，把这份羞怯当作人格的绿洲保留了下来。虽然他遭受过很多深重的伤害，但他的性格并未因此强硬起来。他仍保持着极度的敏感，如同凤凰丝绸般的身躯每次受到重创，都会重生得更加纯洁。最后，就算理性上讲，他真的相信自己，他也要尽量确保不会过于盲目，不会太轻易地赞同自己的所思所想，因为他深知我们脑子里的话语是多么喜欢通过欺骗的手段来鼓舞我们。

管理员还径自把安托万的图书卡复印件张贴出来，上面还写着大大的字：“年度最佳读者”。丝毫不顾安托万对这种文化暴露癖做法的抗议。

“酗酒的原因在于，我们所获得的生存方式有着令人费解的乏味和丑恶。”

去掉这些引用，因为有太多伟大的作家说过太多的东西，搞得人们甚至不再需要表达个人想法了。

我想得太多了，忍不住要分析并试图理解这一切混乱是如何产生和运作的。当看到我们并不自由，看到每一个想法、每一个自由的行为都是以无法愈合的伤口为代价的时候，我就会陷入无尽的悲痛。

3

沉默如蝴蝶般在房间里展开它那巨大而脆弱的翅膀。

这种给予我们如此之少却索取如此之多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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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才意识到，我就是属于这种无法使自己的优势变现的人。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这些优势甚至是一种缺陷。

我设想的智力太过独立而毫无用武之地，也就是说，它不能被大学、公司、报社或律师事务所采用。

思考并试图理解的行为是社会性的自杀，它意味着你不再冷冰冰地感受生活，你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既像一只被捕获的鸟，同时又像一只啃噬猎物的豺狼。

我们的归纳概括来源于自身的经验，来源于适合我们的东西，来源于利用自身微弱的神经网络所能理解的东西，来源于我们的视野。这是一种快速思考、判断和自我定位的简单方法。它本身没有任何价值，它是一个信号，是每个人挥舞的小旗子。而每个人都在捍卫自己的利益、性别和财富。

一些聪明人看到了任何讨论所具备的空洞性，于是选择了恶作剧，通过悖论和冷幽默来暗示复杂性。

人们通过语言和思想简化世界，所以就拥有确定性，而拥有确定性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烈的快感，远比金钱、性和权力加起来更强大。放弃真正的智慧是获得确定性而付出的代价

我相信，智力是一种全民共享的美德，没有阶级区分：在历史教师、布列塔尼渔民、作家和打字员当中，聪明人占有同样的比例

人们的愚蠢不是因为他们缺乏智慧，而是因为他们缺乏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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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托万简洁而又不失感人地说，他会忍不住去思考，尝试去理解，这让他很痛苦。如果学习能给他带来淘金者的乐趣就好了……但是，他发掘的黄金却有着铅的颜色和质量。他的思绪没有一丝喘息的余地，无休止的质询使他无法入睡，疑虑和愤慨在半夜将他惊醒。安托万告诉他的朋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有做过梦，哪怕是噩梦，因为脑海中的念头挤占了他的睡眠空间。他想法纷杂，思绪膨胀，因而活得浑浑噩噩。他现在想变得略微无知一些，对原因、真理、现实都可以视而不见……他已经受够了这种敏锐的观察力，这使他对人际关系产生了愤世嫉俗的印象。他想活着，不去理会生活的真相，只是单纯地活着。

安托万并不想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而是想在生活的混沌中稀释自己的智慧成分，让自己不要总是分析、审视一切。一直以来，他的思想如同一只眼神尖锐、爪牙锋利的鹰。现在，他想教它成为一只高贵的仙鹤，临风翱翔，享受阳光的温暖和山水的秀美。

“不要哀叹，不要嘲笑，不要憎恨，要理解。”就算是那些想伤害他、使他屈服的东西，他也试着不去妄加评判。

这种理智上的极端公正可以看作是对投入生活并在其中占据一定位置的恐惧。

“真理就像雅努斯[插图]，有着两副面孔，到目前为止，我只生活在它的阴暗面，而我要走向它光明的那一面。忘掉理解的本能，对日常生活充满热情，相信政治，购置漂亮的衣服，关注体育赛事，梦想拥有最新型号的汽车，看电视新闻，敢于讨厌一些东西……还漏了一点，那就是对一切事物都感兴趣，却又不热衷。我没有评价对错，我只是想尝试一下，在这个被称作‘公共舆论 ’的伟大精神中交流，没错，交流。我想和其他人在一起，不是为了理解他们，而是想像他们一样，融入他们，分享同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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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欣赏穿着夏装的年轻女孩的画面，而不去想她们的包里是否有书。他对这个世界如其所是地照单全收，享受着它的自由乐趣，而不再去深究什么。

安托万不再是孤身一人，他在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就像在照一面活生生的镜子一样，这让他节省了不少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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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比在魔鬼遍地的地狱里做天使更让人痛苦的了。

没有讨论和反对的黏合剂，他们的关系就瓦解了。

金钱，成功，融入一个公认有坚实基础的环境，所有这些因素都有助于发展自我经济。不需要再去想你的欲望、你的道德、你的行为、你的朋友、你的生活，不需要理解、探寻：你身处的环境为你包管了一切。安托万从他与社会的这桩婚姻中收到了一笔嫁妆。这是一个节省精力的问题。比起自己去寻找所有的东西，甚至是发明创造，要省力得多，不那么费劲。不，你不必这样做，社会将为你提供预先制作完成的情感、提前策划好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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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身上有着那些平民王子的傲慢，他们把自己的特权与权利、辩解与真理混为一谈。

几个星期前，他还把爱情当作一种艺术形式，或者至少是一种手工艺形式，现在他正迈入一个新的、当然也更现实的世界。在那里，爱情是一种消费形式，是一个充满不平等的地方。

我们就是爱情中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我不是说我们为了金钱、发色、胸部大小而去爱，但统计数据告诉我们，它们有着决定性的影响。职业、肌肉、身高、年龄、金钱、体重、汽车、穿着、眼睛颜色、国籍、早上吃的玉米片品牌……你无法想象有多少因素在产生影响。你知道金发女郎的性生活比棕发女郎多出24%吗？爱和性中见真理，你又知道些什么？这些真相与任何人都无关，因为每个人都坚信自己小小经历的特殊性。有大量的统计数据告诉我，真实情况并非如此。

爱情中没有无辜者，只有受害者。

爱情和诱惑既是最无意识的东西，但同时也是最理性的东西。说没有理由是为了避免承认那些理由不是很光彩

‘在感情的领域里，没有必要说谎骗人。’

相信那些迫使人低头的真理，就是效忠于滋生它们的现实：任何想为自己的不幸找证据的人都能顺利找到，因为在人类的事务中，人们总是能找到自己所寻求的东西。

对于那些完美融入社会的人来说，只有一个季节，一个永恒的夏天，顶着一个睡觉时也不落下的太阳，给他们的精神晒着日光浴：他们心怀梦想，在梦中永远没有黑夜。安托万已经度过了二十五年多雨的秋天，从现在开始，对他的意识来说，将没有冬天、春天和秋天，而只存在一个全年无休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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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他在看什么并不重要：唯一让他感兴趣的是电视的镇定和抗焦虑作用，宛如一缕照满他意识洞穴的温暖阳光。

你知道尼采说过什么吗？‘智慧是一匹疯马，你必须学会如何握好缰绳，喂它吃好的燕麦，清洗它，有时还得用上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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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塞奈尔说：‘唯一有权审判的是被判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