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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拙少女与迷之代理人 #03

2023-06-27 19:07 作者:冰糖血酱  | 我要投稿

「那就是个鱼头人!嘴巴还能咔嗒响呢!」

汉堡店内,一个女生小团体坐在接近窗户,视线良好的位置。

窗外云层染着亮橙色,水泥地面零星的水渍早被蒸干。夹在天地间的楼房一面向阳,一面朝影,被切成均匀的两半。

周二汉堡店不是什么连锁品牌店,多数客人是附近的学生跟为了简单充饥的过路旅客。为营销噱头,在工作日多吸引一些客人,汉堡店把周二定为折扣日,还送了很多打折卡给学生。

只可惜,即使如此依旧门可罗雀。

「你不会磕了什么奇怪的药吧?」坐在绿子对面的伊诗用薯条指着她。

「药?」趴在绿子旁边的小友吃着苹果派,用舌头舔了舔手指沾上的果酱,「有人喜欢吃药?」

「成瘾性药物,像是阿片类止痛药。还有一些可能致幻的东西,右美沙芬什么的……」

「哎!知道你妈妈是医生,别炫耀了!」绿子抱怨。

「我是关心你才这样问的。」伊诗把薯条塞进嘴里,「那不然呢?世上又没有活着的鬼怪幽灵。」

「它是携带者吧?」小友插嘴道,「我听说有些病人就长得特奇怪,长个鱼头也不算意外吧?」

绿子用手肘用力戳了小友一下。

「哇呀!你干嘛啊!」

小友看到绿子用眼神让她瞧向伊诗,马上就明白了原因。

「对不起,伊诗。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伊诗反应平静,「别停啊。今天又不是讨论我的事。」

绿子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那个鱼头人让我把空盒子放柜台上,我人都吓懵了,就照做了。结果它突然抓我的手!往手里塞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我一看门开了,把东西丢了就跑——」

「塞了零钱吗?」小友又插嘴,「不是有那种喝完酸奶回收奶瓶的活动嘛。」

伊诗翻了个白眼无视小友,她问绿子,「那东西的大小尺寸还记得吗?触感呢?或者别的你记得的部分。」

「反正都丢掉了,很重要吗?」

「很重要哦。如果你没吃奇怪的药,那有可能是碰了奇怪的药。」伊诗撕开炸鸡块配的地狱辣椒包,握着小友的手背抹了一些上去,「有些致幻剂光靠皮肤接触就能被吸收——那鱼头人往你手里塞了东西——然后你就中招了。」

「别拿我当小白鼠啊!」小友被涂了辣椒酱的手背明显发红,「要是起疹子,会被阿西讨厌的!」

没听过的名字。绿子心想。

她马上反应过来这代表了什么,和伊诗异口同声说道——

「你怎么又换男朋友了?」

「之前那个厌了就分手了嘛。」小友扭扭捏捏地说,「阿西是林中大学的哟!嘿嘿嘿……」

「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小笨蛋。」绿子轻轻敲了一下小友的脑袋。

「要我是男孩,我还蛮喜欢小友这样的女孩。」伊诗托着下巴,「脑袋笨得恰到好处,长得也很可爱。」

「你是说他想要的是我的身体?!」

伊诗翻了个白眼,「当我没说。」

「也别聊我的事了!今天集合的主题是绿子!」小友挽着绿子的手,「所以鱼头人塞给你的东西是什么?」

「丢都丢了,我又不敢一个人回去确认啊。」绿子长叹一口气,「要真是伊诗说的那样……哎。我也不知道。如果都是幻觉就好了。」

「你真没去嗑药?」伊诗不依不饶。

「没有!」

「集合的主题不是这个啦!」小友拍拍绿子手臂,打断到,「是绿子你今天住哪里。」

「……」

绿子心里想的是,去小友你家不行吗?

但她意识到,如果没问题,小友不会专门发起这次集合。

「那我先来吧。」伊诗率先发言,「上次测验我考砸了,你知道我家有多严——要是我妈妈值夜班回来,看见我带朋友到家里过夜。你们应该再也见不到我了。」

「哎……除非下个月你再考到前十——我明白。」

绿子转向身旁的小友。

「那你呢?」

「我约了阿西来我家……」

「就为了个男的!连好朋友都不管了?」绿子二话不说就伸手去扯小友的脸蛋,「那家伙说不定就是个骗子!失败者!专门找你这样的笨蛋小妹,满足那矮小人格的成就感!」

「阿西他——明天就要——回学校了——」小友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不是坏人啦——是我在社区做志愿者认识的——社区服务——」

「社区服务?」

绿子送开手。

「你那男朋友做的社区服务……不会是健康回访吧?」

「就是健康回访——他学的专业叫什么什么护理学,修学分要满足社区服务时长。」小友揉着脸,「阿西早上还去过你家。」

一想到那位特别照顾自己的工作人员和面前的好朋友是一对,绿子五味杂陈,「就算不是坏人,光是恋童癖也很危险。」

「我15岁!又不是5岁!」小友拍桌而起,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好在汉堡店的二楼没有其他人,她这才放心坐下,「一边是最好的朋友,一边是男朋友。我也很难办嘛!」

把认识可能一个月都没到的家伙,和相处了三四年的好朋友比。可真有你的啊,小友!

绿子心想。不麻烦你们。哎!大不了在桥下将就一晚……

事实上,绿子经常这样做。不想回家就在外面闲逛到深夜,直到商场关门、街市熄灯,连便利店都打烊时,才钻进桥下早就备好的睡袋里。

但现在,绿子犹豫了。

那个鱼头人还在便利店吗?要是还去桥下睡觉会不会被它抓走?它会吃人吗……

伊诗察觉到绿子情绪很糟,「小友和我叫你过来是想解决问题。」

「你家不能去,她要约男朋友——解决什么?把我妈妈解决了吗?我家可不像你们家那样正常!」

「『正常』?」

伊诗被绿子的话点着了火。

「要是能换,我还真想看看你接受过我家的精英教育后,还能不能说出正常这两个字。」

见势不妙小友赶紧打圆场,「别吵嘛……」

「还不是你那男朋友!」「就是因为你才吵的!」

小友被两人的齐声责难吓得都快要缩到座位底下。

「别生气了,派分你们……」

她把自己的苹果派推到桌中间。

绿子把塑料餐刀递给伊诗,伊诗接下刀把派分成均匀的两份,一份被刀叉架起放进了伊诗的薯条篓里,另一方连同铁盘都归了绿子。

小友重新坐好,「和好了?」

「我们没吵架。你又不是第一次见绿子大吼大叫。」伊诗尝了一口派对小友说,「我也没生气。就算生气,也不会是对绿子——摊上她那种家庭,我还不如当个孤儿呢!」

「我人还坐在这儿呢。」绿子用双指指了自己的眼睛,又指向伊诗。

「继续闹下去,天黑都讨论不完。」

伊诗伸手把绿子的手指按了回去。

「我家不方便是我自己的问题——怪我考砸了——小友原本是想叫你去她家住一晚,哪能料到和男朋友离开前的最后一天撞上了。」

「你这个说法我不喜欢!别把阿西说得好像要死掉了一样!」

伊诗快被小友气晕,不过没有去反驳她。

「所以我们想了别的方法。」伊诗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钱,推到绿子面前,「我和小友一起凑的,是我的奖学金——」

「——还有我的志愿者工资!」小友抬高脚,露出她那双艳得像在发光的运动鞋,「我还在穿去年的旧鞋子!现在都不流行酸性风格的配色了!」

早就劝过你不要买这种怪鞋子。绿子偷偷在心里说。

「你初成年还有多久?两个月?」伊诗伸出两根手指,分别点了一下,「等两个月你就可以合法做兼职了。再攒点钱就可以搬出去住。到时候就不用看你妈妈的脸色了。」

「我……我不能拿你们的钱。」

「谁说白给你了。」伊诗敲了敲桌子,「等你安稳下来,要连本带息还给我们,还要把你的新家贡献出来当做我们的集会所。」

「伊诗原来是想霸占绿子的新家。」小友缩在绿子怀里对伊诗嚷道,「可怕!邪恶!狡猾!」

绿子仍然抗拒,「可是……」

伊诗站起来把钱递给小友,小友则把钱塞到了绿子的口袋里。

「事已至此,别告诉我你还准备继续睡桥下。」伊诗吃下最后一口苹果派,擦了擦嘴,「还有其他话题要讨论吗?」

「有!等阿西到了家里,我该准备些什么?!」小友抱着空气吉他,「表演一段吉他solo怎么样?」

「驳回。这种事你自己去想。」伊诗毫不留情。

「绿子!伊诗欺负我!」小友把空气吉他砸向地面,嘴里还模拟了吉他碎掉的声响。

「乖,乖。听话。」绿子摸着小友的脑袋,「我和伊诗都没谈过恋爱,怎么给你提意见呢。」

嘴上安慰,心里却是不平衡——恋爱、恋爱!幸福的烦恼!正常人的奢侈!

「是你没谈过。」伊诗指正到。

「你谈过?!」绿子瞪圆眼睛,「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因为没什么好说的——那只是我对我自己做的心理试验——试验的结果是恋爱不利于我的未来发展。」伊诗歪着头,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但……体验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叛徒!」绿子气鼓鼓地嚷道。

这次换做小友摸摸绿子的脑袋,「乖~听话。」

绿子的心里越发不平衡——连伊诗这个只会读书的木头人都谈过!这样下去以后岂不是会被小友可怜?

压抑着愤懑的情绪,绿子和另外两人走出汉堡店。

「明天见哟!记得告诉我旅店里是什么样。啊!在旅店可以通宵看电视吧?真好啊……」

小友道完别,一阵小碎步蹦蹦跳跳地离开,脚却踢到了地砖,险些让她摔倒。这吓得绿子和伊诗差点叫出声来。

「我没事!」小友远远地挥着手,「我还捡了块漂亮石头!」

「回头也给我看看呗!」绿子也向小友大声回应,「快去约会!别迟到了!」

小友被绿子点醒,一阵风似得快步跑开了。

「可把我们的欧荻弥亚(Euthymia)送走了。」伊诗念叨着。

「什么?」

「欢乐与节日的女神,一本小说里的——就当是我爱显摆学识好了。」

就在伊诗说话时,路灯接连亮了起来。

「先决定住处吧——学校旁边有一家平价旅店,只要不是休息日都很便宜。另外一家离我家比较近,选这家的话,我可以早上等你一起去学校……你准备去哪家?」

「这个……我想到处看看再决定。」绿子支支吾吾道。

「你在害怕便利店里发生的事吗?」

伊诗察觉到了绿子的顾虑。

然而伊诗没有得到回答,她走在绿子前面,「我突然想起来,有个东西要去便利店买,你要一起来吗?」

绿子接受了伊诗的好意。

在汉堡店因为有小友乐观情绪的影响,绿子的恐惧被消解不少。但在这条去往便利店孤零零的路上,绿子的思绪又被拉入混乱。

结果则是,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小友和我等了一个上午都没见你来。」伊诗突然开口,「中午她出去找你,准备找到你就把钱给你,但我让她别那样做。当面谈谈,再决定要不要把钱给你。那时我担心你会辜负小友和我的好心。」

「辜负好心?」绿子被伊诗的话激怒,「说得我很稀罕这些钱似得!这么不乐意,我还你就是了!」

「别激动——我是有理由顾虑的。」伊诗转过身解释道,「从去年开始你每个月都会帮你妈妈应付健康回访,不是吗。」

绿子故意将鼻息哼出声来,「然后呢?」

「即使说以前你的生活费少到只够度日。但至少从半年前,每个月都应该有一笔不少的钱收到你自己的口袋里——意外感染补偿。」伊诗指了指自己,「我也是携带者,所以很清楚那笔钱有多夸张。」

意外感染补偿是地区政府的专项资金,除了发给需要补偿的病人外,不能挪作他用。余下的专项资金会如数回收。对于负责人来说,回收不如发出去作为政绩。

绿子一时语塞,「你知道我妈妈是什么人,她怎会把钱分给我。」

「这很简单。正因为你讨厌她,如果不分钱给你,你是不会帮她的。」伊诗轻描淡写地说,「不过这引出了另外一个让我不解的问题——如果你有分到意外感染补偿,那应该有非常多的钱才对。小友和我攒的这点钱根本不值一提——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宁愿露宿也不花那笔钱?」

「……」

「我猜测,不住旅店的原因是那笔钱被你挥霍掉了……如果继续往坏处想,要挥霍这么一大笔钱不是赌博就是违禁药。」

绿子沉默着摇了摇头,然后答到,「我向你保证,我没有把钱用在那些上面。」

「那你留着那一笔钱准备做什么呢?」

「……我有想要做的事所以需要钱。只能说这么多了。」

伊诗看见绿子坚定的目光,僵持到最后还是放弃追问到底。她补充道,「你在桥下藏东西(钱)的事,我们大概在一个月前就知道了。但直到今天我才确定你藏的是意外感染补偿。」

「原来都知道了啊……」绿子泄了气似得弓着身子。

「小友有事没事就粘着你,发现是迟早的事。」

伊诗回过身,向前走着。

「放那么危险的地方,不怕被人拿走吗?」

「怕什么?蓝湖治安这么好。」绿子伸直后背,「在蓝湖我没见过一个流浪者,晚上连警察都没有,也不会有人做坏事。连我妈妈那种社会蛀虫都能靠补助过上完全不工作的生活。会有谁惦记我的东西呢?」

「放在以前这种说法是没问题……」

规律排着的路灯幽暗,离便利店已经不剩多少距离,伊诗放慢了些脚步。

「但现在有好多从花街来的难民。」

「你想说,花街的人都是坏人吗?」

「不见得都是坏人啦。不过我妈妈说过花街的人不习惯现代化的生活,很多花街人家里连电视机都没有。说不定就有愿意睡桥下的难民——落魄者看到财物难免不起歹心。」

「家里连电视机都没有?!」绿子感到诧异,「不看电视那他们平时做什么?不会和你一样全是书虫吧?」

伊诗不明显地翻了个白眼,「……好像是聚在一个大房间里,看漂亮姐姐唱歌吧。」

「奇怪的娱乐。」

「是大人的娱乐,等我们长大一些就能懂了吧。就像咖啡。」

「咖啡有什么好懂的。苦得跟药一样。」

「说回原点,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药。妈妈会跟我提起花街,是因为医院那边有出了些怪事。」伊诗的语气一转严肃,「验血的病人红细胞都破裂死掉了,血液里还有腐生菌。胃疼的病人用光学检查,成像图片怎么都看不清,动手术才发现病人腹腔里的脏器都腐烂成稀泥了……还有急诊的病人,前一秒还昏迷着,后一秒就融化了,变成一滩黏糊的肉汤。后来发现这些病人都是从花街来的,或是跟花街有连系的。再后来,问过花街医疗委员会的同事才知道真正的原因……花街人因花街大火被迫背井离乡,『黑水』也被他们带到了世界各地,也包括蓝湖。」

黑水?是什么?绿子听得入神。

伊诗像是心有灵犀一样,解答了绿子心中的疑问。

「黑水是从花街来的致幻药,一旦上瘾到死都戒不掉。它的效果和你说的那些怪异体验如出一辙。要是你真碰了黑水,那不就是辜负小友和我的好心么?」

「我才不碰呢!怎么会有人为了体验那种叫人呕吐的事,连命都不要了?」绿子不由打了个冷颤,「简直有病!」

「黑水害死了很多人。这东西还涉及权钱交易,甚至是贩卖人口。当地人为掩饰这些罪恶行径,把责任都推给了鬼怪幽灵。但,这世上没有活着的鬼怪幽灵……」

便利店内的灯光透过自动门倾斜到店门前,照在绿子与伊诗纤瘦的腿上。

伊诗牵着绿子的手走进便利店。明亮的室内灯让绿子眯缝起了眼睛,但只用了两秒不到就适应了。

这里既没有会动的垃圾桶,也没有长着鱼脑袋的人。只有个困倦的前台时不时打着哈欠。一切如常,在她们没盯着的的时候,世界也在正常运行。

那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绿子心想。

伊诗在饮料的货架看见了咖啡——黑咖啡和咖啡制饮品——她拿起两者思考了一回儿,把没加糖的黑咖啡放回了原位。

「我选好了。」伊诗回到绿子身边,「你一个人住旅馆也无聊的,要不要买些零食?」

「啊?哦……哦!刚刚才吃了派,我还不饿。」

是真实?而眼前的真实是一切正常。是幻觉?但那湿冷的触感真真切切……绿子仍沉浸在自我怀疑中。

「随你吧。」

伊诗撇着嘴看着一脸呆滞的绿子突发奇想。

「把藏起来的钱交给我吧。」

「哈?」恍惚的绿子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把钱交给我保管,我家可比连小友都能找到的地方要安全多了。」

「可是……」

「担心被我『贪污』掉?」

「不是……」

伊诗不在意我的钱。绿子很清楚这点。伊诗家境很好,她妈妈是蓝湖最好最有名的医生,有钱都预约不上!

诚如伊诗所说。连小友都能找到,那任谁都能找得到。

「……行吧。」

绿子同意了。

两人离开便利店,不到两分钟就到了桥下。

桥下没有光源。十米开外坡上稍远的路灯投进河里,河面返射回的柔弱光芒让两人勉强看清周围环境的轮廓。

绿子和惯常一样,走到河边拿上小凳——缓缓流淌的河水撕扯下了上面的温度,抓着凳脚就像抓着一根冰棒。伊诗安静地跟在绿子后边,看着她走到靠近桥台的墙边。

借助小凳抬上的那几十厘米高度,绿子够到那块松动的石头。往回抽时,手指的触感和预想出现了偏差。

可能是夜间气温变冷,那块石头比绿子预想中的更松。

「哎哟——」

绿子从小凳上摔落,一屁股墩坐在梆硬的地面上。而这用力地一抽,石头从绿子手中滑落,啪嗒掉在地上。顺着没有障碍物的地面滑进河里,一声通透的扑通声响后便消失在黑暗中。

「不要紧吧?」伊诗赶紧上去扶绿子起来,拍拍她身上的灰尘,「有没有哪里疼?趁我妈妈还没回家,去我家看看身上有没受伤。」

「没事!我身体结实着呢!」

嘴里这样说,屁股却疼得让绿子流出了几滴眼泪——幸好很暗,伊诗看不见。绿子摸着发麻的屁股,在昏暗中寻觅被踢翻不知道在哪儿去了的小凳。最终找到了它。

然而凳腿松得就像颤巍巍的老奶奶骨头。它已经不能再用来踩了。绿子放弃它,直接伸手去拿藏在豁口深处的盒子。

「……」

往常站上小凳也只是勉强够到盒子,而现在即使踮起脚尖也够不到豁口的边缘。在一旁的伊诗抬起手,对绿子说,「你力气比我大。抱着我,我去拿。」

只能这样了。绿子轻叹。

双手环过伊诗的腰,很轻易就把她抱了起来。

「天!你怎么这么轻?」

「脑力活动也很消耗热量,你不知道吗?」伊诗将手伸进黑漆漆的洞口,摸到了那个金属制的盒子,「拿到了。」

绿子送手放下伊诗,盒子里的东西晃来晃去。

伊诗掂着盒子——看重量里面装着的东西还不少,「你都放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一些小东西,你想看就打开看吧。」

「不怕把钱弄丢了?」

「没事。」绿子小声说,「『我放在夹层里的,掉不出来。』」

伊诗和绿子靠近河边,打开了盒子。借助河面反射的微光,观察里面的小东西。

伊诗拿出其中一件东西,「这发圈是我送的那个?」

「我头发长得慢。」绿子拿着伊诗的发尾当做胡子比在嘴唇上,「等哪天我有你这样长的头发,我会拿出来用的。」

伊诗又拿出一件东西,「那这个拨片就是小友给你的咯?」

「没吉他光有拨片有什么用?我又不像她那样疯,弹什么空气吉他。」

伊诗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收起来吧。我没什么想看的了。」

绿子神神秘秘道,「不看一下夹层里吗?」

「没兴趣。」

「既然你想看……诶——你怎么这么无聊啊!」绿子抱怨。

「好好好,请给我看一下。」伊诗不耐烦道。

「好咧!就给你看一眼!」

绿子熟练用拨片撬开了底板。那之下却没有留下她日月积攒的喜悦,而是深不见底虚无。

不见了。

绿子无法相信眼前所见,但手指能感受到的只有冷冰冰的金属板。

「不见了……」

伊诗也很惊讶,「绿子,你确定是放在这里面的?」

但,现在绿子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为什么不见了?是被人拿走了?可我早上才放过一次钱……

视觉和听觉就像被拧起来的抹布、浑浊不清。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就连手里捏着的拨片似乎也变得黏糊,那潮湿温热的触感让绿子忆起了她丢掉的某样东西——那片带着发紫血肉的鳞片。

便利店的恐怖记忆一瞬袭来,把绿子逼得近乎窒息。

「绿子!」

伊诗用尽全力摇晃绿子,却没能让她从恍惚中脱离。伊诗不得已用手背扇了绿子一巴掌。

「醒醒绿子!」

脸蛋传来的发麻灼热感,绿子稍微清醒了一些。伊诗靠在绿子身上,害怕地蜷着身子。绿子看见伊诗正指着桥台墙面上的窟窿,那个她藏盒子的地方。

「钱的事我们以后再想……」伊诗说,「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一个轮廓不清的黑影贴着墙壁流了下来,在地面上没有规律地移动。

是什么动物?野猫?绿子的疑惑很快就被那东西发出的清脆声响击破——咔嗒——那是硬质结构撞击发出的声响。

「走……快走!」

绿子扯着伊诗往外边跑。视野边缘那摇曳的路灯似乎随时都会熄灭,恐惧就像跟在后面甩不掉的阴影抓着她的脚踝,怎么都甩不掉。

耳边都是刮过的风声,视线也因氧气稀薄而越发花白。绿子拼命地跑呀跑,不知跑了多久。

「绿……绿子……」伊诗以近乎跌倒的方式被绿子扯着,「我……跑不动了……」

绿子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一路跑回到汉堡店门前。周围的路人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瞟着这两个跑得气喘吁吁的中学生。

「绿子你……怎么……突然……就……咳咳!」

伊诗累得咳了一小会,努力控制呼吸,过了好久才平息下来。

「……你突然跑什么?!」

「你不是都看到了嘛!」

便利店里面那个鱼头人真的存在!因为我丢了它塞给我的鳞片?它来找我了!

「看到什么?」伊诗疑惑,「你想说看到怪物了?那就是个野动物!猫猫还是狗什么的……」

「哎!和你没话说!」

「被田径特长生像沙包一样拽着跑!」伊诗也埋怨到,「我才没话说!」

绿子看到自己的手里还抓着盒子。

里面除了卡在夹缝里的吉他拨片,其他的东西都不见了——跑得太急,都落在路上了吧——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盒子,确认那鳞片也不见了绿子才送了口气。

我还真希望那只是看错了呢!

嘈杂的人声和明亮的灯光让绿子感到安心,然而这分安心却像一根脆弱的丝线,轻触即坏。

咔嗒——那声异响让全世界失声——响亮得就像从脑后发出。

「绿子……是什么……」

绿子看向伊诗。

「是什么东西在我背后……」

一根节肢状的长条触脚贴在伊诗的脖子上。触脚上附着的粘液沾湿了伊诗的长发,扭扭曲曲的、纠缠的头发被裹在那东西的上面。

咔嗒——它爬上了伊诗的肩头。

层叠鳞片和修长身体让人联想到蜥蜴或者蟒蛇,但那生物的头部分明是某种鱼类的头部。它身下是数不清的节肢状触脚,这种形态又叫人联想到蜈蚣或是蚰蜒。

那生物的触脚陷进了伊诗的皮肤,连接处落下深深的紫红淤青。

绿子很害怕。可能是接二连三地刺激让她已经熟悉了害怕的感觉,绿子没有大叫或是再逃跑。

「伊诗你不要动。」

得把那东西从伊诗身上弄掉。

绿子举起盒子,小心翼翼地对准它,闭上眼睛向它挥去——嗖!是扇动空气的声音,盒子没能打中任何东西。

绿子再睁开眼时,世界又变回正常,声音回来了。

伊诗肩上的生物消失了。脖子上也没有留下淤青的痕迹。

「哎呀!吓死我了!」绿子丢下盒子抱住了伊诗。

「还好是幻觉。」伊诗也拍拍她的后背。心有余悸,「没什么鬼怪幽灵。」

「是呀。还好是幻觉……」

刚放下心的绿子注意到,远处的人就像断线的木偶一样昏倒,那人身边的人也失力瘫倒,倒下的人接二连三,越来越多。绿子感到胸口一沉。

「伊诗?」

伊诗就像死了一样失去了意识。

咔嗒!

湿润的触感钻上绿子的脊背,沿着她的脖颈往肩上爬。

有东西爬在背后。绿子害怕得不敢动弹。触脚攀上耳廓,黏糊的液体让绿子感觉皮肤都烂掉了。绝望逼得她几乎呕吐。

我会怎么样?我要死了吗?还是更糟……活着被那东西吃掉?

这一刻似乎永远也不会结束。

然而,背后的那东西被人扯走了——

「跑得真快!」

绿子寻着说话的人缓缓回头,那鱼般的长条生物在那人的手中挣扎,数不清的触脚恶心地扭动着。

「噢,我不是说它,是你。体育生吗,跑得这么快?」

说话者是一个男人。穿着邋遢的大衣,头发凌乱满脸胡渣。没见过的大叔。绿子心想。如果蓝湖有流浪汉,那他就是。

「……?噢!是这东西吓到你了?」

男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利落地从下至上,插进那生物的头中。触脚因为神经死亡而抖动,随后被他丢下。

「现在的安全教育都不介绍失常现象吗……」

面前的生物失去活力一动不动,绿子的视线移向那个男人。他是安全人员吗?没穿安全人员制服,看上去只是个四五十岁的邋遢大叔,但声音没那么老。

绿子注意到他的后背也有东西在,是那生物的触脚。

男人从绿子的视线注意到了异样。

「我也正找它呢。」

话未说完,男人就以快到看不清的速度原地起跳,用类似体操的姿势旋转身体,爬在他后颈的生物就这样被甩了出去,在落地之前就被掷出的匕首刺穿。

和袭击绿子的那只一样,它瞬间毙命。可是,那男人也在杀死生物的同时晕厥过去。

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绿子紧紧抱着伊诗,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我的天……没人说被攻击会感觉互通啊,捅穿脑子原来是这样的感觉。疼死了。」

男人像没事人一样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奇变生物跟了那么久都没攻击你——小鬼,你的运气有点好啊……其他人都疼到晕过去了。噢,不用担心。没人受伤,安全人员会来善后。」

男人打量起绿子来,「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绿子……」绿子老实回答。

「好。绿子。我记住了。」男人甩掉匕首上的粘液,收了回去,「……看上去没有特殊体征。你有特异功能或是心理问题吗?」

「什么……意思?」

「你是携带者吗?」

「我——」绿子咽了口水,「不是。」

「普通人吗……」男人自言自语到,「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吗——刚刚发生的不算。」

「没,没有?」便利店那些事算吗?绿子不知道该不该提那件事。

「那这些是你做的吗?」

他的眼睛被乱糟糟的头发遮住,看不见模样和表情。

绿子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沉重压迫感,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呼吸。

「只是确认一下。别怕,我又不是坏人……虽然我这样子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就是了。」

男人尴尬地挠了挠满是胡渣的下巴。

「那好吧……老实说我在找一个东西,一朵黑色的石花,那些奇变生物——换个你能听懂的词,叫它异形鱼吧。它们是从石花里生出来的……专门为石花挑选合适的主体。要是找不到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比如说世界末日。这样说能理解吗?」

奇变生物?世界末日?他在说什么?绿子完全无法理解他所说的话。

「那盒子呢?」男人看到绿子手中的盒子突然问道,「是你的?」

绿子感觉摸不着头脑,「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看你很紧张,随便问问……噢!」男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利店!那个跑得飞快的小鬼就是你吧?」

「诶?」

「你忘了吗?下午在便利店门口,撞得我不轻呢!一溜烟就不见了。跑得真快!」

原来跑出便利店撞到的人就是他。

「一回生二回熟,既然是第二次见面,那我们也算是熟人了。」男人跨过晕倒的伊诗,自顾自地走向某个地方,「跟我走,还有些事想问你——不走也可以。但你很可能还会遇上其他异形鱼,那时可没那么凑巧有人来救你了。」

绿子后背一凉,像是又有什么东西爬上了后背。

「伊诗她……我朋友怎么办?」

「她没事。其他人都没事。我说过安全部的人会善后的。放心好了。」

绿子跟在男人后边,那些晕倒的人倒得七荤八素,但似乎只是睡着了。绿子远远就看见道路尽头被警戒线封锁,有安全人员在维持秩序。

——内有爆炸物风险!请各位居民尽快撤离!

高音喇叭不断重复驱散居民的广播,看热闹的人围着警戒线络绎不绝。

男人走近一个安全人员,在耳边说了什么。绿子看着那位安全人员点着头,另外几名安全人员往着绿子他们来的方向去了。

「他们去帮你的朋友了。」男人说,「看,我都和安全人员说话了。现在相信我不是坏人了吧?」

绿子点点头。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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