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含一个宇宙可能的盒子
我有一个盒子,是很久之前父亲传给我的,他告诉我:如果他没回来,就永远不要打开它。
然后他就失踪了,再也没有音讯。
我一直遵从他的话,从来没有打开过,常常我会看着它发呆,思考很多我永远也想不通的问题。
一
这里是斯迈尔星,是一个流水线式工业高度发达的星球。这里的人普遍接受政府的全部调配,15岁之前全部接受统一教育,然后在政府的个性调配下分发到各个工作岗位,在教育和文化上的限制划定了几乎所有人的道德认知,这样高度集中的社会里他们依然生活的积极。
除我之外。
或许像我这样的人还存在,但没人表露出来,反对集体化而抗议,逃离被视为最不能容忍的罪行。上一个尝试逃离的人还在被悬首示众呢。
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几乎使我崩溃,可却无力改变。原本我只是想消沉地度过平淡的一生,直到我梦到那无边无际的水,我的心脏几乎被它全然占据,再盛不下枯燥生活的分毫。
被那奇幻情景惊醒的瞬间,我坐在狭小的分配房间里,几乎是把那个场景镌刻在脑海中,用铅笔素描了下来。
这不是偶然,它在呼唤我 。
我开始寻找,调查这个东西,查阅资料,我在一大册厚书中找到了它——原来它叫做海。
书上说那里是无法言喻的美丽,是无边无际的水交融棉白烂漫的云,是海底无法探秘的神秘。
我意识到是什么在吸引我——神秘,神秘感。
看着手边未曾打开过的盒子,心中天人交战,我意识到我应当去做的事情,但逃离,是比谋杀还重的罪名。
“爸爸,我是否应当做呢。”我看着盒子呢喃。
我的自言自语好似一道闪电:“他会不会也在那?是的!他会的!”
我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快要惊叫出来。警察没有在城内找到他,也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所以所谓失踪,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找到了海!
我找到了我必须逃离的理由。
二
我花费大量的时间调查:城东的人手匮乏,通过电网之后就没有警卫看管,只需一把铁丝钳和铲子就可以翻过围墙到城外。
我偷偷准备好充足的食物,淡水和工具,一股脑套进大背包里,最后才把素描画轻轻叠好和盒子一起放进去。
在这个平常的晚上,一向平凡普通的我将用我的一切做赌注,去看一眼世界之外的风景。
我尽量显得平常,背着背包走在大街上,先向城西走一段路,然后通过监控覆盖不全的小巷子绕回城东。
越向城市边缘走,人就越少,离开市区十公里后便再看不到行人,我抓紧时间赶路,天亮之前他们就会发现我的失踪。
快要两点时,我才赶到电网——这座城市最外层包括一层电网和一层围墙,政府解释说是防止野兽入侵,可现在看来,哪里是为了防止外面的进来,分明是要阻止里面的出去。费力的用铁丝钳剪开个我足以通过的洞,胳膊上留下几道伤口。
外面果然没人看守,没时间喊痛,我抓紧用铲子挖地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上已经湿透,手臂全然没有力气,只是机械性的重复着挖土的动作。
当铲子挖开上层泥土时,光线已经很炙热,外面的空气似乎没了城市内的工业味道,树木郁郁青青,一眼看不到边,跟城市里全然不同。我想要高呼自由,嗓子却已经干哑。我想要休息一下,耳边却隐隐听到警笛声。
我没来得及判断方向,只能命令僵硬的腿向前迈,冲进密林里跑了好久才敢放缓速度。
密林遮蔽之下不知几个日夜,食物快要吃完,淡水也不多了,这时我才彻底明白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或许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吧,我不止一次这样想过,但每每想要放弃时,心头便踊跃出不甘:我还没有找到父亲,看到那瑰丽奇景。于是脚步不由得继续迈进。
三
眼前是那片我梦寐以求的“海”。
我拿出素描画和它对照,我对它绝对的熟悉,可它分明已换了模样。
没有炙热的太阳和轻柔的云翳,天空一片灰蒙,没有汹涌的浪潮,水面平静地没有一丝生机,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腐烂味道。
这和书中、画中、我想象中全然不同,这里和那座死气沉沉的城市几乎没有任何不同。
我的腿脚愈发沉重,我全力驱使着他走近海边,在峭壁的礁石上,躺着一具尸体,已经腐烂的看不清面容,我没法断定他是不是我的父亲。
礁石上刻着粗糙的字:不要来满洲里看大象。
我看着尸体,看着无边无际的死海,看着手中的盒子,世界似乎替我伤感。
我看着手中的盒子,握紧又松开,最后还是没有打开。
四
你知道薛定谔的猫吗,如果你不打开盒子,他就处于半生半死之间。同样的,只要我不打开这个盒子,里面可以有任何我所期望的东西。只要我不思考这个宇宙之外的事情,或许我在另一个宇宙可以比现在的我生活的好得多。
打开潘多拉魔盒所带来的灾难,不是因为“魔盒”,而是因为“打开”。当我们揭开那层名为神秘感的面纱,里面只能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我的希望还没有完全破灭,至少这个盒子还没有打开,只要我不打开它,里面就拥有超过一个宇宙的可能。
我已全身乏力,跌落悬崖,葬身大海。
但没关系,至少我们还拥有无知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