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后立花泷的梦——到底梦见了什么呢?
“泷君,早安啦。”
在一片晨光中,少女俏皮地笑着,我瞪大了眼睛——已经埋藏、枯萎的记忆油然而生。“三叶?你从哪……你怎么……”
大脑的过载一结束,我随即扑了上去,死死地抱住了床边撑着的她。似乎是被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反应有些吓到了,她后撤了一步。
“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在黄昏之时之后就消失了,我也一下子就把你忘记了,永远,永远……那个梦太真实了,我,我——”
“没关系啦,只是个梦而已。我一直在哦。”床前的女孩像是母亲一般贴心,温柔地拍打着我的后背。她的怀抱写满了安心,在停下来后,我才注意到先前的泣不成声有多丢人。
“时间过得真快呀,今天都要结婚了……要准备的基本上都结束了,下午才开始的话,上午泷君有什么想法吗?”
看着她嘴角的莞尔,我的脸烧得更厉害了。结婚……我和三叶都要结婚了啊,刚才还涕流满面的在她身上蹭,这也太丢人了,说出去会社死的。
不过,这样的未来真好啊,好啊……
“就去外面走走吧,虽然也去不了多远,但往山里面探一探应该也不错……我有说过我很喜欢走野路吧?”
三叶掩嘴一笑。“当然啦,走出自己的路嘛,我是这么记的。不过就一上午,甚至说才半个,真的够吗?”
“那就在结婚之前,最后看看这座小镇吧。”我感怀地看了看窗外。
“听起来这个就可行多了。那你快点哦,都要结婚了还睡懒觉,真是的……”她的声音渐行渐远。
随着她暂时离开,我开始思索起那个梦境,那个,三叶被我彻底忘记的梦境——那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可怕,马克笔掉落在地上的那一刻溅起的一点尘土都清晰可辨。但,我告诉自己,那只是梦而已。我们还会一起牵着手笑着面对未来,还会……
我们能有美好的未来的……
一定……
“准备好啦……你还没起床啊?!”门口的三叶无奈扶额,“服了你了,新郎官……是不是要新娘子给你穿衣服你才起来啊?”她话语中糯糯的鼻音很好听。
我尴尬的扯了个笑容出来,牵起她的手。那双手触碰上去是那么柔软,略微偏凉的手感在晚春中很舒服。
让人根本就不想松开。
最后我还是独立完成了穿衣服的重任,用过早饭后和家里的一叶还有可爱的小四叶道过别,拉着——或者说被三叶拉着——在糸守的乡间跑了起来。
“别愁眉苦脸的啦,都要结婚了,你没看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对我们笑脸相向吗?”
“没有愁眉苦脸。只是,能看到你,真的很高兴……”
我有些哽咽。
“放心好啦,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哟。”像是抚慰似的,她又拍了拍我的肩膀。
说话间我们的速度逐渐降了下来,从慢跑变快走,直到最后,我们两个只能一并喘着气,在小镇的石板巷路上缓缓往前挪了。
早上的小镇相对热闹些,巷子里的我们居然也撞见了好几个镇民,这些老爷爷老奶奶们我虽然一个都不认识,但三叶打招呼打得很欢,我也就跟着认识了一下。
沿着镇里淙淙流淌的小河,我们逆流而上,河岸就是最好的指引。偶见某栋房子里居然还开着灯,残存的橙黄色被亮堂的阳光盖得几乎啥都不剩了。这个小镇就像过去的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一样平和,人们的生活也没怎么变过。没有喧嚣,没有尾气,有的只是水生植物叶面上那来自清晨的露珠,还有市井那份难得的生活气。
或许,有些美好得过头了……但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身边斜戴着棒球帽,向我指点着远方的三叶,我只希望,我们可以就这样下去就好……
甚至,哪天要是心血来潮,想要一起去流浪也没关系。
过去属于三叶的话语一声声再次入耳,虽然说,那些东西大多应该说是日记。
“朋友都是很好的人,人家也觉得自己长得有点帅呢。”
“注意男生的目光呀!注意裙子呀!这都是做人的基本常识吧?!”
“吃可是你自己的身体吃的,而且我也帮你打工了啊。”
“泷君,你,不记得了吗?”
“真好啊,不过太阳越来越大了,好像也有点热了……”这句话倒不是回忆里来的,因为右耳传来的声音比左耳大,这给出了声源的方位。
“嗯,不过这么说,一会儿婚礼的时候岂不是更热吗。”
“那也没办法,总比下雨好……总得走上这么一遭嘛。”
我们相视一笑。
前方的通路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向前,两侧的房屋也没有触及小镇边缘的意思,但我们继续沿着河岸向前。
她的长发在春风下被吹开了,今天她披着头发还没扎起来,因为早上洗过头,看来现在已经干了。长发在日光下展现出半透明的通透感,煞是好看。
“泷君,这次,你……会记得我吗?”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但此刻的我感觉不到。“当然会记得的,那只是个梦而已。”
她听着笑了笑,松开了我的手。我泛起了登山者失去绳索的恐慌,连忙向她的手捞了过去……
手穿过了她不知何时开始透明起来的手,她的整个身体也是,像是一团空气一般,我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碰触到她了。
“三叶!”我嘶声呼喊着她的名字,但仍然抓不住她愈发透明化的身体。
她露出了个有些忧伤,又有些释然的笑。
“再会了,泷君,请……记住我……”
整个世界随着她一起透明了起来,最后,在她的轮廓也跟着消逝的那个刹那,像是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冰块一般——支离破碎。
“三叶!!!”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看向自己的右手,食指上有颗小小的水滴。刚才我做了个梦,瞬间濡湿眼角的泪水此刻已经干涸了。
再多一点点吧。真的,只要一点点就够——我一边想一边离开床铺。
靠在电车车门上,我看向窗外。大楼的窗子里也好,车里也好,人行天桥上也好,都挤满了人。容纳近百人的车厢,运送上千人的列车,成千上万条街道。我眺望着这一切,心中依旧默默地祈祷:再多一点点就好。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看到了她。
她离我只有一米远,明明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却知道就是她。但两列电车逐渐分开,中间又插进了其他电车,遮挡了她的身影。但我已经知道自己在期许什么了。
我想和她在一起,只是多一点点时间也好。
我们曾经相逢过。不,或许这只是一种错觉,或许只是梦一般的念想,甚至是一种前世般的幻想。但尽管如此,我——我们还是想一起度过更多的时光,哪怕只有少许时日,也希望能够在一起。
一边沿着坡道往上跑我一边想:为什么我要跑呢?为什么我在寻觅呢?或许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尽管记不太清,但我的身体异常确信。在狭窄的巷弄中转了个弯,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段阶梯。我的身体顿住了——她就在那段楼梯的上方。
控制住想奔跑上前的欲望,我开始缓缓地爬上阶梯。清风带来花的香气,将我的西装下摆吹得鼓胀。她就站在阶梯上方,但我无法直视她,只能在视野的一隅捕捉她的动静。她开始走下阶梯了,脚步声在春日的温暖大气中回荡,而我的心脏在肋骨之中狂跳不止。
我们低垂着头越走越近。
两人就这么无言地擦肩而过,瞬间我全身一颤,仿佛心脏被人用力揪住了似的。我拼命地想:不应该是这样的呀!我们怎么可能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绝对是哪里搞错了。这有违宇宙的规律,生命的法则,所以——
在挣扎过后,我回过头去,而她几乎也以同样的速度看向我。她站在阶梯上,背对着东京的街景,双目圆睁地盯着我看。我注意到她的长发上扎着夕阳色泽的头绳,顿时浑身微微颤抖。
我们同时开口——
如同玩着倒数游戏的孩子一般,同时开口道:
“你的名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