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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翻译)最后的记述者

2022-05-17 21:54 作者:机兵苍熊式  | 我要投稿


“黑暗年代,真相必亡。”

                            ——某位被遗忘的古代泰拉学者


他们在这个恒星系的边缘地区毁坏了那艘侵入此地的飞船。那艘飞船拖着死亡时燃烧的蒸汽在太空中旋转着,就像是一个长达一千米的锯齿状金属倒钩挂着裹尸布的残片在旋转。两艘金色船体的打击舰船如同扑向残废猎物的狮子们那样环绕这艘濒死的飞船,这两艘战舰都包裹着抛光了的扁平厚重装甲,它们拖着恒星般炽热的圆锥体尾焰从太空中穿过。两艘战舰上都安装了能够将城市夷为平地的武器,并且搭载了数个连队的最优秀战士。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剿灭任何胆敢闯入他们守卫的区域的敌人。

这个恒星系是人类帝皇王座的所在地,也是遭到自己最耀眼子嗣背叛的人类帝国的心脏世界。这是个毫无仁慈的地方:这艘飞船出现时时未进行通告,也未发出正确的身份识别信号。它唯一的命运就是在那颗照亮了人类诞生的太阳的注视下被摧毁。

爆炸火光闪烁在入侵飞船船体各处,船壳裂开粗糙的伤口,垂死的船员和融化的金属从这些地方飘散进入虚空中。两艘前来执行猎杀任务的战舰停止了炮击,将跳帮鱼雷射进入侵飞船的侧面。第一枚如同装甲飞镖一般的鱼雷刺入了该船的指挥甲板,它的突击坡道猛然打开,一群身穿琥珀黄色动力甲的战士们在武器开火的咆哮声中冲了出来。

每颗跳帮鱼雷中都搭载了二十名帝国之拳军团战士:他们是身穿动力甲的基因强化战士,不知何谓恐惧和仁慈。他们的敌人佩戴着表明(自己)忠于荷鲁斯的标志——这位帝皇的儿子背叛了自己的父亲,并将帝国拖入内战。入侵飞船船体上和船员身上都覆盖着三种标志:带有狭长瞳孔的红色眼睛、咆哮的野兽头和锯齿状的八角星。船上的空气是油腻的,当帝国之拳射击和劈砍着敌人,朝飞船深处进发时,一股人肉的臭味钻进了他们密封的动力甲。鲜血从他们琥珀黄色的动力甲上滴落,他们的链锯剑上还挂着碎肉。船上有数千名船员,他们是暴徒般的海军士兵、机仆、指挥水手、技师和武装兵。他们面对的只是一百名星际战士,但他们当中将无人生还。

在跳帮这艘飞船二十二分钟后,帝国之拳们发现了那些紧闭着的门。这些门的高度足有普通人身高的三倍,宽度则堪比一辆战斗坦克。星际战士们不知道门后的房间中有什么,但这无关紧要。对敌人们而言,得到如此安全保护的事物必定有重要的价值。在安放并引爆了四枚热熔炸弹之后,两米厚的金属门上被熔出了一个发着红光的洞状破口。当第一名帝国之拳战士穿过破口时,破口仍然是炽热发亮的樱桃红色。进入房间的星际战士抬起爆弹手枪,追踪着目标。

门后是一间徒有四壁的舱室。舱室高大宽敞,足以装下六辆并排停放的兰德突袭者。这里的空气是静止的,没有被弥漫在飞船其余部分的污浊烟雾所影响,就好像它一直是分开且独立的。这里的金属地板没被划出锯齿状的八角星,墙上也未被镶嵌红色的眼睛。乍一看,这里空空荡荡,但之后星际战士们就看到了位于房间中央的那个人。他们向前走去,头盔显示器上的红色目标符文在那个身穿灰衣的驼背男人身上跳动着。男人坐在地板上,周围散落着被丢弃的剩饭和皱巴巴的羊皮纸,一条被用螺栓钉在地板上的粗重铁链连接着他瘦弱脚踝上的镣铐。他的大腿上放着一堆黄色的羊皮卷,手里握着一支用金属圆竿制成的粗糙羽毛笔;笔尖是黑色的。

跳帮小队的帝国之拳军士走到离此人只有一剑之遥的位置,更多的战士们则在这间空旷到能产生回音的舱室中分散开来,用手中的武器指着这个男人。

“你是谁?”军士发问道,声音从头盔的扬声器格栅里咆哮而出。

“我是最后的记述者。”男人答到。


这座无名要塞位于泰坦星球的黑暗一侧,他躲避着太阳,仿佛转过脸背对着阳光一般。这个一千米宽的碟状空间站由石头和装甲板建造而成,它悬浮在这颗黄色月亮上方的虚空中。土星臃肿球体反射的光芒照着武器塔的顶部,在空间站表面投下一片锯齿状的阴影。这是一座防御太空站,是保护前往泰拉的通道的防御网络的一部分。荷鲁斯发动的叛乱让它现在有了一个新的用途:帝国将疑似的叛徒和变节者们关押到这里的隔离舱室中,并榨出他们的秘密。数千名狱卒负责让这些囚犯们保持存活,直到他们彻底没有了其他用途:也就是直到提问者问完所有问题为止。这里有无数需要回答的问题,这里的舱室也从未空闲过。

罗格 多恩将会是第一位踏足这座无名要塞的原体,但这份荣誉并不令他享受。

“糟透了。”多恩说到,他在注视着景观屏上那座(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虚空要塞。他坐在飞行座椅上,将下巴搁在自己手铠的指节处。风暴鸟突击艇的内部很黑暗,景观屏将尸体般冰冷(苍白)的光亮投到了原体的脸上。这位原体轮廓分明的颧骨上方是一双乌黑的眼睛,挺直的鼻子与平坦的前额形成一个直角,嘴角下翘的嘴巴被强壮的下颚框住。这是一张充满愤怒的完美面孔,如同由岩石雕刻而成一般。

“这种事情令人不悦,但也是必要的,阁下。”多恩背后的黑暗中有人说到,声音低沉而苍老。原体并未转身去看说话者,后者灰色的身影站在亮光的边缘。乘员舱中只有他们两人。罗格 多恩指挥着泰拉防线,手中握有百万雄师,但陪同他前来此地的仅有一人。“必要的,我最近经常听到这个词。”多恩低吼到,目光并未从等待着他的要塞上移开。

多恩背后那团阴影走上前来,景观屏冰冷的电子光落在此人遍布岁月线条与时间疤痕的脸上。就像原体那样,此人也身穿动力甲,亮光勾勒出了他的形体轮廓,却也把他身上的颜色隐藏在阴影里。

“敌人就在我们内部,阁下。他们不仅是在战场上与我们交战,他们也行走于我们之间。”年老的战士说到。

“信任将会在这场战争中变得令人恐惧吗,连长?”多恩问道,他低沉洪亮的如同远处雷声。

“我所说的是我见到的真相”年老的战士说到。“那么告诉我,倘若不是我的帝国之拳发现了他,我会知道所罗门 沃斯被带到了这里吗?”多恩从屏幕前转过身,用那双消失在阴影里的眼睛盯着这位老战士。“他会怎样?”

屏幕上闪烁的蓝光照亮了这位年老的战士。他身穿没有军衔和标记的灰色动力甲,背后负着一柄双手剑,剑柄从肩膀上方伸出。亮光闪过,照出他灰色肩甲上如同幽灵般隐隐约约的纹章。

“就和那里必定会发生的事情一样:真相必定被找出;之后,无论这份真相要求我们做什么,我们都必须做到。”年长的战士说到。他能感觉到原体正在散发出情绪,不过多恩磐石般的外表掩盖住了心中的暴力(怒火)。

“我已经见证过我的兄弟们焚灭了我们共同创造的世界,我派出我的子嗣们对抗我兄弟的儿子们。我已经把我父亲帝国的心脏世界恢复了原貌,并且用钢铁包裹起它来。你以为我想要逃避我们所面临的现实吗?”

年老的战士等待了一个心跳的时间,然后回答到:“但你还是来到了这里,阁下。而且你来见的这个男人十有八九已经被荷鲁斯以及令其堕落的力量所腐化了。”罗格 多恩并未移动,但年老的战士能在这份寂静中感受到危险——现在的原体就像一只准备进行杀戮的狮子。

“当心些,”多恩说,这声低语宛如利剑出鞘时的声音。

“信任是我们甲胄上的一处弱点,阁下。”战士说到,他直视着原体。多恩踱步走向这位同伴,他的目光刻意地追踪着对方动力甲那本该印有军团纹章的光秃灰色甲面。

“你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论点,艾克顿•科鲁兹。”多恩说到。

年长的战士缓缓点头,想起那些让他走到今天的理想和破碎的誓言。他曾是一位连长,来自影月苍狼军团——荷鲁斯的军团。艾克顿•科鲁兹几乎就是自己同类中仅剩的最后一人,除了效忠帝皇的誓言——而且是只效忠于帝皇一人,他已身无他物

“我见过盲目信任的代价,阁下。信任必须是被证明值得的。”

“为此,我们就必须将帝国的理念付之一炬吗?”多恩发问到,他身体前倾靠近了科鲁兹。这样一种来自原体的压迫感会迫使大多数凡人下跪屈服。但科鲁兹毫无畏缩地凝视着多恩,他知道自己在此地的角色。他已经发下了临战誓言,宣誓自己将监督罗格·多恩的审判。他的职责就是用质疑来平衡原体的判决。

“您已经出面介入了,所以对此人的审判就交给您了。您说了算。”科鲁兹回答说。

“那倘若他无罪呢?”多恩厉声反问到。科鲁兹挤出一个疲倦的微笑,“无辜证明不了任何事情,阁下。如果他是个威胁,我们就必须将其摧毁。”

“你跑来就是为了干这个?”多恩问到,他点头示意科鲁兹背后的剑柄,“担任法官、陪审员外加处刑者?”

“我来这里是为了帮你做出判决,我是为掌印者做这份工作。这里是他的地盘,而我是在这里执行他意志的人。”

多恩转身背对着科鲁兹,他脸上闪过一种大概是厌恶的表情。


无名堡垒的一边占满了景观屏的屏幕;一扇带齿的门打开,迎接着他们——就像一张等待中的嘴。科鲁兹可以看到远处那个被明亮灯光所照亮的巨大装卸区,数以百计身穿亮红色甲胄和有银色帽舌头盔的士兵们列队等待着他们,这支部队站满了装卸区的地板。这些人是无名要塞的狱卒们,他们从未露出过自己的面容,也没有姓名;他们每个人都仅仅是一个编号。驼背的审讯员们散乱地聚成一群,站在狱卒之间;他们的脸藏在兜帽下面,手指上被加装了从其红色袍子的衣袖中伸出来的(注射)针头和刀刃。

随着一阵反重力场(运作时)的呜呜声,风暴鸟停泊在了甲板上。当温暖的空气和虚空般寒冷的金属相遇时,炮艇光滑的机身和机翼上结满了冰霜。随着一阵气流的嘶嘶声,风暴鸟机鼻下方的坡道降下打开,罗格 多恩走进了明亮的灯光中,他闪着光芒,动力甲上锃亮的黄金配件反射着光亮,银质雄鹰(饰品)的利爪中握着的红宝石们光彩夺目。一件镶着红色和象牙色饰边的黑色斗篷披在他的肩膀上。装卸区中的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跪下,一千只膝盖同时跪下所产生的冲击令甲板发出嗡嗡回响。罗格·多恩大步穿过这支跪着的队伍,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身穿幽灵般灰色动力甲的艾克顿 科鲁兹跟在原体身后,犹如太阳背后的阴影。

三个人跪在这支猩红色卫队的末尾处,静候着原体。他们都身穿与那些跪倒的卫士们相同的亮红色甲胄,低下的头上带着失去光泽的银质面具。他们是无名要塞的安保总管。科鲁兹是极少数见过他们面容的人物之一。

“恭迎禁卫官大人。”某一位向原体鞠躬行礼的人以低沉的电子音喊到,所有跪倒的凡人们也都重复着相同的话语。而原体发言的声音盖过渐渐消逝的回声。

“带我去见记述者所罗门 沃斯。”

当牢房的门打开时,那个男人正在书写着东西。他头顶的照明球所发出的灯光形成了一个昏暗的黄色光晕,除了临时搭建的桌子和他自己之外,其他的一切都笼罩在阴影之中。瘦削的肩膀伏在一张羊皮纸上,纤细枯槁的手里握着一支羽毛笔,正在写着黑色的字。他并未抬头看向牢门。

罗格 多恩走进了牢房,他已经脱掉了动力甲,穿上了一件黑色的无袖短袍,系上了一条带有金色流苏的腰带。尽管他并未身着战甲,但他的出现似乎就令牢房黑色的金属墙壁紧绷起来。科鲁兹跟在后面,依旧身着灰色动力甲。

“所罗门 沃斯,”多恩以柔和的语气说到。

这个男人抬头望向原体。他有一张平坦而英俊的脸,钢灰色的头发向后梳成马尾辫,辫子垂下,披散在粗布上衣的背部。当原体出现时,很多人都会张口结舌,几乎说不出话来。但这个男人只是点点头,做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你好,老朋友。”沃斯说到,“我就知道有些人会来见我的。”他双眼瞥向科鲁兹,“不过我看见你还带了位同伴过来。”科鲁兹觉察到他话语中的轻蔑,但他未做出任何表情。沃斯盯着他,“我在哪儿见过你”。

科鲁兹没有作答。他当然知道此人是谁。据这个时代许多最优秀的文学巨匠所言,所罗门 沃斯是《启示边缘》的作者,以及大远征最初征服行动的见证者。科鲁兹曾经见过沃斯,那是在很久之前一个不同的时代。从那以后,那个时代在科鲁兹身上留下了如此之多的印记,以至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那张衰老的脸竟然勾起了这个男人最薄弱的记忆。

沃斯朝着科鲁兹动力甲空无一物的灰色表面点点头,“属于一个军团的配色和标记通常是一种荣誉的标志。所以这层没有标志的灰色表明什么?或许是耻辱?”科鲁兹依旧面无表情。这样一番话曾经会激怒他,但现在他已经不需要那份虚伪的骄傲了。他早就抛弃了自己作为一名荷鲁斯之子或影月苍狼的身份。

多恩看向克鲁兹,他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但语气坚定。“他是来进行观察的,仅此而已。”

“无声的判决之手,”沃斯说到,他点点头,将注意力转回到羊皮纸上,拿起羽毛笔再次开始书写。多恩拉过一张金属框架的椅子,摆在靠近桌子的位置并坐下,椅子在他的重压下吱吱作响。

“我是你的法官,记述者。”多恩用一种科鲁兹无法听清其声调的低沉声音说到。

沃斯没有回答,他只是又写完了一行字。当他停下来念一个词时,会发出了一种低沉的半口哨般的声音。克鲁兹觉得他能看出记述者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恐惧和蔑视混杂起来的不快。接着,沃斯挥动羽毛笔又写完了一行,然后他把笔放在桌上。他朝着这些墨水正在变干的文字点点头,微笑起来。

“完成了。老实说,我认为这是我最好的作品。我敢说,你们在先人的作品中也找不到同样的佳作。”他转头看向多恩。“当然,没人将会读到它。”

多恩做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是自己没听到最后那句评论一样。他朝着桌子上的一摞羊皮纸点了点头。

“他们给了你羊皮纸和羽毛笔?”

“是的,”沃斯叹了口气,“我也希望自己能够说他们人真好,但我还是更相信他们是希望在事后以此来搜出秘密。你瞧,他们不太相信我在说实话,但他们也一直希望我在说实话。我能感觉到他们渴求那些关于您兄弟的信息。”当沃斯提到他的兄弟时,科鲁兹看到多恩的脸略微绷紧。

“你已经被讯问过了吗?”多恩问到。

“是的,不过我还没被大刑伺候过,目前还没有。”沃斯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但我感觉也就不远了。直到他们停止问问题并把我丢在这里。”他扬了扬眉毛,“这就是您在做的?”

“我不会让伟大的所罗门·沃斯消失在审讯室里,”多恩说到。

“这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但这里还有其他很多的囚犯,我想是数千名。”沃斯正在环顾牢房的金属墙壁,仿佛他能看穿它们。“我偶尔能听到哀嚎声,我想是狱卒们想要让我听到这些声音,他们可能认为这会让我更容易被讯问。”沃斯的话音逐渐降低。

这个男人心灰意冷了,科鲁兹想到,他内部的某些东西已经死掉,这让他只能失魂苟活。

多恩的身体朝着沃斯前倾过去。

“你不仅是一位记述者,”多恩提醒到,“还记得吗?”

“我曾是某些东西,”沃斯点点头,他仍旧凝视着黑暗。“曾经是。那是乌兰诺远征之前的事情,当时记述者们还不存在,他们在那时还只是一个想法。”沃斯摇摇头,低头看向面前的羊皮纸。“这想法真不错。”

多恩点了点头,科鲁兹看见原体平日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你的想法,所罗门。一千名艺术家被派去记述大远征的真相。它是个与帝国相称的主意。”

沃斯摆出一副虚弱的微笑,“您又在恭维我了,罗格 多恩。因为您一定记得那不完全是我的想法。”多恩点点头,科鲁兹则从沃斯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激情。“我只是个被权贵们所容忍的文字匠罢了,因为我能将他们的事迹写成像野火一样快速传播的文字。”沃斯双眼闪出光亮,仿佛是倒映出了自己高光记忆中的光芒。“但我与辛德曼和他的那些傀儡们不同。帝国真理不需要被操纵,它需要用文字、图像和声音反映到帝国中。”他停下来,看着自己纤瘦手指上的黑色墨迹。“至少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多恩说到,科鲁兹看到原体的脸上显出坚毅的神情。“我记得你在Zuritz世界上献给帝皇的手稿——由你手写,由阿斯卡里德•夏进行阐释。那是优美而真实的佳作。”多恩缓缓地点着头,仿佛是在试图揶揄沃斯,让他做出回应,但后者仍在看着自己的双手。“你呼吁建立一个艺术家团体,让他们`见证、记录和反映大远征所传播的真理之光’。这群人记录了帝国的建立——你声称我们需要这么做,而且你也是正确的。”

沃斯缓缓地点点头,之后他抬头看向多恩,但目光是空洞的。他这副表情是在思考自己失去了什么,科鲁兹想到。他明白这一切,因为在近些年的诸多黑暗时刻中,他也是这副表情。

“是啊,美好的时代。”沃斯说到,“当泰拉修会正式批准记述者修会的创建时,有那么一瞬间,我竟认为自己知道你和你的兄弟们必定已有的感受——看着你们的子嗣为银河带来启明。”他轻蔑地哼了一声。“但您也不是跑来奉承我的吧,罗格 多恩,您是来审判我的。”

“你消失了,”多恩用回了谈话开始时那种柔和的语调,“在叛乱爆发之后,你便消失了。你去哪儿了?”沃斯未与作答,停顿了一秒。

“自从您的儿子们把我从船上抓来之后,我就一直在诉说真相”,他说到,看向了科鲁兹。“我相信他们写在任务报告里了。”

科鲁兹仍旧保持着沉默。他知道沃斯对那些发现自己的帝国之拳们说了什么,以及他从那之后对自己的审讯员们所说的内容。他知道,罗格 多恩也将会知道,但这位原体一言不发。双方都在沉默中等待着,直到沃斯看向多恩,说出了原体一直在等待着的内容。

“我和战帅待在一起。”


原体盯着窗外旋转的群星,艾克顿•科鲁兹则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他们此刻站在观察穹顶下——这座无名要塞的上层表面是水泡状的水晶玻璃圆顶。土星高悬在他们头顶,星球环带那浑黄的颜色令科鲁兹想起了夹在肉层间的脂肪。多恩中断了与索罗门·沃斯的问答,他说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他告诉科鲁兹自己需要进行思考。所以他们来到这里,站在星光下,在土星的注视中思索着。科鲁兹想,多恩希望沃斯会否认自己之前的宣称的内容,然后他会找个理由放了这位记述者。

“他还是我记忆中那样”,多恩突然说到,双眼仍旧注视着散落在窗外的群星,“他老了,也变沧桑了,但还是老样子。我并未从他身上看出腐化的迹象。”

我必须尽忠职守,科鲁兹想到,尽管这就像把利刃插进未愈合的伤口中。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到:“不,阁下,但你或许或许看到了你想看到的。”原体一动不动,但科鲁兹察觉到了气氛的转变,寒冷的空气中充满了危险的氛围。

“你揣测得过头了,艾克顿•科鲁兹。”原体低声吼道。

科鲁兹谨慎地踏出了一步,他靠近了多恩,平静地说到:“我没有做出任何揣测。我发下过一道牢不可破的誓言,这意味着我必须说出这些事情。”原体转过身来,他挺直了身体,所以科鲁兹不得不抬头看向他,“哪怕是对您也一样,阁下。”

“有话快说!”多恩喝到。

“遵命。我必须提醒您:我们的敌人阴险狡诈,而且武器繁多。我们只能用怀疑来保护自己。所罗门 沃斯可能看起来仍是您记忆中那个人,或许他仍是同一个人,或许。”科鲁兹说完最后一个词后故意停顿下来。“但或许并不足以证明无辜。”

“你相信他的话吗?你也相信他一直与荷鲁斯待在一起?”

“我相信事实。沃斯曾经身处我们的敌人中间,无论他是自愿还是被俘。他曾待在荷鲁斯控制着的飞船上,那艘船上有着敌人的标记。至于其他内容则可能是…”

“一段故事。”多恩点点头,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在我所知道的故事讲述者中,他是最优秀的那个。帝国中有数十亿人都是通过他所写的文字知道了我们的事迹。你认为他正在编故事?”

科鲁兹摇摇头。“我不知道,阁下。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审判,而是为了质疑。”

“那就尽你的职责,提你的问题。”

科鲁兹呼了口气,开始报出自己的疑点,每说出一条,他就竖起一根手指。“如果他不是个叛徒,那他为何要投奔荷鲁斯?荷鲁斯在净化各个军团时也把剩余的记述者们一并屠杀了。他为何要留下记述者中的某一个苟活?”多恩没有打断插话,科鲁兹便继续说到,“而且沃斯这个凡人,是安全地坐在一艘敌人的飞船上,来到了这里。他可不是孤身一人漂到太阳系来的。”科鲁兹停顿了一秒,思考着最令他担忧的事情。多恩仍旧看着他,沉默地消化着科鲁兹提出的质疑。“这一切并非意外,沃斯就是被送还给我们的。”

多恩点点头,将科鲁兹的忧虑组成了一个问题。“倘若如此的话,为何?”


“你为何要投奔荷鲁斯?”多恩问到。他们现在回到了牢房。

所罗门 沃斯坐在自己的桌子旁边,罗格 多恩坐在他对面,科鲁兹则是站在房门边。沃斯端起一只破旧的金属杯,喝了口里面加了香料的茶。他要求喝一杯茶,多恩也应允了。这位记述者将茶水缓缓吞下,他舔了舔嘴唇,之后便开始发言。

“我当时身处Hattusa世界,是和第817舰队一起。我就是在那时听到了荷鲁斯背叛帝皇的消息。我一开始无法相信这一切,我努力思考他这么做的原因,努力将这件事放到某种形式的背景中,让这一切变得有意义。但当我意识到自己无法自圆其说时,我就明白了自己需要去做的事情。我需要用自己的双眼去看到真相,我要亲眼目睹这一切并理解我所看到的,之后我就能将之形成文字,这样其他人也能分享我的理解。”

多恩皱了皱眉,“你怀疑荷鲁斯并非是叛徒吗?”

“不,但我是一名记述者,而且是最伟大的记述者。用文学艺术理解重大事件是我的职责。我知道,其他人对帝国最闪耀的子嗣背叛帝国这件事会有所怀疑,或者根本就不相信这件事。但倘若这是真的,我就要让尽可能多的记述者用他们的作品呼喊出这个真相。”

科鲁兹看到沃斯的脸上闪过了似火的激情,在那一瞬间,记述者的疲倦消失了,他身上闪烁着信念的光辉。

“你自视甚高了,居然想要理解某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多恩说到。

“是记述者们让发生在大远征中的事件变得真实可感。没有我们,谁又会记得这一切呢?”

多恩缓慢地摇摇头。“阿斯塔特军团间战争可不是艺术家们的取景地。”

“那我们所记录过的其他类型战争就更合适了吗?当我对你们和我们所共同建立的一切都陷入了怀疑时,我还应该去哪里呢。我是一名记述者,目睹这场战争就是我的职责。”沃斯把盛着香料茶的茶杯放在桌子上。

“通过寻求帮助和联络人脉,我已经开始计划前往伊斯特万五号。”沃斯的嘴抽搐了,仿佛是在咀嚼苦涩的词汇。“然后解散法令就被颁布了。泰拉议会下了命令,记述者也不存在了。我们将会被解除职务,然后重新融入世俗社会。那些已经身处战争舰队中的人也不再被允许记录事件。”

科鲁兹能够感受到沃斯话语中的痛苦。在荷鲁斯叛乱的消息传来之后,帝国中的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其中之一就是取消了对于记述者们的官方支持。泰拉议会大笔一挥,记述者们就不复存在了。

但这总好过他们曾经可能会面临的处境,科鲁兹心想,那些死在他昔日兄弟们枪口下男男女女的形象从他脑海中闪过。这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但实际上没过去多久,科鲁兹想到。他眨了眨眼睛,思绪迅速回到了现实中的牢房。

“但你并未遵从命令。”多恩说。

“我对此很生气,”沃斯啐了口唾沫,“我是记述者修会之父,我目睹了大远征数个世纪,自从它于泰拉出发时便开始了。我见过那些半神的事迹和群星间的血腥鏖战——帝国就是由此诞生的。”他举起双手,仿佛在用手势示意他们头顶的恒星与行星。“对那些从未见过这一切的人而言,是我的作品让这些场景在他们脑海中变得真切。我用文字与它们绑定,令这些战争能在未来发出回响。在之后的数千年中,孩童们将会聆听或阅读我的作品,并从中感受到那些时代的份量。”他哼了一声,“我们这些记述者服务于启示和真理,而非官僚议会的心血来潮。”沃斯摇着头,将嘴唇抿紧了一会儿,之后眨了眨眼。

“我的同行者是阿斯卡里德,”他低声说到,“她说这是个不可能的主意,太危险了,她说是自负驱使我做出这种决定。一次傲慢虚荣的朝圣,她如是称呼这次旅行。”他微笑起来,闭上双眼沉浸在那早已失去的快乐中。

科鲁兹知道阿斯卡里德 夏的名字,一位宣道者兼书法家。她将沃斯的作品抄写成卷轴和典籍,字体就和文字内容本身同样美妙。

“你的共犯?”科鲁兹问到,这个问题他脱口而出。多恩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是的,她是我的共犯,各种意义上都是。”沃斯叹了口气,看着杯子里的茶渣,“我们争吵了数天,”他低声说到,“我们一直吵,直到她清楚地意识到我不会改变想法。我知道前往伊斯特万五号是有可能的。我联系了自己遍及各个舰队的人脉,双方都有。我知道我能做到。”

沃斯停了下来,盯着房间,仿佛某个人正站在那里,从某段被遗落的往昔岁月中回望着他。多恩一言不发,只是等待着。过了一会儿之后,沃斯才重新开口,这次他的声音哽咽了。

“阿斯卡里德还是与我同行了,尽管我认为她在害怕着此事的终局。”

“此事是如何作结的?”多恩问到。沃斯回望向原体,眼中仍然充满回忆。

“您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决定此事的终局吗,罗格 多恩?”


“关于那道解散法令,他是正确的。”多恩说到。沃斯要求睡眠,多恩也批准了。他和科鲁兹回到了那片被星空笼罩的水晶穹顶之下,原体正站在那里注视着群星,科鲁兹则感觉到了他身上那股阴郁沉闷的情绪。

“记述者们的结局吗?”科鲁兹问到,他扬了扬眉毛,抬头看向原体。“您觉得他们在这场战争中应该被允许到处闲逛,然后再用图画和歌曲来记录我们的耻辱?”双方都陷入沉默。科鲁兹原本认为多恩会怒吼着斥责他,但原体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从鼻子中缓缓呼出一口气。

“当议会批准这条法令时,我也有所怀疑,”多恩说到,“这种立场在当时是完全合乎逻辑的。我们在进行一场自相残杀的战争;我们不知道我们兄弟们叛变的严重程度。现在不是允许一群艺术家在我们的部队间自由走动的时候,这也不是一场会被用诗歌来反映的战争。我理解…”

“但除了逻辑之外,你还有怀疑。”科鲁兹说到。他感觉自己突然明白了为何罗格 多恩——泰拉的禁卫官要来见这个关在牢房里的衰老记述者。

“并非怀疑,而是感伤。”多恩转过身,手指着水晶玻璃圆顶之外的群星。“我们远赴这片群星发起战争,是为了争取一个启蒙的未来。我们带上了最好的艺术家,这样他们就能反映真相。但我们现在的战争不会被铭记,也不会被记录。这又告诉了我们哪些事情?”多恩放下了手。

“这是针对于目前状况的实用性选择。我们为了某些真理而奋战,而为了让这些真理幸存下去,我们就要满足它提出的要求。”科鲁兹说到。

“必须被隐藏在沉默与阴影中的要求吗?我们做出的这些事情必须不被铭记和不经审判吗?”多恩开始从玻璃穹顶下走开,他的脚步扬起了地板上的灰尘。

“生存或毁灭,这便是历史对我们的判决。”身着灰色动力甲的战士说到。

多恩转过头注视着科鲁兹,脸上浮现出了愤怒。“那么帝国唯一的道路,就是成为一台钢铁与鲜血构成残酷机器?”原体用尖锐无情的低语问到。

“未来会是有代价的,”科鲁兹说到,他的目光仍旧注视着原体。多恩陷入沉默,有那么一瞬间,科鲁兹觉得自己看到原体眼中闪过了一丝绝望。在他身后,无名要塞的高塔之外,太阳系的行星们如寒冷的光点般闪烁着。

“那我们又会成为什么呢,艾克顿•科鲁兹?未来会让我们成为什么?”多恩发问到,他渐渐走远,从未回头。


“当我们到达伊斯特万五号时,大屠杀已经结束了,”沃斯继续讲述着,“我从来没有得到去地表看一看的机会,但在星球周围的虚空中,碎片残骸闪闪发亮。我在船舱中看到它们从观景窗前飘过,碎片仍在冷却,留存有氧气的残骸中也在肆虐的火焰。”

多恩点点头,当他聆听记述者的故事时,脸上的表情令旁人读不懂。在从观景甲板返回之后,原体心中产生了某些变化。他似乎在心里筑起了一道墙,把某些东西封在了里面。这使科鲁兹想起城堡在敌人到来之前关闭大门的情景。但沃斯即便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也不会表现出来。

“他们找上了我们——那些荷鲁斯之子们。直到看见他们,我才开始意识到自己误解了这场内战。”沃斯瞥了科鲁兹一眼,年老的战士感到了他眼神中冰冷的寒意。“他们的动力甲是海绿的金属色,配着青铜色的饰边,还镶着红色的狭长眼睛。某些人的动力甲上还糊着干掉的血迹。他们用铁链或着头发束绑住人头,挂在身上当装饰品。他们身上散发着钢铁和人血的臭气。这群星际战士命令我们跟着他们,只有一个人开口问为什么。我希望能够记起她的名字,但在当时我只希望她别出声。某个荷鲁斯之子走到她面前,把她的双臂扯了下来。之后她被丢在了地板上,哀嚎着。之后我们便跟着一起离开了。”沃斯停了下来,他的双眼漫无目的地睁着,仿佛再次看见那个女人躺在自己的血泊中,奄奄一息。

科鲁兹发觉自己握紧了双手,愤怒的问题涌入了他的脑海。那个人是谁?他昔日兄弟中的哪一个会做出这种暴行?会是某个他知道的人吗?会是某个与他交好的人吗?他想起了自己得知那些荷鲁斯之子们真实的所作所为那一刻的感受——他曾将这些人称为兄弟。过去的事情仍能令我们受伤,他想到。他平静地吸了口气,缓解了痛苦。他必须听下去,因为这就是他现在来到这里的目的。

“有很多记述者与你同行吗?”多恩问到。

“是的,”沃斯说到,他打了个寒颤。“我说服了其他很多人与我同行,也就是其他那些赞同我的人,他们也认为我们背负着揭露这个黑暗时代真相的职责。与我同行的是二十一个人。我还有其他志同道合者,他们来自那些刚刚表明了自己忠诚对象的军团的飞船。”沃斯舔舔嘴唇,他的眼神又开始四处游离。

“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多恩问到。

“我们被押入了复仇之魂号上的一间觐见室,我之前曾见过这个地方,那是很久之前了。”沃斯轻微地摇摇头,“但那地方变得不同了。观景窗仍是像只巨大的眼睛那样望着外侧群星,墙壁也是延伸进入上方的黑暗并逐渐变窄。但某些东西被用铁链栓着挂在了天花板上,那是某种干瘪残缺的东西,我不想盯着那玩意儿看。金属壁墙上挂着破烂的军旗,上面溅着黑色的污点。那间舱室很热,待在里面就像是待在火坑旁边的洞穴中。空气中弥漫着炽热金属和生肉的臭气。我能看见荷鲁斯之子们站在墙边,一动不动地等待着。而坐在房间中央的,就是荷鲁斯。”

“我仍以为自己会看到珍珠白色的动力甲、象牙色的披风和一位朋友的面容。我看向他,他也看着我——只盯着我。我想跑开,但我不能,我甚至都喘不过气。我只能回望着那张被海洋风暴颜色的动力甲所包围着的脸。他指着我说到:’只留这一个。’他的儿子们就处理了其他人。”

“雷鸣般的枪声持续了三秒,那也是血腥的三秒。当房间中安静下来时,我已经四肢着地跪倒在了甲板上。鲜血淤积在了我手指的周围,我身边四周全是血水和肉浆。我唯一能想起的就是阿斯卡里德曾站在我身边。就在荷鲁斯之子们开火之前,我还能感觉到她握住了我的手。”沃斯闭上双眼,他双手合拢,放在了大腿上。

科鲁兹发现自己无法将目光从那双沾着墨渍的手上移开,那双手的皮肤上遍布皱纹,手指紧握在一起,仿佛握紧了一段回忆。

“但他让你活了下来。”多恩说到,他的声音就像锤子砸在石头上一样平淡且生硬。

沃斯抬头看去,与原体目光相交。“是的,荷鲁斯放过了我。他走过来,站在我面前,俯视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他身上散发着被约束的凶残,就像火炉中散发着热量那般。’看着我。’他命令到,我也照做了。他露出了微笑,’我记得你 所罗门 沃斯,’他说到,’我从我的舰队中清理掉了你们这类人,除你之外的所有人。但我会留着你,而且也没人会伤害你。你会见证一切’他笑出声来,’你将成为一名记述者。’他如是说。”

“那你做了什么?”多恩问到。

“我做了唯一能做的。我是一名记述者,我观看了每一个血腥的时刻,听闻了关于憎恨的话语,嗅过了死亡和愚行的恶臭。我觉得有那么一段时间我都疯掉了,”沃斯轻声苦笑,“但之后我意识到了这个时代的真相,我找到了自己前来寻找的真相。”

“这份真相是什么,记述者?”多恩问到,科鲁兹从这席话中听出了危险,就像看见一柄刀露出了锋刃。

沃斯小声笑了笑,仿佛是在回答某个孩童提出的愚蠢问题。“真相就是未来已经死了,罗格 多恩。它的灰烬正在从我们手中流去。”

当多恩站起身时,科鲁兹都还没来得及眨眼。就像火焰散发出热量那样,原体身上散发着愤怒。当多恩的情绪像不断膨胀的雷雨云一样充满整个房间时,科鲁兹也不得不稳住自己的心神。

“你胡扯!”原体怒吼到,那声音能将军队喝退。

科鲁兹等待着原体那一击的落下,这一击能让记述者成为地板上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但这一击并未到来。沃斯摇了摇头。科鲁兹心想这个男人必定是看到了什么,以至于原体的怒火如风暴般向他涌去。

“我见到了你的兄弟们所成为的事物,”沃斯说到,小心斟酌着用语。“我亲眼见过了你们的敌人,我知道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荷鲁斯将会被击败。”多恩啐了口唾沫。

“是的,是的,或许吧。但我仍在讲述真相。将会毁掉帝国未来的并非荷鲁斯,而是你,罗格 多恩。是你和那些支持你的人们。”沃斯朝着科鲁兹点点头,

多恩弯下身子,直视着那名凡人的双眼。

“当战争结束时,我们便会重建帝国。”

“从什么当中呢,罗格 多恩?从什么开始呢?”沃斯讥讽到,科鲁兹看到这些言辞击中了多恩。“沉默与秘密是这个黑暗时代的武器,帝国真理是你们曾为之奋战的理想,但你们目前不能再信任它了,而没有信任,理想便会死亡,老朋友。”

“何出此言?”多恩的口中发出嘶嘶声。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是个记述者,我反映时代的真相。但真相并非这个新时代想要听到的。”

“我不惧怕真相。”

沃斯敲了敲他的羊皮纸,“那就让所有人都听到我的话语。我写在这里了,上面有我见过的一切,记录了每一个黑暗血腥的时刻。”

科鲁兹想了想所罗门 沃斯的话语传播到帝国各处的场景,想到这些内容凭借作者的权威和其中信息的力量进行传播的情景。这就像是在那些抵抗荷鲁斯之人的灵魂中散播毒素。

“你撒谎,”多恩谨慎地说到,仿佛这些话语是他的护盾。

“我们坐在一间构筑于怀疑之上的秘密要塞中,一把剑悬在我头上,而你却说我在撒谎?”沃斯干笑了一声。

多恩长舒了一口气,转身背对着记述者。“我会说你是在自我谴责。”他朝牢门走去。

科鲁兹随之前往,但沃斯从他们身后喊到:

“我想我现在明白了,关于你的兄弟为何要留下我,并让我落入你手中。”多恩从敞开的牢门前转过身来。沃斯回望着他,脸上露出一幅疲惫的微笑。“他知道,他的兄弟会把我当成一件过去的遗物留存下来;他也知道在见过这一切之后,我是不会被释放的。”沃斯点点头,微笑从脸上消失了。“他想让你感受到过去的理想在自己手中死去的感觉,他想让你亲眼看着自己将其扼杀,他想让你意识到你们俩个极其相像,现在也仍是如此,罗格 多恩。”

“把我的动力甲拿来,”多恩说到。身穿红袍的侍从们从黑暗中小跑出来,每个人都抬着金色动力甲的某一部分。某些部件是如此庞大和沉重,以至于要多个人才能搬动。


多恩和科鲁兹又一次站到了观景穹顶之下,这个宽阔的圆形房间里的唯一的光亮来自他们头顶的星空。自从离开沃斯的牢房后,罗格 多恩便一言不发,科鲁兹也是第一次不敢做声。沃斯的言论震惊了科鲁兹。沃斯没有疯狂的咆哮,也没有宣扬荷鲁斯的伟大。不,他说的这些东西更糟。记述者的话在他心中扩散开,就像水结成了冰那般。科鲁兹与其搏斗,将其关入意志的高墙内,但这些话语仍在抓挠他的意识。倘若沃斯所说的就是真相呢?他在猜测这种毒素是否强悍到足以灼烧一位原体的心智。

多恩花了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站在那里盯着群星,之后他要求穿上动力甲。通常是仆从们为多恩穿戴甲胄,他们会将动力甲的部件一块又一块地安装在原体身上。但多恩这次是亲自动手,他用一层坚硬的精金覆盖了自己的皮肤,用金色的甲胄框住自己石雕般的面容:一位战神用自己的双手重塑了自身。在科鲁兹看来,原体像是在为自己的最后一战做准备。

“他已经被扭曲了,阁下,”科鲁兹轻声说到。原体停下了动作,他正要将裸露着的右手插入镶着鹰羽装饰的银色手铠中。“荷鲁斯派他来就是为了中伤和削弱您,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他讲的是谎言。”

“谎言?”原体问到。

科鲁兹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些自从他们离开沃斯的牢房以来他便一直害怕问出的问题。“难道您害怕他是对的?难道关于真理和启蒙的理想已经死去了吗?”科鲁兹问到,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迫。

在开口的瞬间,他便不想知道答案了。多恩将手伸进了手铠,密封圈在手腕处啪的一声合上。他活动了一下自己被金属保护着的手,看向了科鲁兹。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冷漠,这令科鲁兹想起了那些失落的黑暗冬夜中野狼眼里闪烁的月光。

“非也,艾克顿•科鲁兹,”多恩说到,“恐怕这些事情是完全不存在的。”

牢房的门被打开了,罗格 多恩和艾克顿的影子洒在地板上。所罗门 沃斯依旧坐在桌子边上,他面朝着房门,仿佛是在等待二人。他最后的手稿就摆在身边的桌子上。罗格 多恩大步走进牢房,昏暗的灯光照着他动力甲的边缘。科鲁兹觉得这看起来就像是一尊用抛光的金属制成的塑像在行走。房间中只剩下了原体的脚步声和照明球的嗡嗡声。

科鲁兹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他走到一边,将手伸向身后,握住了背后的剑柄。剑刃滑出剑鞘,钢刃飒飒作响。这柄双刃剑的长度与凡人的身高相当,是泰拉摄政——掌印者马卡多命令泰拉最优秀的战争工匠们铸造而成的。银色的剑身表面蚀刻着尖叫的面孔,周围环绕着蛇和滴落鲜血的图案。此剑名为提西福涅(tisiphone),纪念的是被遗忘的复仇之力。科鲁兹倒持着这柄剑,双手握紧与他脸部齐平的剑柄。

沃斯抬头看向穿着动力甲的罗格 多恩,点了点头。

“我准备好了,”沃斯说着站起身来,他捋了捋裹在瘦弱身体上的长袍,又用一只手摸了摸灰白的头发。“动手的是你吗,灰衣守望者?这把剑在等着我。”

“并不是,”多恩的声音传来,“你将由我进行处决。”他转头看向科鲁兹,伸出了手。“把你的剑给我,艾克顿•科鲁兹。”

科鲁兹看向原体的面庞。多恩的眼中有痛苦,但这份难以忍受的痛苦被锁在石头和钢铁的高墙之后,只能从裂缝向外瞥一眼。

科鲁兹低下头,这样他就无需看向多恩的脸。他先递过了剑柄。多恩用一只手接过了剑,当原体拿起它时,这柄武器的大小和重量似乎都缩小了。他用长剑指向了所罗门 沃斯。随着能量闪电劈啪作响地在剑身上跳动起来,崩解力场被激活了。剑刃上颤动的光芒使凡人和原体的面孔都笼罩在死亡般苍白的光亮和阴影中。

“祝你好运,老朋友,”所罗门 沃斯说到,当剑刃落下时,他并未移开目光。

罗格 多恩又站了片刻,鲜血在他脚边积成一滩,牢房寂静无声。他走向凡人那张临时搭建的桌子,那堆羊皮纸整齐地堆放在上面。他手一挥,附着在剑刃上的力场便消失了。多恩用未被激活力场的剑刃的尖端缓慢翻动着纸张,仿佛在招惹刺激一条毒蛇。他瞄了一眼这篇文章的第一行内容。我已经见过了未来,它已经死去了,这行文字如是说到。

多恩松开了手,长剑咣当一声落在地板上,他走向了牢门。当门打开时,他回头看向科鲁兹,指着羊皮纸和地板上的尸体。

“烧了它,”多恩说到,“全部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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