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现实向）心病 第四十二章 封箱复出
把随身的东西交给董九涵，杨九郎单膝跪下，给张云雷换鞋。
一个像足了求婚的姿势。
师兄弟们簇拥过来，杨九郎给董九涵递个眼色，董九涵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把张云雷留在那接受大家的关心问候，杨九郎挤出人群。等候在外圈的阎鹤祥揽住杨九郎，把他带到角落，郭麒麟李九春都在那儿。杨九郎拉过个椅子转了半圈儿，把椅背对着外头，自己一屁股坐下来，伸手抹了一把鼻子。
郭麒麟给他递过来一张纸巾，杨九郎接过来展开盖在脸上。
阎鹤祥搂住杨九郎，杨九郎把头靠在了阎鹤祥身上。阎鹤祥一边拍着杨九郎，一边问李九春：“还有人为难你？”
李九春：“我说我奔着和九郎搭档去的。”
郭麒麟给杨九郎换了一张纸：“不是说打小跟着他们长起来的么？”一个是他从进德云社就交好的朋友，一个是一张床上睡过的小舅，掉在这么一个深坑里，摔得支离破碎，爬得血肉模糊。习惯了谨慎内敛的郭麒麟，绷不住了。
用力拍了郭麒麟一下，阎鹤祥回头看看左右，还好，今天是大封箱，哪哪都闹哄哄。
赌气话好说，赌气事难做。
杨九郎抓着纸巾擦了一把脸，对阎鹤祥拱了拱手。
捧逗从舞台的两边一对一对地往外走，排在张云雷杨九郎跟前的人越来越少，该他们上了。
场上的掌声喝彩声响起，张云雷看看杨九郎，笑得格外漂亮。
从上场门到台口，张云雷走了十六步，低了五次头。每一次低头，张云雷都倒吸一口凉气，迅速皱眉拧脸，放纵自己做个失控的狰狞表情，好缓一缓彻骨剧痛。等再抬头时，张云雷又是如花笑靥，姣美得仿佛他身上没有伤痛没有残破，娇媚得宛如历尽万难才和心上人在一起的新嫁娘。
九郎说的，全当今天的封箱出场，是他们两个的婚礼。
那当然得笑。
第十六步，张云雷站定，对着观众鞠下躬去。这是第六次，这一次，他可以咬嘴唇咬得稍微久那么一点点。他和九郎，终究是走到这儿了。
起身，礼成。
紧紧抓住张云雷的手，杨九郎努力控制着张云雷的摇摆幅度。
张云雷只刚刚能站能走，每走一步，变形的腿脚都会带动上半身左摇右摆，大褂能掩饰一部分难看的步态，却不能减少上半身的摇摆。
好在，张云雷的右手经得住杨九郎的抓握。
杨九郎牢牢控住张云雷的手，身体跟随张云雷的步伐，用尽量一致的幅度前行。一个人晃，会很奇怪，两个人晃，看起来能平常一些。杨九郎尽量把自己的颈肩和右臂放得松散，好衬托得张云雷挺拔有范儿。
一步一步一步，张云雷走得稳稳的。杨九郎长长吐气，驱赶着快要控制不住的泪意。
两个人对着镜子练了很多次，才试出了最好看的出场方式。
他的小孩儿，疼成那样，还走得这么好。
使劲忍泪的人，不只一个。
红了眼圈的阎鹤祥努力笑着出场，忍到台口鞠躬，阎鹤祥紧紧地抿住了嘴唇。
孙越咬着嘴唇，一边走一边抬眼皮朝上看了一眼。往上看，眼泪就没那么容易流出来了。
刚才他和阎鹤祥看得清清楚楚，张云雷在笑，郭麒麟在笑，岳云鹏偷偷抹了一把眼泪，也在笑。
这些孩子，真了不起。
了不起。
全体演员都出了场，阎鹤祥忍不住往张云雷杨九郎那里一再地看。一句又一句，一秒又一秒，这俩孩子还在撑。
“还看得到吗？”“看不到了。”
张云雷软倒的瞬间，杨九郎抱住他，尽量轻柔地放在椅子上。
今天不知道出了多少汗，张云雷的小褂水裤濡得冰凉。
把刻着“郭门弟子杨九郎”的御子握在手里，张云雷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今天要说歪唱，要打御子。
他是张云雷，是十一二岁就能登台唱太平歌词的张云雷，打御子，是他的看家本领。
他得打，他得唱，他得用舞台上的表现来证明杨九郎等他不是出于私交而是出于对前途的期望，证明他当队长是因为他有能力而不是和姐姐姐夫的关系，他得证明他可以。
掐着时间再吞一次止疼药，张云雷和杨九郎上了台。
刚说完“胳膊受伤了，但是御子还是能打的”，张云雷手里一空，御子掉了。
台底下掉了无数次，原本奢望着正式演出能不掉的，看来，还真是奢望。练过无数次的应对早就形成了身体记忆，两个人圆过场面，接着往下进行。
杨九郎把御子捡回来，让张云雷打个花点。只要这个花点打出来，就可以说明刚才的失误确实是包袱。
张云雷打着花点，低下了头。把张云雷咬牙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杨九郎敛了笑容，脑子里飞速盘算接下来要怎么圆场。然而，张云雷很快抬起了头，这一波疼痛，他扛住了。
说笑几句，张云雷蹙着眉打着御子开始唱太平歌词，杨九郎长出了一口气。行了，行了，最难过的环节已经过去，今天这一场稳了。
杨九郎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眼前的张云雷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一周前咬着牙拼命练习的张云雷，一月前高兴又胆怯地问“我真的能做队长”的张云雷，五个月前生死难料的张云雷，六年前头都抬不起来的张云雷，十二年前留着小辫儿的张云雷，十三年前衣衫单薄在春节庙会上演训徒的张云雷，许许多多的影像飞一般从杨九郎眼前闪过，最后汇集成眼前这个倔强地忍着疼打着御子唱太平歌词的小孩儿。
封箱，他们上了，说完整了。
张云雷活下来了。
张云雷站起来了。
张云雷能走路了。
张云雷能上台了。
他们依然在一起。
他们依然相爱，依然相信爱。
再见，20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