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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拟神的生命

2022-12-13 05:12 作者:云卷天舒0  | 我要投稿

引:视频是一个“介绍”,而文字是介绍的“展开”。

当我小的时候问我的母亲,我是从哪里来的时候,得到的答案是我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显然,这并不是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我们的祖先恐怕也并不愿意接受一种简单的生殖上的人类起源。毕竟,假如我们能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无限蔓延的生殖链,就不可能阻止我们去询问,祖父母的祖父母,乃至无数代带之前的祖父母到底又是从哪里来的?我的母亲自然也预见到了这种没完没了的刨根问底所可能带来的麻烦,所以她干脆用一个垃圾桶式的偶然来“创造”我的出现。

很合理的,我们的祖先也一定面临同样的难题,随之而来的回答,却不是敷衍的“垃圾桶”,而是那些充满魅力的神话。

拿古埃及的神话来说,人类就被描述成为诞生于神的眼泪,这个神的名字叫阿图姆,仔细分析这个庞杂的“造物神的体系”,阿图姆应该可以被看做至高而又抽象的神阿蒙的“物质演化”。阿图姆起初是躺在混沌大海(怒恩)里的一粒“种子”,因为各种神灵(宇宙属性)的交错组合,阿图姆最终完成了自身的独立:

在创世的这一时刻,象征生命的舒神与象征马阿特(秩序)观念的泰富努特神,都生活在阿图姆中,并作为阿图姆的一部分而存在。为了让阿图姆从无限的水体里分离出来,并享受独立存在的乐趣,“生命”成了他的意识,使得他的心脏开始跳动,就如同将他从死亡唤醒一般。 现在,他的心脏跳动起来了,他的心智活跃起来了,不过,阿图姆的意识尚未被激活,直到这一刻:他吸入马阿特/泰富努特,把她作为生命的气息吸进身体中,从而唤醒他的全部意识。就像从死亡进入昏迷,然后从梦境般的状态中苏醒一样,依靠呼吸、心跳和心智的力量,阿图姆从睡着的、死寂的状态中醒来,变得意识清楚,能够做事情。

在这本加里.J.肖的《埃及神话:古老神灵与传说的指南》所引用的各种古埃及的文献中,我们还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神对自我的反思。

我的身体在我自己〔阿图姆〕的手上诞生。我就是自我的创造者。正是按着我所希望的样子,我按照自己的心意创造了我自己。 ——《 棺 文》 咒语 714
赞扬阿图姆!他创造了天, 他创造了所存在的一切。他升起来成了陆地,他创造了种子。——《亡灵书》 咒语 79

古埃及神话中第一代诸神(被造物)都是在阿图姆之后诞生的,通过和阿图姆的分离(打喷嚏,吐唾沫,乃至手淫),这些神灵出现在了人类的生活中——请注意,在神话中,那些出入于我们生活中的神灵,是与我们一起诞生的。这种现象不仅仅只出现在古埃及的神话里,在其他民族的神话中也有表现。

……在克罗诺斯还统治天庭的年代,普罗米修斯用泥土塑造出了能在大地上直立行走的生物,他将其称为人类。奥维德在他的《变形记》中写道:“(普罗米修斯)用这土和清冽 的泉水掺和起来,捏出了像主宰一切的天神的形象。其他的动物都匍伏而行,眼看地面, 天神独令人类头部高昂,两脚直立,双目观天。”

菲利普·马蒂塞克在《希腊罗马神话》中所说的克罗诺斯所统治的天庭的年代,要早于我们熟悉的宙斯统治的年代,实际上,克罗诺斯是宙斯的父亲,他通过阉割自己的父亲,获得了影响世界万物的能力,为了避免发生在他父亲身上的事情,再重演在他自己的身上,他吞食掉了他所有的孩子,直到宙斯在其母亲的帮助下,幸免于难。因此,推翻父亲“暴政”的阴谋也不可避免的重演了。

这里我们先放下对这些瑰丽神话细节的好奇心,主要关注一下人类诞生的具体时间,与埃及神话一样,人类并没有晚于那些出入我们生活的神灵之后才诞生。我们与我们真正熟悉的神灵是同时代的生灵,除了比他们弱小之外,似乎并没有在创世上是他们的简单附属品。

正如菲利普·马蒂塞克强调的:因为神话世界是一个万事万物间存在紧密联系的整体,所以 没有任何一个简单的叙事能够原原本本地讲清楚它的始末。人类早在宇宙的秩序诞生时就 已出现,而人的故事又和神的故事交织在同一张图案错综繁复的挂毯之上。理清这张挂毯 上的众多线头固然困难,但如果我们想要了解神与人之间的互动的话,这么做却又至关重要。人类甚至比有的神祇存在得还要久,因此我们有必要在继续讲述某些神祇与他们各自 的故事之前就提前解释一下人类在宇宙中的位置,特别是考虑到人类在大多数类似的故事 中都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这个重要的角色很可能暗示了早期人类存在的一种意识:神并不是我们的创造者,而是我们的源头,在古埃及神话里,阿图姆之前的诸神(造物神)并没有清晰的存在形态,某种程度上来说,说他们是神灵,还不如说他们是神性,用一个现代的解释,也许应该说成是属性,一种宇宙的神圣属性。灵性并不以独立的方式存在那里,所以,我们并不能说他们是有“生命”的。

印度的《曼杜及耶奥义书》是如此形容这种“神圣属性”(永恒的造物神)的:

它看不见,无关联,不可思议,
无法臆测,难以想象,无法描述。
它是一切意识状态所共有的
自我认识能力的本质。
一切现象在它里面终止。
它是安宁,它是至福,它体现非二元性。

在神话学家约瑟夫.坎贝尔的《千面英雄》中,他又对这种“神圣属性”与 “神”(被造物)的关系,做了以下的总结:

……在神话中,只有当力有控制地从本源流出时,才能保证宇宙秩序得以持续。众神是这种流动的法则的象征。众神随着世界的黎明而诞生,也将随着世界的黄昏而消失。从黑夜是永恒的这个意义上来说,众神并不是永恒的。

没有生命的混沌,转化为有生命(所以也有生死)的“神”(被造物),这也许是古人对我们的世界一种充满智慧和理性的洞见,神之所以高贵于我们,并不是在于出身和属性上与我们有什么本质的不同,而是因为他们是一种朦胧的,对生命的憧憬。我们相信那是生命更完美的形态,他们更接近生命的起源,但同时我们也拥有这些属性,与他们同源。

这种与神同源(同在)的理解,给了人类一种寻找自己起源的线索,也促成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类与神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种人与神的同在,我们不仅可以在人类学考察狩猎采集文化中发现,我们也可以在非常后起的基督教的经典文献《圣经》中找到端倪。在《旧约》中我们可以发现以色列人的祖先,亚伯拉罕的上帝以朋友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的场面,甚至在经文中,他的孙子雅各与上帝还进行了一次摔跤(最后竟然还赢了……),直到了摩西的时代,耶和华才变得不可亲近:

“不要再靠近了!”(神)说:“把你的鞋子脱下来,因为你所踩的乃是圣地。我是汝父的神。”他说:“是亚伯拉罕的神、以撒的神和雅各的神。”摩西蒙上脸,因为怕看到神。——出埃及记3:5-6

这种矛盾,提醒我们不应将宗教的神与神话中的神简单的混为一谈,在以色列人的民族史中,我们可以看到这种神话的神向宗教的神过渡的痕迹,但这并不代表着这两种神的认知在本质上是相同的。相反,在以后的陈述中,我们会发现,神话与宗教对于神的理解其实有巨大的分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分歧保留了神话中的神那种丰沛的生命体验,幸免与宗教的教条与律令,并且在当今的人类文化中延续了自己的洞见。

从这个角度,我们似乎能得出一个有趣的感悟:对于早期的人类,神是生命的赞歌,在大多数现代学术的认知中,我们一般把这种带有强烈的情感色彩的对神的描述称为拟人,这当然有它的道理,但如果从起源的角度,我们似乎能够扩展一下这种思维,人——神的思考,并不是简单的将人的形象“附会”给了神,用一种“原始”的思维去理解“无法理解”(超自然)的现象;相反,神话中流露的质朴而浓郁的情感指向不仅仅是对外在世界的理解,而是对自己何以为人的感悟,这是生命的第一次自省,一种自我意识,这并不是简单的人的自我意识,在起初,很可能人与人类,人类与生命,生命与世界在神话里用一种完全同在的精神交融在一起,询问我是谁,那并不是人的声音,而是类似于“天人合一”拟态下的“整个宇宙的疑问”。

在神话中,我们的祖先也许并不只是想将自己的形象和逻辑附会给自然,相反,他们很可能更加努力的想要把自己的形象从生命的更本源,更原初的理解中抽离出来。生命有它自己的形态:神。

在这样的理解中,我尝试着将“拟人”这一词以类比的形式推出一个意向相反的词:“拟神”。我的理解是,拟人指的是我们自身的逻辑对外在的附会。而拟神则是我们对自身本质进行感知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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