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粒
三更已过，深秋的寒风让夜色显得更加沉重，官衙内一片阒静。在这样的夜里，太史令不断仰望天幕，凝视星辰。
滴漏不断发出回响，刻度即将接近四更。
正当准备结束记录时。天幕中出现一道明亮的闪光。扫帚星，太史令的第一想法，然而，不到片刻，那束光变成了五彩，紧接着，突然碎裂，别向着五个方向快速飞奔，直到消失在天边，而隆隆的回响仍持续着。
这异象，让太史令非常不安。他快速回忆着古籍的记录，然而，记忆里没有。于是，满屋子的竹简，在天明前，都被他翻遍了，结果依然是没有。
于是，他只能自己进行解释：“星孛五分，诸侯不臣。”
写完后，他就知道了，即将到来的正月不太平了。
“1967年6月17日上午8点20分，我国第一颗氢弹爆炸成功……”收音机里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
同一时间，远在太阳系边缘——柯伊伯带，一颗纯黑色天体，如月球般大小，静静地漂浮。如镜子般的表面，倒影着星辰宇宙。宛如一颗巨大的黑珍珠，但，它却是一艘星际穿梭舰。
核心处，一块黑色、巨大的金属碑矗立在悬空的平台上。碑身1:4:9比例让它显得更庄严肃穆，以至于处于它下方的三个“人”都屏气凝神。
“执行者向长老报告，已确认第4枚黑粒已被激活。”
“很好。”宏大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随后，黑色金属碑上浮现出血红的复杂的图腾。“执行者，继续观测，不可进行任何干涉。”
“是，长老。”
“不要让这对方察觉。”
“是，长老。”
“隐于幽暗，星火永存！”
“隐于幽暗，星火永存！”
宏大的声音仍在回荡。血红的图腾缓缓消失，金属碑静静地矗立在悬空的平台上，黑色才是属于它的本色。
一阵风吹过，蝮蛇用余光看到了茅草的摆动，心中又默默地计算新的弹道。
正前方，500米，一堵厚实而沉重的墙后面，匪徒挟持人质隐藏其中，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已在蝮蛇的冷酷的眼眸中。
“蝮蛇，击毙歹徒，完毕。”
“明白，完毕。”
两声枪响后，歹徒带着惊恐的表情，看着墙上那个不大不小的洞，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倒下了。
蝮蛇喃喃自语道：“2180年11月25日，10时33分18秒，第22次任务完成。”
A国的大使馆可谓是极尽奢华，可以说人类历史中的所有能想到的奢华事物都能在这里。历史都走到了2200年，居然还有国家要用这种方式向世界炫耀自己，真是不可思议。
每当踏入A国的使馆，王焱就有种说不出的不适感。但看着对方大使的脸，他的职业假笑就堆了上来。对方也报以相同的假笑。
片刻的寒暄后，就开始了日常的唇枪舌剑。
A国的这一任大使是哈利·史密斯，出了名的暴脾气。在会谈中，经常一言不合就摔杯子。由于摔得太多，就此一项开支过大，于是国会干脆拨了一笔钱专门用于研发一款摔不坏的杯子给他这样的人员。自从用上这款杯子后，这项开销几近于无。
王焱和哈利的唇枪舌剑总算结束了，会谈中哈利只摔了一次杯子。
哈利回到办公室，看了一下那个杯子。冷笑道，“王，你知道的秘密，很快我就会知道了。”
10分钟修整后，他起身准备去会见下一位客人。刚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指了指杯子，玩笑地说，“差点忘了‘圣杯’”。
一家医院的会议厅，今日作为记者招待会的现场。一排又一排的自律安保机器人如临大敌。在2240年这个时代，人们都算是比较文明，依然要出动如此多的安保力量，可见这事情的轰动性。
事情得从半年前说起。那时有一位熊姓患者被查出癌症末期，并且还出现全身转移。虽然这个时代的医学已经有了相当的进步，癌症也不如几个世纪前那么谈虎色变了，但是面对着这种全身转移的患者，仍然可以说是希望渺茫。因此，这患者可以说是投医无门。
可竟然有一家医院愿意收治。起初人们只以为这家医院不过是想榨取患者钱财，但医院居然向公众公开声明能将患者体内的癌细胞清除，并治愈患者，并恢复健康。
这一声明彻底点燃了公众的情绪，各种评论都有。医院还征得患者同意后公开每日治疗过程。起初都是一些针对该病症的常规治疗手段，可以说毫无新意。一个月后，院方公布了一种“使用纳米机器人携带特效药注入患者体内，对癌细胞进行精确破坏”的手术方案。这方案一出，舆论两极分化，反对者认为院方就是在博眼球，居然把科幻小说的情节都搬了出来；支持者认为，也许自己能见证伟大技术的首次应用。
就这样，一枚金币，一面刻着疯狂，另一面刻着伟大，被丢上了空中，人们都等着看它落地的结果。
到了首次手术的日子，手术也是全程直播，可是手术室里人们除了看见有液体注入患者体内，就没看到任何别的操作。如果没有周围的监测仪器，人们甚至认为患者只是在睡觉。
于是，反对者的声音更加强烈了。
但过了半个月后，反对者们发现患者的各项指标都开始好转。两个月的时间里，手术又实施了几次，这些指标已经接近正常人。为此全球的专家都跑来确认了这件事。
几个月后，确认了患者病情已经痊愈，在他出院当天，召开了这个轰动一时的记者招待会。
但在此后十几年中反对者质疑的声音仍持续不断。
办公室里，欧阳所长看完实验报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不明？”吴勇对这实验结论相当困惑。
“已经对实验方法进行了充分地论证，排除了仪器问题、实验过程严格遵照规范。”欧阳所长说道。
“样本的化学性质极为稳定，宏观物理性质也正常，但是其微观性质却一无所知。所以，结论只能是不明。”
“学长，你作为这方面的权威专家，就真的给不出结论吗？”
“学弟，你也是这方面的专家，在这样的实验数据面前，任何结论都比不上‘不明’准确。”
这东西难道真的出自更高等的文明？吴勇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
欧阳所长似乎已经猜到他的想法，无奈地点点头。
沉默，随之而来的仅剩沉默。
20分钟后，吴勇率先打破沉默。
“算了，还是别想那么多了。新千年快来了，还是好好地迎接吧，毕竟不是谁这一生都能迎接新千年的。”
“是呀，新千年，未来总是充满未知。也许未来我们就能把这个‘不明’变成‘明了’了”。
“哟，学长，你这里居然还有《相约1998》的磁带呀！”吴勇的表情夸张而滑稽，还指了指桌面的磁带。
“老夫聊发少年狂。”欧阳所长故作正经地说道。
“行行行，当然行，只是没想到而已。”吴勇更滑稽地说。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二人的笑声充满整个办公室。笑声过后，欧阳所长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对吴勇说：“学弟，不管你们想拿它做什么，最好罢手吧。它也许是普罗米修斯的火种，但更有可能是潘多拉的魔盒。”
柯伊伯带，“黑珍珠”静静地漂浮在宇宙中，绝对光滑的表面依旧倒影着古老的星光。
执行者正在查看观测资料。突然一条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这颗星球上有一群人发表了一篇论文，内容大致是通过观察柯伊伯带的天体运行轨道推算出，在这里存在一个大质量天体，并推想是该星系的第9颗行星。
这条消息对于执行者来说既是好消息，又是坏消息。说是好消息，因为从侧面印证这个文明正在高速发展，值得继续观测；说是坏消息，因为，穿梭舰被盯上了，虽然只是被当做大质量行星，但再过几个时间粒，恐怕就会出现间接接触了。
执行者又来到了黑色金属碑前，单膝下跪。
“执行者向长老报告。”话语刚落，碑上立即浮现红色的图案。
“我方穿梭舰被这颗星球的文明探测到，对方仅仅猜想是大质量行星。暂无暴露的风险。”
“但依照观测推算，两三个时间粒后，会存在接触可能。”
“请长老指示。”
“这颗星球的文明发展确实很快。但要说接触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到时用星际置换处理即可。”
“遵命。”
“我们需要的是隐蔽观测。”
“遵命。”
……
眼前一片茫茫戈壁，身后却是连片的绿洲。徐儒林看着这景色，不由得感慨说，“一百八十年前，我们的先人在眼前这样的戈壁滩为祖国做贡献；同样的地方，今天我们却站在绿洲之上。这里的人们真是伟大呀！”
徐儒林身后几公里处，各个小组已经开始了紧张有序的准备工作。
几个小时候，实验准备就绪。徐儒林在指挥台上宣布：“试验开始。”
话音刚落，场地中央的圆形平台就出现了物体，首先是一些小物件，尺子、圆规等，然后物件变得大了一些，比如桌子、椅子等，然后就是小汽车这样大物体，再接着就是如同一户住房一样的空间……
“第一阶段结束，进行第二阶段。”
话音刚落，中间平台上出现了实验室中实验员在挑选种子的影像，然后变成了某个办公室中的情景……
黎明即将到来，徐儒林再次走向指挥台，全场肃静。徐XX随后宣布此次试验取得了圆满成功。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紧接着，当人们忙着整理数据时，都没有意识到2133年5月8日，这一天会被载入人类的史册。
2299年12月31日，这年最后的一天，也是这个世纪的最后一天，全球的人们在共同等待最后一秒的结束。
“下一秒是新的一年，是新的世纪，更是新的纪元。从这一刻开始，人类文明迈上了新的台阶，各国放弃对外发动战争的权力。并将在本世纪前半叶逐步解除武装，仅维持少量必要的武装力量……”媒体上各种赞美之词可谓是滔滔不绝，可以说适合的赞美词汇都被用尽了。
胡斐对此毫无兴趣，早在50年前，他就已经预见到了这样的结果。早在本世纪初，各个大国都已经掌握了黑粒的使用，并进行了大量扩容，把黑粒当做是一种强大的侦查武器，大量使用。后来随着黑粒的案例被不断揭露，就进一步出现了民用级的黑粒。这进一步加速了黑粒的使用范围及频率。以至于天空中有黑粒，海洋中有黑粒，甚至熔岩里都有，黑粒无处不在了。世界已是黑粒的俘虏。
到了某一刻，人们突然发现，无处不在的黑粒变成了无处不在的监视，每个人都可能是监视者，每个人又可能被监视着，你不知道何时被监视，也不知道被何人监视，更不知道为何被监视。就这样，一个人没有了秘密，一个组织也没有了秘密，世界也没有了秘密。
思想，这座秘密最后的堡垒，在日益完善的脑部活动研究面前，也岌岌可危了。
就这样，真正的秘密也只存在于未被记录的过去了。
人们当然不甘心就这样失去，此后的十多年中，用尽各种手段试图消除黑粒，但是他们失望地发现，黑粒根本无法消除。
无论愿意与否，人们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这就是人类此刻面临的现实。
柯伊伯带，“黑珍珠”依旧倒影着星光，似乎从不曾改变，似乎也不会改变。
“执行者向长老汇报。”黑色金属碑又一次浮现红色图腾。
“已确认，这个星球的文明已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终于，这个文明有希望跳出轮回，宿命的轮回。”
“作为观察者，无尽地观察着各种文明，见证它们兴起，见证他们发展，见证它们昌盛，见证它们衰落，见证它们灭亡，见证它们消失，见证它们延续，见证它们复兴。如此重复轮回。”
“太多的消失，才让我们对于延续有了如此强烈的执着。”
“在这颗星球上，我们看到了可能性。”
“诸多文明都曾到访这颗星球，都被他们称之为‘神’，‘神’赐予他们科技，赐予他们发展，但换来的却是文明一次又一次的毁灭。”
“‘神’意识到，他们是一个个不同的个体，拥有独立的自我意识；这些个体组成一个个群体时，这些群体也具有一定的自我意识。群体的意识可能随时分裂，成为新的意识。当不同的意识相互交流时，极其容易发生碰撞，当碰撞最为激烈时，就是将对方毁灭。而‘神’赐予的祝福却很讽刺地成为毁灭文明的利刃。”
“‘神’意识到，这种意识分裂与碰撞是无法消除的。”
“最终，‘神’抛弃了他们。”
“执行者，这就是在你们到来前，这颗星球的故事。”
“我们终究不是‘神’，但有也不会仅仅旁观。黑粒就是我们赠送的礼物。”
“执行者愚钝，请长老解惑，他们如何才能走出毁灭的结局？”
“执行者，一切的选择都在于他们，若仍是走向毁灭，我们也只能等待火在灰烬中复燃。”
“文明就如同火焰，越是繁荣，越璀璨。熊熊烈焰需燃耗薪柴，文明则要消耗资源。薪柴不足，火焰只能变弱，最终熄灭。文明亦如此。”
“然而，薪柴却会缓慢再生，这样，灰烬才能一次次复燃。”
“黑粒只能帮助他们稍微冷静下来，这样能让薪柴能有足够的时间再生，让文明的火焰持续燃烧。”
“这颗星球的文明已经做了一个新的选择，继续观测吧。”
“是，长老。”
“隐于幽暗，星火永存！”
“隐于幽暗，星火永存！”
红色的图案慢慢消失，宏大的声音再次回荡。黑色金属碑又变得威不可犯，静静地矗立在悬空的平台上。
一切又回到了某个起点，探索着新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