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青苔

  夜不知道到底有多长。

  雨声渐渐小了，漆黑的天空露出一抹亮色。淡蓝的流云追逐着渐渐升起的太阳，不久就被染成了金黄。雨林里的树叶还挂着昨夜留下的水滴，此刻正闪烁着新一天的光彩。

  潮湿的泥土散发着一股植被腐烂的气息，钻进两只翎绒的鼻腔。个子小一点的踩着同伴的尾羽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艰难地钻出拥挤的洞穴，满心欢喜地望着缀满鎏金的雨林，薄薄的雾一直氤氲到密林深处。个子大一点的缓缓睁开蒙了一层水汽的青绿色眼睛，重新把怀中的羽毛插在耳后，钻出洞穴抖了抖潮湿的毛发。

  她抬头望向高耸的树冠，阳光被割裂成一道道光柱，丝丝缕缕地从头顶垂下来。觅食的鸟雀穿行在薄雾中，一片树叶轻轻地落在她的爪下。

  不谙世事的小家伙兴奋地啃咬着下落的叶子，但植物青涩的味道还是让他难以下咽，小家伙吐出嚼了一半的叶子，和她一样呆呆地望着上空的飞鸟。

  她也在饿肚子，她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吃过任何食物了。她把目光挪回地面，蹭了蹭望着鸟儿们出神的小家伙示意他跟上，一步步向南走去。

  泥地坑坑洼洼，她一瘸一拐地艰难地行进着。此时的气温已经比前几天高了好几个度，天空时不时闪过的红光也预示着周期性灾难的来临。后面跟着的小家伙似乎根本不懂这些东西，无忧无虑的，虽然也是一两天没有进食但仍然好像有无限精力似的，好奇心驱使他踩在毯子似的青苔上，然后一不小心滑下来栽个跟头。

  “真是个孩子。”灰白色的翎绒想。

  她还在聚落里的时候，也曾经见过不少像这样的小孩，他们仿佛什么也没见过一样，看什么都是新奇的。天灾是什么，他们不懂，一年一度的火雨会把他们的家园吞噬干净，直到看到家人的逝去，他们才会在一场大哭后长大成年。她想起了那个灰色的下午，父亲已不知所踪，黑鸟在她面前啄食着母亲的尸体，孩子麻木地站在原地任凭黑鸟聒噪地向她发出挑衅的嘶鸣……

  她把思绪拉回现实，当务之急是找到能够填饱肚子的食物。

  残缺的羽翼还没完全晾干，她在有限的空间里尽可能地展开翅膀，让风把多余的水分带走。那个小家伙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是感觉单纯的好玩，于是也效仿她的动作把黑白色的翅膀全力伸展开。

前方是一棵倒伏的树，斜斜地插进泥地里。树上爬了些青苔，树下好像卧着个什么东西。

  翎绒见状一路小跑过去，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一只兔子倒在墨绿色的土地上，皮毛湿漉漉的，被雨水和血污染的殷红，冰凉的尸体早就没了生命体征，腹部被一根尖锐的树枝死死的钉在地里。四周的青苔上还有挣扎的痕迹，凌乱的毛发散落一地。

  “暴风雨的受害者啊。”

  她闭上眼睛，舔了一口凝固的血。跟上来的小家伙闻到食物的味道格外兴奋，不断绕着死树转圈圈。

  她扯开兔子的皮毛，撕下一条肉丢给同伴。小翎绒叼着肉两下就吞了下去，心满意足地砸了咂嘴，兴奋地在倒伏的树干上跳上跳下。她又撕下一条兔腿丢给小家伙，自己伏在兔子的尸体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血染红了她嘴边的白毛，兔子的生命已然融入了她的生命，成为了她的一部分。空空的胃里又有了点东西，脑袋也感觉比昨天更清醒了。她舔了舔血迹，扯出黏糊糊的内脏咽了下去。

  他们实在是太饿了，不一会兔子的尸体就被吃的干干净净。

  吃空了的骸骨孤零零地附着着所剩无几的皮毛，散乱地卧在青苔织成的毯上，柔和地反射着阳光。她闭上眼睛默默地祈祷，感谢兔子的肉体赐予她第二次生命，感谢自然再次给予她的机遇。

  她示意小家伙跟紧她，踏着泥泞一路向南。雨林的尽头还在更遥远的地方，在烬雨来临之前似乎是无法离开这里的，他们要寻找一个新的庇护所，一个能保护他们免受烈火袭扰的庇护所。

  她一边走着，一边张望着四周的景色。雾气一点点地消退，每一片树叶都是清晰可见，阳光摔在地面上碎了一地，野草抢夺着每一片碎金，贪婪地呼吸着湿润的空气，与世无争的青苔在背阴处悠闲地生长，似乎并不知道灾难即将来临。

  这一切将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被火海吞噬殆尽。她咽了咽口水，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们只管赶路，前往南方被冰封的山谷。

  “还要走很远。”她自言自语，失聪的孩子听不到她的任何声音，疑惑地抖了抖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