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三部曲 之 《疯人院》 花火篇
这是一间疯人院。
这里的人都疯了。
阿宇小王子 & 火小姐 一段回忆
疯人院里一棵橡树的故事
有人说，前院的那棵橡树活了很久，大概在这间疯人院还没建起来、这座小镇还没成立以前就存在了。
此话不假，一棵高达三十多米的橡树，可以和9层楼高的疯人院并肩，最高的枝丫都爬到天台上去了，要说这棵橡树活了三百年也不夸张。
有人说，那棵橡树承载了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有别于一般的爱情故事，少了甜蜜的誓言、狗血的桥段，
一则温温柔柔的平凡故事，深深埋葬在这间疯人院的烟尘之中。历经风沙、雨打，不褪色的仍是那一丝丝鲜如血红丝带，系在橡树最高端的枝桠上，迎风飘荡。
此话更是不假，
飞不走的，是梦，
留不住的，是人。
活着的人渐渐老去，老去的人渐渐消逝，那则故事渐渐被淡忘，
最后只剩下，那些想飞却飞不走的红锦鲤。
“有一说一，你很适合红色。”
“有二说二，你穿红色很好看。”
“嗯……那有三说三，”
“有四说四，你长得还蛮厉害的。”
“喂！我还没说完呢！干嘛抢话！”
“哈，到六了，咕哩咕哩有六说六，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
“问你呢”
“哦，我，找人，”
“找谁？”
“不知道。” 小姑娘把头埋了下去。
少年不多语，扬起一点点笑容，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那我给你唱一首歌好不好？”
小姑娘抬头，换上一副笑容，停顿须臾，点头。
"I told him, I told him some things never last forever, "
"Sometimes they do, but not Forever, "
"Now I can see for real, I think I really do, but never for forever, "
"As I can see the world around me, "
"I feel it deep, within my bones, "
"I feel it here, within my soul, "
"It makes my so hysterical, the way things go, "
"But if Forever lasts till now, "
"Alright. "
少年用温柔坦荡的歌声，给她唱了一个落日。
那是他们的初遇。
“干嘛哭啊，别哭啊，”
他蹲下来，用指腹，轻轻在她细嫩的脸上摩挲，弄去那些长翘的睫毛上的泪珠。
她没有反抗。直到少年笨拙的动作快把她的小脸抹花了她才把人推开。
“不是，你干嘛哭啊？”
少年看起来不是很疑惑，只是想问一问，她难得也想答一答，于是就回答了。
“没什么，就是 突然有点感动”
大大小小的问号浮现，少年歪了歪头，“是开心的感动还是伤心的感动啊？”
问题问的有点可爱，她也学着他歪了歪头，长发随着风飘了起来，她伸手撩撩，摸摸自己的眉毛，低头微笑，说，都有。
“你叫什么名字？”
她听了又是一顿，思想片刻，摇摇头，
不知道。
少年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蝶翅一般微颤的睫毛被天一侧的火烧云撒上淡淡的金箔，有光有神。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爽快地点头，趁着少年低头用食指耐心地在粗糙的水泥表面上摩划，一笔一划的选炼出他喜欢的字样时，女孩出神地望着少年认真的模样笑了笑，翻出一根红丝带把乱飘的长发系起来。
少年选了半天，只选了一个字：
“火”
少年提个名字都焦头烂额的样子她实在看不下去，连忙去制止了他，笑着说，就“火”字吧。
“好啊，”
少年露出好看的笑容，她猛然觉得自己被灌醉了，
“火小姐。”
这就是火小姐名字的由来。
阿宇和她说，自己是火星来的，那时候火小姐表现得一点都不诧异，阿宇疑惑了，对这个小姑娘更是充满好奇心。
“呀呀呀，你怎么不会奇怪！”
“没什么好奇怪的啊”
“不对不对不对，我跟其他地球人说这事儿的时候，他们都像第一次见到外星人一样，还给我起了奇奇怪怪的名字”
火小姐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其实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外星人。
但她不一样，
她在阿宇身上找到一种归属感。
一种 很安全 很温暖，不想离开他的感觉。
“那些名字，我不喜欢。”
内心还在琢磨着，身边的阿宇喋喋不休地说了下去，
说什么他是第一次到地球哦，火小姐应该要带他四处逛逛游荡，他说地球真的好大，吃人的东西好多好可怕，可是风景如画特别漂亮！而且这里有特别多好吃的（除了猪血糕）！浓浓的风情还有多变的色彩也让他爱上了这颗蓝色的星球……
说到这儿他突然沉默了
火小姐反应过来要问他发生什么事时，他抬头，露出微笑，她蓦然发现到那片暗藏在他的眸光底子里的璀璨星空。
银河，
阿宇逛过银河吧，
才会有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阿宇接着说，登陆地球时，他发现自己回不去了。
“啊？为什么？”
火小姐嘴上这样问，却存着私心，想，他要是回不去了也好…
“飞船坏了。”
火小姐非常小心地打断他的沉思：“可以修好哦，”怕他不明白还比手划脚的：“我们这儿有修车厂有修船厂，把坏掉的交通工具修好的那种哦。”
阿宇却沉着脸，一脸苦恼的样子，摇摇头，“修不好。”
修不好，好啊！
耿直的火小姐差点就这样说出来，看见阿宇有几分失落的表情她还是忍住了。
克制住！不行！你知道你很想把他留下来但是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
但阿宇由马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非常爽朗，
“没事，暂时回不去也是好的，可以在这颗蓝色的星球呆多一会儿。”
他侧头看了火小姐一眼，眉梢间都是弯弯的笑意。
“而且，火小姐也不想我那么快走，是吧？”
火小姐愣住了，有点慌张，她是不是不小心透露出了自己的心声？这样的自己好自私！
阿宇笑眯眯地望着她。
看见阿宇的诚恳可爱，她把头小心点了点。
嗯。
知道你属于无垠天空，知道你属于浩瀚宇宙，知道你适合流浪叛逆，知道你不被世道束缚。
人看你没有地方去，也没有地方回。
但希望你留下来，想要你留下来。那么自私又那么单纯的愿望。
火小姐穿着她心爱的红裙子手腕系着红丝带前去会面阿宇的时候，树下没人。
她猛然有种小女孩失去洋娃娃的感觉，心里酸得要命。
捏着裙角使劲咬着下唇想拼命呼吸把眼泪憋回去，仍然没有任何果效。
月下那棵不高不矮的橡树，周围杂草丛生，月光点亮草堆中的星火，把萤火虫叫醒，蝉也在连天夜色的催促下醒了，奏起华丽的华尔兹舞曲。
可是没人。
热闹的舞会，王子缺席了。
她不禁想起小的时候，爸爸牵着她的小手在林道间走，路上坑坑洼洼的她穿着小红鞋，不忍心踩脏，爸爸就把她扛起来放在肩膀上。
她笑着问爸爸还背得动妈妈吗，爸爸说能，她更乐了。
那我长大以后呢，爸爸还背得动我吗？
爸爸信誓旦旦地说，能，他的公主，他将永远将她抗在肩头之上，看世界之大。
那时她站得高，看得很远。
机场乱，人海之中找不着妈妈，爸爸也让她坐在肩头，这样就能在人群中冒出一个脑袋。手腕上系着红丝带，看到妈妈了就拼命挥手，妈妈就会看到……
但人潮退去以后，她还是没找着妈妈。
爸爸也不见了。
他们都缺席了。
记忆已经在泪水中模糊成扭曲的形状，甚或后来，她将她曾经认为是世上最美好的童年淡忘，直至阿宇问起他的名字时，她摇了头。
她不知道。
她有好多时刻不愿想起。不愿提起。
她宁愿只在当下活着，一点也不想回去，一点也不想前走。
忘了多好啊。
如果一个人的历史判定自己的价值，那很多时候她也想过一了百了。
因为就算站在最高处，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阿宇的飞船划过天际的时候她以为是流星，阿宇的出现让她以为是梦境。
是荧惑。
巨大的星星爆炸了，天空碎成一片一片，腐烂了很久很久的整个银河系从最高处的天空砸下来。她的光坠下去，她看见阿宇也坠下去。风里卷着火，暗里挟着灰，末日电影将一颗红火焚烧的星球放映在她眼前。
那是她见过，最悲壮的美丽。
荧惑，荧荧火光，离离乱惑。
行星表面温度36.5摄氏度，近日点距离147,098,074.0公里，远日点距离152,097,701.0公里，逃逸速度每秒11.2公里，拥有高达36,000,000+颗卫星……
阿宇从火星来。
除却这里……她又该往哪里去。
树上传来轻笑声。
她猛地抬起头，看见一袭红衣的阿宇站在树上，在银月光下光彩焕发。那夜有风，自带英雄登场特效一般把他的披风下摆吹得掀起来，远看像个英姿飒爽的人，近看他稚嫩的容颜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前一秒还憋着的泪水下一秒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记忆里被撕裂的灵魂，她跪下去，控制不住地抖嗦起来，
直到阿宇跳下了树来到他跟前，轻轻地，轻轻地，将她拥入怀里。
“别怕啊”
她哭得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头抵着阿宇的胸口，一面推搡却又死命扯着，搞得阿宇手足无措。
她记得他在梦里不停地哭喊着，让他快走，快离开她，离开地球……快回火星去。
走吧，快走吧。
这个世界会伤害你的。
他们会欺负你的。
我很渺小。我总是保护不了你。
你走吧，快走。
阿宇沉默。待她哭累了五指插进她的发梢间顺着她的长发，然后说，
“放心，很强大。”
最终她还是笑了。
下山，离岛，辛苦你了。
火小姐和阿宇一起爬上橡树，站在粗壮的枝干上望去一无边际的世界。
她喜欢高处，喜欢风拂过耳畔时吹起的呼呼箫声，总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阿宇把树叶卷起来，放在嘴边吹，总可以把简单的音符谱写成动听的旋律。
火小姐向阿宇请教了很多次，每次一吹都只有呼呼的气音，根本成不了调。她索性放弃了，心想着，阿宇吹给我听就够了。费那么多神学干嘛。
太阳很猛的时候繁茂的叶片总是把一碧如洗的天空切分成一块块蓝色拼图，射下来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
阿宇靠在较粗的树干上对着她笑，在她着迷得晕乎乎的时候，手指伸向光束，然后轻缓缓地，抓在手里。
在少年捧住光的那一霎，她的心跳骤停。
“世界太长时间太短，有什么值得庆祝，”
“来不及回顾忘记有归途……”
“最难是把自己驯服，想哭时不如停住，”
“倒流的泪会变得 坚固……”
“去 守护”
阿宇指着蓝色拼图某个很亮的角落，说那是他家的方向。
第四颗行星。
火小姐不安分地搓着小手问他，你喜欢地球吗？你喜欢世俗的快乐和幸福吗？
阿宇对着她直眨眼睛，半会儿后点头。
“还行吧，但我可以隔岸观火。”
火小姐陷入长久沉默的时候，被一个提问问得发愣：“那火小姐为什么喜欢我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浅浅的笑了起来，
因为你就是你啊。
阿宇要去环游世界了。
“我会随时回来看你哒，不可以一个人偷偷地哭哦”
火小姐听了只好吸吸鼻子，委屈乖巧兼并地点头，还是藏不住哭得红肿的眼睛。阿宇摸摸她的脑袋玩弄她的秀发，轻笑着说他会收集世界各地的风藏在瓶子里、用一根羽毛系上各处的音符寄给她的，又很快把女孩成功逗笑。
少年总在那些非常细小的点上让她感动得不能自己。
下一秒火小姐又有一点点难以自控的失落。好像心脏落入水中，下沉，被冰凉的海水灌满，继续下沉。
相知相遇相聚是短暂的。尽管她知道她这一生或许再也离不开他。
她的挣扎却无处可逃。
“……照顾好自己啊，想走多远就走多远，想玩多久都没关系……”
“……睡多点，吃多点，凡事只要你快乐就好哈，”
她知道分别是迟早的事情，还是忍不住伤心。而这种伤心是不需要遮遮掩掩的。
“可能你会找不到回来的路……所以我会在这棵树最高的枝桠上系上红丝带，那么你远远就会看见啦……”
其实她只是有点小担心，私心想不希望阿宇把她忘了。
阿宇得瑟地笑，“我不是小孩子啦~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那…”
“拜拜~明年见~”
少年的背景逐渐远去，她的心跳越变越快，蹦蹦跳跳离开了胸膛追上风追上那个人，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地平线。
天色是晴朗的，如同火小姐记忆里有阿宇在身旁的每一天都有太阳高照。
不强烈，有和煦的风，像他那个人，时而轰轰烈烈为世间光辉 时而化身隐士迎风而飞。
且看笼罩这世界的鲜活尘埃，他报之以歌与微笑，要说哪个城市让她存有梦或希望，一切最根本因素只是阿宇的偶然路过。
“啊 大哥！”
她听见她的呼叫自胸膛里喷发而出，身侧那棵橡树开始燃烧成灰，灰烬漫在风里，她的声音也被一并冲淡。阿宇远走的那个方向，天际燃着一颗火星。
世界是红色的。
“我爱你！”
这是一间疯人院。
这里的人都疯了。
by//世界的鱼
纪三部曲之二部一周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