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一)
(纯属虚构,切勿上升任何人!)
快要过年了,我爸说,等过完年,小愉就快一周岁了,让我带着他们娘俩回家多住一段时间,正好到时在深圳给她办周岁宴。我说好。于是,我爸和我妈合力把我久未住过人的房间做了次大清洁,连衣柜里我收藏奖牌奖状的箱子都翻开来整理。很快,我妈就发信息来数落我,说我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塞在里面,有瘪了的小白球,有洗到泛白的黄色T恤,有穿破了的球鞋,还有一张过了塑料膜的照片。我妈说,你太不像话,老照片该收好。
第一次注意到曼昱,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林高远仔细地算了算,一时间有些恍惚。
曼昱曾经问过他,他喜欢她什么。他笑着说:“你的全部,我都喜欢。”
这句话,当然不是谎话,尽管他当时正与她热恋。
他很清楚,自己是确确实实完全喜欢她的全部,她的样子、她的身体、她的球技、她的个性,以及她对他的爱。
那时,他们都已经退役了。林高远定居广州,经营自家的品牌,管理自家的球馆;曼昱留在北方读书进修,偶尔参加一些有关推广乒乓球运动的公益活动。
要说他们的纠葛,应该从那年冬天,林高远独自去东北旅行开始说起。
那年过年,林爸林妈心血来潮,要过二人世界,一起到海南玩去了。林高远送二老上机之后,低头一想,自己也已经许久没有外出旅行过,不妨趁着最近不忙,正好出去走一走,放松一下。
他掏出手机,打开app,首页第一条推送便是“齐齐哈尔不可错过的美”。
于是,年初四,他来到齐齐哈尔,在酒店办好入住之后,打算先找个地方填填肚子。
他沿着路一直走,见到一家不大不小的饭店,店名叫“Dinner for Two”,整体装潢偏欧美复古风,乍一看,挺西方的。门口两边却张贴着十分醒目的春联,墨汁饱满的行楷写在红纸上,洒上了金粉,招牌下还挂了一溜红通通的灯笼。
这两相碰撞的中西方韵味,让林高远不由得停下脚步。
他推开门走进去,里面的灯是一式的昏黄。
还不到饭点,店里人不多,只有一进门的一张桌子有一个女生朝外坐着,穿着件墨蓝色的外套,面前有一副杯箸,饭菜还没有上。
她左手握成拳,撑着腮,右手搭在桌面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某一处,正在发呆。
一位服务员上前温柔地询问林高远:“先生,请问您几位就餐?”
听到声音,曼昱才撩起眼皮,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人。
她似乎认了认,才确认面前这个穿着红白渐变羽绒的人是林高远。她挺直了腰板,放下撑着腮的手,眨了眨眼,原地冒出一缕活气来。
林高远也认出她来了,冲她歪着头笑,跟服务员说:“我跟她一起坐。”
说着,他就自顾自地坐到曼昱对面:“你也在这儿!”
就像许多年前他第一次搭讪她那样,甚至都不问一句“这里有没有人坐”。
她的脸比林高远印象中的要变圆了一点,头发长了一点,打扮依然随性而不随意。素净的脸上,她略略扫出弯弯的黛色眉峰,嘴唇上轻轻铺了一层浅浅的口红,极浅的,像被水洗过的樱花花瓣的那种浅。
林高远判断一个女人的容貌、体态、衣着,往往着眼于“气质”。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她很好,很清新温和的好,此刻尤甚。
曼昱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朝服务员说道:“麻烦加一副碗筷,再把餐牌拿来我多点几个菜。”
俩人长久地没有见过面,此时久别重逢,难免要多寒暄两句。服务员也在这间隙里给林高远摆好碗筷,倒好一杯温水。
曼昱一页一页地翻着餐牌,很随意地问道:“点些什么好呢?你喜欢吃清淡点的,要不点一份……”
说着,她的目光从餐牌转向林高远,见林高远望着她笑,她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把餐牌推到林高远手边,说:“还是你自己点吧。”
林高远把餐牌拿起来:“以前我们两个人吃饭不都是你点菜吗?”
曼昱低着眼皮,含着微笑:“今时不同往日,咱俩好几年没见,也许你口味变了呢?我不能太‘专制’。”
曼昱无缘无故地觉得自己刚刚习惯了似的帮他点菜,像是有些殷勤过分、熟络过头了,仿佛还是二十出头那会儿一样。可她稍一抬眼,就发现林高远跟她脑海里的形象多少有些不一样了,不是模样,而是有一种经过沉淀的成熟的感觉。
“跟我还说这些啊?”林高远调侃一句,便点起菜来。
点完菜,林高远一边握着水杯暖手,一边问道:“我是过来玩的,你又是干吗大过年的自己一个人出来吃饭?”
“在家每天都大鱼大肉,受不了。”曼昱笑着回答,“约了个朋友出来看电影兼吃饭,结果她临时有事,放了我鸽子。”
她见林高远喝了口水,感到自己好像也跟着口渴了似的,于是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我本来想回家的,不过走过这个门口的时候,发现它家的春联写得怪有意思的。‘钱多多多多多,福旺旺旺旺旺’,太搞了,就顺道进来吃顿饭。”
“那我不但要感谢这位临时有事的朋友,还得感谢这副对联,让我们两个人还能这么巧地碰上。”
曼昱笑道:“咱俩这么有缘,应该怎么样都能碰上的。”
这时候服务员来上菜了,有一碗蛤蜊汤,林高远舀了一匙子喝了,咂咂嘴,拿过曼昱面前的白瓷碗给她盛了一大碗,说道:“这真的太好喝了!绝了!你快试一下。”
曼昱点点头:“过年吃的鸡鸭鱼太多了,吃点这个真的会很清爽的。”
她一边说,一边接过碗,就着碗边喝了一大口。
林高远盯着她的脸,使劲憋笑。
一口汤咽下去,曼昱立刻皱紧眉头,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拿起手边的温水连喝了好几口才说道:“好咸!”说着,她又往杯子里倒满了水,端起来喝了个一干二净。
林高远这才笑出声来,见她被咸得眼睛嘴巴鼻子都皱成一团的模样,乐得前仰后倒。
曼昱觉得林高远此人实在是幼稚,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披上了人模狗样的成熟男人的外衣,内里还是幼稚。
幼稚到令她觉得亲切。
曼昱向来不跟他计较这些小打小闹,从前每次被他开玩笑捉弄,她最多是把他拉到在场的其他人面前,笑着控诉一番。
指着他,一边笑,一边控诉,反倒显得两个人与其他人比起来格外亲昵一些。
曼昱招手叫来服务员,告知对方这道菜太咸了,让重新做一份。
林高远仍捂着嘴偷笑,曼昱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嗔怪道:“你烦不烦?”
林高远缩了缩腿:“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动的不是手。”
服务员把曼昱原先用过的碗端起来,然后给她换了个新的小碗。
林高远瞥了一眼,瞥见被端起来的那个白瓷碗的碗边还沾着一点点她掉的口红,若有若无的。
他看向对面的曼昱,见她也不是真的恼,反而一径那样笑着,眨着眼睛看过来,他心里忽然一动。
男人都是很简单的视觉动物。一个好看的女生在面前,进度条就拉动了50%;如果这个好看的女生对着他笑,进度条就拉动了70%;你要问剩下的30%?那大概就要看这个男人的真心了。
“我刚坐车去酒店的时候经过一家饭馆,店面挺大的,我查了一下,美食榜第一名欸!就在对过那边,你去过没有?”他说着,拿出手机搜索,然后把手机递给曼昱。
曼昱接过手机来看了看:“我没去过。”
林高远说:“明天我们一起去怎么样?应该不会又点到很咸的汤吧!”
从这一天起,他们两个人就总是在一起吃饭。有一个夜晚,两个人还一起站在街头,一人捧着一个烘山芋,一人捧着一个烤地瓜,背着风,窸窸窣窣地啃。一边被寒风吹得身体直发抖,一边被滚烫的山芋和地瓜烫得双手直发抖。
不过,大半个春节转瞬即逝,没几天,曼昱就回到上海,林高远也回了广州。
一北一南,两条弧线短暂地交汇了两圈。
元宵节,林高远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拍了一碗甜汤圆,还没开吃就先配文说“黑芝麻馅的汤圆,没有齐齐哈尔的烤地瓜甜。”
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他将一碗汤圆吃了6个,还剩2个,觉得有点腻了,于是放下勺子,重新翻开朋友圈,看到有好些人给他点赞和评论——
“花生馅的才甜,甜到齁。”
“地瓜是土豆还是番薯?”
“你什么时候去东北了?”
“元宵节快乐!”
“咸汤圆才好吃。”
……
最后一条是曼昱发的,她说:“下次还吃烤地瓜。”
林高远忍不住笑了,单单回复她一个人,说:“那当然。”
他觉得曼昱的评论和自己的回复,都隐隐地透出一股模棱两可、欲盖弥彰的感觉。
仿佛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互相扯着极幼极细的一根线,享有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小秘密。
林高远放下手机,仍一味无声地笑着,重新抓起勺子,把剩下两颗又圆又大的汤圆吞了,一边咀嚼,心里却还在那里想着曼昱那天是怎样眼馋嘴馋地伸出手来跟他说“掰一半给我尝尝”。
真甜。他想,真甜。
两周后,林高远为自己找了个由头,飞到上海去了。
上海还是那样冷,但是四处已经濛濛地有了一层绿意的影子。
林高远推开店门,一眼就见到了坐在靠窗座位上的曼昱。她围着一条蓝白格子的围巾,一头短发柔顺得很,在灯光下显得光泽感十足,脚上穿着白色高帮帆布鞋,乍一看,活脱脱一个清纯的大学生。
她向来白净,在蓝色围巾的衬托下,更有一种温雅的气质,像寒冬晴空里唯一的一朵云。
林高远熟络地跟她打招呼:“你到的还挺早。”
曼昱撇着嘴吐槽:“你定的时间,你定的地点,你自己倒快迟到20分钟了。”
林高远不好意思地笑:“出门的时候收拾了一下,晚了一点点。”
曼昱低声问道:“收拾什么要收拾十多分钟?”
林高远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收拾我的头。”
曼昱原先还装成挺严肃的样子,听他说了这一嘴,没憋住,低下头来笑了。
“哎呀,我请你喝咖啡赔罪。”林高远拿出手机来扫码点单,很大方地说道,“你想喝几杯都行。”
曼昱笑着看向他:“我对咖啡无感。”
林高远自顾自地给她点了一杯:“无感就是不反感,OK的。”
“无聊。”
曼昱嘴上吐槽他,却从旁边自己的双肩包里拎出两个纸袋子,慢条斯理地拆开来,从里面拿出两盆巴掌大的多肉。
“来的时候买的,本来只想买一个,但想着……送你一个咯。”
这小小的多肉形状像莲花,颜色却是浅浅的蓝色,倒是跟她今天戴的围巾的颜色很像。不过,这两盆“莲花”都长得微微往一边倾斜,连倾斜的角度都一样。
单看是瑕疵,摆在一起却是契合的一对。
曼昱把其中一盆递给他:“那个老板说这个品种是最好养活的。”
林高远笑着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重新把它装进袋子里,再收进自己的包里。
他把手肘撑在桌上,双手托着腮,看着曼昱把另一盆多肉装进纸袋子,说道:“昱,春天快到了吧。”
曼昱头也不抬:“嗯?”
她低下头的时候,几缕头发勾在她的脸上。林高远觉得她美好得很。
“感觉今天没有那么冷了,像是快要春天了。”
“我觉得冻得很。”
她终于把多肉装好。服务员端着咖啡过来了。她把多肉放到一边,率先喝了一口。
一抿过后,她舔了舔嘴唇,冲林高远说:“我就说我不喜欢喝咖啡,好苦。”
林高远咧着嘴辩驳:“你刚刚明明说的是‘无感’。”
曼昱微微皱着眉头,又喝了一口:“差不多意思。”
林高远看着她一边嫌弃一边还继续喝的样子,觉得她又搞笑又可爱:“这怎么能一样?那你要是说你对我无感,跟你说你不喜欢我,那意思可天差地别。”
“感觉听起来没啥区别。”曼昱摇着头,“不过如果是对你,能在‘无感’和‘不喜欢’之外再添加一个选项吗?”
林高远一时竟有些紧张起来:“什么?”
她仍旧喝着手里那杯咖啡,慢悠悠地说道:“增加一个‘厌烦’的选项。”
林高远噎了噎,岔开话题:“等会儿我们拣个风景好点的地方去拍两张照片吧,我新买了个相机,试试效果。”
曼昱道:“这么冷的天,出去走两步就鼻子又红,眼睛又红的,拍出来我会觉得自己很丑。”
林高远看着她,眨巴眨巴眼睛。
曼昱察觉到他的目光,疑惑地歪了歪头。
林高远哈哈笑了两声,说:“我是说拍拍风景照。不过你想拍照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拍的。”
曼昱抿了抿嘴,撩了一把刘海,把头转向外头,借着观察天色的空当,掩盖自己的尴尬。
她轻声说道:“今天这太阳还有点靠不住呢,不知道晚点会不会下雨。”
林高远也瞥了一眼窗外,当机立断,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拎起自己的包,就拉着她往外走:“那我们赶紧去吃点东西就去拍照,赶在天气变坏之前。”
曼昱还没晃过神来,慌忙抓过自己的双肩包,一边被他拉着走,一边说:“你一口咖啡都没喝呢。”
林高远推开玻璃门,仍旧握着她的手腕不放:“下次等你对咖啡‘有感’的时候再跟你一起喝。”
他们一同出去吃饭,因为要节省时间,一人叫了一碗面,草草地吃完了,便向外滩走去。
林高远带着她走走停停,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非要来拍这个照片,他又不是第一次来上海,又不是第一次买相机。
这天气实在不宜散步,他们为寒冷所驱使,不知不觉地加快了步伐。
曼昱竭力按住她纷飞的头发和围巾,向林高远看了一眼:“你的脖子露在外面不冷么?”
林高远也使劲按住自己的头发,说道:“怎么不冷?”
曼昱笑道:“要不要你鱼姐大发慈悲把围巾送你?”
“求之不得,谢谢。”林高远往她身边挨近了一点,大有把她这句话当真了的感觉。
曼昱笑着拢了拢胸前的围巾,推了他一把:“你想得美。”
傍晚已至,天空放射出嫩金色的光,铺在建筑的墙面上。
林高远抓住机会,拜托一对路过的情侣帮他们拍合照。
她的蓝白围巾被风刮得卷了起来,林高远仅仅是偷偷看她一眼,一瞬间就被她发现了,她转过头问道:“干嘛?”
林高远很无辜地说道:“没什么,你脸上有东西。”
她一只手掩住了半张脸:“啊?什么东西?”
她最怕虫子了,可别是什么小昆虫!
林高远把手伸向她的另半张脸,指尖堪堪碰上,就突然用力地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说:“有夕阳。”
“神经病啊你!”曼昱扒开他的手,哭笑不得,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故意冲他露出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他们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立在一起,微笑着拍了好几张照片。
那一天的夕阳始终很稀薄。他们谢过那对帮忙拍照的情侣,曼昱在旁边把头凑过来,要看看拍得怎么样,映入眼帘的第一张就是他们面对面站着,林高远捏着她的脸,她那不断翻起来的围巾的一角,还搭上了林高远的手臂,又搞怪又很有氛围的一张照片。
林高远点点头:“这张我得珍藏。这个角度我太帅了,我简直像个男模。”
曼昱“呵”了一声,还没等她呛他一句,天就变了。
赶紧走,走到半路上,已经下起了霏霏的春雪,下着下着就又变成了雨。他俩只有一把伞,只好狼狈地一边躲雨一边叫车。
尽管最后连衣袖都湿掉了,她站在林高远身边,仍然觉得这大半天明明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心里却高兴得很。
奇怪。她想,真奇怪。
林高远先把她送回宿舍才自己坐车回酒店,他前脚刚用房卡刷开房门,后脚就收到了她的信息。
“我那盆多肉丢了。一定是丢在那个咖啡店里了。”
林高远给她发语音说:“我回去找找看吧。”
这时候其实已经有些晚了,而且正下着大雨,他唯一的一把伞还给了她。
曼昱连忙回复:“算了算了,就一个多肉,算了。”
她说是这样说着,却多少有一点怅惘,没来由的,总觉得很可惜似的。
曼昱一直有这么个脾气,她一旦喜欢一样东西,一旦想要一样东西,她总是越看它,越觉得它好,认为它是世界上最最好的……就像后来对林高远一样。所以,如果骤然间失去了,总觉得失落。
雨一直下个不停,天色已经昏黑了。也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朦胧的心境,竟使林高远冒着雨重又走出门去。
咖啡店的店员弯下腰,不知从哪儿拿出那盆多肉来,又跟他核实了一下他们到店离店的时间和坐在哪一桌,才把还安然坐在包装袋里的多肉递给他。
林高远心中雀跃,把它拿在手里看了一看,然而,还没走出店门,他又踌躇起来了。
明天拿去给她该怎么说呢?这不是有点奇怪么?冒着暴雨来这么远的店里,专门为了给她把这么巴掌大的可能20块钱都用不着的一个多肉找回来?交情再好,就为了一个小多肉?
他扪心自问,如果今天丢了多肉的是自己那些好兄弟,他最多只会上网买一个差不多的送给对方。
但这个人是她,他就变得在意起来,变得刻意起来。大雨和寒风,把他的心意烘焙得更清晰。
第二天一早,他就在约好的地方等她。
曼昱今天仍把自己裹得厚厚的。她背着双肩包,老远就看见他站在墙下,于是小跑着过来,也不顾额前的头发被风扬起。
“一早就叫我过来干嘛?我还有事呢。”她说着话,嘴里呵出很浅很浅的白气。
林高远看着她,发现她被风一吹,真的鼻子红红,眼睛也红红。怪想给她遮遮风的。
他从包里掏出那盆小多肉,一句话也没说,仅只把它递到她面前。
曼昱怔了怔,说:“咦?嗳呀,你昨天后来又去了?那么远……还下着那么大的雨……”
说到这里,她抬起眼来,见林高远的目光似乎比昨天更炽热,她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些陌生的情愫。
她机械地把那多肉捧在手心里:“你没有着凉吧?”
她说的话虽然很从容,却很轻,脸上慢慢地红了起来。
一盆小小的多肉,装在轻薄的包装纸里,一头被林高远拎着,一头垫着曼昱的手心。
林高远也不松手,只是摇摇头,说:“没有,我就是……”
曼昱觉得自己不对劲起来了,脸上越来越热,热烘烘的,热气非常大。
一阵凉风吹来,曼昱觉得这一阵子热退了下去,腮颊上顿时凉飕飕的,可见刚才是热得多么厉害了。
“你该围个围巾再出来,早上的风很冷的,你看,才这么一会儿,连脸都吹红了。”
自己看不见,林高远却看得一清二楚。她想到了这个事实,心里一急,脸上又红了起来。
“我差不多到点了,我要走了。”她一用力,就把多肉完全拿进自己手里。
她转过身往回走,头也不回地说:“下次有空再见。”
“哎……”林高远想叫住她,想了想,还是作罢,只喊道,“回去把围巾戴上!”
曼昱的脚步顿了顿,仍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说:“知道啦!”
当时虽然两个人都无缘无故地窘到这种程度,过后倒还好,在手机上互发信息和语音,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反而更频繁了,连各自每顿饭吃了什么都能聊上好一会儿。
从上海回来后,林高远把小多肉养得很好,他时不时就拍照发给曼昱看,以示自己把它照顾得面面俱到,朝气蓬勃。
从上海回来后,林高远还把他们两个人的合照挑挑拣拣,选了挨得最近的一张,发到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家族群里,跟群里另外两个人言辞切切地说道:“这回信了吧,我真有女朋友,我们好着呢,别给我搞什么相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