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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那些被抹去的女人们

2023-02-09 22:18 作者:颜如舜若  | 我要投稿

【历史上那些被抹去的女人们】


    突发奇想,让我尝试写一篇这样的文章,但由于资料不足,肯定会是有些片面的。

    另外,写这篇文章的宗旨也包括:所选取的必须是湮没于历史记录的女性,因此后妃、公主、甚至贵族女子、名气较大的女性不会被收录进来。


【尝试过考科举的女人——林幼玉、吴志端】

〖林幼玉〗

    《宋会要辑稿·选举九》记载:“自置童子科以来,未有女童应试者。自淳熙元年夏,女童林幼玉求试,中书后省挑试所诵经书四十三件,并通,诏特封孺人。”

    男童子考生接受到的待遇就完全不同:“童子求试者七十四人,而命官者七人。” “有吕嗣兴者......遂授右从政郎。” “又有临川王克勤......初命右从事郎。” “庐陵李如圭、三山林公洽、何擢并右迪功郎,三山何致远将仕郎,庐陵郭洵直下州文学。” “晏元献初以童子召试,遂赐出身,令秘阁读书,久之即以为正字。”

    这位与男童子同样优秀的林妹妹,尽管被封为“孺人”,却终究还是只属于女人的封号。

〖吴志端〗

    后来,又有一个女童吴志端获得考核资格,“女童子吴志端令中书覆试。”(《宋会要辑稿·选举一二》)却被封建士大夫以女子的家务本职为由给制止了(“女子之职,惟麻枲丝茧、织组紃是务”),还被辱骂成“不知礼法,抛头露面也不觉羞耻。”(“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志端既号习读,而昧此理,奔走纳谒,略无愧怍。”——《宋会要辑稿·选举一二》)

    有人误以为武周时期武曌允许了女人考科举做官,不过我很遗憾很负责任地告诉你,那只是现代影视剧和近代小说《镜花缘》的虚构创作。在武周朝有权起草制书的贵族妇女仍是只限于宫廷内部的女官。除了最有名的上官婉儿,还有司马慎微之妻李氏、殷履直之妻颜氏、韦余庆之妻裴氏、御正库狄氏、邓国夫人窦氏等人。武周结束后,她们又不得不回归家庭。最后库狄氏、窦氏两人以死后遗愿不与她们的丈夫合葬、定要另立别坟,这一丁点还能被许可的权利,捍卫自我灵魂的独立性。

    不过,贵族妇女入宫做女官并不是个例,也不是女皇首创的。唐中期也有宋若莘、宋若昭、宋若伦、宋若宪、宋若荀五姐妹入宫做女官。但是宋若莘、宋若昭却写了规训妇女的《女论语》,时代更早更有名气的汉朝班昭也入宫做女官,却写了《女戒》。像宋若莘、宋若昭、班昭这样的女人,她们自己做了“阁楼上的疯女人”,却又奉劝天下女子都必须做“闺房里的小娇妻”,这种自我分裂、矛盾重重的女人真是又可悲、又可气。

  

【半虚构的女状元——黄崇嘏】

〖黄崇嘏〗

    《太平广记》借自《玉溪编事》对黄崇嘏的记载是这样的:她偶遇纵火事件,她不仅写诗为自己申了冤,并且献歌自荐,又被引荐为摄府司户参军,并把案件处理地清晰明了,当周庠要求她娶妻时,她才表明女儿身。最后黄崇嘏不知所踪,也没说是否嫁人。(王蜀有伪相周庠者,初在邛南幕中,留司府事。时临邛县送失火人黄崇嘏,才下狱,便贡诗一章曰:‘偶离幽隐住临邛,行止坚贞比涧松。何事政清如水镜,绊他野鹤向深笼。’周览诗,遂召见。称乡贡进士,年三十许,祗对详敏。即命释放。后数日,献歌。周极奇之,召于学院与诸生侄相伴。善棋琴,妙书画。翌日,荐摄府司户参军。颇有三语之称,胥吏畏伏,案牍丽明。周既重其英聪,又美其风采。在任将逾一载,遂欲以女妻之。崇嘏又袖封状谢,仍贡诗一篇曰:‘一辞拾翠碧江涯,贫守蓬茅但赋诗。自服蓝衫居扳椽,永抛鸾镜画蛾眉。立身卓尔青松操,挺志铿然白璧姿。幕府若容为坦腹,愿天速变作男儿。’周览诗,惊骇不已,遂召见诘问。乃黄使君之女,幼失覆荫,唯与老奶同居,元未从人。周益仰贞洁,郡内咸皆叹异。旋乞罢,归临邛之旧隐,竟莫知存亡焉。)

    后来,黄崇嘏的事迹被改编成了黄梅戏《女驸马》,名字也改作了冯素珍(看来给女主历史原型改名字也算是比较老套的操作了),并添加了女扮男装中状元的情节,进而又被招为驸马,与公主过上了橘里橘气的生活。

    在中国许多种类的戏剧中,女状元的故事情节倒是层出不穷。其中出于一名女人之手的是陈端生的弹词《再生缘》。若论文笔,《再生缘》已算是弹词之最。那么“孟丽君”的缔造者陈端生,也足以称得上是一名女状元。在《再生缘》中孟丽君说了这样一句话:“何须必要还夫婿,就是这正室王妃岂我怀?”试想,倘若一个女人已成为状元,出任官职拥有俸禄养活自己,她真的会愿意回家,哪怕是嫁与亲王做一名王妃吗?


【修仙文大女主——裴玄静】

〖裴玄静〗

    裴玄静自小聪慧,爱好修仙。

    长大后,为了维持一个乖女孩的人设,裴玄静还是顺从了父母的逼婚:“及年二十,父母欲归於李言。闻之,深以为不可,唯愿入道修真,以求度世。父母抑之曰:‘女生有归,是为礼妇。时不可失,礼不可亏。傥入道,是毕世无所归也。南岳魏夫人亦从人,弃嗣后为上仙。’遂逼之以适李言,妇礼臻备。”(《续仙传·裴玄静)

    裴玄静结婚后不愿与丈夫李言同房:“未一月间,告於李言:‘以素修道,神人不许为君妻、请绝俗。’”(《续仙传·裴玄静)

    后来,裴玄静又为丈夫找来仙子小妾留下儿子,然后自己成仙了:“后一夕有天女降李言之室。经年,复降送一兄与李言,曰:‘此君之子也,玄静即当去矣。’三日,有五云盘旋,仙女奏乐,白凤载玄静升天,向西北而去。”(《续仙传·裴玄静)

    裴玄静本应是无cp修仙文大女主,她不会屑于和唐代诗人谈谈恋爱,也不会愿跟皇族后嗣双双隐遁厮守。其实,裴玄静的真实故事更接近影视剧版的《聊斋奇女子辛十四娘》,然而剧版《聊斋奇女子辛十四娘》与原著《聊斋志异辛十四娘》又是大相径庭的故事。甚至可以说,《聊斋奇女子辛十四娘》改编地比原著更完善、更进步。剧中女主辛十四娘专心修仙,本不想谈婚论嫁,被逼婚之后仍专心修炼,最后牺牲自己拯救万民而升仙。其实,中国古文献对女仙人的记载数量庞大,比如很有名气的何仙姑,其历史原型可能是一个失足落水溺死的少女。这样的故事过于奇幻,或许不可信,但是人物或许都会有历史原型。

  

【反封建地主制的女杰——刘三姐、陈硕真】

〖刘三姐〗

   《广东新语》记载:“新兴女子有刘三妹者,相传为始造歌之人,生唐中宗年间,年十二,淹通经史,善为歌。千里内闻歌名而来者,或一日,或二三日,卒不能詶和而去。三妹解音律,游戏得道,尝往来两粤溪峒间,诸蛮种类最繁,所过之处,咸解其言语。遇某种人,即依某种声音作歌,与之倡和,某种人奉之为式。尝与白鹤乡一少年登山而歌,粤民及傜、僮诸种人围而观之,男女数十百层,咸以为仙,七日夜歌声不绝,俱化为石,土人因祀之于阳春锦石岩。”

    “三妹今称歌仙,凡作歌者,毋论齐民与狼、傜、僮人、山子等类,歌成,必先供一本祝者藏之,求歌者就而录焉,不得携出,渐积遂至数箧,兵后,今荡然矣。”

    除了《苍梧县志》写刘三姐生于明季,其余多种记载都说刘三姐是唐代人,只是具体年代不详。《罗城县志》记载刘三姐的出生年代更早,约为武德元年。但刘三姐的籍贯仍难以确认,有广西、广东、贵州省各地的多种说法。

    在某些传说中,刘三姐与一名少年自由恋爱,又被一个地主恶霸看中想要强娶,于是双双殉情。这个故事更倾向于封建制度下的赞扬烈女保全贞节,姑且还可能有些追求自由恋爱的进步意识,但与反封建反地主相联系仍是较为牵强的。

    刘三姐的反封建形象的确只是从现代的衍生戏剧《刘三姐》才开始出现,历史上的刘三姐并没有敢于反对唐封建政权。真正的敢于反对封建唐王朝的女人是陈硕真,或许一定程度上她也启发了武曌称帝的意识。

〖陈硕真〗

     《旧唐书·高宗本记》记载:“(永徽四年十月)戊申,睦州女子陈硕贞举兵反,自称文佳皇帝,攻陷睦州属县。婺州刺史崔义玄、扬州都督府长史房仁裕各率众讨平之。”

    《新唐书·高宗本记》记载:“(永徽四年十月)戊申,睦州女子陈硕真反,婺州刺史崔义玄讨之。十一月庚戌,陈硕真伏诛。”

    《旧唐书·列传第二十七》记载:“睦州女子陈硕真举兵反,遣其党童文宝领徒四千人掩袭婺州。义玄将督军拒战,时百姓讹言硕真尝升天,犯其兵马者无不灭门,众皆凶惧。”

    《新唐书·列传第三十四》“时睦州女子陈硕真举兵反。始,硕真自言仙去,与乡邻辞诀,或告其诈,已而捕得,诏释不问。于是姻家章叔胤妄言硕真自天还,化为男子,能役使鬼物,转相荧惑,用是能幻众。自称文佳皇帝,以叔胤为仆射,破睦州,攻歙,残之,分遣其党围婺州。”

    《永徽律疏》规定:“诸谋反及大逆者,皆斩。”按照还算是正史的记载,陈硕真造反失败后当场被杀,并没有网络谣传的那种令人恶心的死亡方式。难得可贵的是,陈硕真也算是中国的一位女皇帝。尽管陈硕真失败了,但她反对的目标直接就是封建唐王朝,姑且算是带有一点反封建的意识。

    所以,以后如果举例“那些比武曌还彪悍的唐朝女人”,千万不要再提长孙观音婢了,长孙观音婢自己都会以女子的彪悍为耻,您们可别把长孙观音婢给气活了啊!如果要说和武曌一样彪悍的同时代女人,至少你们也要谈谈被遗忘的这两位——陈硕真、刘三姐。

  

【被道德绑架的“孝女”——淳于缇萦】

〖淳于缇萦〗

    淳于意很生气地骂他的五个女儿:“你们不是男孩,什么用都没有!”

她不是你们鼓吹、标榜的“孝女”,她只是为了你们虚构的“生而为女的所谓原罪”被驱使着“赎去她莫须有之罪”!

    《史记·卷一百五》原文是这样写的:“(淳于)意有五女,随而泣。意怒,骂曰:‘生子不生男,缓急无可使者!’于是少女缇萦伤父之言,乃随父西。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切痛死者不可复生而刑者不可复续,虽欲改过自新,其道莫由,终不可得。妾愿入身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也。’”

    《列女传》(刘向)的记载也大同小异:“淳于公之少女也,名缇萦。淳于公无男,有女五人。孝文皇帝时,淳于公有罪当刑。是时肉刑尚在,诏狱系长安,当行会逮,公骂其女曰:‘生子不生男,缓急非有益。’缇萦自悲泣,而随其父至长安,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由也。妾愿入身为官婢,以赎父罪,使得自新。’”

〖花木兰:“阿爷无大儿”也是“孝女”绑架〗

    如果我说花木兰的故事也与上一例同理呢?是不是有点毁三观?我可能要讲“黑童话”了。

    故事开始,一个乖巧的女孩花木兰,乖巧地坐在她的织布机前,兢兢业业地为她的原生家庭贡献着无偿的家务劳动。然后,她担忧地叹息了。因为“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征兵的却来了,没有男人可以去牺牲,她只得甘愿牺牲掉身为女儿的自己。

    于是,木兰从军的故事变得矛盾而又晦暗不明了。花木兰从军的初衷,并非出于女性的自立自强(我希望她真的是,但她也必须掩藏住这个“不乖巧”的野心),却是出于她莫须有的“生而为女的原罪”。

  

【你要为你的残缺赎罪——那些出身风尘的女将——梁红玉、林四娘、红娘子、葛嫩娘】

    在男权制社会,“生而为女”尚且是一种“原罪”,那么女子不贞就可谓是“罪上加罪”!

    她们必须用自己娇弱的身躯拼死战斗,赎去她们莫须有的“不贞之罪”,从而获取那一丁点的肯定。人们会说:“虽然她曾是J女,可她却有功于社稷。”“忠臣不事二主,贞女不事二夫”,她们比贞妇还多了一层枷锁,封建制度将对男人、对女人的双重枷锁都禁锢在这些不贞的女人身上,又用带着些微怜悯的歌颂去换取她们的殊死搏杀。

〖梁红玉〗

    《宋史·后妃传》:“韩世忠妻梁氏在傅军中,胜非以计脱之,太后召见,勉令世忠速来,以清岩陛。梁氏驰入世忠军,谕太后意。世忠等遂引兵至,逆党惧......”

   《宋史·韩世忠传》“时世忠妻梁氏及子亮为傅所质,防守严密。朱胜非绐傅曰:‘今白太后,遣二人慰抚世忠,则平江诸人益安矣。’于是召梁氏入,封安国夫人,俾迓世忠,速其勤王。梁氏疾驱出城,一日夜会世忠于秀州。未几,明受诏至,世忠曰:‘吾知有建炎,不知有明受。’斩其使,取诏焚之,进兵益急。傅等大惧。”

    我查找资料时竟发现,更为讽刺的是,《宋史》并没有记载梁红玉的出身,关于说梁红玉是J女的记载,出自宋代罗大经的笔记小说《鹤林玉露》:“韩蕲王之夫人,京口娼也。”尽管《宋史》的编撰时间更晚,但笔记小说往往也不可尽信。

    还有,《宋史》称其为“梁氏”,并没有“梁红玉”这个名字。“梁红玉”的名字最早出自明代张四维的《双烈记》:“老身梁氏(梁红玉之母,在《双烈记》中梁红玉随母姓),东京教坊人也。随驾南渡,侨居京口。亲生一女,小字红玉。”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是她终结了男人们无耻的战争,却连真实名字也没有留下,甚至是被污蔑改编成D妇的呢?

    另外,明末的女将秦良玉,与梁红玉的名字竟有些相似。但她的出身不算微贱,并且也受到了丰厚的待遇。秦良玉比张四维出生要晚许多,要不然我还以为这样相似的女性命名也是抄袭来的呢?不过,这一小节仅限于讨论出身风尘的女将们,而后妃、公主、命妇暂不录入。还有,稍微提及一些历史学误解是,许多我们熟知的古代女将是完全虚构的人物,比如明代小说《杨家将》中的女性人物多为全虚构角色。再比如所谓唐代的樊梨花只出自清代小说,足以证明她是一个完全虚构的小说角色。要不然这位出身士族却依附于男权制而反对女皇的女强奴,与出身贫苦却敢于反对唐王朝暴政的陈硕真、刘三姐(哪怕是再诠释的形象)相比,可真是云泥之别。所以我们就不必为这个完全由清代人意淫幻想出的“盖拉蒂”感到又憎恨又哀叹了。

〖林四娘〗

    关于姽婳将军林四娘的记载,有许多笔记小说,但多是清代鬼故事。只是其中部分文章描写林四娘装扮带剑,有女将的特点,比如《池北偶谈》记载:“蛮髻朱衣,绣半臂,凤觜靴,腰佩双剑。”《妇人集》中的《林四娘歌序》记载:“环悬利剑,冷然如聂隐娘红线一流。”

    但是,林四娘号姽婳将军,与衡王一起带兵抗清,却只是戏剧《姽婳封》的故事情节。不过,还有《红楼梦》也借鉴了这个人设。

    尽管查了好久,但我依然没有找到“林四娘原本是秦淮歌J”的历史材料出处,这句话只出自一名红学家分析《红楼梦》的文章。在《聊斋志异》中林四娘说“妾年二十,犹处子也”,只是附和着唱了几首曲子,并称“儿时之所习也”。可能只因为这几句话,就有人附会了林四娘出身歌J的谣言。

〖红娘子〗

    《绥寇纪略》记载:“红娘子,绳伎女也。获信强委身事之,信不得已而从。后乘间窃归,为杞人所执,红娘子来救,饥民开门纳贼。”

    《梼杌近志》记载:“崇祯末流寇四起,绳J红娘子乱河南,虏杞县举人李信去,强委身事之。信不从,逃归,有司疑信,执下狱。红娘子来救,城中民应之,信仍归红娘子。遂与李自成约为兄弟,决意为逆。”

    红娘子的职业是绳伎,《绥寇纪略》措辞用“伎”字,指明了红娘子不是J女,而是卖艺女。到了明末时期,缠足在妇女群体之中已经相当普及。红娘子作为艺术工作者,还可能幸免于缠足,拥有充足的体力随李自成起兵造反。

    红娘子,也并非姓名,“红”是指衣服颜色,不是指姓氏,真可惜又是一名连姓名也没有留下的女人。

〖葛嫩娘〗

    葛嫩娘的生平也只见载于笔记小说及衍生戏剧中,她的丈夫孙克咸被记载依然也很少。

    余怀《板桥杂记》记载:“葛嫩,字蕊芳。余与桐城孙克咸交最善,克咸名临,负文武才略,倚马千言立就,能开五石弓,善左右射,短小精悍,自号‘飞将军’。欲投笔磨盾,封狼居胥,又别字曰‘武公’......与余闲坐李十娘家。十娘盛称葛嫩才艺无双,即往访之。阑入卧室,值嫩梳头,长发委地,双腕如藕,面色微黄,眉如远山,瞳人点漆。叫声‘请坐’,克咸曰:‘此温柔乡也,吾老是乡矣!’是夕定情,一月不出,后竟纳之闲房。甲申之变,移家云间,间道入闽,授监中丞杨文骢军事。兵败被执,并缚嫩。主将欲犯之,嫩大骂,嚼舌碎,含血喷其面,将手刃之。克咸见嫩抗节死,乃大笑曰:‘孙三今日登仙矣!’亦被杀。”

    若按明人笔记,只是记载葛嫩娘被俘后自尽殉国,并非主动地举兵起义。直到近现代戏剧《葛嫩娘》才开始出现葛嫩娘随夫一起举兵抗清的事迹。因此,葛嫩娘是否参与过战争又成了难以确认的谜题。

    若说女子因封建男权制的道德绑架自愿殉国者,历史上当然数不胜数。像这类不贞女的殉国仍有之。比如《明季南略》也有记载曾为J女(松江J也)的小妾赵氏以自刎激励丈夫李成栋为国尽忠(妾曰:“我敢独享富贵乎!先死尊前,以成君子之志。”遂引刀自刎。)再比如《蘼芜纪闻》引《扫轨闲谈》也记载柳如是劝钱谦益一起殉国的故事(乙酉王师东下,南都旋亡。柳如是劝宗伯死,宗伯佯应之。)

    那些已经失去贞节的风尘女子,尝试着以拼死搏杀、忠君报国来洗去她们自己不贞的“莫须有之罪”。与其对她们大加赞赏,我倒觉得更应该怜悯惋惜她们实在可怜可悲的人生境遇。如果我说不应该赞扬她们,有人可能会误以为怜悯她们是对这些女人能力的贬低。但是赞扬这些饱受君权、夫权双层压迫的女子,就等同于是要合理化地认可封建男权制对妇女的深重迫害。

    另外,我本意想在这一小节考察出身风尘的女将们(因为记忆中总是听说过许多)。整理到此才发现,她们要么是女将被后世污名化为J女;要么是身为J女殉节而死,但生前没有与敌人战斗过。原来,她们用孱弱的身躯,甚至是已伤残的身躯(因为她们所处时代都是妇女普遍缠足的朝代,说是伤残也不为过),不顾己身,杀出一条血路,换来的却是来自封建男权制不止是双层甚至是层层叠叠地盘剥与压榨,直至压榨到不留下一丁点的剩余价值。

  

【仰望星空的女子——马蓬瀛、王贞仪等】

〖马蓬瀛〗

    《昌黎县志》记载:“马蓬瀛邑女士东光贡生刘公直历官礼部主事、户部郎中,元季兵火宦游过昌黎,娶妻之蓬瀛,幼聪慧,随父读书,精通历数天文。洪武壬申差内臣陈二仔捧宝二百锭,四表里,召授尚宫司宫,正授冠佩,县岁给米六十石。戊寅差内臣穆和,赐一女使送还宁家。永乐即位,召二次屡赐宝楮表里,官其子政为本县儒学训导终其身。”

〖王贞仪〗

    《清史稿·列女传》记载:“贞仪通天算之学,能测星象,旁及壬遁,且知医。为诗文皆质实说事理,不为藻采。撰《星象图释》二卷,《历算简存》五卷,《筹算易知》、《重订策算证讹》、《西洋筹算增删》,皆一卷,《象数窥馀》四卷,《女蒙拾诵》、《沉疴呓语》,皆一卷,《绣紩馀笺》、《文选诗赋参评》,皆十卷,《德风亭集》二十卷。”

    中国还有许多女天文学家,但主要集中在清代(包括近代时期):如清代葛宜,著有《玉窗遗稿》两卷;清代沈绮,著有《管窥一得》;清代江蕙,编纂《考定中星图》。而在中国中古时代,算术、天文仍未分离为两门学科,有些人物稍有争议,就暂且不再列举了。

  

【女性医学家——义妁、鲍姑、张小娘子、谈允贤等】

〖义妁〗

    义妁,又一说名义姁。

    《史记》记载:“(义)纵有了姊姁,以医幸王太后。”

    可惜啊,义妁真算是“被抹去的女人”了,唯一见于史载的记录竟然是因为一个没出息的弟弟。

〖鲍潜光〗

     鲍姑,名潜光。她的文字记载依然很少,又因某些资料倾向于玄学,并非医学,因此就不予列出了。

    《羊城古钞》记载:“鲍姑何人也,鲍靓女,葛洪妻也,多行炙道於南海。”

    《三元宫历史大略记》石碑刻载:“鲍姑有赘艾,藉井泉及红艾为医方,活人无算。”

〖张小娘子〗

    《夷坚志》记载:秀州外科张生,本郡中虞候。其妻遇神人,自称皮场大王,授以《痈疽异方》一册,且诲以手法大概,遂用医著名,俗呼为张小娘子。又转以教厥夫。吴人章县丞祖母,章子厚侍妾也,年七十,疽发于背,邀治之。张先溃其疮,而以盏贮所泄脓秽澄滓而视之,其凝处红如丹砂,出谓丞曰:‘此服丹药毒发所致,势难疗也。’丞怒曰:‘老人平生尚不吃一服暖药,况于丹乎!何妄言如是。’母在房闻之,亟呼曰:‘其说是已。我少在汝家时,每相公饵伏大丹,必使我辈伴服一粒,积久数多,故储蓄毒根,今不可悔矣。’张谢去。章母旋以此终。娄夏卿之妾,项生一疮甚恶,村医为灼艾,俄努肉隆起如卷,颇类卷成花萼,或误为物触,则痛彻心膂。张曰:‘此名翻花脑痔,人世患者绝少。吾方书亦不载治法。’即舍之而去。村医复涂药线系扎,半日许,卷随线堕,然转手再结,至于四五,讫不痊。凡数旬,妾竟死。

〖谈允贤〗

    《女医杂言·茹(茹銮,谈允贤之侄孙)序》记载:“名医多称三吴,女医近出吾锡山谈氏。自奉政君暨配太宜人皆善医,宜人传于其孙杨孺人,此《女医杂言》则孺人之手笔也。夫医在丈夫称良甚难,孺人精书审脉,投药辄应,女妇多赖保全,又能为书,以图不朽活人之心,殆过男子。使由是而通《内则》诸书,则壶限以里之事当更有条格,仪节以传后也。”

    《女医杂言·序》记载:“是后读《难经》《脉诀》等书,昼夜不辍,暇则请太宜人讲解大义,顿觉了了无窒碍,是已知其言之善,而未尝有所试也。笄而于归,连得血气等疾,凡医来必先自诊,视以验其言,药至亦必手自拣择,斟酌可用与否。后生三女一子皆在病中,不以他医用药,但请教太宜人,手自调剂而已,是已有所试,而未知其验也。及太宜人捐养,尽以素所经验方书并治药之具亲以授妾,曰谨识之,吾目瞑矣......相知女流眷属不屑以男治者络绎而来,徃徃获奇效......谨以平日见授于太宜人及所自得者,撰次数条,名曰《女医杂言》,将以请益大方家。”

    《重刻女医杂言跋》记载:“祖姑杨孺人以女医名邑中,寿终九十有六。”

    除了四大女名医,中国古代还有其她女医。比如《夷坚志》还记载了乳医赵十五嫂、擅长医术的女真人武元照。隋代赵氏,著有《赵婆疗瘰方》;唐代胡愔,著有《黄庭内景图》;明代周枯、周禧二姐妹,绘有《本草图谱》;清代顾德华,著有《花韵楼医案》:清代曾懿,著有《医学篇》等等。古代女医属于三姑六婆的一类,在历史的掩埋下肯定仍有许多杰出女医至今鲜为人知。

    四大女名医中,只有义妁见到过当时的皇帝汉武帝,却因为没出息的弟弟可能又受到了牵连。还有传言称张小娘子见过皇帝宋仁宗,但未见于史载。传说张小娘子帮宫妃们治好了病,只是向宋仁宗要求抄录国家存档的医书后就赶紧跑路走人。这说明民间的女医是多么惧怕与皇帝相处,况且还是被称作仁君的宋仁宗呢。

    因为这些聪慧的女人知道,如果见到皇帝,荣华富贵可以有一时的,却极有可能怀璧其罪。并且身为女性的她们更轻易接触到后妃,很可能被利用到后宫夺嫡的斗争中,出身微寒的她们被后宫争斗利用过之后,便会直接沦为牺牲品。这可不是根据影视剧臆想出的古代背景。因为西汉还有一位有史记载的女医淳于衍就是这样的命运。但是,意淫女医跟皇帝谈恋爱,那一定是虚构的玛丽苏臆想。女医逃避皇室就是怕怀璧其罪。淳于衍绝不是真心想害人,只是被要挟被逼迫,她也是个值得可怜的受害者。与谈允贤时代稍晚的万历年间,医婆彭氏可真是叫“怀璧其罪”了。《万历野获编》记载“慈圣皇太后久病目疾”,“有医妇彭氏者入内颇奏微效”。但是彭氏入宫前就怀了孩子,后来偷偷把孩子生在了皇宫里,万历帝正打算处死这对母子,还是李太后求情,将彭氏仗责三十逐出宫去。

    谈允贤出生于明英宗复位五年时,又怎可能参与到反复夺权的政治斗争中呢?假如她能跨越时空参与进这场政治乱局,又怎可能安安稳稳地活到九十六岁高寿呢?


【女性发明家——陈宝光妻、黄道婆】

〖陈宝光妻〗

    《西京杂记》记载:“霍光妻遗淳于衍蒲桃锦二十四匹,散花绫二十五匹。绫出钜鹿陈宝光家。宝光妻传其法,霍光召入其第,使作之。机用一百二十蹑,六十日成一匹,匹值万钱。”

〖黄道婆〗

    《辍耕录》记载:“国初时,有一妪名黄道婆者,自崖州来,乃教以做造捍弹纺织之具,至于错纱配色,综线挈花,各有其法,以故织成被褥带帨,其上折技团凤棋局字样,粲然若定。人即受教,竞相作为,转货他郡,家既就殷。未几妪卒,莫不感恩洒泣而共葬之,又为立祠,岁时享之。”

    古代中国对发明技术向来不够重视,偶尔还能被知晓的两位女发明家,竟然不约而同都是改进纺织技术。可见,古代妇女日复一日的纺织劳作实在是太辛苦了,她们多么期望织布可以更快一些更好一些。于是,创造力非凡的劳动妇女们出于为此烦劳的工作减负,才得以改良了纺织机。

  

结语:

    我考证这篇文章的本意,是想整理出一些鲜为人知的中国古代“被抹去的女人”。

    但我却在整理过程中发现,她们的历史也是经过层累的历史记录篡改过的。甚至有些女性的历史真实性存疑,她们只被记录于文学创作之中。这其中有些女性更是被文学创作屡次更改着形象。这些对她们人生经历的改写,有时具有一定程度的进步意识;有时却也呈现一种怪异的退步现象,而这种退步的怪异形态就仿佛是在精致的糖衣下包裹了一颗腐朽的糕点。

——南葶苈子于2022年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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