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
春秋时期的召陵之盟,见于《左传·僖公四年》。抗战时期,童书业撰写《春秋考信录》,认为“盖终春秋之世,中原霸主以诸侯伐楚取其成者唯有此役。”与此同时,吕思勉撰写《先秦史》,也高度肯定了齐桓公的功业:“案后来晋与楚争,文公、厉公虽再败其师,然卒不能合诸侯而履其境,致其盟,而桓公独能之,此孟子所以称五霸桓公为盛欤?”
《左传·僖公三年》:“齐侯与蔡姬乘舟于囿,荡公。公惧,变色;禁之,不可。公怒,归之,未之绝也。蔡人嫁之。”(继才按:杨伯峻《春秋左传注》认为“此传本与下年侵蔡事连为一传,为后人割裂在此。”甚确。)我们将这分系于两年的事情连在一起看,则齐国侵蔡进而伐楚,其最初起因是齐桓公与夫人蔡姬的不和。
齐桓公怒蔡姬事,除了《左传》外,还见于《韩非子外储说左上》、《齐世家》、《蔡世家》、《管晏列传》等传世文献,而长沙马王堆出土帛书《春秋事语》中亦有类似记载,且多“士说”之语。目前学界关于《左传》和《春秋事语》关系的说法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我推测这条材料经过《左传》作者的加工,即为了使此事与与接下来的齐侯侵蔡事相连属,而删去“士说”之语。齐桓公怒蔡姬之事,虽然面对典籍与出土文献的记载,不能断然否定其真实性,但揆诸情理,似乎仍有可疑之处。
从当时的国际形势来看,齐楚之间矛盾很深。诚如吕思勉所言:“春秋时,中原诸国所夷狄视之,而能与上国争衡者莫如楚。”吕氏所言“上国”,盖指齐国而言。在北狄的威胁暂时消弭之后,南方蠢蠢欲动的楚国,一时成为了齐桓公称霸的心腹之患,也就是说,当时由齐国主导的诸夏集团与南方咄咄逼人的楚国,必有一战。而蔡国密迩楚国,且占据中原通往南方的要道,其向背无疑是具有重要意义的。据《蔡世家》,蔡姬之父“哀侯留九岁,死于楚”,其子穆侯即位后,“以其女弟为齐桓公夫人”,盖穆侯因杀父之仇而决心背楚向齐,遂与齐国联姻。据《左传·僖公十七年》:“齐侯之夫人三,王姬、徐嬴、蔡姬,皆无子。齐侯好内,多内宠,内嬖如夫人者六人。”(继才按:“徐嬴”《齐世家》作“徐姬”),很显然,齐侯与蔡姬感情并不和睦,恐怕平时很少交流,然则其“与夫人蔡姬戏船中”,显然是非同寻常之举;更进一步说,就算齐侯因蔡国在齐楚之间具有战略地位,欲与蔡姬增进感情而有此举,那么“蔡姬习水,荡公,公惧,止之,不止”(继才按:此据《齐世家》。《左传》少“蔡姬习水”一句,则于逻辑上难以说通,盖两人同乘于舟中,则蔡姬难以荡舟,于情理言之,必是蔡姬处于水中,方可荡舟,然则,此句或为子长所加。)恐怕只能说是疯狂之举。总之,我猜测,齐国君臣为了侵蔡伐楚而杜撰出此事的可能性存在,但也可能是齐蔡两国提前串通好的,盖“已而诸侯为蔡谢齐,齐侯归蔡侯”,召陵之盟后,蔡侯安然无恙归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