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玉×我】冬眠
⭕️故事的最后,鹰坠落在树林的泥潭,蛇长眠于囚牢的高塔。
“我说的是真的,这个时间转换器能用。不亏的,江小姐,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听上去就长期缺水的破锣嗓子的声音透过阴湿的墙壁传到我耳边,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漆黑的石壁间,显着几分诡谲。
“滚。”
我闭上眼睛,从干裂的嘴唇中冷冷吐出这么一个字,尽力缩在牢房的角落蜷成一团。我抱着膝盖,后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坐在光秃秃的潮湿的黑泥地面上,闭着眼睛努力缓解着受刑后的眩晕和寒冷。
要说阿兹卡班的犯人都惧怕不定期的摄魂怪吸食的刑罚,我却有那么点儿享受——我所剩无几的正面情感和本就几乎不存在的信念都被他们吃得一干二净,这倒也好,剩下的最黑暗最可怕的回忆无非是这个秋天在迪安森林里用最不走心的索命咒击落了一只鹰。
拉文克劳真不愧是知识的仆从,真理的侍卫。白雪玉唯一没有体验过的大概就是被阿瓦达索命击中的感觉了,真可笑啊,最后却毫无负罪感地要我这个永远不会拒绝她的人来亲手满足她,为她庞杂全面的知识体系添上最后一粒沙,还在最后毫不留情地道破我那一点隐秘的心思——爱她没有心,爱她冷血无情,或是说,旁人的心是血肉构成,我爱她那只有知识与真理组成的冰冷的心。
正面情感的逐渐淡化反倒使这段记忆越来越清晰。我每每在摄魂怪的吸食下冻得瑟瑟发抖,记忆里我怀中白雪玉的脸却一次比一次更加清晰,我在这段回忆里安稳地、长久地抱着她冷下去的身体,跪在深秋的一地落叶上不发一语。
摄魂怪引发的回忆比梦境要真实数百倍,触感、温度和清晰程度都可以跟真实的经历媲美。我有时候甚至都希望这个刑罚的时间能延长一些,那样白雪玉在我怀中的时间也会变长,我也能再多听听她的声音。虽然我在这段回忆中会因为那一记打出去的索命咒痛苦得好似整个人被撕扯成好几块,可是,这是白雪玉最安安稳稳、老老实实躺在我怀里的一次啊!
严寒入骨换来的片刻极为真实的相拥才不是刑罚,而是莫大的恩赐。
我或许是疯了。
又一次吸食刑罚后,我站在我的牢房里撑着石墙,眩晕感让我手脚发软,摇摇欲坠。摄魂怪的刑罚让我的灵魂越来越脆弱,可每到受罚时间,我却积极兴奋得不像个濒死的犯人。
隔壁狱友的公鸭嗓子又絮絮叨叨响了起来,吵得我心烦。我扯开一个危险的笑,从牢窗探出头去:“没有魔杖我也可以掐死你的。”
“江小姐……我真的受不住了,求您替我受一次吸食刑罚吧……作为报答这个时间转换器送给您。我看您似乎很喜欢摄魂怪复刻的回忆,这个交易您不亏啊!而且时间转换器它……它还能带你回到过去……”
我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字眼,顾不上他冒犯地擅自揣摩我的心思:“我还能看见还活着的已死之人?”
“当年赫敏·格兰杰不是还用这东西救了一个畜牲和一名逃犯吗……已经被砍头的畜牲都能救得回来,江小姐,要不您考虑一下?”
“成交。”
我完全没有思考,没有去想任何干扰时间后的副作用我如何能承受,也没有奢望着能改变过去,只是单纯地想和学生时期叱咤在决斗俱乐部的鲜活的白雪玉再见一面,多看看她,让她陪我再一次慢慢走过这刻骨铭心的六年。
下一次刑罚的时候,我们偷梁换柱,我如约替隔壁那老哥受了一次刑,寒冷和虚脱感包围着我,我浑身抖得像触电,却压不下眼底的激动和疯狂。
接连两次的刑罚让白雪玉的幻影在我怀里足足躺了五分钟,而现在,我回到自己的牢房,拿出了那个时间转换器。随着圆环的转动,身体的眩晕感和撕扯感再度袭来。
十年。
身侧景物的颜色在飞速变化,被无限拉长。时间转换器疯狂地转动着,金属的衔接处发出轻微的哒哒声,我不知道它转了多少圈,甚至一度觉得它的沙漏要旋转得从圆环上脱离了。空间拉扯的感觉停下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手里正拉着行李箱,耳边是列车的轰鸣声。
又要找座位了,我心下忖度,如果这一次我不去那个有白雪玉的包厢,这一切可以结束吗?显然是不能的。这个时候的白雪玉大抵早在刚结束的那个假期已经学会了索命咒,开始疯狂地探索法律之外的未知,只等开学去俱乐部验证,我和她的初见也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念及此,我果断地信步走向那个熟悉的包厢,努力压抑着兴奋到颤抖的手推开了包厢门,坐在她面前。
她依然在认真地看那本六年级的魔咒学,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得她的头发闪着星辉,熟悉的墨蓝色瞳孔掩藏在眼睑下,因为她垂着头而看不太清——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轻轻颤动的睫毛。
她像记忆中那样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个礼貌疏离的笑。她的笑仅仅浮于表面,从不达眼底。那双黑得有些发蓝的温柔的眼睛,除了未知再装不下其他,可也是这样冰冷的一双眼睛,让我着迷,陷了十年。
我的生命里出现白雪玉的时候,索命咒早已融入了她的生活,这点是不可能改变的,就如同我重来一次也不可能不去追随她。我已经知道了迪安森林的偶遇,更不可能放弃这唯一一次偶遇的机会,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去迪安森林之前杀死过去的自己。
但是现在的情况有点奇怪,我似乎存在于幼年的我的身体里,而不是用第三人的客观视角看着小时候的自己——或许是回退的时间太久,时间转换器糊涂了?
我摒除了杂念——我回来是要享受这段时光的,又不是要和命运抗争什么,我爱的是追随未知的白雪玉,那颗冰冷的心要是染了灰,就不是她了。
但这一次不同的是,在白雪玉问我要不要学幻影移形的时候,我安逸地向后一靠:“好啊,那……学姐也可以教教我索命咒吗?”
白雪玉略显惊诧地挑了挑眉,但整体看上去丝毫没有慌乱,只是凑近了些为我讲解咒语。初见的那一趟旅程,我如愿听她讲了快八个小时的课,从午后到傍晚。车厢内温暖的阳光逐渐暗下去,又亮起黄白的灯光,我将胳膊肘拄在膝盖上,嘴里咬着一只正在蹬腿儿的巧克力蛙,缱绻又深沉地盯着她的侧脸出神。冷白的灯光将她头发细碎的影子投在她的脸上,她抬起头,眼中是终于找到人愿意同她探讨学术问题的狂热与兴奋。那双熟悉的墨蓝色眼中有大海的漩涡,极强的吸力拖拽着我沉进海底。
“江衾,别走神,重复一遍我刚才的话。”
“啊……”我猛地一激灵,下意识将撑在座位上的手稍稍缩回了一点——只差一点点,我的小指就能搭在白雪玉的小指上,当然,我没敢惊动她。我稳住心神,略略扫了一眼她手指刚刚点过的部分,微一思忖便说出了所差无几的理论——好歹这身体里住着的是二十一岁的我,好歹我追随了白雪玉这么多年,这点理论再说不上来我可真就白活了。
白雪玉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专心点,学得快也不许走神。”
我在列车上做出这一系列改变还是蛮有用的,这样一来,我便不似当初那般空耗了半个学期才和白雪玉有些牵扯。吃饭时我粘着她,她去决斗我也跟着她,她要去图书馆我就赶紧扛着我的课业呼哧带喘地爬楼帮我们两个抢位置……我甚至还会嬉皮笑脸地调侃她:“你决斗的时候也不用嚎的那么大声儿,我不聋听得见,你最可爱了我知道的。”
好好的一个决斗家,可惜长了张嘴。
这些时候我只会收获白雪玉抛给我的一个无奈的白眼:“那我下次不张嘴了。”
“别别别,你正常打,可甭管我,你快乐就好。”我连忙拉开图书馆的座椅坐好,白雪玉在有人观战的情况下打决斗不出声,那八成是生气了。我怎么可能舍得让她生气!
白雪玉只看了几眼书,突然转头盯着我,我正看着她发呆,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四目相对,空气中满是尴尬。
“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吗,我记得一年级的课也不少,可是我为什么总能在我的课余时间看到你?”
要了命了,也不知道是墨蓝这个颜色好看还是白雪玉的眼睛好看还是她整个人就是完美无缺要命地吸引人——只要对上她的眼睛,我就能一时间懵住,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意有所指的问题。半晌我才反应过来:“跟着你向你学习就是我的事情啊my lord。”
白雪玉只是皱了皱眉,目光重新落回书上,嘴里嘟哝着:“什么奇怪的称呼。”
而我在一旁悄悄松了口气,笑话,我好歹也是魔法部通缉榜上的黑巫师,这些课程考试的时候拿个O还不是轻轻松松。我低下头假装看书,眼神却还是偷偷瞟向一侧——时间紧迫,我得多看看她。她看书的样子好迷人,不,应该说,白雪玉在认真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很迷人,她虔诚地看着书,虔诚地看着决斗场上的对手,虔诚地在秋季的迪安森林里对我说:江衾,鞠躬。
鹰隼和蟒蛇在捕猎的时候都是伺机而出,找准对手的弱点,争取一击及中。虔诚地对待自己的猎物,不会玩弄,也不会心软。这也是我和白雪玉的共性,我们天生一对。
心口又开始有了撕裂般的疼痛,身体上也一直有若隐若现的拉扯分离感,这大概都是扰乱时间的副作用。我强忍着疼趴在了桌子上,头依旧偏向白雪玉一侧,她学进去了,也不再理会我炽热的目光,我索性趴在那一直看着她直到自己睡着。
其实重来一次的生活也跟昔日的差别不大,唯一不同的是我将所有空闲的时间都给了白雪玉,甚至晚间回去休息的时候,我会陪她爬上塔楼,看着她回到拉文克劳休息室后再承受着时间的撕扯感缓缓回到我阴冷的湖底。
这段时间穿越带来的副作用越来越严重,我在上课时常常冷汗涔涔,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能晕倒。我总有一种时间会加速自主修正,强制将我传送回去的错觉。我觉得我等不到那次白雪玉主动约我去禁林收集草药了,便先一步主动约了她。
白雪玉不喜欢去禁林,我本已经做好了软磨硬泡的准备,却没想到她只是浅浅地勾了下嘴角,说道:“好啊。”
恍惚间,这个神情让我觉得站在我面前的是迪安森林里那个冷血到不惜让我背下所有罪孽与歉疚的白雪玉。
探索禁林的过程也是一路无言,除了我们刚进去的时候对她说了一句:“小白,最后的黑巫师就交给你了哦。”可是这一次禁林的探索异常顺利,白雪玉就像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禁林探险那样淡然地解决着一只又一只魔法生物,我几度想要开口询问,却每一次都在她平静注视着我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所以你到底是喜欢我什么?”
探索结束,我们在清点奖励的时候,白雪玉先开了口,声音里难得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可笑的感觉。
我微微一愣,但也没太过脑子,抬头看了看逐渐暗下来的天空,背对着她自嘲般地说道:“喜欢你没有心啊……原来拉文克劳也有自己弄不清楚的东西啊哈哈哈……”
“江衾,其实鹰也是需要体验坠入泥潭的感觉的,不然下坠这件事对鹰来说就永远是未知。”我听见白雪玉从身后缓缓靠近我,我仰起头,努力将不自觉溢出眼角的泪水憋回去,也不知道她走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她只是轻轻从侧后方踢了踢我的鞋跟,“走了,回去了。”
今天晚上白雪玉很奇怪,我在我们一起慢慢走回城堡的路上暗自想着,跟平时的感觉不太一样,但依旧蛊惑人心。
在上楼的时候,那种突如其来不受控制的被时间撕裂的感觉又猛地袭来,我撑住墙壁,努力压下骨肉剥离的感觉,试图让自己显得正常。而我抬头的时候,白雪玉站在比我高了两级台阶、正在旋转的楼梯上默默地看着我,微微上挑的嘴角里不带一丝情绪:“江衾,泥潭里,冷吗?”
“你要是下来了那就不冷呗。”我依然十分不正经地答着,嬉皮笑脸地偷偷甩掉被疼痛逼出的眼泪,“蛇是冷血动物,冷热都无所谓。”
我们又默默无言地上了两层楼,我看着白雪玉的背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了脚步:“如果你想,我可以拉你下去的,小白。只是,鹰可以选择降落,而蛇永远不能飞翔。”
“我知道你永远不会拒绝我,应该说是,你不能。”白雪玉在拉文克劳休息室门口站定,突然回过身——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样认真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墨蓝色的瞳孔掀起深海的汪洋,“我要回去了江衾,你也该回去了。我知道只要我请求,你就会拉我下去,但是你该尽早回去了。”
我忽然就放松下来,任由眼泪再一次盛在眼底:“决斗的时候遇到除你武器要躲开啊,一定要躲开啊。”
其实这是一句废话,优秀的决斗家如白雪玉,怎么可能不知道要尽力躲掉这一记咒语,如果没有躲,那定是躲不开了。可是当年薄小珏那一发咒语一直哽在我心头,期年之后,我依然疯狂地想要突破决斗场的禁制,替白雪玉挡下那一击。
“我知道,都知道的。”
她知道要躲,也知道我明白她不躲是因为她躲不开了。
“本想和你说结果如何都不用太难过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说的必要了。”
我快步走上最后几级台阶,狠狠将白雪玉揉进怀里,我感觉到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再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我收紧了手臂,她的发丝带着洗发水的清香轻柔地擦过我的鼻尖,我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声音里是任由我再怎么压抑也压不下去的哽咽和颤抖:“就一分钟,让我再抱你一分钟。”
我听见白雪玉叹了口气,声音里居然是少有的无奈:“好。”
我闭上了眼睛享受这片刻的温暖:“别说话。”
我猜到她大致想说什么,可是我不敢听。但白雪玉天生反骨,若是没有能真正打断她的东西她是不会顺着旁人的意愿的。
我听她轻轻地说:“再见面还是很开心的,江衾。”
我再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任由它们沿着下颌淌下,洇湿了白雪玉肩头的衣料:“小白,当黑巫师真的好累啊……”
“时间到了。”聪慧如拉文克劳,连读秒都是那么精确,不肯多予我一秒的温暖。白雪玉轻轻挣开我的手臂,向后退了两步,站定身子,墨蓝色的瞳带着不可抗拒的吸力强制我抬起头来与她对视,“真的该回去了。”
“回去吗……”我苦笑着望向她,“回哪里,回阿兹卡班让你只存在于回忆的幻影里吗?”
那是白雪玉第一次躲开我的目光,我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逃避的情绪:“回去吧,江衾,我们会在泥潭里再次相见。”
我轻轻点了点头,看着白雪玉转过身,看着她仅停顿一秒便不假思索地答出了我根本没听明白的画像的问题,身影渐渐消失在高大的门后。
时间的撕裂感再次袭来,我索性面无表情地在台阶上坐下,俯视着一片不停旋转的楼梯,直至一声轻微的猫叫在脚底响起。我探出头,隔着一整个楼梯向正用红褐色眼睛盯着我的缅因猫招了招手:“洛丽丝夫人。”
当费尔奇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洛丽丝夫人正蜷在我怀中,被我梳毛梳得不停地呼噜,眯着眼睛十分享受。还不等他说话,我便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将洛丽丝夫人交到他空着的手臂中:“先生,您的猫。”
费尔奇探究的眼神在我身上扫了两个来回,我也没太理会,只是自顾自问道:“先生,禁闭室往哪边走,我没去过,不知道路,麻烦您带个路?”
费尔奇从未想过有这样配合他惩罚的学生,一路上神神叨叨,生怕我出其不意给他使个坏,可是我路上只是慵懒地跟着他一言不发,听他编排我的错处列数我违反的校规我也只是木然地点着头。一直到了禁闭室,他看向我的眼神还仍旧十分复杂。
我如愿被关了一天禁闭,出来后我奔向霍格沃茨厨房,忙忙叨叨半日就过去了,索性再翘一天课。我忙完后想着这个时间白雪玉应该去了图书馆,便连忙收拾好东西狂奔上楼。
“小白,糖炒栗子,刚出锅的还热着。”我在图书馆角落找到了白雪玉,从施了无痕延展咒的袖袋里掏出我刚去厨房炒的栗子,如获至宝地捧到她跟前。我看见她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嫌弃地白了我一眼:“图书馆里不能吃东西,你想被平斯夫人赶出去?”
“偷偷吃嘛——我袖袋施了无痕延展咒的。”我撑着下巴,忍不住偷偷笑——真可爱,这个时候的白雪玉还这么严守决斗场外的校规。不过……昨晚那个白雪玉真的这么快就回去了啊……
正神游间,白雪玉的声音又冷冷地在耳边响起:“你在看谁……江衾,你在透过我的眼睛看谁?”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我整个人被横向撕裂,又再度被捏合,恍惚与眩晕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我是个时间旅行者。我控制着呼吸的声音,缓慢地长出了一大口气,缓解下不甚规律的心跳,垂下了眼睛,轻声说道:“都是你。”
年少成名风靡决斗俱乐部但仍稚嫩的你,毕业成年后了无音讯却又恶名远扬的你,迪安森林里将追随者利用到极致的你,过去的你、现在的你、未来的你,万千面孔,皆是你。
只有你。
你的眼里除了未知与真理再容不下其他,我的眼里除了你也再无二物。
“小白,我永远只是你的信徒。”我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笑得开怀——谢谢你愿意尝试踏足泥潭,谢谢你愿意分我微不足道的一点温暖,谢谢你愿意在逃亡途中分出时间来追忆过去,只是我们回来的时间都不太巧,互相顶替了过去的自己。
白雪玉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不记得要体验使用时间转换器的感觉?我那一句嘱托,终究是给到了已经经历过所有风波的白雪玉身上——当然我也可以再次提醒面前的人,不过这都没什么必要了,我们两个都没有更改结局那种执念,回到过去无非是想看一眼旧人,再说一句未尽的话,既然都说了,也不是那么在意哪个时空的人接收到了这句话。
白雪玉审视的目光只在我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儿,便又淡淡地移回了书上:“随你。”
圣诞节前夕,我请了个假独自前往迪安森林。我作为黑巫师,过度使用不可饶恕咒已经让我的灵魂不再完整,阿兹卡班内又多次受过摄魂怪的吸食刑罚,灵魂早就支离破碎、脆弱不堪,再加上这次时间旅行——越来越频繁的疼痛和眩晕提醒着我,这一切该结束了。
时间旅行带给我的副作用堪比钻心剜骨的效果——我觉得我整个人被时空挤压揉捏,骨头被一寸一寸掰开,血肉被一段一段撕裂,然后又被暴力强制糅合在一起,拉扯与挤压同时存在于我的身上。我盘腿坐在冰冷的地面,倚靠着光秃秃的树干,抖着手最后一次举起魔杖。
我会在我曾经杀死白雪玉的地方解放自己支离破碎的灵魂,这是我唯一想要做出的改变。未来的我会在阿兹卡班消失,这个世界上的江衾将会死在这个深秋。而未来的白雪玉依然会被通缉,会对上傲罗,不过不会再被我亲手杀死。
求你对我仁慈一点吧,白雪玉,只要不是我,谁都好。我不会阻止你体验索命咒的,只是我不想再这么痛苦了。
“Avada Kedavra.”
这是我这些年来念出的最平稳的一次索命咒。浓重的绿光从我的魔杖尖端发出,没入我的眉心,在最后一刻我突然想到:白雪玉,你亏了,你还没有体验过自己对自己释放索命咒的感觉。
可这也是个无解的事情,毕竟没有人会像大难不死的男孩那样,用肉身扛下两次索命咒。
鹰会用利爪捅穿蛇的身体,蛇会用身体勒断鹰的咽喉,不死不休。
我会在泥潭里安置好自己,稳稳地接住折翼坠落的你。
我们会相拥着坠落,我们会纠缠着沉没。
我们最终会在泥潭里相遇。
《预言家日报》
近日阿兹卡班出现一间原应关押犯人的空牢房,牢房内有魔法痕迹残留,却未查到本该对应该房间的犯人被登记在册。

傲罗日记
天空之下,坠落羽翼。
疼痛之下,灵魂离去。
末日来临,不曾相离。
——薄小珏扉记
11.28 星期日 大雪
今天我们小队被急召到阿兹卡班处理犯人突然死亡的事件,恐有诈,毕竟黑巫师素来狡诈,惯会偷梁换柱。
我们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没想到这就是一起普通的死亡事件,没有假死等阴谋。死的是江衾,如果死的是她的话,那就说奇怪也不奇怪了。
让我奇怪的是她不像其他犯人那样想抓住机会逃跑,我们抓住她的时候,她的心好像就已经死了,据说她进入阿兹卡班也从不像其他人那样对摄魂怪的刑罚感到恐惧。不奇怪的是她如果从不抵触摄魂怪的刑罚,那摄魂怪对她吸食的影响一定比别人要高,这么脆弱的灵魂,是绝对活不长久的。
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江衾就躺在牢房的一角,掌心里还放着个时间转换器——大概是在回溯时间的旅途中脆弱的灵魂不堪重负,直接被时间的自主修正碾碎了。虽说我不会相信任何一个黑巫师,可是她的尸体上的表情太过安详和满足,让我实在不敢断言她是为了逃离阿兹卡班才去扰乱时间,想要改变过去。
我总觉得今天这个日子有点特别,处理完阿兹卡班的事儿,我才突然回忆起来,好像是在五年前的今天,也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我在毕业前夕参加了一场大型决斗赛,在这一天对上了当时的索命咒天才白雪玉,最后我凭借最关键的一记除你武器险胜。
当年白雪玉一直是引人注目的决斗天才,崇拜她的人很多,但要不是因为毕业后黑巫师掀起的各种风波和魔法部的通缉令,我着实不知道上学期间我似乎都不太认识的江衾也是个这么疯狂的黑巫师,也想不出这两个人能有什么牵扯——除了并列在通缉榜上。
秋天那次行动其实是在对白雪玉进行最后的追捕,她已经穷途末路,不可能再逃了。我们最终锁定了迪安森林——长期高频使用禁咒的巫师身上会有始终散不尽的黑魔法气息,那天迪安森林里的黑魔法浓度出奇地高,而且停滞不前,也只有白雪玉身上能有这种浓度的黑魔法气场了。
森林里有些嘈杂,可是不多一会儿又安静下来,我们慢慢围过去,害怕出什么岔子,结果看见江衾跪在落叶上一动不动,白雪玉横躺在她腿上也是一动不动。我们真的没想到在这里会同时遇到两名通缉榜榜首,神经紧绷,但还是将她俩围了起来。再稍稍靠近我们才发现,躺在江衾膝头的只是白雪玉的尸体,江衾的身体一直在抖,我若不是看见了她脸上残存的泪痕和她领口、白雪玉肩头已经湿了好大一块的衣料,我都会以为她是在激动地笑——毕竟高兴的眼泪应该没有这么大的量。
黑巫师斗得两败俱伤对傲罗司来说是好事儿,可是当事人其中之一为什么会如此伤心?那个时候我才开始猜测江衾是否也是白雪玉的追随者之一。
我慢慢地上前,在离这两个人一步远距离的时候,江衾突然抬起了头,恶狠狠地瞪着我,嗓子也是哑的:“滚。”
我从来没见过眼神这么凶狠的斯莱特林,不是蛇类那种阴冷的目光,而是狼那样惯常嗜血的眼神。我和同事们都警惕地将魔杖又攥紧了一些,我给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用飞来咒将这两人手边的魔杖收走。可是还不等我们动手,江衾就麻溜地捡起了两根魔杖——一根在她膝盖旁边,一根在白雪玉手里松松地握着,我那句除你武器已经到了嘴边,却见她下一秒将两根魔杖用力一撅。
这一下给我们所有人都看懵了,我们虽然疑惑、没有动手,但还是保持着警惕。只见江衾将其中一根魔杖狠狠扔向远处,然后又开始掰另一根魔杖,一截一截地掰,看花纹这魔杖好像是从白雪玉手上拿过来的那根。江衾把白雪玉那根魔杖掰得粉碎,然后把碎成小段的魔杖全都揣进了自己的衣袋,抱着白雪玉的尸体站起了身,问我们:“是直接去阿兹卡班,还是要走那降智的流程?”
见我们都还有些愣,她颇不耐烦地又补了一句:“走啊,不是要抓我们吗?带路啊!”
我们十分顺利地把江衾带回了魔法部审判,虽然她已经掰断了所有的魔杖,为了防范无杖施法我们还是做了完备的措施。这是有史以来最轻松的一次抓捕,犯人丝毫不抵抗,唯一不同的是她坚持要带着白雪玉的尸体,哪怕在法庭上。
审判时她也完全不给自己辩护,念出的罪名有一条是一条,她全盘接受。白雪玉虽然已经死了,但罪名还在,就索性都罗列出来。这回江衾依然没什么大反应,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专注地听着,灰绿的眼睛里毫无波澜。
在问犯人还有什么愿望的时候,江衾也没有要什么东西,只是要求白雪玉下葬的时候自己要在旁边。我们监管着她,看着她无言地抱着白雪玉的墓碑,很久很久,久到我们说,该上路了,她才面无表情地起身,随我们一同离开。
从江衾落网那一刻起,她无论看向什么眼中都没什么情绪,对于问话也是面无表情几乎不回答什么,唯独对我她有很大的敌意,我明明记得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我同她没有交集——直到我有一次出于好奇还是向她提起了白雪玉,并说到那次令我至今都难忘的对决。
江衾根本不想看我:“不用你称赞,我一直都知道她是最优秀的巫师,我说过我会永远是她的信徒——不过那一场比赛,我到现在梦里都是我冲上台帮她挡下那一击除你武器。”
“那为什么是你用索命咒杀了白雪玉?”通缉榜首的黑巫师死了是再好不过,魔法部也懒得再去追问死因,死透了就好,再加上审问时江衾也不大说话,只是说你们愿意安什么罪名都可以,我都认。而我与白雪玉交过手,真的觉得天才走歪路殒命很可惜,又难得趁着江衾对我有敌意会多说几句话,便想问明白她的死因。
“她要求的,”江衾第一次正眼看向我,嘴角带着苦笑,眼角似乎又隐隐渗出了泪水,“可笑吗?残忍吗?她明知道我永远不会拒绝她的。”
我大抵也是明白了江衾被我们在迪安森林中找到时的心境,也明白了那大片的泪痕都是怎么回事,便不再往下问了,她和白雪玉之间的缠扯大抵是理不清的,至少在我这里理不清。黑巫师的思维大多与常人不同,他们认定的路旁人也干涉不动,这两个人的事情就还是由着她们自己去吧。
在去阿兹卡班的路上,江衾第一次主动同我搭了话:“薄小珏,你说……鹰飞累了,喜欢落到塔顶上,还是地面啊……鹰不需要落地喝水吗?还是说……你们感觉不到累,可以为了够不到顶的天空一直飞。”
“飞累了也要休息的,鹰也不是神仙。高塔之上是我们的家,停歇在高处很正常……不过,”我转过头看着江衾木然的眼神,明白她说的鹰在暗指白雪玉,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样心如死灰平静入狱的黑巫师,我真是第一次见,“若是地面有吸引了鹰的注意力的猎物……或是……其他能让它注意到的东西吧,它大概也会俯冲落在地面的。”
江衾只是朝我疲惫地、淡淡地勾了一下嘴角,那是她被捕后我第一次见她笑。
我的记录册里添上了她在阿兹卡班牢房死亡的照片,想起她入狱前问我的话,突然觉得有点可惜。白雪玉最后可以算是落了地吧,可是这个走上歪路的斯莱特林却最终死在了自己从前没想过的高塔里……
这么多年我还是理解不了黑巫师的想法,算了,我能成功完成抓捕任务并且不危及生命就是好的了。一会儿去和同事一起喝一杯休息一下,下一个任务还在等着我们。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