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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神同人文】破晓——写一个岩藏道胤的流水账

2021-09-07 23:36 作者:李大白的小白  | 我要投稿

很喜欢稻妻的背景故事,写点东西分享一下


(部分内容出自圣遗物“绝缘之旗印”物品描述,也许与游戏内文案存在差异)


(一)


“只见将军举起佩刀,天地就像异变了一样!转眼间,那刀就斩下,连空间都被划破了……”


“恐怕又是樱井在给孩子们讲从前的故事了”,御舆道启心想。他翻了个身,面朝屋顶,午后光线穿过他睫毛的缝隙,在下眼睑铺开一卷竹席般的影子。深冬的太阳并不热烈,只能略微烤一下道启冻红的鼻尖,但仍令他觉得面部发暖。自从开始重拾剑术之后,为了补充体力,午睡已经成了道启每天的例行事项。


虽然逃离了那些纷嚷吵闹七嘴八舌的城里人之后获得了相应的清净自在,但乡下的生活时常也是无趣的。除了每天必须的三餐饮食外,对道启来说基本只有练剑这一件事了。


自从在废弃的枝社遇到自称天狗的少女后,他们每年都会相约在那里真剑试合。而此间的每一日,影向山的瀑布之下都多了一个少年执着的身影。飞流直下的瀑布冲击在坚硬的青石上,也鞭笞在少年富有弹性的肌肤上。透过击飞的水沫,少年的皮肤由白皙变得通红,又由通红变得黝黑,像一段刚刚从冶炼炉中

取出的钢铁,经过反复捶打,色泽逐渐暗淡,然而却愈发坚韧。


今夜将是他们的第十三次对决。


道启也说不清,究竟是练剑成为了平淡日子里的寄托,还是自己希望用那挥出的一剑又一剑,斩断过往的藤蔓。不论哪一种,都是山中约定赋予道启的意义。


然而伴随道启多年的仆从樱井慎介则感到有些无所事事,便在院子里稍大的那间房里安置了一个小小学堂,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识字,偶尔也讲讲故事。他较道启稍长几岁,面容上却看不出来,灵动的眉眼处仍洋溢着少年人的气息。起初二人刚来绀田村时同宿一屋,孩子们还道他们俩是兄弟,不过这样的误解也为道启省去了不少的麻烦,何况道启也多少把他当作兄长看待。如今樱井已然年长,成家之后就在旁边另建了房子。对于道启来说,偶尔听听隔壁房里传来的故事赋闲也是极好的。


“一道紫光冲天而起,巨响轰然而至!只见蛇头应声倒地,而大地也随之断为两截!海水登时涌入那条刀痕,形成了一条数丈宽的峡谷。”


“这么说来,无想刃狭间是将军一刀斩出来的!”


“是呢,不过因此,那里也常年雷暴,可不要轻易过去哦。”


听到这里,孩子们开始了兴致盎然的讨论,原本平静的学堂一时间热闹了起来,如突然滴进水的热油。他们津津乐道的事情,大抵也都是从大人们口中听来的模糊记忆,再添油加醋一番,仿佛自己就亲临了当年的场景情景。


“从明天起,我就让启叔叔教我剑术,能进幕府可太酷了。”


“幕府岂是你说进就进的?”


“听说现在的旗本大人们有些就是跟随将军一起平定了十几年前的灾厄呢。”


“是的!后来还斩杀了海怪和恶鬼!”


“那么先生什么时候讲讲……”


道启一阵恍惚,整个人犹如滑入冻海的鱼。


御舆的家族,是鬼族一脉,曾随将军出征立下了赫赫战功。


虽然出身武士之家,道启却并不拥有武人刚强的性格,反而略显木讷,母亲教他练剑,他便就练,看到母亲满意的目光,他也就心满意足。


“少爷果然是习武的好材料呢!不愧是小时候被将军亲手抱过孩子。”


不过他更喜欢的,是和一家人在院子里丢手鞠。有时手鞠会飞起老高,越过屋顶,掉到山下去。玩儿累了,道启就席地坐下,盯着池塘里的倒影,手鞠飞起又落下,不一会就能看得出神。虽然由于血脉的优势,他的剑术异于常人,然而他始终对这些心怀不解。“刀啊剑啊什么的,终是为了伤人。只有离开他们,人才是本真的人呀。”他常常对樱井这样说道。与之相反的是,道启的弟弟长正自幼便痴迷刀剑,身体也较道启更加壮硕。比起他,长正可能更有资格传承武家的荣耀。


虽然有时也会板着面孔无比严厉,然而在道启眼中,最真实的母亲,一定有她清朗的笑颜。也许还身着一套洁白的和服,边缘淡淡地绣着些碎花纹,像雪地里的绯樱花瓣。她走在细沙半埋的大块鹅卵石上,木屐发出哒哒的清脆响动逐渐消泯在冬季纯净无比的澄空。道启觉得只有这时的母亲才是真切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于是,他便更加痛恨那场灾厄。


在离家时带出的行李中,道启特意安放了一张终不能释怀的相片。这张名为“荒海之役”的相片主体是上百名站在沙滩上的幕府兵士,他们被整齐地分为左中右三个方阵,他们都背对着摄像机,看不到脸上的表情。方阵前排伫立着十二面幕府大旗,各自保持着相等的距离。旗面上应是被风吹舞的“雷之三重巴”纹,好似跃动的鸣雷。


画面的背景是连绵不断波纹隆起的墨色海面,远处小座海岛若隐若现,逐渐消失在黑云弥漫下的地平线。近处从云团的缝隙里的逃逸昏黄天空,就像画面底部星星点点低伏在土地与沙滩的过度线上的杂草团,在负隅顽抗着奔涌而来的漆黑。


这张相片宛如幻景,静静看着它的道启眼中充满悲伤。


后面发生的事情,便是一度曾负盛名的“虎啮的千代”的由来,亦是御舆家荣耀的顶点。道启的母亲在千百支刀剑中翩然起舞,撕破异兽的胸膛破茧而出的英雄事迹被万家传颂。然而在荣耀的光晕之中,出现在道启眼前的是母亲凝重的脸庞。在她的脸上,从来也不曾凝聚过如此长久的苦涩与晦暗。从战后那天归家开始,母亲反常的面容、言谈、举止,令道启始终记忆犹新。


道启不想母亲沉浸在灾厄后的悲痛之中,于是他像小时候母亲拉着自己那样,拉着母亲和弟弟去院子里丢手鞠。母亲愕然的看着球倏地丢出老高,又倏地落了下来,像极了后来家族的命运,啪地摔在了地上。


直到天领奉行的人走进了御舆家的大门,亲手将母亲的刀镡交还到道启手上,道启心中的真切彻底破碎了。这块紫色的刀镡曾伴将军侧,斩大蛇,统六岛,平海患,是母亲身为武者的化身,代表着当终身奉献幕府,时时刻刻秉持的武人之命。


御舆一族既然追随将军,亦应追随她如今永恒的夙愿。


然而万物之苦,在于不能跳脱于时间之外。在污秽日复一日的侵染之下,母亲早已看透了这一点。不论是自己这凡胎肉体,还是所谓永恒的神之信仰,终将在无尽轮回与深渊中被碾碎。终末是固然存在的,越是逃开它,它便会像发狂的野狗一般追得越紧。于个人来说,在个体死亡与面临终焉的两种必然之间,必须择一而为。然而此时的稻妻国已在信奉永恒的道路上走得太远,想要破除这一顽固的执着,就像扯下深附于皮肤之上的疤痕。兵变或许是她唯一的选择。


若是失败,那迎接自己的必是一死。若是成功,胆敢向将军露出刃锋的寒光,亦须以死谢罪。


灾厄不仅带走了母亲的真切,也带走了她毕生追求的荣耀。


那一年,御舆道启十四岁。


在一阵轻轻的叩门声之后,樱井走了进来。


“启少爷,孩子们我都送走了……”看到道启的神色,樱井的表情带有略微的歉意,然而目光之中更多的是感伤。他知道在道启原本单纯的情绪中,那个事件曾经投下了怎样的阴翳。就像是一个相信初雪不会融化的孩子,在一觉醒来之后,再也找不到了昨夜的雪人。


“他们要是想学剑术的话,用来强身健体,当个防身之术倒也是好的。”


“要是能成为像你这样的剑客,恐怕他们求之不得呢。对了,刚才柴门老爷子来过了,说想要明天一起庆祝一下新年。”柴门奉毅住在道启房前不远处有小溪环绕的那间田舍,自从搬来绀田村,道启二人曾不少受到他的照顾。


“他还真是费心呢,那么下午你去城里时顺道多买些吃食吧,到时候一起带过去,剩下的也可以分给孩子们。”


樱井应了一声,正准备坐下,转而又问道:


“不知那位大人今晚几时到?不如我们明天邀她一同前去吧!”


“她不会来的吧。”


“少爷如果也有这个打算,何不争取一下呢?”


(二)


当漆黑夜色已然爬上了山顶,道启如约来到了影向山脚下,那里有一座空荡的神社。


明月在庭院中央投射下一片寂寥,呈现出一团虚空,这里一会将会被剑影所填充。道启走上神社大殿前的木阶,面对着这团虚空静静坐下,仍旧清秀的面庞在月光下显得愈发清冷。他眼睛微睁,双唇也抿成一条直线,不发一语,纹丝不动。远处隐隐有瀑布声传来,那是道启每日修行的地方。十三年来,少年柔软的线条被这样反复雕琢,纹理更加的深邃锐利。墨蓝色的袖口里面,已然十分粗壮的肌肉若隐若现,像是剑鞘包裹着刃锋一般,包裹着力量。


“喂,岩藏!”不知什么时候,道启身后的屋顶已经站着一名女子。岩藏是十三年前女子为道启取的名字,为的是使他摆脱御舆家的污名,以重获新生。


“在!”道启回答道,身子却仍未移动。


“怎么,你当是剑道考试么?”女子扑哧地笑了一下。见道启身形没有移动,她又问道:“怎么不转过来?”


“请您出招吧。”道启深知,从他踏入庭院的那一刻起,对决就已经开始了。在这位大人面前,自己的一切轻举妄动都可能露出致命的弱点。


“你还真是顽固,不过,这名字真是太适合你了。”说罢,只听到雄鹰展翅似的一声响动,女子的身影像一条紫黑的闪电,向道启爆射而来。


道启迅速扭转身躯,从腰间“唰”地抽出长剑,剑刃切开空气的声音好似裂帛,从灵魂的裂缝中迸发出霹雳的惊雷。屋顶飞下的影子只一瞬就到了眼前,似乎比声音还要快些。突然间,庭院中的虚空开始扭曲,旋转,化作一滩漩涡,仿佛将两艘漆黑的小舟猛然卷入其中,碰撞在一起。激烈的震荡拨弄了屋檐下的风铃,却没有缭乱道启的衣衫。那闪电像是在刀尖上反射了一般,奔向庭院的另一个角落。


“呼,真是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当女子转身从角落的阴影中迈出一步,她乌黑的短发便染上了月的清辉。她的脸上是一副血红的长鼻面具,在月色之中更显狰狞。渐渐地,她垂着双手站在了决斗场中央,微微抬起头,望向台阶上的道启。一身镶着黑边的洁白道服像折纸一般,线条凌厉而果决,身后,两对漆黑的羽翼缓缓扇动。


道启沉默不语,转过身来面对着女子,举起了剑,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站定双脚,身上起伏的蓝色褶皱像深沉而平静的大海。


骤然间,狂风卷起了蓝色的波涛,向女子奔涌而来。而女子也倏地拔出长剑,冲入迎面而来要将她淹没其中的蓝色海浪。伴随着道启口中的叫喊,他的剑接连不断地攻向女子的面部,腰间等一切弱点,而女子一次又一次地抵挡住了道启的进攻。循环往复间,交错的剑影将二人切割成了蓝白的碎片,又裹挟成奔腾的雪浪。被摔碎在岩石上的蓝白晶体转眼间又相互结合,凝聚成新的实体,一段高过一段。那是一曲纷繁的乐章,有时是欢快的,有时是抒情的,有时是暴怒的。渐渐地,渐渐地,呐喊化为怒号,刀光化作雷光,一场战斗好似撑起了一方天地的异变。


在这汹涌的波涛之中,女子一个闪身,剑尖猛然刺向道启的手腕,而此时道启长剑已然反手向上递出,无法收回。他只得猛然转动身体,同时向前突进,由上而下劈向女子伸过来的手臂,比拼速度的极致。


这是抽刀断水的一式,道启十多年被水流冲击的通红的肌肤,即是为了适应这等突然的变化,力量就在此刻迸发!


女子一声惊呼,振动羽翼,连忙闪身,可是转眼间道启的剑已然斩至面前,一道刀痕在眼前裂开,天狗的面具被斩为两截,露出女子惊惧的面庞。她的身躯也被这一式的凌厉剑风推出数丈,重重地砸在地上。一声轰然巨响,就在女子倒下的方向,神社的殿堂从中间塌了下去。道启冲上前,正欲用剑尖指向败者,却发现手中长剑此时已然断掉了一半。


此时的静默终于给了空气涌入这片空间的机会。


“啊呀,真是好险……真了不起……”女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


“终于抓住你了,光代。”道启的身形也有些摇摆。但是他并没有一直看向女子,眉骨遮掩的阴翳巧妙地藏匿了感情。他的眼角瞥到了一片飘摇散落的黑羽,鲜红的碎瓦摊在地上,映出一轮鲜红的月亮。


“你该换把剑了。”光代略带调侃地对道启说,“不过如果不是它也无法承受你的力气,可能现在的我已经死掉了吧。”


“这毕竟也是我用尽全力的一击了。”道启收起断刀,想要把光代从地上搀扶起来。


“你抓住了我,不得不说,这次是你赢了”光代直接抓过道启的手,丝毫没有败者的惭愧,反而略带笑意,“看来‘岩藏’这个名字真的是很适合你呢,使出那样的招式还仍然站的这样笔直,像块石头一样。”


道启迟疑了一下,对光代说:“那你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光代盯着道启的眼睛,点了点头。那双眼睛像是刚刚斟满的清酒杯,还残留着滴入最后一滴引起的的余波,然后顺着视线,一股脑灌入不胜酒力的道启的身体,令他觉得浑身发热,头脑微醺。


“明天就是新年了,我想邀请你一同去村里做客。”


“孩子们见到天狗,怕是要躲的吧?”


“他们只会觉得你是行走江湖的女侠,孩子们最喜欢这样的大英雄了。”


“我们这些非人之物,怎么好去觊觎英雄这样的称谓。”


“鬼、天狗、人,又有什么分别呢?战争已经结束了。难道我们终究不能像凡人一样度过余生么?”


一切有灵生物的无限之思念与永恒之精神,究竟是如何堕入有限之肉体。当肉体泯灭,尚未消亡的思念构成了轮回的驱动,一代又一代传递下去。而在新的肉体诞生之前,它就已经承担了思念赋予的使命,形成了一个难以攻破的完美闭合圆环。十三年前,光代就这样在道启的圆环上劈开了一个小口。


“我既身为影向天狗,也有不得不做的事。但是你如今是‘岩藏’了,鬼族诅咒什么的,已经不用再去在意啦。所以,岩藏的血脉就拜托你好好地传承下去,这个就算我们俩的。”光代的嘴角微微翘起,在朦胧的夜色中,不知是唏嘘还是微笑。


此刻的道启感到浑身僵硬,这并不是由于肌肉酸痛引起的僵硬,也与平日的静坐修行丝毫不同,这种僵硬从二人双手接触的地方蔓延开来,渐渐将道启的身体淹没在其中。而在自己身体的另一端,光代的手尚在微微颤抖。道启想要答应光代,却又无法开口。情绪从胸口一路上涌,直至出口的瞬间被唇齿封在原地。


“还在犹豫些什么,难不成你对天狗的法力不信任?”


“没有。这件事情我是很感激的。”


“那快快说,‘谢过天狗大师父!’如今你的剑已经能胜过我了,可以自立门户了。”光代扬起下颌,目不转睛地盯着道启,她的眼睛里又闪耀出明快的光。


“剑断了,也算不得胜负,我们找一个来年决斗的地方,这里塌成这个样子了,一点也不好看。”


光代的表情松弛了下来,眼睛却仍然看着道启,一言不发。见到光代并无回应,一如磐石的道启也慌张了起来。


“你想不想再去看看樱花,即使在冬天也能看到绯樱飘落的地方?”


像是刻意拨开棋盘上的棋子一般,光代把视线转向别处。不远处的狐狸雕像隐隐闪烁着不祥的微光,伴随着道启的鼻息声忽明忽灭。


“我没有忘记呢。”光代幽幽地说,“十三年前,那也是一个落樱无数的地方。然而就像樱花终会归于尘土,我终将是要回到族里去的。”


虽然没有起风,但这个夜晚冷的彻骨。并未饮酒的道启却觉得此刻酒醒了一般,那股刚刚在胸口晕染开来的温热情绪已然沉淀在黑夜的深处。不似夏夜那般富有生机,冬天的夜静得像死亡,道启迫切地想要捕捉些什么,然而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如果此时真的有神明在注视着这里,那么这神也许也早已将凡间的小小生灵抛弃,任由他们在寒冷与黑暗中独自冷却。道启知道,此时的光代就像一艘即将远行的航船,过多的留念就像超重的货物,只会把它压在漆黑的码头。于是他放开了光代的手,看向来时的路。


“你生气了呢。”


“绝对没有!”


“我也没有想到这次能被你抓住,约定就这样结束了呀……”


光代默默地走了起来,她并没有走得很快,道启便也就慢慢跟着她。他们绕过坍圮的大殿,走向山里。天已经太黑,走着走着,道启有些分不清方向,那里是否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呢?


这里平日就极少人来,夜间更是寂静非常。道启可以听到光代发丝与脸颊摩擦的声音,这声音穿插在他们连续迈出的两步之间,是一种别样的律动。穿过一条狭长幽暗的小溪,星光在每一片起伏水波间闪烁,形成一条流动的银河。冬夜的溪水寒冷彻骨,过河时,飞溅的水花令道启打了一个激灵,见到他的窘态,光代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的笑声在山谷间拨弄出一弦清音。溪水对岸是一片零落稀疏的树林,光秃秃的枝条将天空分割成大小不均的小碎块儿,高处时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啼叫。


二人走走停停,一会儿竟又绕回到了大殿前。


“既然马上就是新年了,我们不妨在这里参拜一下吧。虽然说它已经塌得不像样子了。”光代又似笑非笑地说着。


好在木阶上的供桌幸运地避开了剑气,尚且完好。二人在拜殿前站定,各自默默地祈祷着,桌面上投射出朦胧的两个影子。


祈祷过后,两人转身走过长长的二十七级石阶,穿过了三座牌坊。这时,光代展开羽翼,从背后取下一根比黑夜更黑的羽毛,交给道启。


“作为胜过天狗的纪念,你以后也可以跟别人当个故事说说了。”没有等道启回应,光代转过身去,“那么再见了,启。”她抖动双翼,身影溶解在了夜的深邃之中。


“用你的剑,去开创属于岩藏的道路吧!”


还没回过神来的道启企图将她的笑靥,身形,与他对视时的目光,甚至是她腰间带子上系着的红绳儿都完好无损地纳入脑海,然而慌乱之间,光代的身影已经被摔得七零八落。


道启握着那根黑羽,像是刚得了一场大病。环顾四周,山泉繁星依旧,连那清亮的笑声似乎也依然回荡在山间,只有那座小院,这一场对决的唯一见证者,已然沦为废墟。十三年来的一场大梦,也被这一刀斩破了。


不知站了多久,夜色渐渐弥漫而去。世界重新从黑暗中夺回了占有权,色彩也夺回了被声音所垄断的感官。


黎明时分的影向山,招来天际的曙色,顶端三分之一包裹在白雪中,刺破了穹庐。天光倾泻的山尖,仿佛披上一条金线,吹响破晓的号角。


新的一年来了。


(三)


道启抬起头,山顶处,隐约飘扬的樱花如散落的星尘,不论多少年过去了,那株巨大常樱仍然庇佑着整座岛屿。


“太久没去过大社了吧,也不知道掌管神社的巫女现在是谁。”道启自言自语道,从前都是母亲带着他们兄弟二人一起去的。决定在新年第一天去拜访一下鸣神大社的道启,缓缓踱步到了影向山下的鸟居前。即使时间已经久远,遗忘的藤蔓始终未对一部分记忆伸出触手。


“听说近来狐斋宫大人收了新的弟子,我们明早一道去拜访一下吧,记得带些果子、油豆腐什么的。现在那山上白雪皑皑的,也不知道她每天都在吃些什么,怕是就知道鼓捣些破书。”


到了第二天,母亲依次帮兄弟二人整衣梳发。虽然身为哥哥,道启的身材却总是不如弟弟强壮,于是每次帮道启梳完头发,母亲都会说:“瞧瞧,这个发型是不是看起来特别男子汉?”当然弟弟此时也决不认输,吵着让母亲也一定给他梳一个。


然后一到神社的山下,兄弟俩便你追我赶地向山顶跑去。强烈冬阳晒在山道旁的白雪上,反射的金光一下灼到了幼年道启的眼睛。于是他只得一边跑,一边眯着眼避开脚下的积雪向上看,不一会儿,大社飞檐的一角便拨开层叠的枝叶,映入眼帘。


而此时,神通广大的宫司大人早已站在门口,见兄弟二人跑过来,她便左手牵住道启,右手抓住长正,眉眼各弯成了一条半月。


那天参拜之后,宫司大人给他们俩的手腕上一人系上一条红绳儿,然后嘱咐道:“你们两个小家伙要好好长大,虽然生在武士之家,但平安喜乐比什么都来的重要。”


借着天边晨曦微弱的光辉,道启在鸟居前拜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上了熟悉而漫长的石阶。上山的参道略微弯曲,盘旋着贴在山崖边,像一条巨蛇,由于落雪的缘故,不免会有碎雪和泥土散落在台阶上,愈发显得难走。看来此时还太早,一路上并没有看到同行上山参拜的人。道路左右两侧的树木枝桠间系着一条条绳子,上面挂着白色的纸条儿,随风舞动。


快到山顶的路上,风渐渐大了起来,神社的鸟居也愈发密集,从一开始走好一段才能看到一座,到最后相隔十余步就有一座。这些状如牌坊的建筑脚下都燃着灯,暖黄的灯光萦聚在柱子的朱漆上,在头顶交错的枝叶间,在路旁纷飞的碎雪里,犹如一团氤氲的烟雾。朦胧间,身后尚未被天光照亮的山面不过是一片剪影。道启穿过一座座绯红的门,宛如穿越了连接现实的虚空,进入了某个梦幻的境界,一个个方型的影子,轮流在他脸上拨弄出明暗交错的动态的诗。道启看到,在这些密密麻麻的柱子的阴影里,像是藏匿着在捉迷藏的人们,这根柱子后面是母亲,那根柱子后面是长正,而狐斋宫大人,也正躲在某根柱子后面偷偷看着他们,嗤嗤地笑。


穿过最后一座鸟居,转过身来,鸣神大社的拜殿忽然出现在眼前。这座拜殿通体朱红,坐落在一汪清澈的池水之上,明亮的灯火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让整座建筑没有任何一个角落可以隐藏在阴影之中。殿前门梁下,有成年男子的腰一般粗壮的注连绳横垂在两根柱子之间,为正殿阻隔出了一方神圣的空间。殿后传来阵阵涛声,是山顶的风掠过雷樱树的痕迹。这光辉、悦动,以及空气中还弥留的点点檀香味儿令刚刚登顶的道启感到心旷神怡,沐浴在一片神性的光泽之中。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


道启正打算走上前去参拜一下,忽然想起昨夜的光代,不免心中一阵失落,随即打消了念头。于是他绕过拜殿,走到了殿后的雷樱树下,仰望着满树的樱花。在微风的鼓动下,镶满花朵的树枝颤颤巍巍,好似樱花在枝头絮语。


“真的是不论春夏秋冬,这株樱树都会开得如此艳丽。”


“正是有这棵盛放的雷樱树,鸣神岛才有了今天的祥和安宁。一方面是因为这是鸣神大人力量的化形,但更重要的是,这上面寄托了初代宫司大人的愿望。”


道启循声回过头去,一名年少的巫女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那是一张不相信升空的烟火,会在转眼间冷却消散的脸庞。还未等道启开口,巫女便继续说道:“初代宫司大人可决不是什么一般人物,据说她将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凝聚在了这棵雷樱树上。伴随着散落的绯樱,她的思念洒遍了鸣神岛的每一个角落。从那时起,雷樱树便四季都会开花了。所以说,要时刻颂奉鸣神,就一定可以祓除灾厄呢!”


“这么说来,在这些花瓣之中,一定可以倾听到初代宫司大人的祝福咯。”道启不由自主地想,所谓平安喜乐,于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意味吧。不论是母亲,是狐斋宫大人,是长正,是光代,还是自己。


“您如果愿意的话,倒也不妨试试。”巫女笑道,像是觉得这位陌生的客人在开玩笑。“不过您来得这么早,是有什么祈愿么?不如来写个绘马吧。”说着,她把道启带到一边的桌子旁,递给他一个小木牌,上面画着几朵鲜艳的樱花,花丛之中,一只白狐正仰起头看着天空。


“大家的愿望,也就是初代宫司大人的愿望呀!”


道启接过木牌,思考了片刻,想到飞过屋顶的手鞠,想到荒芜的小院,想到手腕上的红绳,提起笔简单地写上了几个字,然后转身把木牌挂在旁边的架子上,对巫女微笑示意了一下。准备踏上归途的他,余光瞥见了头顶的这片天空,恰好被大殿后面左右房舍的轮廓围绕成一个正方形,在它的底部,一簇茂盛的樱花从那里生长了出来。所有返回的参拜者也许都在这里,看到了同一片天空。原本空无一物的蓝天,却在此刻悄悄地收容了所有人的愿望,甚至这里面还有狐斋宫大人。想到这里,道启感到不可思议。


太阳已然升起,这世间最具灵气的光与热的结合体,此刻正辉耀在道启背后的巨大樱树枝干间。道启深深地吸了一口初次被温暖过的空气,迈开步子,从后殿离开。在他的面前,新年的参拜者们络绎不绝。


那名巫女一边点着脑袋,一边哼着小曲儿,好似又帮一名香客实现了愿望一般快活非常,她的发丝轻微地地摇摆着,不时有青春的气息跳动出来。或许是年少的好奇心作祟,她偷偷地瞄了一眼刚刚挂上去的绘马牌,上面写着:


“平安喜乐。——岩藏道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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