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绀海】请用玫瑰花瓣将我埋葬。 （上）
‘我很喜欢听雨，一个人坐在窗边，听着雨滴落在湖面上的滴答声，无论是多大的雨都淋不到屋内，而我却可以尽情享受片刻清净的世界，这种安全感令我十分陶醉。’
或许是年老了，肩上落下的担子时不时的挑起追忆过往的私心，每到这个时候就仿佛回到了当初，也许真正的生命就应该在它辉煌未尽的时候黯然退场吧。
坐落在小镇边缘湖边的屋内，已是暮年的布洛妮娅安然的倚在窗边静静的远望天边还未散去的乌云。唯有这一点爱好，即便陪伴她走过了无数的岁月也未曾放下，那天边究竟有什么？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吧。
首都连下几天的大雨宣告着寒冬的到来，倒是首都边缘地带的气温降得急躁，可即便如此，这座小镇居民的热情也没能因此被淹没，乌云还未跨过山丘，雨后的小镇边迎来了第一波的生机。
“哎呦，这天冷的真快啊~”
“可不是嘛，我家那位都快裹成球了！”
在这种小地方瓜果蔬菜可都是新鲜货，为了赶上每天第一批的新进的货，经常能在早上看见大叔大妈提着篮子往市中心赶去，作为整个小镇大概是最热闹的地方，除了解决吃穿住行的问题外，也是大型的‘情报交流所’，总之在这里，什么奇怪的八卦新闻都能听到，但无论怎么说，作为这个封闭小镇唯一的消息通道，确实也增添了不少的人情味儿。
“你听说过没，首都的那些人过段时间好像要把这个镇上全面翻新一边了。”
“真的假的？那是好事啊！”
“好事？哼，我可不见得，要我说咱们镇上都是些老头老太，他们非要把那些年轻人的玩意儿给搬过来，可不得多收点钱。”
“好像有点道理……不过我听说首都的头好像又换了一个，说不定……”
“可拉到吧，世上谁不知道真正管事儿的就那么几个人，打从我记事起就没变过，也不知道搞了什么黑科技活了那么久，估计连人都不是了，哼。”
像这样的谈话每时每刻都在这座不大的商场里传出，当然也如他们所说，这里年轻人很少，都是些老人们对这些八卦乐此不疲。
“您要的三斤排骨，拿好！”
“……”
“芙乐艾夫人？”
“诶？不好意思，稍微走神了……”
“啊…感觉好久没见到您了，这段时间去哪了？”
“前些日子去北边游览了一阵子，昨晚才回来，今日一大早就出来打理家事了，有些没睡好……”
“这样啊，您为了家里的事也是操心了。”
“哪有~也就我家那位兴趣有些独特罢了。”
当然，作为时代久远的北方小镇，也不全是一些遗留家庭，对于他们来说，镇子最北边的扎依切克家族，大概就是所谓的‘贵族’吧。当然也只是名义上的贵族罢了，平时大家都见不到她们几面，或者说大家对待任何人都一视同仁，没什么区别。
“那些人说的翻新小镇是？”
“您不知道吗……？”本这么说，摆摊的大妈突然反应过来眼前的客人已经好久没回镇上了。 “啊，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来了一些官兵模样的人，来调查居民出行习惯，也就这档子事吧，你也知道的，镇上这些人瞎传之后就变成这样了，您别往心里去。”
“小镇本就常年封锁没什么外人，忽然来了类似首都的人，大家有这样的想法也正常，这没什么。”
“那莫非……您有办法联系到首都的人问问真相？”
作为镇子上可能是见过世面最大的家族的一员，大家多少还是信一些从她们口中说出的话的。
“我不知道，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问的。”
“那就好……希望下次见面不会太久。”
“嗯，那我走了。”
说罢，淡蓝色卷发的老妇人提着菜离去了，空气中残留的风雅很快就被热闹声覆盖，市场永远都如这般热闹。
“喂，那家伙就是那个家族的人？”
“嗯，芙乐艾夫人昨天才从北方回来。”
“嘶~真奇怪，她家里貌似就两个人吧，哪来那么多钱天天出去玩的？”
“不知道，不过听说那个家的主人很早以前就过世了，可能是什么有着显赫身份的高官吧，留下了数不清的遗产？”
“真好啊~如果和她打好关系的话，以后生活就不用愁了，还能给首都的儿子打点钱。”
“你还真关心你儿子啊，不过关于这一点你还是算了吧，镇上人谁不知道扎依切克家族的人深居简出，能见上一面就很幸运了，还打好关系？”
小摊老板摆摆手笑了起来。
“哎~我也就随便说说罢了，而且我儿子现在说不定在首都赚了大钱了呢！谁知道又比她们差了？”
“呵呵，这样最好。”
论大致的意思她们猜的或许没错，可在这个镇上的所有人都这么想，无一例外他们都没想到那个‘贵族’家庭可不只是‘有钱’那么简单，可谁又在乎呢？过好自己的日子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已经称得上幸福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小镇才能存在百年之久。
出了小镇便是一段泥泞小路了，不过希儿为了方便也没穿裙子出来，倒不如说她本来就不是那种优雅的人，只是听了一辈子的琴棋书画，自己也难免沾些雅致，但只要到了这种乡间的环境中，她才会感受到世界与自然，这与她家里的另一位的爱好不尽相同，所以她一辈子都不后悔曾经那个决定，让泥土和细沙遍布自己的花园。
走完了小路后，一处河流边就是一座房屋，这附近没多少人，当然也是有一些相对而言年轻些的人在看守着一大片的田野，偶尔也有一些年轻的农业学者过来研究，但总的来说还算清静。
推开门，厚实的木门声伴随着迎面而来的书香，这是任何人对于这间房子的第一印象。
“回来啦，希儿。”
“嗯，姐姐。”
“休息会儿吧，离中午还早。”
在她的印象里，她们两人的对话永远都是这么简短，若是以前，她的话还多一些，但自从她们共同的丈夫不幸逝去后，她们之间的交流就渐渐变得像现在这样了。但与表面现象相冲突的是，她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疏远，甚至愈发的亲密，直到像现在这样相互倚靠的生活。这当然不是因为无路可走的强迫，自从那次事件以后，布洛妮娅脸上好像再也没有出现过痛苦或是烦恼，永远都是一副优雅的笑容，即便年事已高，见过她的人都会从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品出别样的风雅，她向来如此，岁月夺走了她引以为傲的容颜，却没有夺走她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与她谈话，似乎永远都不会感到疲倦。
究竟是为什么呢？希儿至今都没弄明白，但那或许并不重要，年轻的时候她听信了布洛妮娅的话没有改嫁，直到现在也不曾后悔，她们两人就这样互相依靠着从晨曦直到黄昏，如今，最后的残阳将要落下之时，她们又会如何评价自己的一生呢。
“翻新小镇？”
“嗯，我听市场上的人这么说。”
“我知道了，有时间的话我问问德丽莎吧。”
“我原以为你不会关注这件事呢，姐姐。”
“哦？”
布洛妮娅放下手中的书，饶有兴致的看向眼前的希儿。与自己一样，如今的希儿也已是暮年，但她却总是显得比自己更年轻，或许是她独特的淡蓝色卷发显得与众不同吧，比自己银白的长发要时尚的多，她似乎总不愿意承认自己年事已高，自顾自的包下了家里的全部家务，但确实能将家里置办的井井有条，久而久之也就断绝了布洛妮娅想请保姆的心了。
“在你眼里我这个老太太只关注那些瑰丽江山，对身边的事情不闻不顾吗？”
她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希儿身后，大厅的正中央，那里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肖像画。
“不，只是少有的听姐姐你提起这些事。”
希儿转过身，她们不约而同的看向那幅画。
“少有……吗？”她笑了笑。“这些年谢谢你了，希儿，多亏了你包揽了这些琐事，我才能心无旁骛的旅行。”
“都是我应该做的……”
“哪有什么应不应该……”肖像画下整齐的摆放着几瓶盆栽，布洛妮娅从中抽出一只快要枯萎的花朵。“自从舰长去世后，我本以为我们的人生结束了，但没想到痛苦一段时间过后，某天的早晨，我突然觉得好轻松，从来没有那么轻松过，挑了半辈子的担子从那时放下了。”
布洛妮娅拿着玫瑰花看向希儿。
“我应该和你说过吧。”
“没有……也可能是我忘了。”
“这样啊。”
随即她将枯萎的花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内，而垃圾桶里，有着无数已经腐败的花朵。
“那时我发现了，我们自由了，我们得到了绝对的自由……”
“您……不爱他吗。”
并非怀疑，只是对于希儿来说，舰长逝去的痛楚直到现在依然在她的心中回响，她无法像布洛妮娅一样坦然的面对这一切。
“爱…当然爱，非常非常爱他……正因如此，上天才赐予了我这个机会，赐予了我实现他理想的机会，若非如此，我早就应该在那个战场上随他一起而去了……”
“可那样的话……我可没法一人苟活下去。”
“我当然知道，所以让你幸福的生活下去，也是他的理想，我的理想。”
“所以这些年来您一直都在四处旅行，也是为了他的理想吗？”
布洛妮娅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便释然了，或许是年龄大了，但人到了这个年龄，多少会有些念旧，一些曾经的思想如果能伴随人的一生，也称得上是一种浪漫了。
“这当然是他所希望的，但希儿，这不同样也是你的理想吗？”
“……”
“既然我成为了他的延续，我必然无法无视他的私心，只是很巧的是，我们三人的私心完全一样，唯一不同点我已经给过你选择了。”
“姐姐指的是？”
“改嫁，或者跟着我一辈子。”
出乎预料的，希儿并没有什么反应，岁月的沉淀终究还是改变了她的纯真，在经历过那么多人情冷暖以后，沉稳大概是每个人的注定的归宿吧。
“所以……所以我才说没有什么应该，希儿，我们是绝对自由的人，世界上能控制我们的人早在五十年前就不在了，所以……”
“姐姐，你……”
可能布洛妮娅自己都没注意到，眼角的皱纹被淡红色覆盖，优雅也失去了些许，现在的她实在是没资格对希儿说教什么，……不，不如说她从一开始就……
“抱歉，我说过头了。”
“没事，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
“谈到这些总归会回忆起一些事情，毕竟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都在他的理想之内，如果遍观世界能够理解他的话，我早就……不，或许我已经……”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做的没错，但……人总是会念旧的。
“希儿，记得把玫瑰花换一下。”
“是……”
说罢，她便整理好情绪回房去了。
雨过天晴之后，不知站在古镇之中，路过的飞鸟是否会衔来五十年前的往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