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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列文《“百事”一代》片段(2)

2023-02-16 14:11 作者:曼妥思椰子斯基  | 我要投稿

  回到大厅,他坐得离主持人稍远一些,打算遵循一下民间的智慧——放松一下,享受享受。但是,却没享受成,——就像每一次那样。在一长串客户的脏手里倒来倒去的极其恶劣的莫斯科可卡因,会在鼻咽部留下一股药店的味道——从氨苯礦胺的味道到阿司匹林的味道,并使身体产生出沉重的紧张和颤抖。 据说,在莫斯科卖到一百五十美元一克的白粉,根本就不是什么可卡因,而是爱沙尼亚的“斯皮达”和俄国什锦药物的混合物;此外,一半的客户都总是用从某个杂志上裁下来的那张“丰田佳美”广告画来包白粉,塔塔尔斯基因一个难以承受的不解之谜而, 苦恼就是那些人不仅靠别人的健康来赚钱,而且还能靠公关服务来赚钱。每一次,塔塔尔斯基都会扪心自问,为什么他和其他人会花上那么大的一笔钱,只是为了迫使自己接受一种有失尊严的,不卫生的治疗,在这种治疗过程中,连一秒钟真实的享受也没有,而只有瞬间出现又渐渐消散的快意。他脑中浮现出的惟一解释是这样的:人们去闻可卡因,而金钱,以及那约定俗成的仪式所需要的卷成卷的百美元钞票,甚至比白粉本身还要重要。他想到,如果可卡因在药店里只卖二十戈比一克,就像治牙疼的漱口水一样,那就只有潘克分子才会去吸它,——就像在世纪之初那样。如果“即时贴”胶水价值一千美元一小瓶,那么,莫斯科所有的黄金青年都会乐于去闻它,那时,在自己四周散布浓重的化学气味,抱怨脑神经元的死亡,在厕所里久久地独居,都将被视为一种优雅。酸溜溜的杂志会登出一些敏锐的封面故事,专论治疗过程中戴在头上的塑料袋所具有的美学(萨沙·勃洛显然会这么写),并会悄悄地为这些材料配上一些钟表、裤衩和香水广告……

  装好本子,塔塔尔斯基看了看四周。他站在花园-凯旋街和另一条拐向右边的街道的交接处。他正对面的墙壁上,有一幅招贴画,上有“通向自我的路”几个字,还有一个指向街角的黄色箭头。塔塔尔斯基的心一阵惊慌,随后才浮现出一个朦胧的谜底:“通向自我的路”是一家商店。 

  “那还用说!”塔塔尔斯基小声嘟囔道。 

  在毗邻的院落里转悠了半天,才找到那家商店,——在走近商店的时候,他回忆起,吉列耶夫曾说到过这个店铺,将它简称为“通我路”。哪儿也不见大招牌,只有一幢不起眼的两层小楼的门上挂着一块小牌,上面有“营业”二字。塔塔尔斯基当然明白,这样的装潢不是由于考虑不周,而是为了激起隐秘的预感。然而,这一手法还是对他产生了作用,——走在通往商店的楼梯上,他发现自己已处在一种轻微的景仰状态之中。 

  进门后,他马上就明白了,本能将他领到了该来的地方。柜台上方挂着一件黑背心,上面有切·格瓦拉的像,还有一行文字: “反抗机器的暴动!"背心下方有一个小牌牌,上写“本月畅销!”。这并不奇怪,——塔塔尔斯基知道(他甚至还在一个创意中写到这一点),在激进的青年文化领域,最为畅销的就是一种暴动,这种暴动是精心分装的,是政治正确的,而它所反抗的世界,也充斥着政治正确,一切都已分装待售。 

  “多大号的?”塔塔尔斯基问女售货员,女售货员很可爱,有某种巴比伦一亚述特征。 

  “就剩一件了,”她回答,“刚好适合您穿。” 他付了钱,将背心藏进包里,犹豫不决地呆在柜台前。 

  “这里有套新来的水晶球,您买上一套吧,趁它还没被别人抢光。”姑娘柔声细语地说道,手里摆弄着一摞印有北欧古文字的婴儿围嘴。 

  “它们做什么用的?”塔塔尔斯基问。 

  “用来观察。” 塔塔尔斯基正打算问,是通过这些球观察什么呢还是在这些球的内部观察什么,可他却突然发现墙上有一个小架子,——先前,这个小架子被塔塔尔斯基刚刚买下的那件背心挡住了。两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蒙着显眼的一层灰尘,静立在架子上。 

  “请问,”他说,“那是什么东西?是飞盘吗?上面的花纹是什么?” 

  “这是高级比赛飞盘,”姑娘说,“而您称做花纹的东西,是蓝色的字母‘xyw’。” 

  “有什么用处吗?”塔塔尔斯基问,他的意识中闪现出和蛤蟆菇、和吉列耶夫有关的阴沉记忆。“它和普通飞盘有什么区别呢?” 

  姑娘微微撇了撇嘴。 “当您玩带有蓝色字母‘xym’的飞盘时,您不仅仅是在扔一个塑料圆盘,而是在创造功绩。扔十分钟带有蓝色字母‘xym’!的飞盘,其创造功绩相当于数小时的思考。” 

  “啊--哈,”塔塔尔斯基不太信服地拖长声音说道,“给谁创造功绩?” 

  “什么给谁?……”姑娘扬起眉毛说,“您是要买东西呢还是就想聊聊天?” 

  “买东西,”塔塔尔斯基说,“但我得知道我买的是什么。高级比赛飞盘的右边是什么?” 

  “这是图版。经典作品。” 

  “它是干什么用的?” 

  姑娘叹了口气。显然,这一天她已经被白痴们搞烦了。她把图版从架子上拿下来,放到塔塔尔斯基面前的柜台上。 

  “放在一张纸上,”她说,“可以用这些接头和打印机联接。往这里放纸,然后按慢速分行输入。最好装卷纸。在这个槽里放一支笔,最好是圆珠笔。手朝上,这样,就像我演示的这样。然后,您就会与神灵联系上,您让手随意运动。笔就会记录下接 收到的文字。” 

  “我说,”塔塔尔斯基说,“您别生气,可我的确想知道,与什么样的神灵联系?” 

  “您先买下,我再告诉您。” 

  塔塔尔斯基掏出钱包,数出了足够数量的钱。对于一小块上了油漆、装了三个小轮子的胶合板来说,这副图版是太贵了,——而这东西价格上的不可思议,却给出一种信任感,无论怎样深刻的解释,都未必能创造出这样的信任感。 

  “这是钱,”他说着,将钞票放在柜台上,“会与什么样的神灵联系上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取决于您个人的能力,”姑娘说,“尤其取决于您对神灵存在的信仰程度。如果您按第二章提供的方法停止内在对话,您就会和抽象的神灵联系上。如果您是一个基督徒,或者崇拜恶魔,就可能和具体的神……您对什么样的灵魂感兴趣?” 

  塔塔尔斯基耸了耸肩膀。 

  姑娘拿起用一根黑皮带吊在她脖子上的水晶球,透过水晶球直盯着塔塔尔斯基的脑门中心看,看了两三秒钟。 

  “您的职业是什么?”她问,“您做什么工作?” 

  “做广告。”塔塔尔斯基回答。 

  姑娘将手伸到柜台底下,从那里掏出一个普通的方格笔记本,翻看了一阵,笔记本上有用细线画出的表格。 

  “您啊,”她终于说道,“最好将接收到的文字看成是潜意识的心理能量的自由流露,这种流露是借助文字的运动习惯完成的。这是对广告业人士身上的奥革阿斯牲口棚的一种独特的清扫方式。这种方式最不会让神灵生气。” 

  “对不起,对不起,”塔塔尔斯基说道,“您是想说,神灵如果知道我是广告业人士,就会生气?” 

  “我认为是这样的。因此,防止他们发怒的最好方式,就是怀疑他们的存在。归根结底,这个世界中的一切,就是一个阐释问题,对招魂会的伪科学描述也同样是正确的,就像其余一切东西一样。然后,任何一个高尚的神灵都会同意他不存在的说 法。” 

  “有意思。但神灵怎能猜到我是一个广告业人士呢?我脑门上写着字吗?” 

  “不是,”姑娘说,“是广告上写着,说广告出自您的脑门。” 

  塔塔尔斯基差点儿为这些话动起气来,但在短暂的思考之后,他更多地感觉到了一种荣幸。 

  “我说,”他说道,“如果我有一些精神问题需要咨询,我就来找您。您不反对吧?” 

  “一切都在真主手中。”姑娘回答。

  “对不起,”一个瞳孔很大的小伙子突然向姑娘转过身来,在此之前,他一直在静静地盯着一个大水晶球看,“怎么会这样呢? 那佛的意识呢?要知道,真主的手不过是在佛的意识里。您想就这个问题展开争论吗?” 

  姑娘在柜台后面有礼貌地笑了笑。 

  “当然不想。”她说,“真主的手不过是在佛的意识里。但是,关键在于,佛的意识仍然是在真主的手中。” 

  “就像石川卓朴所写的那样,”一个刚刚走近柜台的顾客插进话来,他面色阴沉,像恶魔梅菲斯特一样,“别争了,别争了 ……我听说,您这里有斯瓦米·日加尔金的小册子《宗教生物的夏天思想》。您能给看一看吗?好像就在那个架子上,不,不,在那边,左边,胫骨长笛的下边……”

  他坐到桌边,双手放在图板上。“来吧,”他想,“现在怎么干?要不要大声地说出点什么来?” 

  “呼唤切·格瓦拉的神灵。呼唤切·格瓦拉的神灵。”他说道, 可他马上又想到,不能光是呼唤神灵,还要向神灵提个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唔,比方说,关于广告业的什么新鲜事,是艾拉·拉伊斯和奥格威同志所没有谈到的。”他说道,“好让我比所有的人都懂得更多。” 

  就在这时,他手掌下面的图板像犯了癫痫病一样抽搐起来,卡在沟槽里的笔,在纸张的上方写下了一行粗大的印刷体字母: 

    作为二元论最高阶段的同一性 

  塔塔尔斯基急忙松开手,恐惧地将那行文字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将双手放回去,图板便又动了起来,只是笔下出现的,已是一行行细密、齐整的文字: 

  这些思想最初是为古巴武装力量的杂志《Oliver Verde》所准备的。但是,如果我们如今仍抓住诸如此类的小细节不放,那就是愚蠢的,如今我们已确知,那个让杂志面世、让武装力量开展活动的整个存在计划,都仅仅是一系列意识瞬间的延续,在每一个新的瞬间都有关于之前瞬间的概念,这样,所有的瞬间便连接在了一起。即便这一延续自古以来是从未中断的,可意识自身还是从未意识到自己。因此,人一生的状态是悲惨的。

  但是,为人类的解放而奋斗的伟大战士悉达多却在他的许多著作中指出,人一生悲惨状态的主要原因,首先就是由于他意识到了人、生活和悲惨状态的存在,也就是二元论,这一理论强迫人们将事实上从未存在,也永远不会存在的东西划分成了主体和客体。 

  塔塔尔斯基取出写满了字的一张纸,将双手放在图板上,图板再次颤动起来: 

  悉达多能将这一普普通通的真理传给很多人,是因为在他那个时代,人们的情感还是纯朴,有力的,他们的内心世界还是明朗、纯净的。一个耳闻的字眼,就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就可以顷刻将他渡向彼岸,渡向不受任何限制的自由。但是,从那时起,已过去许多个世纪。如今,佛的话语为所有的人所知,可获得拯救的人却不多。毫无疑 问,这与新的文化状况有关,各种宗教的古代文献都将这样的文化状况称之为终将来临的“黑暗世纪”。 

  战友们! 

  这样一个黑暗世纪已经来临。与此相关的,首先是所 谓的目视心理发生器,或曰第二种客体,在人的一生中所开始发挥的那种作用。 

  在谈到二元论产生于对世界作主体和客体的假定划分时,佛所指的是第一号主客体划分。黑暗世纪的一个主要特征就是,对人的一生产生决定性影响的,是在佛的时代根本不存在的第二号主客体划分。 

  为了解释一下什么是一号客体,什么是二号客体,我们在此举一个简单的例子——电视机。电视机被关掉后,它就是一号客体。这不过是一个镶有玻璃屏幕的匣子,这匣子我们爱看不看。当某人的视线投向那乌黑的屏幕时,控制其眼睛之运动的,完全是内在的神经冲动,或是其意识中发生的心理过程。比如,此人可能会发现,屏幕上满是苍蝇 屎。或者,他会打定主意,最好买一台比这大上两倍的电视机。或者,他会想到,最好将电视机摆在另一个角落里。一台没有打开的电视机,与佛的时代人们所接触的那些东西没有任何区别,那些东西可以是一块石头,草茎上的一颗露珠,或是一支箭头裂开的箭,——一句话,可以是佛在谈话中列举到的一切。 

  但是,当人们打开电视机,电视机便从一号客体变成了二号客体。它便成了性质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现象。盯着屏幕看的人也许觉察不出惯常的变形,可这种变形却是巨大的。对于观者来说,作为物质客体的电视机已经消失了,具有重量、尺寸和其他物质特性的电视机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观者会觉得自己参与到了所有聚集者均非常熟 悉的另一个空间。 

  塔塔尔斯基看了看四周,似乎想在自己身边看到那些聚集者。当然,什么人也没发现。从图板下取出又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他估算了一下,看那些纸张是否够用很久,然后,他又将手掌放在那根小木棍上。 

  战友们! 

  问题仅在于,到底是谁在参与其中。是否可以说,这就是观者本人?我们再问一遍,即便此人非常有身份,——是否可以说,看着电视的那个人仍是他本人? 我们认为,不是。原因如下。当一个人看着关掉的电视机,他眼睛的运动和他的注意力都受他自己的意志冲动控制,即便这些冲动是混乱的。没有任何图像的黑屏幕,不会对那些冲动产生任何影响,即使有影响,也仅仅是作为一个背景。 

  一台打开的电视机事实上永远不会只播出一幅由一个静止镜头拍摄的静止画面,因此,电视中的图像就不是背景。相反,电视中的图像是急速变化的。每过几分钟,就会 出现镜头的转换,或是某个对象的叠出,或是另一个机位的切入,——图像由摄像师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导演来不停地切换。图像的这种变化,就叫做技术切换。 

  这里,我们请求大家集中注意力,因为下面一点很难理解,虽说其实质非常简单。此外,还有可能产生一种感觉, 觉得此处所谈的都是某种不存在的东西。我们要大胆地指出,这里所谈的是第二个千年之末一个最实际的心理现象。 

  可以让假定的心理过程去呼应由各种技术切换造成的屏幕上的图像变化,这种心理过程也许会强迫观者将注意力从一个事件转向另一个事件,从发生的事情中区分出最有趣的东西来,也就是说,让他去控制自己的注意力,就像摄制组为他所做的那样。出现了这一心理过程的一个虚拟主体,在电视播放期间,它代替人而存在,并进入人的意识, 就像一只戴着橡皮手套的手。 

  这就像一种为神灵所控制的状态;区别在于,这样的神灵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有被控制的征兆。这样的神灵是假定的,但是,当某位电视观众相信摄制组,随意地将自己的注意力从一个客体转向另一个客体,它就会成为这样的神灵,而这样一种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神灵,就会控制住他和成千上万的其他电视观众。 

  这一过程可以称之为集体不存在的体验,因为,那取代观者意识的虚拟主体,是绝对不存在的,一—它不过是剪接师,摄像师和导演的集体努力所造成的一种效果。另一方面,对于看电视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这个虚拟主体更真实。 

  问题还不止于此。普爱寺的苏穹认为,有些节目,比如说一场足球比赛,地球上五分之四以上的人都会同时观看, 在这种情况下,这一虚拟效果就会将人生因果报应的集体意象从人们的总意识中排挤出去,其后果可能是无法预料的(完全可能,除了融化金属的地狱、剪刀树的地狱和其他种种地狱外,还会出现一个新的地狱——永恒的足球锦标赛的地狱)。但是,其利弊尚未弄清,无论如何,这也是将来的事。我们感兴趣的不是明天那可怕的前景,而是同样可怕的今天的现实。 

  我们来作第一个总结。与二号客体、亦即打开的电视机相吻合的,是二号主体,亦即虚拟的观者,他会像剪辑导演组那样控制自己的注意力。情感和思想,观者肌体中肾上腺素和其他荷尔蒙素的分泌,都由摄像师操纵,都取决于他人的考虑。当然,一号主体难以觉察出他为二号主体所替换的那个瞬间,因为,在替换之后,就已经没有觉察者的存在了,——二号主体是非现实的。

  但是,他还不仅仅是非现实的(实际上,“非现实”这个词适用于人类世界中的一切)。找不到词语去描述其非现实的程度。这是两种虚无的相叠,是一座空中城堡,其基础就是深渊。可能会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要在这些虚无中挣扎,去测量其非现实的程度呢?但是,一号主体和二号主体间的差异是非常重要的。 

  一号主体相信,现实,就是物质世界。而二号主体却相信,现实,就是电视中所展示的物质世界。 作为荒谬的主客体之划分的产物,一号主体是虚幻的。 但是,无论如何,其思想和情绪的混乱运动是有观者的,——可以作一个比喻来说,一号主体经常独自看着电视节目,渐渐地忘记了他是观者,并与节目相互混淆了。 

  从这一观点来看,二号主体是一个绝对难以置信、难以描述的东西。这是一个在观看另一个电视节目的电视节目。参与这一过程的有情绪和思想,但产生这些情绪和思想的那个人却绝对是缺场的。 

  人们急速地在电视机上换台,从一个节目转向另一个节目,以免看到广告,这叫做zapping。资产阶级的思想相当细致地研究了热衷“换台”者的心理状态以及相应的思维类型,这种思维类型已逐渐成为当今世界的基本类型。但是,被这一现象的研究者所观察的那种类型的换台,是与电视观众自身对节目的切换相吻合的。 

  受导演和摄像师控制的观众所进行的切换(亦即技术切换造成的二号主体的强加感应),——是另一种类型的换台,是强加的,除了在禁止电视的不丹,在世界各国,对此类换台的研究工作事实上都是非公开的。但是,借助这种强加的换台,电视机变成了对电视观众进行远程控制的操纵台,这种强加的换台不仅仅是组织镜头的方法之一,而且是电视广播的基础,是广告一信息场作用于意识的主要方式。 

  因此,二号主体接下来将以换台者的身份出现, 或者简称“霍扎”。我们再重复一下这个非常重要的结论:电视观众不愿看一组广告,于是就给电视机换台,与此相同,对图像所进行的那些瞬间的、难以预料的技术切换,也在切换着电视观众。在步入换台者状态的同时,他自己也变成了受到远程控制的电视节目。也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中,他度过 了自己一生中相当长的时光。 

  战友们!当代人的状况不仅是悲惨的,甚至可以说,它是不存在的,因为,人自身就几乎是不存在的。什么都不存在,甚至无法让人伸出手指,说上一句:“瞧,这就是换台者。”“霍扎”,不过就是入睡灵魂的发光体发出的余光;这是一部关于另一部电影拍摄过程的电影,是在一间空房子里通过电视播出的。 由此必然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当代人为何落入 了这一境地?有谁试图替代迷途的换台者去填充 “霍扎”的一立方的空虛? 

  答案自然很明白:没有谁。但是,我们不会仅仅局限于对局势的这种痛苦的荒诞议论。为了更深地理解这一局势,我们会想起,电视存在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其广告功能,这一功能是与金钱的运动联系在一起的。因此,我们不得不转向一种被称为“经济学”的人类思想。 对一、二号主体由于其虚构的富裕过程而产生的虚幻关系,这种伪科学就叫做经济学。 

  从这一学科的观点来看,每个人都是一个有机体的细胞,古代的经济学家称这一有机体为饕餮。在完全彻底解放阵线的教材里,它被称为ORANUS(俄语为 poroxona)。 这更符合其真实的天性,留给神秘投机的地盘也更少了。 每一个这样的笼子,也就是每一个具有经济性质的人,都有 一层独特的社会一心理膜,它能让金钱(金钱在饕餮的体内扮演着血液或淋巴的角色)向里或向外来回通过。从经济学的观点来看,每一个饕餮细胞的任务,就是尽量多地向膜内放钱,而尽量少地向外放钱。 

  但是,饕餮作为一个整体的绝对命令,要求其笼子结构不断为日益增大的金钱洪流所洗刷。因此,饕餮在其进化过程中(他处在与软体动物相近的发展阶段上)发展出了一种最简单的神经系统,这一系统叫做“媒体”,其基础就是电视。这一神经系统通过其虚拟的肌体传输能控制单细胞活动的神经作用。 

  这些作用有三种类型。它们分别叫做口腔哇噻冲动、 肛门哇噻冲动和置换哇噻冲动(这些名称来自商业化的感叹词“wow!”)。

  口腔哇噻冲动强迫细胞吞噬金钱,以便消除由自我形象和理想的“超我”形象之间的冲突所造成的痛苦,这一冲突是由广告所导致的。我们会发现,问题不在于物质,不在于那些为体现这种理想的“我”而可以用金钱买到的物质,——问题在于金钱本身。的确,许多百万富翁都穿着破旧,驾着便宜的汽车,——但是,为了能使自己这样做,就先 得成为一个百万富翁。在这种情形下,一个乞丐却可能由于认知上的不协调而痛苦,因此,许多穷人往往追求贵重、漂亮的衣着,不惜花去最后一笔钱。 

  肛门哇噻冲动强迫细胞排泄金钱,以便体验上述两种形象相吻合时产生的快感。 

  既然所描述的两种作用——吞噬金钱和排泄金钱——是相互矛盾的,肛门哇噻冲动便是以一种隐蔽的方式进行的,人们也真的以为,满足不是来自花钱这一行为本身,而是由于拥有了各种物品。虽说,显而易见的是,比如,一只花五千美元买来的手表,作为一个物质对象,比起一只价值五十美元的手表来,就能给人带来更多的满足,——问题全在于金钱的数量。 

  口腔哇噻冲动和肛门哇噻冲动的名称,是类比括约肌的功能给出的,虽说,将它们比作吸气和呼气要更恰当些: 由它们引起的情感,像是一种独特的心理窒息,或者相反, 是一种空气过量。虽说,哇噻刺激可以随时随地出现,但是,在赌场里的牌桌旁,或是在证券交易所进行投机时,口腔-肛门刺激会达到最紧张的程度。置换冲动会在人的意识中压抑、置换所有的心理过程,这些心理过程会妨碍与饕餮细胞的完全融合。当心理刺激物中缺少口腔一肛门成分时,置换冲动就会出现。

  置换冲动,就是无线电干扰机 jammer,它能终止某个不爱听的广播电台的播出,发出强烈的干扰。有两句英语谚语,很好地体现出了它的作用:“Money talks, bullshit walks.”“If you are so clever show me your money."(金钱万能)没有这一作用,饕餮也许就无法强迫人们去发挥其细胞的功能。置换冲动将所有与金钱运动无直接联系的细微心理过程结合为一体,在它的作用之下,世界开始被彻底视为饕餮的化身。这导致出一个可怕的后果。伦敦房地产交易所的一位经纪人,曾这样描述他的观感:“世界,就是生意与金钱的相遇之处。” 

  说这一心理状态已经广为传播,这并非夸大其词。当今的经济学,社会学和文化学所探讨的一切,实际上,就是对饕餮那些交换的体内过程的描述。 

  就本质而言,饕餮是一个虚拟的极其简单的寄生型有机体。但是,它的特性在于,它不是吸附在某一个作为供体的有机体上,而是用其细胞制造别的有机体。它的每一个细胞,都是一个具有无限可能性和天赋自由权的人。奇怪的是,饕餮作为一个有机体,就进化的程度而言却远远低于其任何一个细胞。它既不具备抽象的思维,甚至也不具备 自我反省能力。可以说,一美元钞票上画有的那个三角形的著名眼睛,实际上什么东西也看不见。它不过是由奥德萨城的一位画家随意涂在金字塔表面上的东西,仅此而已。 因此,为了不让迷恋者患上精神分裂症,最好用一块黑头巾将它蒙起来…… 

  塔塔尔斯基的脑中涌现出一个突如其来的思想。他放开图板,拿起那支他曾用来戳透酒瓶塞的铅笔,以勉强可以辨认的草书在纸的一角上写道: 

  1)“Ray--ban”眼镜的广告片:头领被释放,结尾——奥托· 斯科尔采尼的大幅特写,蒙眼布上的字为“Ray-ban”。

  2) 别忘了———“Sony Black Trinitron”的广告片/广告画。自由女神像。她手中取代火炬的,是一个闪亮的显像管。 

  塔塔尔斯基想了想,将“Sony”改成了“Panasonic”,接着又写道:“取代书籍的,是电视节目表。”然后,他带着轻微的羞耻感, 将手掌又放回到图板上。图板保持着屈辱的静止。塔塔尔斯基等了片刻。什么动静也没有。无论如何,在他身上,职业人士还是比浪漫主义者更为强大,为此,也不得不付出代价。 

  在将双手放回图板的时候,塔塔尔斯基几乎已经认定,什么动静都不会再有,神灵是不会原谅背叛的。但是,他的手指刚一触及那冰凉的木质表面,图板就动了起来: 

  饕餮既无耳朵也无鼻子,既无眼睛也无大脑。当然,它绝对不是恶的化身或地狱的恶果,像许多宗教生意的代表人物所认定的那样。它什么渴望也没有,因为它根本就没有渴望抽象之物的能力。这是一块毫无意义的息肉,它没有激情,没有愿望,只是一味地吞噬,抛弃着空洞。与此同时,它的每一个细胞却都有一种潜在的意识,认为自己绝对不是饕餮的细胞,相反,饕餮只是其智慧所诉诸的那些渺小对象中的一个。正因为要封锁这种可能性,饕餮才需要置换冲动。 

  先前,饕餮只具有植物性神经系统;电子大众传媒的出现表明,它已在进化过程中生出中枢神经。当今,饕餮那能抵达每一个人的主要的神经末梢,就是电视。我们在前面已经谈到,电视观众的意识是如何为虚拟的换台者的意识所取代的。现在,我们来看一看三种哇噻冲动的作用机制。 

  从理论上说,一个状态正常的人能够压制哇噻冲动,与之保持对立。但是,一个无意中已与电视节目融为一体的换台者,就已不再是一个个体,而仅为一种状态。二号主体无法对所发生的一切进行分析,就像一段公鸡打鸣的录音无法做到这一点一样。甚至连对屏幕上的一切进行评价的错觉,也只是被感应到的心理过程的一部分。 

  在电视节目中,亦即在二号主体的意识中,每过几分钟,就会播出一组广告短片,其中的每一则短片,都是能与心理的不同文化层面产生共鸣的口腔、肛门和置换这三种哇噻冲动之复杂、精细的组合。 

  如果与身体的体验过程作一个不雅的类比,那就是,人们先麻醉病人(用二号主体置换一号主体),然后进行一次快速催眠,用一种假定的反射联系来强化对其所有阶段的记忆。 

  在某个时刻,二号主体关掉电视,便又重新成为一号主体,也就是说,中心成为一个普通人。在此之后,他已不再直接接受三种哇噻冲动。但是,会出现一种与剩磁现象相类似的效应。大脑开始自己产生那些作用。这些作用自发地出现,与其他一切思维出现的背景相吻合。如果处于“霍扎”状态下的主体常受到三种哇塞冲动的影响,那么,在回归正常状态的时候,他就会受到因其大脑而自动震荡的三种哇噻因素的影响。 

  人经常地,周期性地落入“霍扎”状态,常受到置换哇噻冲动的照射,其结果,意识中便出现了一个特殊的过滤器, 它让人只能吞噬那种充满口腔一肛门哇噻内容的信息。因此,人甚至没有可能提出有关其实质的问题。 

  然而,其实质究竟是什么呢? 

  在众多我们无立锥之地的环境的作用下,每个人只能自己去回答这一问题。一个普通人,无论其状态多么卑微,都仍有可能给出答案。至于二号主体,则不具备这一可能性,因为他自身就是不存在的。此外(可能,正因为如此), 饕餮那在信息空间里散布三种哇噻冲动的媒介系统,也向 “霍扎”提出了一个自我识别的问题。 

  由此展开了一个最有趣、最奇特的问题。由于二号主体没有任何内在本质,其作出回答的惟一可能性,就是提高电视中播放的那些物质对象的组合来确定自我,而那些物质对象,显然既不是他,也不是他的组成部分。这使人联想到否定神学,否定神学(否定神学认为,涉及神的一切观念和概念都是无法同神的本性相比的,因而主张否定这些观念和概念,以说明神的绝对彼岸性)认为,只能通过神并不实在这一点来确定神,只不过,我们在此指的是否定人类学。 

  对于二号主体来说,他对“我是什么?”这一问题的回答只能是这样的:“我是开着某辆车的人,是住着某间房的人, 是穿着某件衣的人。”其自我确定只有通过对消费品的罗列才能完成,而转换只能通过其变化来完成。因此,大部分广告对象都与特定类型的个人、性格、爱好或素质相关。其结果,便出现了由这些素质,爱好和性格构成的一个确凿无疑的组合,它能够造成一种真实个性的印象。有可能构成的组合,其数量实际上是无止境的,选择的可能性也同样是无止境的。广告是这样表述的:“我是一个平静、自信的人,因此我购买这双红鞋。”想在其素质上添加一些平静和自信的第二种主体为达到目的,想到应拥有一双红鞋,他在肛门哇噻因素的作用下实现了愿望。在经典的情形之下,口腔-肛门刺激首尾相接,构成一个圆圈,就像那个众所周知的蛇咬着自己尾巴的例子:需要一百万美元,为了在富人区买一幢房子,需要一幢房子,为了有个穿着红鞋走路的地方,需要一双红鞋,是为了获得平静和自信,这种平静和自信能让人挣来百万美元,而挣钱是为了买房子,在那房子里 可以穿着红鞋走路,并因此而获得平静和自信。 

  当口腔-肛门刺激的两端合拢了,就可以认为,广告魔法的目的达到了:出现一个虚幻的结构,它没有中心,虽说所有的对象和素质都通过这一虚拟的、被称之为同一性-身份的中心而相互联系的。 

  同一性-身份,就是处在某一发展阶段上的第二种主体,在这一阶段上,他能独自存在,不需要三种哇噻冲动的经常性激活,而只处于被其大脑独自振荡的三种末梢哇噻因素的作用之下。 

  同一性-身份,就是一个虚幻的自我,这一回声道出了一切。 对当代人的状态进行分析的资产阶级思想认为,突破同一性返回自我,是一个巨大的精神成就。也许,这是可能的,因为,自我不是相对存在的,同一性也不是绝对存在的。问题仅仅在于,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那种突破既无起点又无目的,也无人去突破。尽管这样,我们仍可假设,在这种情况下,“回到自我!”或“走向自我!”的口号即便没有含 义,也是具有美学根据的。 

  将三种哇噻冲动置于人的心理中更为细致的过程,就会派生出当代文化所有平庸的多样性。在这里起着特殊作用的是置换冲动。它就像是落煤镐的轰鸣,盖过一切声响。除了哇噻口腔刺激物和哇噻肛门刺激物之外,所有外在的刺激物都被过滤了,人也会对缺乏口腔或肛门构成的一切失去兴趣。在我们这篇不长的文章中,我们没有对广告的色情方面进行考察,但是,我们要指出,性之所以越来越诱人,仅仅是因为,它象征着那种可以转化为金钱的活力,而不是相反。任何一个内行的心理分析师都会承认这一点。 归根结底,当代人对与金钱的吞入或释放无关的一切,实际都抱有深刻的怀疑。 

  这一点的外在表现就是,生活变得越来越枯燥,人则变得越来越算计,越来越冷漠。在资产阶级的科学中,流行一种对行为新代码进行解释的方式,试图保存、罐装激情能量,这与小圈子经济学和当代生活方式的需求相关。实际上,人们生活中的激情并未减少。但是,置换哇塞因素的不断作用却造成,人的所有激情能量,仅在与口腔或肛门哇噻主题相关的心理过程区域里摇摆不止。众多资产阶级社会学家本能地感觉到了大众媒介在所发生的聚合成就中的作用,但是,正向小阿连德同志所说的那样,“他们是在一间永远不会出现的房间里寻找一只从未存在过的黑猫”。即便他们将电视称作假肢,是为愁眉苦脸、身材干瘪的“我”准备 的假肢,或者,即便他们说道,传媒夸大了已变得不真实的个性,他们还是放过了主要的东西。 

  只有曾经真实的个性,才可能变得不真实。为了愁眉 苦脸、身材干瘪,这个“我”先得存在。在上文,同样,在我们以前的那些文章中(见《俄国问题和谢德拉·鲁米诺萨》),我们揭示过这种观点的错误。 

  在置换哇噻因素的作用下,黑暗世纪的文化和艺术会退化为口腔一肛门主题。这种艺术的基本特征,可以简单地归纳为饕餮性。

  一只装满百元美钞的黑提包,已经成为一个最重要的文化现象,成为大部分电影和书籍的中心因素,而它在生活中的运动轨迹,便成了一个主要的情节主线。更确切地说,这样一种大黑包在艺术作品中的出现,使受众的兴趣转向了银幕上或文本中正在发生的事情。我们得指出,在某些情况下,装钱的提包并不直接出现;在这种情况下,代而发挥其功能的,要么是那些众所周知的所谓“明星”的参与,要么是关于电影制作成本及其票房收入的无休止宣传。将来,没有一部艺术作品会是简简单单地创作出来的;堆成山的书籍和电影,其主要内容都将是对“可口可乐”的潜在歌颂和对“百事可乐”的攻击,或者相反,是对“百事可乐”的歌 颂和对“可口可乐”的攻击。 

  在口腔-肛门冲动网的作用下,人的体内发育成熟一个内在检查官(“内在党委”的另一种说法,这一说法对于市场时代来说更有典型意义)。它经常对评价财产的真实性进行评价,发挥惩罚功能,强迫意识因认知不协调而默默地忍受痛苦。与口腔哇噻冲动相呼应的,是内在检查官扬起的“loser”小旗。与肛门哇噻冲动呼应的是“winner”小旗。与置换哇噻冲动呼应的是这样一种状态,在那时,内在 检查官同时扬起了“winner”和“loser”两面小旗。 

  可以列出同一性的几种固定类型。这便是: 

  1)口腔哇噻型(基本类型,在其周围构成情绪和心理生活,——对金钱的苦心追逐)。 

  2)肛门哇噻型(基本类型,——对金钱的充满快感的释放,或是对其置换对象的操纵,又称为肛门哇噻快感)。 

  3)置换哇噻型(可以与前两个类型中的任何一个组合),——当实际的麻木出现时,除了口腔-肛门刺激物之外,它对一切刺激物均无动于衷。 

  这一分类的相对性表现在,同一种同一性-身份,对于处在较低哇噻等级上的人来说,可能是肛门型的,而对于处在较高等级上的人来说,则可能是口腔型的(当然,无论什么样的“自在同一性”都是不存在的,这里谈的是纯粹的副现象)。线性的哇噻等级构成多种结构相近的同一性,这种线性等级叫做小圈子索。这是一种独特的社会永动机;其秘密就在于,任何一种同一性都会与更高一级上的另一种同一性作经常性的校对。在民间文学中,这一伟大原则在“与人同步”。这句俗语里得到了反映。 

  按小圈子索的原则组织起来的人,就像是串在一根绳子上的一串鱼。但是,在我们这种情况下,这些鱼还活着。而且,在口腔和肛门哇噻因素的作用下,他们似乎还在顺着小圈子索往他们觉得是向上的方向爬行。强迫他们这样做的是本能,或者,更恰当地说,是追求生活意义的渴望。而从经济形而上学的观点来看,生活的意义,就是口腔的同一性-身份向肛门的同一性-身份的转换。 

  情况并不局限于,受三种剩余哇塞因素影响的主体会被迫将自身视为同一性。在与另一个人发生联系时,他也会同样在那个人那里看到同一性。能够对人进行评定的一切,已由黑暗世纪的文化确定了其与口腔-肛门坐标系的关系,并被置入了巨大饕餮的上下文。 

  置换哇塞人会对他遇到的每个人进行研究,将其作为一段充满商业信息的短片。另一个人的外貌、话语和举止,立即被解释为一组哇噻符号。会出现一个非常迅速、不受控制的过程,它由意识中时现时灭的口腔,肛门和置换三种冲动连续构成,其结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得以确定。人对人来说是狼,一句著名的拉丁文这样说道。 但是,人对于人来说早已不再是狼了。人对于人来说,甚至不是策划,不是商人,不是杀手,也不是排外主义者,并不像当代社会学家所认为的那样。一切都要可怕得多,也更简单得多。人对于人来说就是哇噻,——甚至不是对于人来说,而是对于同样那个哇塞来说。因此,在文化坐标系的当代系统中,那句拉丁语听起来就是这样的:哇噻哇噻哇噻! 

  这一点不仅与人相关,而且也与我们所关注的一切相关。在对我们看到的东西进行评判时,如果没有遇见那些熟悉的刺激因素,我们就会感到深深的忧伤。我们的理解会出现一种独特的二进制现象——任何一种现象都会成为口腔-肛门矢量的线性组合。每一个意念都有一个精确的金钱表达。即便该意念显然是非商业性的,也会立即产生 这样一个问题:这个非商业化的类型具有多大的商业价值。 由此而来的,便是人人都熟悉的一种感觉:一切都依赖于金钱。 

  的确,一切都依赖于金钱,——因为,金钱早已只认金钱本身,而其余的一切则是被禁止的。口腔一肛门的蠕动成为惟一许可的心理反应。大脑的其余一切活动都被冻结了。 

  第二种主体绝对是机械的,因为他是电视显像管中电磁过程的回声。他所具有的惟一自由,就是在购买一件商品时喊一声“哇噻!”,而这种照例购买的商品,通常是一台新电视。正因为如此,饕餮的控制冲动才被称为哇噻冲动, 而无意识的同一性观念则被称为哇塞主义。至于与哇噻主义相适应的政治制度,有时则被称为电视体制或传媒体制, 因为电视节目在其中成了选择的客体(甚至是选择的主体,如前面所说的那样)。应当记住,当今大众传媒经常使用的 “民主”一词,与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初所流行的“民主”— 词已经完全不同了。这是两个所谓的同音同形异义词;老的“民主”一词由希腊语词根“demos”(人民)构成,而新的“民主”一词则来自词组“demo - version”(范本)。

  好的,我们现在来做结论。 

  同一性-身份,就是处于某一发展阶段上的二元论,在这个发展阶段上,最大的组合结束了人的意识的转化,人的意识在口腔、肛门和置换三种哇噻冲动的不断作用下,开始独自产生三种哇噻因素,其结果,便是个性被经常、彻底地置换,取而代之的是所谓的同一性-身份。同一性,就是具有三种性质的二元论,就是

  1)死亡的二元论;

  2)腐朽的二元论;

  3)数字化的二元论。 

  可以给出有关同一性的多种不同定义,但这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它毕竟不是真实的存在。如果说,在人类历史先前那些阶段上,还可以谈论人对人的压迫,或抽象概念对人的压迫,那么,在同一性的时代,这种压迫已经无从谈起了。在同一性的阶段,可以为其自由而斗争的那个人,已从人们的视野中完全消失。 

  因此,基督徒谈论已久的那个世界末日,意识的哇塞化必将导致的那个世界末日,在一切方面都将是绝对安全的,——因为,其安全会受到威胁的那个人消失了。世界的末日就将是电视节目。战友们,这使我们大家充满了难以名状的幸福。 

      切·格瓦拉 

    永恒,夏,于苏美尔山 


  “又是一个苏美尔。我们全都是苏美尔人。”塔塔尔斯基轻声地说道,抬起了眼睛。 

  窗帘外,新的一天那灰蒙蒙的光亮已在荡漾。图板的左边是一摞写满了字的纸,肩膀上疲倦的肌肉疼得要命。在写下的那些东西中,他只记得“资产阶级思想”这一个词。他从桌边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和衣躺了下去。 

  “什么叫资产阶级思想?”他想,“鬼才知道。也许,是指金钱。还能指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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