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死去的罗德岛和他
彩虹6号真的太好玩了,你懂闪盾的快乐吗?闪盾!!!
给个三连
阿里嘎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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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热浪从不饶人,除热外,窒息的闷也令人不悦,躁动与反抗的情绪弥漫在空气中,不时与身体发生些化学反应。待我一身腻汗地醒来,熬夜的昏晕已烟消云散,看看表,正午时分,离我出发的时间还远着。明明可以再睡会儿,但被炎热浸透的被窝实在不适,只得从中钻出,洗漱后整理行李。
我将外出的事全村都已知晓,过去不相探望的亲戚挤满老宅,我对他们并无多大感情,只可怜自己家中的木质地板,不知它能否挡住这次灾难。大家不约而同的来到这里,只为看看我这唯一的,敢于闯出村庄的“出息人”,在这个不常与外界来往的村中也合理,毕竟人们对异类总是排斥的,言语间不免有些讥讽,只可惜我话里话外的礼数很周到,态度自然也随和,让他们的硬拳头打到了软棉花上。
饭局上,父母只顾往我碗里夹菜,不时说出带些悲伤的埋怨:“为何要学矿石病专业?这科最吃苦,又不讨好。”
我的沉默带起了他们的叹息,母亲只得继续夹菜,道“也不见得有多少人选它,况且这矿石病……也好,不过辛苦点,工资也高。我们还是心疼啊。说不好听,万一感染了那东西,可不好受啊。你看那差事如何?村里那教堂缺个老师,我早跟你说过了。”
“研究矿石病是我的理想,而且,如果我出去后矿石病被治愈了呢?”
“唉,你这孩子,顽固。”眼见劝说不动,母亲只好自顾自的夹菜,碗内堆积如山也不停顿。
父亲没有多说什么,他已与我大吵一架,结果以我的胜利告终。他只是看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莫不是被那铁坨坨勾走了魂!”父亲带着些愤怒对我说道。
“好了好了……”母亲顿了顿,继续说道“记住啊,出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她又有什么办法挽回自己儿子做好决定的心呢?
他们说的不无道理,自从那“铁坨坨”离开村子后,我的心便被它勾走了,也是那时,我在心中种下了从事矿石病症事业的种子。
我看到过,在夜色下,他们口中铁坨坨的动弹。准确来说,是陆行舰的移动。再准确点,是已死去的罗德岛的复苏。
“明明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父亲沉闷的嗓音打破了我的回忆“自从你叔叔去世和那铁坨坨走后,你就慢慢变了。”
“那叫罗德岛。”我指正道。
“什么罗德岛……他把你带歪了,不要相信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你不喜欢看书吗?我们给你买。你在这里当个老师就好了,为什么要出去?难道……”他的眼神一直都是这样,镶嵌在如树皮般的肌肤中,慈悲里带着严厉。
“你就这么想离开这里?”
他如钢珠般一连串的发问让我愣住了,思索了许久,只能淡淡的叹了口气,用他们听不到的声音道:“我约好了。”
是的,我约好了。
跟某个人的约定。
一
约莫七八年前,这与世隔绝的村庄闯入了外来者。
那铁与钢的人工造物停在了村边,巨大的声响吸引了诸多村民前去观看,其中就包括我的父亲。伤痕累累的外壳与冒着浓烟的船身令我的父辈们对此无比恐慌,以至于现在说起这事,脸上都带着那日恐惧的色彩。
早年,人们将它当作上天的旨意,村民哪里见过这般庞然大物,有人跪下,有人献上祭品,有人跳起神魔的舞蹈,如一场奇怪的宗教仪式。
时间久了,当神的外衣被拔下,其内里世俗的本质必将被众人谴责,它也如此,村民们拿起长矛,铁具向它丢去,却未伤它分毫。它还是那样寂静,大家拿它没有办法,只得愤愤离开,不再理会,也没有人想过探寻他,封建与愚昧的气味至今都飘散在村庄上空,如今的我只能从父辈的嘴中读出对它的诅咒。那是我不能理解的憎恨。
它停靠的时间很长,巨大是它唯一的形容词。堡垒状的船身停留在树林与藤蔓间,潮湿的空气如甘醇的葡萄酒,被这艘陆行舰吸入,往日光鲜的外壳如今尽是铁锈,爬满藤蔓。绿色的褶皱与暗红的眼泪是我对它的唯一印象。从我出世起它便停在村边,不知怎的,我竟能从它的静止中看出一丝无奈。
曾有人想过要进去,但高度的差距与内心对于亵渎神圣的恐惧还是制止了他们,虽说没有人再去信仰它,但人们骨子中对神圣的敬畏是不会轻易抹除的。自此,那地方便成为了人们心照不宣的禁地,因为耻辱与畏惧。
若要说这钢铁巨兽,就不得不关联起村中的老人对我说过的故事,虽说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但大体还是可以讲出这故事的主角。
是罗德岛的故事。
曾经,对那些空有能力而无法实施的人,人们会对他说:去罗德岛吧!这地方总会让你的能力得到施展!
罗德岛,在当时人们的眼中是伟大的代表,虽说研制矿石病解药的公司不止这一家,可只有罗德岛离真相的发掘无比靠近,只差那么一点点。要是矿石病的解药真的研发出来了,那么像我叔叔一样的感染者就有医治的可能性了。当然,这是一个故事。
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毕竟村里人知道的也只有那么多。似乎是在一个清晨,与平日没什么区别的清晨,人们一如既往的躺在被窝中,工人劳作在高楼之上,感染者倒在污水与血液流淌的小巷中,苦苦呻吟。就是这样一个平常的清晨,罗德岛消失了。
没有预兆,没有新闻,就这样消失在人们记忆的裂缝中,不留痕迹。有人说罗德岛分裂了,干员们各奔东西。有人说罗德岛被同行制裁了,原因是因为他们马上就要开发出矿石病的解药。也有人说是罗德岛的高层博士背叛了他们,独自一人逃走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总之,罗德岛就这么消失在了人们真相与谎言的碎片中,深埋在这片痛苦的大地下。事实究竟如何已得不到考证,只有它存在的传说被人们口口相传,延续至今。
我从未见过罗德岛,却从众人的言论中拼凑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罗德岛。不是一个组织,而是一种精神,一种“新”的精神。只是听着故事,我的身体就止不住的颤抖。它满足了我的一切幻想:在世界游历以及拯救感染者。
每每看向远处的巨物,夜间的微风裹挟着星光,吹起船身上的藤蔓,激起绿色的波澜,我便会感到一阵心酸。这是一种无言的悲伤,更像是莫名的“乡愁”:要是我早生十年,我肯定会去罗德岛。不为别的,只为满足这心中的“新”。我始终都向往外界,终日被禁锢在这守旧的村庄,蝉鸣声总归是会听倦的。而我相信,村外的巨物是罗德岛。
当我赤脚穿过海滩,手指触碰到它的外壳时,藤蔓的柔软与铁的坚硬一同出现,松开手后,掌心中只剩深褐色的铁锈,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但我却从中嗅出了自由的气息。
罗德岛,罗德岛……我在现在默念着,漫步在它身旁,夜间的海浪没有停息,我一步步地的向前走,带着闯入禁地的紧张与激动。海浪被我激起洁白的水花,夹杂着我的情绪,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银光。
“村外的巨物是罗德岛”,这话不是谬论,而是我确信的真理。没有为什么,因为我去过,更何况我认识那巨物中的怪人……我应该称呼他为:博士。
二
深夜的它是神秘的,黑暗的。巨物所停靠的地方一直被村里人视为禁地。
我偷跑出来,漫步在它身旁旁,柔软的藤蔓使人打消了上爬的念头,满是伤痕的外壳使人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入口,哪里是出口,仿佛是钢铁工厂的呕吐物,一团糟。但我却听到了一声声敲打声从其庞大的躯体中传来。
夜是寂静的,使得这声音愈加明显,一声一声规律的传来,那是金属被敲打的声音,又似是这巨兽的嚎叫 。
我赶忙凑近船身,仔细寻找声音的来源。那东西实在是太大了,根本无法准确的判断出具体方向,但这敲击声无疑在传递着一条信息:这庞然大物中有人的踪迹!
我不可能绕着它走一圈,但这声音离我的位置也不远。家人的警告与那个似真似假的故事在我脑中浮现,几乎没有停顿,我继续向前走去,将那些东西全部抛之脑后,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跟那些条条框框道别。
在一阵寻找过后,总算找到一个勉强可以称得上为“入口”的地方,尽管同其他地方一样,满是藤蔓。
时间与历史的洗礼使我脚下的钢板发出哀嚎。掀开藤蔓,破旧的围栏,生锈的地板,以及深邃的黑暗,如无星之夜的漆黑,一眼望不到头。犹豫片刻,我便踏入那个令我好奇的世界中,寻找着响声的来源。
在黑暗中,我只能用手摸索着前进。那响声离我越来越近,似乎就在身前,却又永远靠近不了。我摸到了许多自己不熟识的东西,冰冷的机器,不明作用的药品,这都是我不曾见过的。终于,在黑暗的尽头,红色的灯光出现了。
我期待地上前,想一睹这在村中无法见到的新奇东西。昏暗的控制台上,密密麻麻的按键以及巨大的屏幕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要知道,上次在村庄中看见这样大的屏幕,还是不知多久前有钱人家组织的一场电影。
那红光一闪一闪,使环境的氛围愈发恐怖,这时我才发现这里的与众不同,仿佛那声音就是从中传出。
抱着试试的心态,我摆弄着那些看不懂名字的按钮,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嗯?”他轻轻地拍了拍我。
沙哑的嗓音在黑暗中传开,像是深渊恶鬼的嘶吼,我的脑子刚反应过来,身体就瘫倒在地,惊恐的看着面前的“怪物”。他脸上反射着红光,身体也染上红色,高大的身躯配合上黑暗的衬托,显得更加恐怖。
我别无他法,只得用脚蹬着地,一步步向后爬去。但无济于事,他只是伸出手,便把我抓起来,悬挂在半空中,那漆黑的面容向我靠近。
“喂,小鬼……”我惊恐的等待着他的举动,眼角徘徊的眼泪似乎马上就要落下。
“你搞坏了我的空调?”
三
“所以说,你就这样进来了?”
此刻,这“怪物”正坐在我面前,这时我才发现他不是怪物,只是头上戴着个古怪的面具罢了。他指指点点着我,向我发起询问。
“是的……我听到了一些声音,就想进来看看……”
当神秘的面纱被揭开,随之而来要么就是失望,要么就是喜悦。可惜这两种感受我都没有。我被他拎到空中后,他走了几步便到了一个小房间中,这里有种种生活用品,床,等等……这些东西给我的感受只有一个:不可思议。
这巨物中居然有人住?我那十几年的世界观仿佛被颠覆了。这东西里面还可以住人?
“可能是电力系统有点问题,不然怎么会……”他自言自语着,又住意到我这里“所以呢,小鬼,你现在想怎么样?”
“我想回家……”我怯怯的答道。
“想回家?我现在放你回去干嘛?让你们那些人拿着长矛把我捅穿?”他轻蔑的笑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越说话,我的头就越往下沉去。
“你们泰拉人都这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在不安间,疑问充斥了我的内心:他到底是谁?尽管现在的我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但好奇心还是驱使着我说出了这句话。
“你是谁?”
他沉默了,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到底有没有回答的必要,许久才开口道“问这个干嘛?还是你觉得我会放你回去,想跟我套个近乎?”
心中的疑问没有解除,我越发好奇他的真实身份了,再次问道“这里……是不是罗德岛?!”
空气凝固了,正如我对前的他般一动不动,看不见表情的面具直对着我,我猜测着这面具下的表情,是惊讶还是不解?我继续说道“我一直都觉得这地方罗德岛,所以我才来的。不过今天,我基本上放弃了这个想法,罗德岛怎么可能这么破?”
“罗德岛不可能这么破?你为什么觉得里是罗德岛?”他的声音中带着些困惑与不悦,坐直身子说道。
“那些村里面人讲的故事。”
“故事?他们还讲了些什么?”
“罗德岛是救死扶伤的组织,他们会让那些人才去罗德岛,拯救他人,拯救那些感染者!”
“然后呢?”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些忧伤的色彩。
“然后……他们说罗德岛消失了,因为那个叫作博士的罗德岛高层背叛了他们。”
“什么?博士…背叛了他们啊?”
他突然激动的情绪吓到了我,随后便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在这狭小的房间中渡着步。
“不然呢…”看着他异常的反应,我心中的困惑愈发不解。继续说道“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磨搓着手中的咖啡杯,不知在想些什么。咖啡的苦香蔓延在屋中,竟给我一种不可思议的畅快感,一种发现新事物的爽快!
“反正你也出不去,告诉你我叫什么也没事。”他站起身,显得有些不满的翻弄着桌上的书本,道:
“我就是博士”
“你是博士?!”许多话想要冲出喉咙,但硬生生的被我憋了回来,咽至心中,融入骨髓。
“不是他,只是我的名字恰好叫博士罢了。”他漫不经心的解释道,顺手调控了几个开关,伴随着机器的推压声“这样你就出不去了。”
事到如今,我已分不清脚下踩着的是不是罗德岛,面前的人又到底是谁?
四
我来到“罗德岛”已经一个星期了。
我不能回家,完全是因为这个叫博士的男人干的好事。他自称博士,却不是那个罗德岛的博士,只是“刚好”住在这里而已。这些巧合都使我心生困惑。
他的行为举止无比休闲,简直可以称得上养老。这巨物宛如他的种植园,与外面的藤蔓缠绕不同,那些植物摆放整齐,一看就经过仔细修剪。每当初日升起,阳光便会透过天花板破开的大洞,那道光束中夹杂着时间的流逝,岁月的沉默,这些通通被那些乖巧的植物吸收,以至于这栽培者都变得同那些植物一样,冷静,不善言辞。
我在这巨物中还能干什么?不过是每天看看奇怪的书,陪他种种花草。博士有时心情好了,会跟我讲解一下古怪的知识,如矿石病的治疗,植物的栽培,虽然我听的总是一知半解。明明声音听起来还算年轻,却老是故作成熟的压低嗓音,如坏了的留声机。博士平时从不轻易开口,但似乎是太久没有人陪他说话了,只要一开口便是长篇大论,什么死与生啊,谎言与真相啊,而后又觉失言,忙闭上嘴不作声。
我第一次在这里仔细了解到了矿石病。以往,我们村中也有些因矿石病而死的人,而现在在这里,我认识到了矿石病的构成。虽然博士说的那些长篇大论我不怎么明白,但一连听了七天,外加几本奇怪的书,我总归算知道了些。
“这里就是罗德岛吧……”我喋喋不休的发问引得他异常烦躁,不满的放下书,自言自语道:
“你觉得这里是哪里就是哪里。”
“那这里也没什么秘密,为什么不能放我回去呢?”
“我不想让你走,就像我自己不想走一样。”他又拿起书看了起来,在枯燥的翻页声中,他的声音再次出现“你就这么在意罗德岛吗?它早就死了。”
“罗德岛一直都是我想去的地方……”
我向他保证过无数次,乞求他可以放我出去,但得到的结果却总是为失败。我倒不是厌恶这里,相反,这里的一切都让我闻到了自由的气息。我只是单纯的担心父母而已,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
眼看马上就要第二个星期了,我总不能在这待一辈子吧?
就这样,在深夜,我再次主动向博士请求能否放我出去。
“放我回家吧,我保证我不会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你们的话我不能信。”博士缓缓说道,仍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细细栽培着花草“我给你吃给你喝,还想怎么样?”
“可是…”
“好了好了,闭上你的嘴巴。”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他认真的护理着植物,仿佛之前的话他都没有听进去。沉默了许久,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唯有他均匀的呼吸声在环绕,分不清是脚底下巨物的呻吟还是他自己活着的证明。
越是沉默,越是寂静,似乎他也无法忍受这寂静,开口道:
“小鬼,这么想离开这里,那之前为什么要乱跑进来……”见我不吭声,他又沉默了会儿,开口道:
“想不想听故事?关于罗德岛死亡的故事?”
他突兀的一句话把我问住了,明明先前还在因为离开这里的事言辞激烈,现在却突然柔和起来。话语中的口吻既像是命令,又像是恳求,仿佛那故事我非听不可。
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听。”他这样乞求的语气激起了我的好奇。
“想听,想听就好。”
他继续摆弄着植物,只是动作缓慢了些,似乎他已随着自己的思绪飘向远方了。透过面具,他那股低迷的情绪蔓延在房间中,透过我的心。
“你不是听过罗德岛的故事吗?想不想听更详细的,关于罗德岛为何死去的故事?”
他不再理会我的答复,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五
博士手中的玻璃管中握着矿石病的解药,那不只是矿石病的解药,更是决定罗德岛生死的按钮。他记得信念的方向,也记得为此付出的牺牲,唯独忘记了这个信念本身的疾病。
“现在有多少了?”他转头问道身旁的凯尔希,声音带着些颤抖,缠绕着每个字符发出,而后者则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大部分都是明面支持,可背地里随时都准备制裁了。目前有些势力估计已经采取行动阻止了。罗德岛在这里接受补给,也只是政府的缓兵之计。”
“有多少?”
“很多……”凯尔希不想说出那个数字,每每望向那串数字,就会将这片大陆的愚昧与封建展露的一览无余。谁知道这些人心的构成是什么呢?利益还是贪婪?想必是两者的杂糅。
“那…干员都走了吗?”
“有些不愿意离开,但还是都被我赶走了,现在罗德岛上除了我们两个之外没有别人。”
“那就好。”
两人又沉默起来,唯有罗德岛的灯光在时不时的闪烁,仿佛是那大地的灯塔,又像是两人一起一伏的呼吸。微弱的灯光在黑暗显得那么无力,好像随时都会被那黑暗吞噬。
“这样的结果你预料到了吗?还是你早就知道。”
“我猜到了,但仅仅只是猜测。谁知道他们会做的这么绝对呢?”
博士随手将那瓶解药扔到一旁,道“我可以理解,但绝对不能接受,他们的贪婪远超我预料。感染者不可能消失……这是一个过程,需要社会慢慢接受,是我草率了。”
凯尔希坐到椅子上,看着窗外如墨般的黑,道“这恰好说明了他们的逆鳞是什么,看来他们是真的不希望感染者消失。”
“真是讽刺,一边压迫感染者,一边需要感染者。”看着博士说完这话,凯尔希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今晚,罗德岛会死去。如果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是不可能走的。”
“那就不止罗德岛会死去了。”
“如果我也走了,罗德岛中的资料该怎么办?”
“我相信人的可能性,而不是死去的资料,只要你活着就可以做到许多事,这远比罗德岛存在重要。”
“可是罗德岛承载的不只是资料,更是信念,是方舟。”
一番话下来引得凯尔希愈发烦躁,她早就想到过这种结果:矿石病解药的研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反而会使得罗德岛灭亡,因为感染者不可能消失,只要各国需要矿石病,利益需要感染者。
“今晚十二点,我会带着罗德岛冲出去。如果能活下来就一切安好,如果活不下来也没事,所有资料我都会备份给你。”他将玻璃瓶拾起,递给凯尔希。
“我说过了,你活着比一切都重要。如果今天罗德岛一定会死去,那必须是在你离开后。”
“凯尔希,这是我的请求,请求你离开罗德岛,让我待在这里就好。”博士低下头,淡淡的道“我第一次感到如此失望。要么沉溺于权利的漩涡,要么游走在利益的欢乐,这就是他们,这就是泰拉的劣根性。在泰拉,解药这种东西不能出现,又或者说,能根治泰拉的解药从来不说矿石病的解药,因为泰拉生的病从来都不是矿石病,”博士明白了,比天灾更恐怖的,是人心。
“走吧,博士。”
只是短短的四个字,博士却听出了凯尔希情感上的起伏,这种情绪逼迫着他做出决定,将博士推到了一个两难的深渊,现在的他必须在两种选择中做出决定。今晚是死,还是生。未来是生,还是死。
“我是不会走的……保重。”见博士如此执着,凯尔希默默低下了头。
二人都清楚,这是最后一次的道别。上次道别已经是太久之前了,以至于大脑遗忘了这种滋味。谁都不知道这是否是自己最后听到的最后一声保重,也不知道是否还能在漫长的岁月中再次相见……
“博士,保重。”最后一次的保重,博士看着凯尔希的身影消失自动门后,就像是自己心中的一部分消失了一样。房间中只剩下博士的呼吸声在环绕,像是临终前的痛苦呻吟。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过往的记忆,石棺,巴别塔,复活,罗德岛……这些碎片在脑海中闪烁着,想要重组却没有复合的可能,不停的变化着。窗外传来了些许声响,那似乎是这片大地的呻吟,又像是人心的动荡。
感染者们只会继续被压迫,就如一直以来的他们一样。那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呢?博士不解的走到窗前,看着远处无数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闪烁。他知道,自己的末路即将到来,罗德岛即将陨灭在这片伤痕累累的大地上了。
那火光倒映在博士眼中,为漆黑染上了一抹橙黄,这颜色可以是任何东西,像是初晨的日光,病房的灯泡,人心的愚昧。他从火光中看到了,看到了罗德岛死去的未来……
“再然后,他活了下来,心却与罗德岛一起陨灭了。而他对自己产生了疑问,最后躲到了一个没有人可以找到的地方,没有人可以找到……”
直到故事讲完,我还没有缓过神。这故事与我听到的每一个版本都不同,我无法想象罗德岛居然是死于利益与权利的纠纷,而不是一人的背叛。面对博士的询问,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不知道罗德岛是这样毁灭的。为什么要这样?让罗德岛造出解药不好吗?”
“看你应该也有十五六岁吧?知不知道一个简单的道理:利益至上。只要为了利益,什么事干不出来呢?凡是陷在利益漩涡的事物终将被利益毁灭。他们需要感染者,却看不起感染者。他们需要解药,却不需要解药公之于众。”
此时我终于可以理解他说的话了,只是一股难以言表的失望充斥了我的内心“罗德岛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落幕……它不应该就这样死去,却死于人的贪婪。”
博士没有说话,雕塑般阴影恰到好处的身体坐直,静静地看着我。
“罗德岛不应该这样死去!他本可以救更多像我叔叔一样的感染者,现在却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越是回想,我越是生气,怒火在我心头燃烧,幻化为实体倾泻而出“为什么要这样?罗德岛付出的太多了,我一直都向往罗德岛,现在却告诉我它死于阴谋,我根本就接受不了……”
“罗德岛从来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一种信念,只要信念还在,罗德岛就没有死去。”
“那博士呢?”
“他死了。”
“要是我可以加入罗德岛就好了,要是我能早出生十年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加入罗德岛与他们一起拯救感染者,回报那些为此牺牲的人,而不是让罗德岛默默死于黑暗中。”
“你……很向往罗德岛?”我感觉他的声音中带着些颤抖,尽管隔着面具,但我仍然觉得他在注视着我。
“我想离开村子,去外面的世界。”
他漆黑的面具掩盖了一切神情,若能摘下面具,我是否能读懂他眼中的抱负?是否能理解罗德岛的苦难?是否能拥有我向往的罗德岛的信念?想到这里,面前男人的身份逐渐明了了……
“你…想不想回家?”博士缓缓问道,这与之前那个不耐烦的他截然不同。
“我想回家,可是……”
“走吧。”
他指了指门口,示意我回去。但此时我却开始有些舍不得那绿的植物与黑的甲板了。更大的疑问在我心头浮起。
“那之前……”
“你让我想起了一些我遗忘很久的东西…”他缓缓开口道“这就是我放你离开的理由。”
“就这样?”
“就这样。”
直到我双脚再次感受到海水的清凉,我才意识到我被放走了。感受到的不是重获自由的喜悦,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惆怅,我离开了那地方就好像失去了什么一样。伴随着水花飞溅,我对着月色下的“罗德岛”喊道:
“你肯定是罗德岛的博士!”
可回应我的只有波澜的海水,纯白的银月,微风的低语……
六
到家后没有想象中的打骂,只有意外的寂静。如死般的安静在家中格外明显,我父母的心早已被悲伤填满,母亲看着我,眼角的泪痕在黝黑的皮肤上划出一道疤痕。这悲伤一部分是因为我的突然失踪,但更多是因为叔叔的死。
我的叔叔死了,因为矿石病。等我到家时,只有那座墓碑在大地上沉默。
父母看管我看的更严格了,好像只要我再次离开家门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一样,使得本就难以出门的我更加烦闷,不过这挡不住我的行动。
叔叔的死为我这个本就阴暗的家再添一抹灰暗,我连夜翻墙逃出这个死气沉沉的家,来到叔叔的墓前。看着面前黑色的墓碑,我突然感到一阵心塞……
如果我不离开村庄,迟早有一天我也会这样死去吧?在我眼中叔叔好像不是因为矿石病死去,而是因为窒息而死。他呼吸不到外界的空气,又怎能触摸到矿石病的解药呢?他早已与外面的世界拉开了距离。
我想离开村庄,去追求夏日真正的蝉鸣,去救治矿石病,而不是闷死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村庄。
就这样,怀抱着这种想法,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离开村庄。
我很清楚离开村庄需要什么,需要钱,需要工具,需要……知识。我的口袋空空如也,双腿的速度是我仅有的工具,唯独大脑中装着一些不同的东西。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可能会帮助我的人:博士。
抱着大胆的想法,我再次偷偷溜出家,来到面前的罗德岛。是的,我肯定了,那巨物一定是罗德岛,我也相信罗德岛中的博士一定会帮助我。
“你想离开村子?甚至还想我帮忙?”
“你肯定有办法的”
“我没有办法。”他厉声道“我无法去做一个这样的人:帮别人家的孩子离家出走。”
“这不是离家出走!在这个村庄我一辈子能干什么?我想出去,救像我叔叔一样的矿石病患者……”
“你的叔叔?”
“他因为矿石病去世了。”
博士似乎明白了什么,默默低下头,道“以你现在的能力,出去又能做什么?你想做的事情罗德岛已经做过了,而结局呢?还不如在这村子里面好好生活。”
“我…”我顿时被浇了一盆冷水,这个事实无比的致命。
“放弃吧,好好活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也不错。你能干些什么?”
博士的打击令我头晕目眩,他说话的声音与叔叔的墓碑交织。我仿佛立身于墓地,而那墓碑上刻着我的名字……
“我不想一直活在一个地方!如果每天起床看到的都是同一种风景,那还有什么意思?”
“这就是你想离开的理由?”
“我想出去,我更想救那些矿石病患者……我想再一次研制出解药,成功的让矿石病从这个世界消失,而不是像罗德岛一样失败。”
“真是个理想主义者……”博士沉默了许久后才站起身,颤抖的手在书柜中翻找着,不多时便拿出了一本落满灰尘的书本,递给我道:
“你需要知识,而不是头脑发热。无论你能否出去,知识都可以帮到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学习它们。”
一股无来由的兴奋遍布全身,我知道了,是那种即将知晓新事物的兴奋。我可以知道外界的新事物了。
“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没有告密,就当是我的回馈。”说到这里,我好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却没有说出。
他是罗德岛的博士。
“谢谢你……博士。”我注意到他颤抖了一下,是因为那句博士吗?那句承载了风风雨雨的博士。他好像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好伪装的了。
博士没有回应,他永远都带着面具。我只是登上罗德岛与他相识,没有与他共同经历过罗德岛的覆灭,又怎能看穿那副面具呢?一层面具,中间却是时间的隔阂,回忆的阻拦,是梦的破碎与起点。
自那以后,我便常常偷溜出去学习了。他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在错误中纠正,在正确中奖励,枯燥的书本经由他手好像也没那么难懂了。不管是矿石病的传播还是性质,他都认真的讲解,全部教给我。我不知道这样子对我离开有什么好处,但多学点东西,总归是有用的。
我们的关系也逐渐变好,他在我眼中的形象也逐渐变化。一开始的沉默寡言给了我一个错误的印象,他其实是一个健谈的人,不过因为种种经历导致了如今的少话。
博士时常嘀咕着一些奇怪的话,我听不清,也没有想法去探究。有时他会看着窗外的明月,喃喃自语着“我只是想救人而已,但是人却不让我救,国家也好,人也好,都拒绝了这份好意,只因为利益,这里不是我的世界。”
时间随风飞驰而过,博士也慢慢改变了,他不会再随意发脾气,说话也随和很多。越跟着博士学习,我就越想离开这个村子,这地方除了父母外便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了。
至于博士的真实身份,我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在寂静的深夜,月与星同聚,黑的画布上洒满星光。在星空之下,博士站起身,说出了一句跨越时间与苦难的话:
“罗德岛并未死去。”
我笑了笑,因为这答案我早已知晓:罗德岛从未死去,因为拥有它信念的人从未死去过……
七
看着面前的博士,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恳求的话语在嘴边打转,又收回喉腔。他还是那副冷静的模样,只是冷静中带着些狂热……
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在梦一般的生活中,我逐渐掌握了不同的知识,哪怕博士不在旁边教导也可以学习这些知识了。
而博士自我到来后却变得忙碌起来,不是在甲板敲击,就是在调控着什么东西。他时常在深夜遥望远处的风景,抬头中似乎包含向往,又似乎是憎恨,但最终却只是遗憾的低下头。我实在搞不明白这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忍不住说道“那里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要盯着那里?”
“因为你在这里待久了啊。在一个地方待久了,这里的风景就会索然无味,因为你已经熟悉了。”
“那你呢?你不也在这里待了很久?”
“我在此之前从来没有看过风景,也没有看风景的想法。我不想去看风景,我恨这片风景。但想到最后,这种恨就释然了,仿佛是被什么冲淡了。”
“为什么?”
“因为我的故事全部讲完了,这种恨也就消散了。讲真的,这几天我想起了很多我忘记的东西……”
不知为何,我感觉他说这话的时候正看着我。博士接着说道:
“现在才发现,之前我不过是在逃避而已。”
“逃避什么?”
“逃避信念,逃避自己。你说的很对,蝉鸣总归是会听倦的……”博士没有说完后半句话便走开了,唯独那落寞中带着新生的背影在夜中染上希望之色。这一刻,我稍微有些理解了他,理解了这个孤立在世俗间的男人。
虽说他变得开朗了些,但也只是相较之前的沉默而已。博士越发喜欢凝视窗外,白天是劳作,夜晚是寂静,这就是他的日常。而我则刚好与他相反,在他寂静的时候便是我学习的时候。
不过有时,博士总会问我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你可以离开这里,你会怎么做?”
“这还用问,当然是离开。”
“可这违背了你最初的想法,你不是抱着救感染者的心态离开吗?没有能力的时候离开有什么用?”
这问题把我问住了,只能用沉默来回应他。
“所以啊…为了自己,也为了你……”他摇着头走开了。
种种怪异的举动使得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不知道博士到底想干嘛,也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能做的只有沉默,坐在观众席上静静观看着。
但是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睡梦中的我被一声巨响惊醒,哪怕在家中我也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响声,而那方向我再熟悉不过:是罗德岛的方向。
不只是我,全村人都被惊醒了,他们举着火把,为黑夜染上橙红,透过火光的映射,他们脸上的神色愈发扭曲,有敬畏,有愤怒,有沉默……他们纷纷来到眼中的“巨物”前,与它对峙着。
“哎呀,老天爷显灵啊……”稍年长些的老人恭敬的低下头,神色间尽是恐惧。
“什么老天爷?看我砸了这破玩意!”中年人举起火把,耀武扬威的对着罗德岛挥舞,像是祭祀时的舞蹈。
“……”人群熙攘,唯独我沉默着,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同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我有些担忧博士,他是否会被发现?还好那些村民并没有如我这般的耐心,或许是那份畏惧还起着作用,他们仅仅只是绕了两圈便匆忙离开。但不只是他们,就连我都对这声巨响有些不解,平时绝对不可能有这种动静。我隐约感到,有什么事要来了……
等我第二天来到罗德岛上,已是黄昏了。博士身上的衣服不再是破破旧旧,而是一套崭新的服装,在夕阳下显得更加闪亮。他就这么站在我面前,背对黄昏,一举一动间充斥着活力,仿佛太阳也是他唾手可得之物。我还未来得及询问昨晚的动静,他便率先开口道:
“罗德岛,要复活了……”
八
想到这里,我不禁加快了扒饭的动作,离火车发车的时间不远了……
父亲看着我,眼里是说不清道不完的悲催,他似乎怎么也想不到我离开的原因,他头一次感受到了如此的无力。在他心中,三年前巨物的移动连带着把他儿子的心也勾走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连阻拦都做不到。他背对着夕阳正对着我,垂暮之光为他的轮廓打上了一圈黑线。
我极力不看父亲忧愁的表情,害怕因为这表情动摇我的决心。
“那铁坨坨走了,你也想走了。”他语气中带着些讽刺,但更多的还是凄凉。
“爸…”
“三年前那铁坨坨的动静,果真把你魂给勾走了……”他越是这样说,我心中对于三年前的记忆就越是清晰。因为三年前,死去的罗德岛复活了……
三年前也是这样,博士站在我面前,背对着夕阳与我相对。他就这么站着,平静的腔调中蕴含的却是令人震惊的信息,连带着垂暮的夕阳与时间的创伤一同说出:
“罗德岛,要复活了……而我也要离开这里了。”
“什么?你要离开这里了?”
“我要去完成我自己没有做到的事。”博士坚定的答道,没有迟疑的望向远处夕阳与大地相交之处。
“你怎么走?”
“用它。”他跺了跺脚下的甲板,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虽然有些破,但我还是修好了它。”
“然后呢?”到这里,震惊已然形容不了此时我的心情。他是怎么修好这巨物的?别说成功,我连想象都没有过。
“离开这里完成我没有完成的事,哪个时代的人就该干哪个时代该干的事。”
“那你要干什么?”
博士第一次在我面前摘下了面具。没有我想象中的神情萎顿,狼狈不堪,普通到哪怕今天我也形容不出来他的样貌,唯有那日他凌乱纷飞的黑发,在丝丝憔悴中焕发出不同光彩的脸庞,以及隐隐流露着希望与向往的双眼在我心中刻下深深的印象“我要让矿石病在这个世界消散。不止是矿石病,还有这片大地的顽疾。”
“那我……”说不清的话语在我脑中盘旋,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疑问:自己的归宿。如果博士离开了,我心中唯一象征着“新”的希望也破灭了。我想大声说出自己的请求:跟他一起离开,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等着就好,等我做完这一切就好。”没有给我反驳的机会,他便接着说道“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承担不属于自己的责任,该干的事就去干,不该你干的事有何必去做呢?我想起了自己研制解药的初衷:那就是让你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必因为矿石病奔波,但最后却失败了。而现在,我只是把我本该做的事重新拾起罢了。”说着,他提起了一袋子各异的书本。
我蹲坐下来,过往历历在目,那些情绪被我碾成粉末,撒在话间,唯独记忆被我放在心中最深处。许久我才开口问道“那我该做的事是什么?”
“准备离开这个村子,去没有矿石病的世界。”
“那得多久?”
“最多三年。”
我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我们两人最后一次的道别,如博士故事中与凯尔希的道别一般,谁也不知道能否再次见到对方。好像每一次分别都是这样,太快,太随意,以至于双方都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承诺,没有决心,只有沉默在我们间游走。我不知道他能否成功,正如他不知道我是否能离开村庄一样未知。唯有走向前方才是我们两人可以做到的。
“那个世界不会再有矿石病,这便是我奋斗的目标。如果到那时你愿意,就出来村子找我吧。”
他推着我的肩膀,走向了罗德岛的出口。我第一次如此不希望夕阳落下,仿佛只要落下,博士就会离开。
直到夜晚降临,一如既往的星与月在空中沉默时,村里才变得热闹起来。他们惊恐的跑向禁地,看着如山般的巨物移动,驶向银月与黑土的交界处。谁又能能知晓罗德岛的终点在哪?恐怕这答案连博士都说不出,更何况他们呢?但我相信,只要一直走,总有一天罗德岛会到达终点。
每走一步,古老的村庄便颤抖一下。我没有出门,没有随波逐流,没有举起火把看着罗德岛的离去,没有震惊与不解。我只是蜷缩在被子中,感受着村庄的颤抖,我仿佛可以看见博士操纵罗德岛的模样,看见他的梦想与方向。在夜色下,罗德岛上洒满星光,带着博士重新燃起的希望,带着大地顽疾的解药,带着我的信念,驶向未来……
此时我才发现,眼前早已模糊一片,止不住的悲伤使得我颤抖起来,却一声不吭,静静地听着人们的震惊与大地的颤抖。
直到那天,我才感觉自己长大了。
九
父亲没有吭声,他一直跟在我身后,直到快要走出大山时才停下脚步。我向身后看去,那是自己未曾离开的大山,是我的记忆。而父亲就这样沉默着,一言不发。
“前面就是出口了,放心吧。”我对着父亲说道。
他没有吭声,只是看着我手中的行李沉思。过了许久才开口道“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以为又是对我的不满,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继续说道“我们村从来没有出去过的人。这么多年来,哪怕这条送你出去的路我也是第一次走…”他抬起那只饱经沧桑的手,指了指脚下“我从来离开过这片土地。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做的对不对。但,你小时候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样,对吧?”他似乎在组织语言,说话声音都变得小了起来。
“我从来不是嫌弃村庄……我只是想去外面的世界。如果大家都不愿意,那我就当第一个。”
“你不像我。”父亲苦笑了一声“儿子不像老子…真怪。”
“哪怕再像,我也不可能跟你一模一样吧。”谈话间,说不清的悲凉在空气中徘徊,与夏日的炎热一同飘散。
“所以……不如让你去做,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跟我一样。”
面前的父亲好像变了,震惊之余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的言语间失去了那份讥讽,更多的是妥协与不舍。我简直不敢相信,先前他还极力反对我的出走,现在却妥协起来。
“你说的对,我想了很多。什么约定,什么书本,我都不知道。我不懂你的理想,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你想要追逐的东西,我没有权利去干涉。”父亲的身影看起来越发苍老,好像是莫名的重担扛在他肩上,只是在沉重间又有些释然。这种复杂贯彻了他的话语,让我有些意外,以至于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记住,如果在外面闯累了,不妨回头看看。你妈和我会一直在家里……”
手中的行李变得沉重,但我已经回不了头了。父亲看着我,我看着父亲,他如老榕树般的身影携刻在我瞳中,承载着我的童年。
直到走出村子很远,那榕树般的身影仍在大地上摇晃着,影子随微风飘动,带着宽容的祝福注视着我。
我走在前往火车站的路上,看着身边走过的人,仔细审视着他们身上的痕迹。没有刻意隐瞒,只有光滑的肌肤裸露在外,仿佛矿石病从未存在。
坐上火车后,我无言的望向窗外。一层透明的玻隔绝了我的童年,我的家,却带我走向了未知的远方。事到如今,我终于可以遵守那个三年前的约定。我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违约,同样,我也相信博士的选择。
面前坐着一位陌生的男人,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报纸,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忍不住问道:
“请问,您认识博士吗?”
他显得有些诧异“博士?”
他那诧异的反应让我有些不可思议“不认识吗……”
“不不不,谁不认识他?矿石病的解药可不就是他联合罗德岛的力量研发出来的吗?”
听到这话,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震惊与欣喜,相反是普通的平静。我早就知道博士会成功了。
“那如何才能找到他呢?”
“你说找罗德岛公司吧?他们的电话在报纸上就有。你有电话吗?可以等下车之后在电话亭打电话给他们公司的招待人员说你的想法。他们一般都会听的。”他伸过报纸,指着上面的头版,聚精会神的对我说道。
那报纸的内容让我兴奋起来:矿石病疫苗已实现在各社区发放,请已感染人群积极治疗。
照片上还是博士那身密不透风的衣服,他正拿着扬声器,正襟危坐在演讲台上,隔着面具,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就这样,在火车站下车后,我照着那电话拨打过去。年轻的女声让我有些失望,不过我还是鼓起精神,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
“我想见罗德岛的博士……”说这话时,电话亭外下起了小雨,夏季最多雨,只是这雨让我的心情有些烦躁“我这边下雨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望向不远处的店面,看着上面的招牌“让他来这边的咖啡馆找我。”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有当回事,把这些话当成了笑话,随意应付了几句便敷衍过去,挂断了电话,只剩我驻足在电话亭中凝视烟雨。世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雨的滴答声接连不断。思索良久,我深吸了一口雨水的气味,向那家咖啡馆跑去。
推开门后连带着门上挂着的铃铛响起,此时我才注意到这个点没什么客人,熟悉的苦涩让我的思绪飘回那个三年前的夜晚,还是如那日一样的苦涩,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物,只是在书本上看过罢了。这苦涩裹挟着雨的清冷在咖啡馆中游荡。我想起了那个夜晚,一个懵懂的男孩闯进了别人的世界。
我点了一杯说不上名字的咖啡,学着记忆中博士的模样细嗦着。钟声就在这样的沉默中响了一次又一次,窗外的风景除了一朵朵伞花走过便再无变化。窗外隔着烟雨的霓虹灯显得更加闪耀,没有人再躲在小巷的阴暗中。咖啡店的暖色灯光与天空的阴沉交叠,路边的水坑中倒映出行人匆忙的身影。我有些紧张的敲打桌面,感受着指尖与桌面的节奏。
博士早就实现了他的信念。至于我?估计被遗忘了吧。
想到这里,心中的难受只维持了一瞬。我已经数不清钟声响过几次了,现在留在这里,已不是为了等待,而是为了心里好受一点,为了自己三年的等待。
我尽量小口小口的喝着咖啡,好像只要喝的越慢,就越可以顺理成章的坐在这里等待。看着杯中深褐色的倒影,我有些感伤。那个小孩已经长大了。
尽管我已经猜到了结局,却依然有些无法接受。博士没有失约,也失约了。窗外的细雨隔绝了我的幻想,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一口气喝完杯中剩余的难喝饮品,我拿上包,准备离开这里。
但此时咖啡馆恰到好处的温度平衡被打破了,一种无言的清冷蔓延进来。这是夏日不多见的。但我不想再关心这些,站起身便打算走出门。
穿梭烟雨,那熟悉的声音传来。
“抱歉,我来晚了。”
这时,门口的铃铛响了……
the end
给个三连!
阿里嘎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