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波同人番外丨《前方》：（7）白色工厂
16.7 白色工厂
“那么按照预定，接下来由我来带领一之濑后辈参观白色房间。”
“麻烦您了，天泽さん。”
越是两人独处的时候，越不能将自己内心的动摇表现出来。我如是叮嘱着自己。
“咦~~不错嘛”
似乎是对我的态度很满意，天泽并没有继续为难我。不如说正相反，她似乎想要尽职地带我走遍白色房间的所有角落。即便是挂着“禁止一般者入内”标示的场所，她也对我毫无保留。
这是天泽的独断呢，还是清隆的安排呢？亦或是…绫小路先生的意志呢？
我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一边试着将自己的所见全部铭记在心。
不久，我们来到了一面巨大的玻璃幕墙面前。
这应该就是有栖提到过的单面镜吧，站在此处，里面的情况被我一览无余，但对面的学生们却完全感知不到我的身影。
不过即便他们此刻看到我这个陌生人的身形，恐怕也没余裕对我展露丝毫兴趣吧。因为他们现在的样子，是那么地全神贯注…同时也是那么地，紧张。
“嗯…是在教高等物理啊。”
“天泽さん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吗？”
莫名地，我此前对天泽的不满在来到这里的一瞬之间竟化归于无。
“不不不，他们可比我那级厉害得多啊。我这届学习同样课程时的年龄，大概是他们的9个月后吧。”
“厉害…吗？”
眼前的学生们，不论男女，都穿着同样的白色制服，用着同样的文具，就连露出的表情，也相差无几。
性别、秉性、行动……在这里，一切的差异都被抹消，本应享受美好青春的他们现在就好像同一批流水线里产出的智能机器人一样，穿着同样的衣服，思考着同样的问题，并且，也朝着同样的宿命前进。
“天泽さん，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抱歉，是我问的不够清楚。天泽さん所在的那届，行动是如此…整齐划一吗？”
不去实际参观的话是不会明白的——这个道理我当然懂。
但是，我今天所见的景象，和我之前对白色房间的理解相比，简直千差万别。
据我在高度育成的经验，天泽和八神虽然都是这里的佼佼者，但不论他们的行为方式还是思维方式，都还彰显着鲜明的个性。
可是，眼前的场景却完全不一样。这些学生们的表现，太过相似了。
“诶~~真亏你注意到了啊。嘛，这也是拜去年刚刚应用的研究成果所赐。因为还在测试阶段，所以就只在这级学生中应用了。详细的科技理论我猜你也不感兴趣。简单来说，你可以把这个机构拟人化成一个工匠。工匠虽然制作出了满意的产品，但他没办法确信产品之所以优秀到底是因为自己的技术还是单纯的运气。于是，伴随着众多的失败，他又制造了越来越多的产品。渐渐地，他似乎掌握了能够将产品标准化的方法……”
天泽突然停止了说明，转而看向了我的眼睛。
“一个可以不顾原材料种类、质地，将它们全部雕成相同作品的方法？”
“没错。”
天泽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毕竟这里的目的在于‘量产天才’，同一批流水线的产品，如果像我和拓也酱一样差距那么大，就完全南辕北辙了不是吗？”
不仅摧毁了孩子们的精神，还试图完全将他们的个性磨灭吗…
“清隆对这种教育方式怎么看？”
“不知道。” 天泽耸了耸肩，答道。
“不知道？”
“这是他爸主导的项目，他从来没有对此做出过任何评价。”
“这样啊……”
在得知这项实验不是出自清隆的手笔之后，我由衷地感到安心。而这明显的感情变化，自然没有逃过天泽的眼睛：
“怎么啦？因为男朋友没做这么不人道的事情，所以放心了？”
“算是吧。”既然被她发现了，我这边也没有再行掩饰的可能和必要了。
“要我说啊，你还真是伪善呢。你来到这里应该是想让他们过得更好一些吧，但你一个人又能做到什么呢？至多是减轻几个孩子的心理创伤罢了，而那些孩子在短暂治愈之后，又会被再度扔到这个无情的流水线中。说到底，你不仅对这么多正在受苦的生命视而不见，反而还在一言一行中将那‘大家都开心起来’的痴心妄想表现无遗。你若是真的心疼他们，就应该写一封实名举报信并广而告之，把这里直接端了。”
天泽的语气无比认真，就好像对这里有着无尽的憎恨。眼前的这些孩子们，一定曾期盼过有一个人能拯救他们吧。于是他们等啊等，等了许久。
但他们等不到圣诞老人，等不到英雄，也等不到超人。
最后，他们要么被这里同化，要么在落下精神创伤后被这里驱逐，再无归所。
就像天泽说的一样，我只是一个可耻的伪善者。
我很讨厌白色房间，讨厌它的理念，讨厌它的做法，讨厌它为无数人带来的伤害。
可是，我没办法讨厌决心继承白色房间的清隆。
这些年来，我没有花清隆家的一分钱，但他们每个月还是给我寄来了可观的生活费。虽然这些钱正静静地躺在我的银行账户里永不见天日，但我可以感受得到，绫小路先生，是认真将我作为他的儿媳培养的。那场我和绫小路先生的对决，当时我们都认为是为了拯救清隆的孤注一掷，但在绫小路先生看来，它应该只是一场面试，一场考验我能否担当清隆恋人的面试。
我可以不做善人，但我不能做背叛恋人背叛恩人的小人。
被说伪善也好，被嘲笑也好，我都不会在意——因为那是我的个人选择。
所以，天泽的这份指谪，我不打算回应，也无法回应。
因为它完全正确。
“天泽さん也觉得他们是在受苦吗？”
“不是我觉得，而是他们就是在受苦。你看……”
天泽所指的地方就在我们眼皮底下，那里坐着一名10岁左右的孩子，他瞪着双眼盯着前方，试图将老师讲的知识全部捕捉进自己的脑海。
可是，这终归是在勉强自己罢了。他的呼吸正肉眼可见地变得急促，与此同时，他的额头上也布满了汗珠——明明室内的冷气开得这么充分。
“5”
“4”
天泽愉快地一边拍手一边倒计时，好像一个期待惊喜的孩子。
“3”
“2”
“1”
“倒！”
就在天泽说“倒”的瞬间，这名孩子再也撑不住了，直接摔在了地上。
“有趣的还在后面哦~~”
我本以为生命很重，小孩子更是如此。
然而，这位现在在我心中有千斤之重的孩子，在这个房间里，竟连一片树叶都不如——起码后者，还可以在死寂的湖水上惹起一丝涟漪。
老师若无其事地教学，同学若无其事地听讲，一如往常。
“这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呢。”天泽淡淡地说，从她的声音和表情中见不到一丝怜悯。
“那个孩子…要去救他才行！”
“站住。” 天泽低声命令。
“可是！”
“没什么可是。教室的情况是被实时监控着的……你看，医生来了。”
“所以老师和其他孩子们才没有任何行动是吗？刚才简直吓死我了，还以为这些孩子们真的自私到了连同伴都见死不救的地步了。”
“你的猜想，是正确的哦。”天泽幽幽道。
“诶？”
“我应该说过吧，这是量产天才的流水线。当一件产品出现瑕疵的时候，将它带走的，不应是另一件产品，而应是在一旁监督的工人。”
就在这时，我才明白，自己即将去的，到底是一所什么样的教育机构。
它摧毁精神、抹杀个性、磨灭感情，
同时，也毫无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