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巍·短篇【孤独与孤独】二

　　第二天下午不到六点，沈巍就到好再来门口眼巴巴等着。

　　眼见时间一点点儿流逝，六点，七点，八点，沈巍站得腿都没知觉了，店老板期间都看不下去问了一句，“沈老师，你要不进来坐会儿？”

　　“谢谢，就不跟您添麻烦了。”因为害怕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井然，因此沈巍婉拒了老板的好意。可一直到等到夜色渐沉，街边的店铺一个接一个拉下卷帘门，井然也没有来。

　　等好再来也打烊，已经是深夜十一点过了。沈巍左看右看，空荡荡的街道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终于决定放弃，可刚抬腿，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去，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下来。回去的路，沈巍几乎是一步一步往前挪着走的，因为他站立的时间太久，现在十个脚趾头都是火辣辣的疼。

　　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沈巍将瘦弱的灯光甩在身后，只有影子沉默地注视着他落寞的背影。沈巍的手上还拎着一份已经冷掉了的蛋炒米线，他垂丧着头，积压在胸口，几乎要喷涌而出的坏情绪，酸涩，拧巴，像一条被拧了又拧的毛巾，再挤不出一丁点喜悦。

　　井然再次到好再来已经是半月以后的事。当然，井然并不是特意来的，他原本早就把答应沈巍的事情抛之脑后，直到吴邪让他陪同着到这附近办点儿事，井然才恍然想起还有这么个约定。

　　傻子才会把一个见色起意的人的话放在心上，这样的人，他少说也碰到过四五个了。井然想，到底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实则也是个轻浮的浪荡子。

　　井然到了店门口，隔着玻璃门就已经看到靠墙第二排坐着的沈巍。能很明显地看出来沈巍的样子很憔悴，脸色也很差，他坐在那耷拉着脑袋，手里的筷子在面前一口没吃的蛋炒米线里翻来覆去，那米线都被弄得稀碎。

　　这使得井然不得不自恋地怀疑，沈巍这个样子是自己造成的。

　　“老板，一份蛋炒米线打包。”井然开口时的声音带着点儿心虚。

　　手里的筷子摔在了桌上，还在恍神的沈巍蹭得一下站起来，差点儿被凳子腿绊倒。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井然，先是一副吃惊的表情，然后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

　　沈巍欣喜的表情在井然看来不像作假，但这并没有改变沈巍在井然心目中的形象。从老板手中接过买的米线，井然选择假装不记得沈巍的样子，自顾自往店外移动。沈巍的表情立时变得黯淡下来，但他仍然紧紧跟在井然的后面。

　　距离快餐店有一小段距离后，井然停了下来，掉转轮椅，微抬起的下巴像个没有情绪的逗号，他看向沈巍，语气里刻意带着疑惑地问道“先生，你一直跟着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不记得我了吗？”

　　井然手撑在扶手上支着下巴，偏过头浅笑了一下，“如果看一眼就算认识的话，那我每天见过的人何止千万，难不成我每一个都要记得清楚么？”

　　沈巍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在这里，我还向你要过微信，时间是半个月前，那天是星期三，阴天……”

　　井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又是来找我要联系方式的？”

　　“不是的”，沈巍连忙否认，“我为我当时唐突的行为再次道歉，我……我只是……”沈巍不知道该怎么将自己想要和井然建立更进一步关系的想法委婉地向井然表达，他低下头，抿着唇，两只手无力地垂在两边，为自己的笨拙而恼怒。随即他又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你明天还会来吗？”

　　井然觉得沈巍看向自己时期盼的眼神过于扎眼，如果这幅样子是装的，那自己算是碰上高手了，于是他不紧不慢地反问回去，“如果我说不一定呢？你会继续这样等么？”

　　沈巍并没有立即做出回答，而是开始在心里细细地思考。不一定的意思就是来与不来的几率各占百分之五十，这不同的百分之五十可以说带给沈巍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

　　想到这里，沈巍作出了回答，“如果明天你没来，我会很失落的。其实这半个月我吃不好，睡不好，就连上课也偶有恍惚。我好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既苦恼于自己糟糕的现状，又欣喜于你给予的未知的变数。”

　　“井然，我办好事了，你在跟谁聊天呢？”

　　突然出现的吴邪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一个认识的人而已”，井然先是回答了吴邪，然后又看向沈巍，“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能帮我买一份米线送到嘉汇大厦的简易工作室么？”

　　沈巍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我很乐意效劳。”紧接着沈巍又问，“井然，这是你的名字对吗，是井然有序的井然吗？”

　　井然点点头，他看着沈巍欣喜的样子，心想或许是自己过于敏感，其实沈巍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堪，毕竟只是知道一个名字就高兴成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是情场老手该有的演技。

　　“沈巍，这是我的名字。”说完，沈巍拿下衬衫口袋上别着的钢笔，在手掌上的写下自己的名字给井然看。虽然是写在手掌上，沈巍也写得极认真，一笔一划间都很有章法。

　　道别后，吴邪推着井然走了。拐到下一条街的时候，吴邪掉转轮椅，井然侧过身体，看到了还在原地的沈巍。他逆着光，冲井然挥了挥手，眉眼蜿蜒，嘴角翘起的样子像极了日落时的黄昏，柔软且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