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士的诺曼入侵（九）——落日余晖

第九章 落日余晖

勒韦林死后，按照其生前的安排，他与琼所生的儿子、已经掌控了北威尔士实权的戴维兹，继承了勒韦林留下的大部分遗产。虽然他的继承权在威尔士内部没有遭到太多挑战，但也绝不会就这么容易。上一章提到过，为了确保戴维兹能够顺利接班，勒韦林曾请英王亨利三世确认其继承权。当时亨利三世挺痛快的答应了此事，毕竟戴维兹也算是英王的外甥。可是如今勒韦林一死，当初的协议就不再是那么回事了。亨利三世只承认戴维兹对格温内斯的继承权，而格温内斯对威尔士其他领地的权利英王一概不认，这也就成了双方新的冲突点。

面对英王的出尔反尔，戴维兹自然十分不满。在与亨利三世交涉无果后，这位北威尔士新的统治者便想起了远交近攻的传统同盟，遣使去见法王路易九世。不过英法之间毕竟有着一道天然鸿沟，而威尔士和英格兰间的山区则并不足以阻挡亨利三世的大军。到了1241年8月，英王举大军攻打格温内斯，并让自小在英格兰长大的格温温恩之子格鲁菲兹返回威尔士担任先锋向导。戴维兹很快就不得不对亨利三世妥协，同意放弃格温内斯之外的领地，还将与自己争位的半兄弟格鲁菲兹交给英王为质。亨利三世答应了戴维兹的条件，不过他也留了对付不列颠人的后手。一旦戴维兹再次反叛，英王就会将勒韦林之子格鲁菲兹推上格温内斯的王位取代戴维兹。但是亨利三世倒也不会将格鲁菲兹奉为座上宾，只是将他关押在伦敦塔中看守起来，甚至拒绝了格鲁菲兹夫人塞纳那提出的600马克赎金。而另一位格温温恩之子格鲁菲兹，则从亨利三世那里得到了南波伊斯原属于格温温恩的领地，作为不列颠人与英格兰之间的缓冲。

格温内格隆协议之后，无论戴维兹是否愿意，他再与英格兰作对前总是得要忌惮三分了。不过另外一边，他的半兄弟格鲁菲兹也不甘于被人当枪使。在伦敦塔里做了3年客后，格鲁菲兹终于找到一次机会试图逃出监牢。他用床单和衣服做了一条绳子，想要从牢房的窗户逃出去。但是由于格鲁菲兹实在太胖了，靠拼接而成的绳子根本无法承受他的体重。重压之下绳子很快就断了，格鲁菲兹从大约90英尺（27米）的高度摔下，自然直接去见上帝了。至于他的尸体，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卫兵发现。

英王失去手中的人质后，戴维兹在格温内斯就不再束手束脚了。他很快联合各方不列颠人领主，对在威尔士的盎格鲁-诺曼人发起了攻击。戴维兹也确实取得了一些胜利，到了1245年3月，他夺得了莫尔德城堡及其他一些勒韦林时期曾经掌控过的领地。同年夏天，戴维兹的军马又攻占了迪瑟斯城堡，终于迫使英王亨利三世在8月再次领军介入北威尔士。但是亨利三世的军事才能实在捉急，不久前他的军马才在普瓦图遭受了一次惨败。这次他们刚进入威尔士，又在通过一处狭窄的山谷时被戴维兹伏击。话说这点倒是和他爷爷亨利二世，以及外高祖父亨利一世一样，以亨利为名的三代英王都曾在攻打威尔士时吃瘪。或者不如说自从诺曼人入侵威尔士以来，历代英王在对威尔士用兵时从来就没有必胜的把握。不过亨利三世毕竟在军力上远超对方，他的人马还是到达了康威河东岸，并在迪甘韦新建了一座城堡，作为与不列颠人对峙的前线基地。

除了军事上的对抗，戴维兹为确保自己在格温内斯的统治权，同时还展开了外交攻势。他派人去罗马面见时任教宗英诺森四世，成功说服对方确认了自己对格温内斯统治的合法性，毕竟当年他老爹勒韦林早已就此事和罗马教廷达成了一致。不过亨利三世这边也不会干坐着，虽然英王军事属性不怎么样，外交层面总还是能做一些事。在亨利三世使者的活动下，罗马教廷又收回了对戴维兹的认可。于是在迪甘韦的战事只能继续，戴维兹的军马随后劫了亨利三世的粮草，迫使英王同自己达成协议。随着亨利三世于同年秋天退兵，双方整个冬天都没有再多交手。

但是这份休战协议终究还是没能延续很长时间，转年2月戴维兹在自己家中突然身亡。由于他婚内没有子女，两个非正婚生子一个年幼一个还在娘胎里，因此他的侄子、格鲁菲兹的次子勒韦林获得了格温内斯的控制权。勒韦林此前一直帮助自己的叔叔对抗亨利三世的军马，如今他掌权后也仍然继续北威尔士和英王间的战事。很快勒韦林的大哥、之前随父亲格鲁菲兹同在英格兰为人质的欧文，也从切斯特回到了格温内斯。盎格鲁-诺曼人释放欧文，就是希望他们兄弟为争夺王位自相残杀。这一策略显然是成功的，到了1247年格温内斯不得不向亨利三世求和，还将康威河以东的领地全部割让给英王。而康威河以西的领地也被分成了两份，由勒韦林和欧文分别执掌。

时间又过了8年，勒韦林和欧文的弟弟戴维兹也已经成年，英王亨利三世想让他也在格温内斯分一杯羹。勒韦林对此自然十分不满，他拒绝将权利分给自己的弟弟。但是大哥欧文却不这么想，他与戴维兹结成了同盟，打算合力将勒韦林踢出北威尔士。如果按照这样重新洗牌的话，欧文无疑能比戴维兹获得更多利益，他也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哥大。只可惜欧文的盘算是美好的，但现实确是残酷的。1255年6月，勒韦林在布林 德尔温之战中，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击败了欧文和戴维兹的联军，还将与自己作对的两个兄弟俘虏并囚禁起来。此战过后，勒韦林没了竞争挑战者，终于成为了格温内斯在康威河以西唯一的统治者。

内斗结束后，勒韦林自然又将视线移向东部，想要从英格兰人手中夺回康威河以东原属于格温内斯的领地。而这块领地，已经被英王亨利三世授予了自己的长子爱德华。话说亨利三世在继承人的选择上，和他祖父亨利二世的均分政策可不太一样。他将英格兰本土外的大部分领地，在名义上都提前授予了爱德华，相当于提前确立了爱德华的太子地位。不过此时英王的日子并不好过，一年前加斯科涅才爆发过叛乱，亨利三世不得不亲自前往南法平息叛乱。直到英格兰太子爱德华与卡斯提尔公主埃莉诺结婚、加斯科涅作为“婚房”被赠与新婚夫妇后，此地才在卡斯提尔人的帮助下逐渐平息了骚乱。而另一方面，加斯科涅的争端又加重了亨利三世与贵族间的矛盾，此时英格兰的局势越来越像“无地王”约翰在第一次男爵战争前的情形。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亨利三世还想要竭泽而渔，做着参加十字军东征甚至为次子埃蒙德夺取西西里王位的美梦。

但是这对勒韦林来说显然是个好消息，他借故指责亨利三世煽动格温内斯内斗，命令军马在康威河西岸蓄势待发。而英王倒也没有对不列颠人的挑衅坐视不理，于1256年夏天百忙之中抽空来到康威河以东，想要同勒韦林达成新的协议。但是这样的沟通并没有取得效果，勒韦林的军马于同年11月度过了康威河，到12月初就几乎收复了全部河东岸原属于格温内斯的领地。只有迪瑟斯和迪甘伟两座城堡，在王室军马的守卫下负隅顽抗。而且勒韦林还释放了对自己威胁不大的兄弟戴维兹，让他做自己进攻英格兰的副手。而对自己王位威胁更大的大哥欧文，勒韦林后来把他关了近30年，一直关到死也没有释放他。

随后勒韦林又转向南威尔士，他在迪内弗尔家的里斯 格里格之子马里杜斯的协助下，攻占了希尔迪金并一路沿泰威河南下。在赶走了马里杜斯的兄弟、保王派的里斯 菲肯二世（里斯 格里格之孙小小里斯）后，勒韦林将泰威河河谷的领地（伊斯特拉德 泰威）都授予给马里杜斯，作为对方支持自己的回报。不过英王也不可能对此袖手旁观，他派斯蒂芬 鲍赞领军进攻威尔士，试图帮里斯 菲肯二世重夺领地。但是由于里斯 菲肯二世私下和勒韦林和解，英格兰的军马还是于1257年6月在卡德凡之战中被勒韦林击败。

虽然勒韦林击败了亨利三世派来的军马，但是随即另一个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南威尔士原属于里斯 菲肯的领地，已经被勒韦林转给了马里杜斯。如今里斯 菲肯二世来投，勒韦林便从马里杜斯那里收回了泰威河河谷的领地，重新交还给小小里斯。然而这样一来，马里杜斯必然心生不满。于是亨利三世趁机遣使拉拢马里杜斯，许诺只要他投靠自己，便将泰威河河谷的领地封授与他。面对如此条件，马里杜斯自然唯利是图，于1257年底转归到英王的阵营下。

不过马里杜斯投靠英王一事，并没有对勒韦林造成多大影响。到了1258年初，勒韦林不再满足于格温内斯国王的头衔，而是进一步以“威尔士的领主”自居，就像他爷爷“雄主”老勒韦林一样。此时亨利三世的日子则还是没有什么好转，由于天灾和疫病，英格兰哀鸿遍野饿殍载道。且无论是教会还是各派贵族，都在向英王施压以争取各自的利益。趁着对手陷于内乱，勒韦林继续对英格兰发起进攻。几周之后的4月30日，英格兰的内部矛盾进一步升级。本土派贵族派出代表向亨利三世武装进谏，要求英王惩治并驱逐外来的普瓦图派贵族，然后重新组建贵族议会。亨利三世被逼无奈，只得同意了本土派贵族的要求，并和长子爱德华一起发誓将遵守自己的承诺。但是英王脱困后立刻将自己的誓言抛诸脑后，普瓦图派的贵族也不会这么容易交出既得利益。又过了两个月后，当两派在牛津商议贵族议会人选时，都是全副武装前来的。名义上他们宣称带兵前来是为了防备勒韦林的进攻，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其实他们是互相以对方为目标。剑拔弩张的对峙后，最终普瓦图派的贵族被迫让步，英格兰本土派贵族掌权并控制了议会，甚至连亨利三世也被架空了。当然在目的达成之后，也就没有人真的前往威尔士应对勒韦林的进攻了。同年年底，贵族议会以英王的名义发布宣言建立新的秩序，并遣使与勒韦林等威尔士领主和谈，达成了新的休战协议。

虽然亨利三世像他老爹约翰一样，遇事喜欢选择逃避。但是到了1261年，英王还是从教宗亚历山大四世那里获得了一份金玺诏书，废除了之前在牛津向贵族妥协达成的协议，并将自己此时最大的威胁西蒙 德 蒙特福特（阿尔比十字军统帅西蒙 德 蒙特福特的幼子小西蒙）驱逐出英格兰。不过两年之后，小西蒙 德 蒙特福特重返英格兰，在南部地区掀起了大规模的叛乱。威尔士领主勒韦林也趁此时机加入了进攻英格兰的阵营，还强迫南波伊斯领主格鲁菲兹加入自己的队伍。不过勒韦林的兄弟戴维兹则与他分道扬镳，加入了王权派的阵营。

1264年，西蒙 德 蒙特福特在刘易斯之战中击败英王的军马，亨利三世、王弟康沃尔伯爵理查等人皆被俘虏。虽然王子爱德华在对阵的单翼取得优势，但为了换取英王的人身安全，也不得不束手就擒成了人质。随后亨利三世虽然被释放，但是他也再次被架空，西蒙 德 蒙特福特成了英格兰王国实际上的掌权人。而威尔士这边，勒韦林也转而同西蒙 德 蒙特福特进行了和谈。双方于第二年6月22日在波伊斯的皮普敦达成协议，勒韦林向西蒙 德 蒙特福特支付3W马克的巨款，以换取英格兰承认其对威尔士的统治权，并且双方永久性停战。

但是此时，英格兰的一些贵族已经开始认为西蒙 德 蒙特福特成了新的统治毒瘤。他们还和逃亡而出的王子爱德华，结成了反西蒙的新同盟。这个新的同盟，除了爱德华王子的亲随，还有之前被放逐的普瓦图派贵族，以及英格兰西部的诸位贵族。很快新联盟集结起军马，拆毁了塞文河上的所有渡口并建立起防御工事，将从波伊斯谈判归来的西蒙 德 蒙特福特，堵在了塞文河以西威尔士的境内。身边军力不足的情况下，西蒙 德 蒙特福特只能一面躲避爱德华的围追堵截，一面向威尔士领主勒韦林寻求援助，并期盼自己儿子小小西蒙前来增援。面对这位新近达成和约的盟友的求援，勒韦林并没有亲自前往，只是派了一支军马前去支援。不过在随后的伊夫舍姆之战中，西蒙 德 蒙特福特还是被彻底击败且当场阵亡。此战过后，虽然亨利三世得到了解放，但是大部分王权实际已经开始向王子爱德华过渡。

随着西蒙 德 蒙特福特的身亡，勒韦林刚与英格兰达成的协议也就成了一纸空文。于是格温内斯国王趁着亨利三世和爱德华王子还没能有效重建王权，再次发起了新的战事，以争取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由于西蒙 德 蒙特福特一派的人马还在各地发起叛乱，英格兰王室根本没有精力去处理威尔士的事物。因此勒韦林很快就攻占了哈瓦登城堡，随后又在北威尔士击溃了哈默 莱斯特兰奇和毛里斯 菲茨杰拉尔德的联军，加强了自己对北威尔士的掌控。转过年来勒韦林又南下布雷切奥尼格，击败了罗杰 莫蒂默的军马，再次扩张了格温内斯的势力范围。

到了1266年底，英格兰王室的政策发生了改变。亨利三世一直要求严惩叛乱者，而爱德华王子和教宗特使奥托 布奥诺则力主通过谈判和解。在对待威尔士的不列颠领主时，爱德华和奥托 布奥诺也采取了同样的态度。由于勒韦林在之前的战事中取得的一系列成果，格温内斯国王在谈判中占尽了主动权。1267年9月，双方在边境地带的蒙哥马利达成协议，亨利三世承认勒韦林为威尔士的合法领主，又认可了格温内斯国王对他在中威尔士征服领地的控制权，还承诺60年内不在哈瓦登新建城堡。而做为交换，勒韦林只需要支付2W5马克，还可以以每年3K马克分期付款。同时如果格温内斯国王乐意，他还可以再付5K马克，来购买英王认可他对德赫巴斯领主马里杜斯的宗主权。与之前和西蒙 德 蒙特福特达成的协议相比，勒韦林显然得到了更为优厚的条约。

蒙哥马利条约签订后，勒韦林的势力范围终于发展到了顶点。但是他同时也面临着不少麻烦，南威尔士的许多领主都对其十分忌惮。比如在格拉摩根拥有领地的赫特福德“红伯爵”吉尔伯特 德 克莱尔，就和勒韦林矛盾重重。随后他们之间的矛盾被提交给王室法庭，但是并没有得到妥善的调解。于是吉尔伯特 德 克莱尔在卡菲利新建了一座城堡，用以防备勒韦林的进攻。并且在1268年底，当英王传召吉尔伯特出席议会时，他也以要防备威尔士的进攻为由拒绝前往。随后亨利三世又派了一位主教去调解吉尔伯特和勒韦林的矛盾，并暂时接手了卡菲利城堡。但是红伯爵根本不想受制于英王的使者，耍了个小把戏夺回了卡菲利的控制权。对于吉尔伯特的所作所为，亨利三世却也无可奈何。随后爱德华王子于1270年离开英格兰去参加十字军东征，亨利三世则留在家里沉溺于各种宗教事物。

由于爱德华带走了英格兰国内相当的战力，再加上蒙哥马利协议的约束，英格兰-威尔士边境上自然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但是双方间的对立情绪，确实还在不断蓄积。当1272年亨利三世去世后，这种脆弱的和约很快就被打破了。而在这之后，也将进入不列颠人对威尔士统治的最后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