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rry向小说】喧嚣 引子.昼日
清晨。
屋檐上积攒的雨水落在窗台,从紧闭的窗户缝隙中透过一丝光亮。风暴靠着枕头,眼里布满血丝。看着依旧熟睡的巴启,他使劲摇晃脑袋,把尾巴拔出来后摇摇晃晃的走向浴室。
哗啦。水龙头里的凉水溅洒到身上,回想到昨晚的事,他又把一旁沾着犬毛的浴巾丢进里垃圾筐。看着镜子里颓废的自己,失落与无助的神情在片刻转瞬即逝。
还在睡梦中的巴启似乎感觉少了什么东西,下意识的皱紧眉头,猛地翻身撞到一个坚硬的物体上。
叮。手机铃声几乎在瞬间把他惊醒,他反射性的弹起来,手伸向一旁的手机。
“·····”
两只手碰到一起,巴启抬头正对上风暴的视线,莫名有些尴尬。
“你醒了。”风暴把手里的杂刊放下来,避开了巴启的眼睛。
“啊···嗯。”巴启扭过头,支吾的应答着。
“先穿这个吧。你的衣服等干了我再还给你。”把杂刊放回书架,风暴从房间拿出一条折叠好的长裤,“现在几点了?”
“我看一下。”把裤子套到脚踝,他打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停留在七点四十的位置,半晌,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糟了,要迟到了!”
看他慌乱的样子,风暴叹了口气。
“你知道去学校的路吗。”
“···不知道。”这么一想,他确实没有来风暴家的印象。看一旁悠哉的风暴,巴启不免有些困惑,“那学长呢。不担心缺勤影响奖学金的评比吗?”
“无所谓。”在说出这句话后,他像是如释负重般,露出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容,“倒是你,很喜欢学校吗。”
“怎么可能。”连思索都不需要,他脱口而出。一想到昨天发生的事,那些人憎恶的嘴脸浮现在脑海里,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急躁。
“喏。”把手伸到巴启眼前晃了晃,风暴又拿出一包方便面塞到他手里。
“学长···这个能吃吗。”在亲眼见识到橱柜里过期几年的食物后,巴启盯着手里的方便面满头黑线。
“这是之前放假买的,还在保质期。”似乎看出巴启的顾虑,他掰了一点面快放到嘴里,“那之后没回来过,也没来及带到学校。”
在纠结了许久后,巴启终于把面块放到嘴边,小心地啃咬着。
“只是没想过,学长也会吃这种速食产品啊。”
“我和你一样,是个正常的普通人。”把耳机挂到脖子上,风暴拎着被填满的双肩包,慢悠悠的推开了大门,“走吧。”
总觉得,他好像故意加重了一些词的语气。
这么想着,巴启跟了上去。
扑面而来的风带走一丝疲倦,虽然还是能看到不少积洼,但也没昨晚那么狼藉了。他伸了个懒腰,把手搭到栏杆上。
“喂!”
风暴拽住巴启的手,下一秒,栏杆轻薄的框架从半空坠落,摔了个粉碎。看着刚刚惊险的一幕,巴启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慢慢稳住身体。
“···学长。”他有点不敢正视风暴的表情。
“你是真蠢还是装傻!昨天差点掉下去心里没数吗?”风暴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巴启的冒失吓到,看着巴启畏缩的模样,嘴边的抱怨又咽了回去。
“还愣着干嘛,害怕迟到就快走啊。”
预料之外,风暴并没有继续凶下去。趁着这个机会,他快步走下台阶。
“小心点。”风暴在背后幽幽的说。
“嗯。”
街道两边遍布的独栋住宅在绿植的衬托下依旧显得冷清,笔直延伸的柏油路上,雨水反射着路灯的光泽。和这些密集的小别墅比,风暴家显得格格不入。
“学长家住的好偏僻啊。”再次经过转弯的巷口,巴启吐槽道,“这都拐多少个弯了。”
“就为每次往返太耗时间,我才不经常回去。”风暴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惰懒。
在道路两旁缠绕的电线往前,红砖砌的矮墙上,被树枝遮住的告示牌标示着转弯的符号。街道渐渐变宽,不时有行人从身旁经过,连周遭的店面也陆续开张,一时间,气氛热闹起来。
又走了有一会,街道也渐渐被甩在身后。伴随短暂鸣笛声驶过的汽车溅起了水洼,浑浊的泥点飞洒到路面,巴启下意识往里靠了靠,撞到走在前面的风暴的后背。
“从这里走。”风暴停下来,指向两家店铺间狭窄的小巷。
生锈的水管连着排风机悬挂在上空,不时溢出几滴油滴,粗糙的墙上爬满了沥青,一些地方还粘着油污,他加快脚步,想快些离开这个巷子。
走出巷子,正对的是学校后方的美食街。旁边的摊位飘来食物的香气,巴启咽了口口水,眼睛不自觉地看过去。
“···要吃吗。”看他直勾勾的眼神,风暴有些无奈。
“不,不用。去学校吧。”他摇摇头,径直往前走去。
“逞强。”风暴小声嘟囔道。
学校的侧门紧闭着,岗亭也没有保安,只能从正门碰碰运气。巴启耷拉着脑袋,安静的走在风暴身后。
沿着小路一直往前,到转角的位置,能看到远处有一只银狼站在校门口徘徊。巴启眯着眼,在辨别出银狼后心里有些打颤。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似乎是注意到巴启的视线,银狼往他的方向一步步靠近。
“学长,我们快走吧。”被巴启推搡着往前移动,风暴一时没反应过来状况。
别过来。
拜托,别过来。
别过——
“日安。”银狼微微前倾身体,把手放到胸前示意道。
“放手!”手臂被死死钳住,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巴启看向银狼,脾气逐渐暴躁。
“可我放手的话,你就会趁空隙跑进学校了。”
“关你什么事!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被钳住的手反抓住银狼的皮毛,把指甲深陷进去。
“准确点说,昨晚在歌—”
“闭嘴。”巴启打断他的话,在稍作冷静后,又缓缓开口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想知道答案吗?”面对巴启的质问,银狼被帽子遮挡的睫毛微微下垂,“其实,这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推测。”
“先计算你发消息的间隔和你赶到这里的时间差,再得出这附近能半小时内能步行抵达的所有区域。当然,步行的结论是因为你在赶来的途中经过一段只有徒步才能通过的捷径。”
“可惜很不巧,那块地方还在施工。所以你那时的裤脚上还带着部分没凝固的工业水泥。”
“最终能够锁定几块区域,再根据你衣服上沾到的荧光涂料,推断你在赴约之前曾进过某家联谊用的酒厅,而那处酒厅距离最近的住宅区有几所学校,结合你的年龄进行排除,最后得到的答案就是这里。”
在一长串连篇的解释后,银狼看着巴启错愕的表情,从领口掏出一张学生证:
“当然,以上的内容当我胡诌也好。毕竟这张校牌能够提供大部分信息。”
“还给我!”他一把夺过学生证,转头看向风暴的位置。空荡的墙角只剩下一层灰尘,空气中还残留着没散去的皂香。银狼看出他的失落,轻咳了两声:
“你那位学长被保安拉进学校了。”话落,他仔细嗅了一下手上的气味,“从你身上的衣服来看,你昨晚应该是在他的家里过夜的。你们身上都有同一股皂香。”
“不过这衣服应该隔了许些时间,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虽然还残留了一些犬科的毛发,但不影响正常穿着就是了。”
“这和你没关系吧。”再次听到他的推论,巴启的脸色有些阴沉,“如果没其它事,就请离开吧。我还要上课,没时间听你的溺测。”
“溺测···有趣的形容。不介意的话,下午一块聊聊吧。”银狼还想在说些什么,看巴启头也不回地走进校门,便倚着栏杆,压低了帽檐。
“溺测啊···好久没听到了。”他像是回忆起什么,把手架在鼻尖,银色的眼眸望向远方。
屹立于樱树间的巨大建筑外,充满设计感的玻璃镜墙反射着天空的色彩。风暴走在建筑外的小路上,不时瞟向校门的位置。
“他应该没事吧···”没等他继续思考,保安催促的呼喊声就从前面传来。
铛、铛。
米灰色钟楼的大笨钟在时针停止的那一刻准时敲响,巴启犹豫再三后,终于推开教室的门。
叩叩。他礼节性的敲了敲门,除了站在讲台上的兔子教师,所有兽都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忍着被目光集中的不适,他又一次叩响门扉。
“我的课上不欢迎有病的学生。”兔子整理着手上的教材,言语间流露出不屑。
一时间,议论声逐渐增多,讥笑、恐惧、谩骂、鄙夷,掺杂着各种情绪的对话不断传入耳中,巴启扫了一眼议论的兽群,无意中对上一道熟悉的视线。
“···阿启。”
他似乎能听见刻力余小声叫着他的名字,可他没有理会,忽略这些议论和目光,他缓缓走进教室。
“没听见老师说吗,有病的家伙不准进教室。”坐在前排的袋狼故意用脚拦在他前面,一脸讽刺地看着他。
“听到了,然后呢。”巴启跨过他的脚继续往前走着。
“别装傻了,就你昨天干的那事,大家都还记得呢,变—”
啪。鞋底用力碾在袋狼露出的脚趾上,没理会他的惨叫声,巴启又踩了几下。
“抱歉,我脚滑。”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任何解释。他就站在原地看袋狼滑稽的模样,随后轻蔑的笑出声。
“你他妈分明就是故—”
“闹够了没有!”听到兔子的呵斥,袋狼悻悻的收回拳头。
“没有自知之明的东西。”他又转头对巴启说,不屑的态度没有丝毫削减。
“你在对自己说话吗。毕竟教出了这群垃圾,你也没资格站在这吧。”巴启的一句话立刻滋生出火花,原本喧哗的气氛戛然而止,连空气都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
“强词夺理!”
“呵。这本来就不是你的课,不用装出一副勤勤恳恳的样子去博求谁的美言。”他歪着脑袋,看兔子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舌头抵在尖牙后轻轻摩挲起来,“没记错的话,你手机还留着前几天和领导的通话记录。放心,每天都要去严忌那里处理文件,我听得很清楚。”
“我只是替这个老师代课,他生病—”
“别狡辩了。那我在楼下看到的是什么,贵母复生?”
话落,原本安静的教室又炸开了锅。巴启托着下巴,从容不迫的走向自己的座位。
“占课不也是为了复习吗,有什么不好的。”
又有反驳的声音传进耳朵,他停下脚步,手指敲响旁边的课桌:
“可我不需要,而且—”他拎起驼鹿桌子上的课本,夹在书缝间的手机摔在桌面上,画面停留在进行一半的游戏,“说这些话前,先把游戏关掉比较好。”
驼鹿咽了口口水,看巴启冷漠的表情不在说话。
走到座位上,刻力余的声音更明显了,但他并没有心情去理会,眼前这个不能被称为课桌的东西,被刀片划破的棱角残留着木屑,黑色记号笔留下的涂鸦被擦除一片后,剩下的几个字依旧触目惊心,撕成碎片的画稿散落一地,连位洞都散发着垃圾刺鼻的恶臭。
带着浓痰的唾液在桌子的边角下垂,他站着,握紧拳头没有出声。
“阿启···”
哗啦。
他抬起桌子,看垃圾一涌而下,直到那只狐狸全身被垃圾包裹,混合呛鼻的香水散发出一股令他厌恶的气味。半晌,狐狸发出一阵几乎划破耳膜的尖叫:
“你干什么!”狐狸拼命甩掉黏在头发上的垃圾,恼怒的看着巴启。
“物归原主。”巴启松开手,课桌就这样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你、你怎么能污蔑我!”也许是被巴启的行为吓到,她立刻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连说话都带有一丝哭腔,“难道你们同性恋都这么暴力吗!”
议论声再次升高,不断有人围到狐狸旁边,把矛头指向巴启。
“他们同性恋都这么猖狂吗,真恶心。”
“明明有病还要把锅甩给别人···”
“新闻都说了,这种人天生就有暴力倾向。”
越来越多夸张的言论闯入耳中,巴启踩着倒下的桌子,表情有些阴沉。
“讲够了没。别把无知当成自己的资本。”他说着,从衬衫口袋里抽出一张白色的磁卡,“是谁教唆别人毁了我的东西,查了监控自然就一清二楚。当然—”
“我有查出真相的权利,就能把监控调给全校参观。”
听了他的话,站在狐狸身边的几只雄兽明显按奈不住,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
“别急着暴露自己嘛。”把手里的卡片抛到空中,看雄兽谄媚的把它递给狐狸,巴启笑了出声,“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对我的饭卡这么感兴趣。”
“你耍我!”雄兽的脸色刷一下变得铁青。
“耍的就是你,傻逼。监控室装的是密码门,连这都不知道还乐得屁颠屁颠的——”
“真是条狗啊。”
他撩起自己的头发,满意的看着现在的场面。
本来就应该这样。如果不是三年前的意外,如果不是一直以来的忍耐,他就该是现在这样。
灰蓝色的瞳孔收缩成缝隙,就像在欣赏垂死挣扎的猎物一样,他露出尖锐的獠牙,像是在威胁,也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别太过分了,你怎么随便污蔑同学!”狐狸再次开口说,“况且你怎么会有监控室的密码,别是偷来的吧。”
仅仅依靠一句话就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仿佛刚刚的事没有发生,矛头依旧指向巴启,只是这一次,议论的声音小了许多。
“和他关系好的老师能有几个,依我看,肯定是那个凝霜给的。”有人在她耳边附和着,狐狸见状,立刻摆弄起她浮夸的演技。
“如果这件事真是凝霜干的,他怎么能辜负大家的信任,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这种人。”
“没错,维护这种怪胎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亏我原来这么看好他,现在看来,他被开除也是自己作的。”
“可不是,说到底,也就是个龌龊的——”
一边倒的议论戛然而止,刚才说话的兽人被巴启一拳砸到鼻尖,重重的摔在地上,涌出的鼻血沾到拳头,他环视一圈,周围一张张令他厌恶的面孔此刻都闭口不言,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却很嘶哑:
“你们怎么敢说他。”
你们怎么敢说他。
因为你们的过失,毁了仟和铭江的一生,现在还把他送进监狱。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还能心安理得的说出这种话。
“难道你们以为,总会有人替你们的无知买单?”
被压制的怒火顷刻间达到顶峰,他一步步逼近那群人,手指捏的咔吧作响。
“本来就是他···”
安静。
圆珠笔的笔尖刺破表皮,隐约能看到浓水从刺穿的地方流出来,巴启拔出圆珠笔,把笔尖对准那兽人的眼睛,又缓缓移到脖颈。
“你猜下一秒,圆珠笔会划烂你的脖颈,还是刺瞎你的眼睛。”
一秒,两秒。
笔尖逐渐往兽人的方向偏移。没人上来帮他,也没人敢上来帮他。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们只顾着自己的丑陋面貌才被真正的放大。
恐惧驱使他不断后退,冷汗浸透了全身,双腿也止不住发抖,兽人看着逐步逼近的巴启,微张的嘴唇因为惊吓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启。”
熟悉的身影从背后传来,一直沉默的犬兽人此刻站在他身后,漆黑的手指拉着他的袖口。
“···放开。”他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和的口吻对刻力余说。
没有任何反应,刻力余依旧拽着他的袖口。
“放手。我不想再说一遍。”
“阿启,别这样···”
“别碰我!”他甩开刻力余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刻力余,你只需要和以前一样,躲在他们身后就好了。”
咔、咔。
仿佛什么东西渐渐分崩离析,刻力余猛地瞪大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颤抖着,一点点低下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手心分泌的汗液像泪痕一样滑过漆黑的手心,滴落下去。
“你怎么这么说他,他可把你当成朋友啊!”趁着空隙,狐狸跑到刻力余旁边伸出手。
“余,你—”
啪。
清脆的巴掌落在狐狸脸上,巴启甩了甩手,一脸嫌弃的看向手上的粉末。
“谁让你这么叫他了。上好的普洱味都没你浓。”
“喂!他可是女生,你太过分了吧!”谁附和着说完这句话,周围的兽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看你们的样子,还不知道这女的在外面干了什么事啊。”他掏出手机,在屏幕上轻轻滑动几下,手指按住正中央的播放键。
只是,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一切都安静下来,随之而来的震惊代替了所有表情。视线依旧聚集在中央,只是这一次,他们的目光并不在巴启身上。
狐狸摔在地上,原本委屈的模样荡然无存。
喘息,尖叫,嘶吼。苟且而肮脏。
两兽的声音在这之间又显得如此清晰。
然后——
砰。后脑勺被尖锐的物体砸中,不时有血往外溢出。巴启摸了摸后脑的伤口,回过头,兔子攥紧了手里的书壳,不断向后退去。
“吼。你这算示威吗。”把手机装进口袋,他一拳抡到兔子脸上,打他个踉跄。
“我可是你的老师!”
“老师?”像是听到什么啼笑皆非的话,他欠了欠嘴角,把一旁的桌子拎到头顶,“那你和学生做那种事的时候怎么不想自己是老师?那你在向领导谄媚的时候怎么不想自己是老师?”
“那你在仟死的时候,在铭江被霸凌的时候,怎么不想自己是老师!”
他吼出这句话,然后一脚把兔子踹在地上,踩着他的脚踝让他不能动弹。
“你,你要是把我···学校···”
“你放心好了。没人会管的。”巴启驳回他的话说,“就算出事了又怎么样,为了赚钱,他们连仟的死就能一笔带过去,你又算什么。”
“所以,安心去死吧。”
铃。
下课铃准时响起,他看着脚下口吐白沫的兔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把桌子甩到一旁。
“切,这就晕了。真无趣。”甩了甩手臂,他又回头看向身后那群人,他们就木讷的看着,也没人敢上前关心兔子的情况。
“还想来找茬的,先想好。仟的事,铭江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
“所以,别被我抓住把柄。否则我会一件一件,如数奉还。”
说完这些话,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没有光线的办公室里,巴启有些无力的躺在靠垫上。一切都和凝霜离开时如出一辙,连没处理完的文件都摆在桌面。
可心里空荡荡的。
临走时,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只是从他手里接到这把钥匙。
凝霜。我值得你这么做吗。
心里乱糟糟的,他翻过身,刚准备合眼就被敲门声吵醒。
“谁?”
“···阿启。”刻力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犹豫了一会,还是缓缓走到门边。
“你来干什么。”巴启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面对他,只是通过门缝看到他通红的眼眶,一时有些语塞。
“开门。”
“有什么就说,这里没人听得见。”
听到巴启这么说,刻力余陷入沉默。沉默之后,他把手卡在门缝里,不顾巴启的阻拦把门推开。
“等等,谁让你进—”
噗通。巴启还没来及把话说完,身体就被直挺挺的拽进他的怀抱。刻力余的鼻息打在他耳边,气息有些絮乱。
“松开,刻力余。”他推了推刻力余,可刻力余还是没什么反应,重重的压在他身上。
“我不要。”把头压在巴启的肩膀上,刻力余回答他的话,就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如果我松手,那下一次呢,你又要消失多久。”
消失多久。可哪里还容得下我呢。
他就这么被刻力余搂着,连挣扎都忘了。
“我知道我很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连阿启受欺负了都只能旁观。甚至连你不见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手足无措的在原地等待。”
“我好害怕。害怕你有一天会彻底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真的··好担心你。”他用呜咽的声音说着,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巴启的肩膀。
明明连替他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可自己还是自私的希望他能好好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哪怕只有现在也好。这个看得见,摸得着,散发着温热的巴启,能短暂留在自己身边。
“笨狗,别哭了。”他轻轻拍打着刻力余的后背,就像他以前做的那样,“丑死了。”
“呜,阿启。”刻力余松开他,漆黑的手指抹向眼眶。
“我听着呢。”看着他的手指,联想到桌子上被擦了大半的记号笔印,他心里似乎有了答案,“你不知道用别的东西去擦嘛。给手弄那么脏。”
“他们早上来的时候还在涂,我来不及···”
“那就不管呗,一张破桌子。”他托着刻力余的脸颊用力捏了捏,又把自己的额头贴上去,“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了,比疤狼还了解我。所以你也最清楚,我这种人啊,最不怕挫折了。”
“大不了,把他们通通打一顿。”他说着,对空气挥起拳头,“别担心我的事了。我答应你,至少现在,不会消失在你眼前。好吗?”
“···嗯。”虽然嘴上答应着,刻力余还是能感受到,有什么在巴启的心里改变了。也许是信任,也许是其他的,更重要的东西。至少现在,他们彼此都需要一些时间冷静。
“那我先走了。回头记得把门带上。”见刻力余答应下来,他一溜烟跑出大门。
明明见到的是刻力余,可他总忍不住想到那张令他熟悉的脸庞,一声声呼唤。
只是现在,一切都化作泡影,就像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连他的名字,也不想说出口。
狼···疤狼。你当初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收养我,又做出那些事的呢。
图书馆顶楼,有什么东西在窗口闪了两下,移动的红光缓缓定焦在刻力余头上,在他从柜子的夹缝中拾起那张纸条时,子弹迸发而出。
午后。
阳光穿过树梢,在地面里留下斑驳的倒影,黑豹倚着栏杆,看远处匆匆赶来的小狼,合上手里的书籍。
“你来了。”
“嗯。学长找我有什么事吗?”巴启一撑劲,稳稳地坐在栏杆上。
“我想和你聊聊。”风暴说,“会嫌我多事吗。”
“不会啊。”巴启摇摇头,“只是觉得风暴学长应该属于 不会主动找人说话的那一类,所以多少有点惊讶吧。”
“那你没猜错,我就是那种人。”
“每天都要处理一堆来自学校的工作,被强迫着参加各种比赛,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颠倒的作息成了常态,每天还要忍受各种非议,久而久之,我就习惯了沉默。”
“沉默之后,我就开始思考。我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消磨着自己的时间,换来的金钱连基本的生活都支撑不了。”
“当我发现这些的时候,沉默已经从应对别人的方式变成一种习惯。”
“我也只能这样走下去 ,每走一步,都像一脚踏空,转眼消失的毫无踪迹。”
黑豹说着,向前伸出手,风划过指间的缝隙,掌心依旧是空落落的。
“在仟死后的一段时间,我借着同学的名义调查了他的家庭情况。”
“他的家被翻修了一遍,原本属于他的房间还原封不动的摆在那儿。当我询问他们仟的事时,他们却一脸厌恶的指向那个房间。”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父母拿着学校的封口费在外面过得花天酒地,而他的尸体就放在狭小的房间,连表皮被驱虫啃咬也无人问津。”
说到这儿,黑豹顿了顿。
“他们甚至不愿给他准备一场葬礼。只因为他是个同性恋。是被唾弃的对象。”
“也是这时候,我才明白这个总是乐呵呵的虎斑犬,远比我想的要脆弱的多。”
再次听到仟的事情,巴启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只是默默听着这些,他越发觉得这位学长并没有表面这么冷漠。
“巴启,人是不会被道德和良心所束缚的。”
“当他们因为利益去隐瞒事实,因为偏见去衡量标准时,就注定无药可救了。”
“所以——”
“我觉得,你做的是对的。”黑豹看向他,脸上带着笑容,“如果走累了,不妨停下来看看,没人逼着你前进。”
你做的是对的。
心脏像被紧紧攥住,连每次呼吸都能感觉到清晰的震痛。眼眶像是被什么湿湿的东西包裹住,模糊得看不清前方。
他有努力的去当一个好孩子。
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咬牙扛过去了。
可结果呢。看着那双暗淡的眼睛,嗓子却嘶哑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直以来,他都不停的向前走着、走着,哪怕双腿麻木了,没有知觉了,也在不断前行。可当那道身影逐渐拉开与自己的距离,他才发现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我只想靠近你一点。”
想哭,眼泪怎么都挤不住来。索性呆呆地看着风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把今天的事告诉别人吗。”
“随你。就当校日祭的事扯平了。”风暴回答。
“才不要。”他吐了吐舌头,从后面环住风暴的腰,鼻子在留有皂香的衬衫上轻轻蹭着,“就让我抱一会,就一会。风暴哥。”
“···嗯。”过了很久,黑豹扣紧他的手,轻声回答。
时间依旧在不停流逝,看着小狼离开的背影,他坐在台阶上迟迟没有起身。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对巴启说。只是现在,都不那么重要了。
握紧手里的退学申请,他转身走进教学楼。
一下午的时间,银狼一直杵在校门口,一直等到巴启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摘下帽子,飞快的向前走去。
“你怎么还在这里。”眼前的银狼不断向他靠近,巴启向后退了几步,就快要走进学校时,银狼拽住了他的手。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迎接他的是银狼炙热的吻。
大脑在一瞬间晕眩,让他失去反抗的能力,紧接着,索饶在唇间的热气彼此相接,犹如窒息般的麻醉感涌向全身。被银狼攥住的手滑到身侧,等他有所反应时,银狼的鼻息已经从他身上消失,只剩下猎鹿帽被歪歪扭扭的压在头顶。
“你—”
话还没说完,从身后迸发的拳头就直挺挺往银狼脸上砸去。硬接了一拳后,银狼险些踉跄的后退几步,看着挡在巴启面前的灰狼,表情有些困惑。
“跟我回家。”灰狼转过身,凌乱的毛发让他看上去略感疲惫。
回家。
只是听着这个词,胃就像被紧紧拧着,随时都可能吐出来。
“我凭什么跟你回去。”他恶狠狠的看着疤狼,把情绪埋在心底。
“回去!”疤狼没想到,自己吼出这句话时,嗓子竟然发不出声音。
在大雨天,巴启消失了一个夜晚,并且毫无音讯。他从没预想过这样的情况。忘却一切的小狼,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孤独的在雨夜里徘徊。
他害怕第二天见到的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不敢去想。可他找遍每一个地方,问遍每一个人,都没人找到一点踪迹。
他突然后悔自己说了那句话。
只要小狼能回来,一切都会过——
“拜托你放了我吧,疤狼。我已经没有家了。”
什么都听不清,好像有一股嘈杂声索饶在耳边,他呆呆地看着巴启,连呼吸都忘记了。
“小··启···?”
“够了。我们走吧。”巴启挽住银狼的手臂,拖着他离开这里。
疤狼站在那儿,朝他们离开的方向木讷的伸出手。
胸口像被压抑一样,连着呼吸把那份刺痛传进大脑,他咬着牙,把手攥在胸口。嘶哑的哽咽从喉咙里断断续续的传出来,被湿润占据的视线逐渐模糊,他转过头,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往那个只剩下他的家里。
“不要紧吗。”被巴启拖了半路,银狼停下来问。
“迟到都会这样的。我要是走了,也算替他减少点负担吧。”巴启撒开手,像是想到什么,又用手拽住他的衣角,“请我吃饭。”
“为···”
“别问为什么,你欠我的。不然就揍你。”握着拳头在银狼身上捶了两下,他扭头走进学校后面的美食街,“快跟上来!”
很像。和记忆中那道身影很像。在短暂的失神后,银狼快步跟了上去。
和他预想的不同,巴启似乎并没打算去什么高档的餐厅,而是在一家烤梨摊前停下脚步。
“掏钱。”
“哦。”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放到巴启手上,只是看清钞票的样式后,巴启的脸色刷一下变得很难看。
“这是什么。”捏起一张钞票放到银狼面前甩了甩,他问道。
“英镑。”银狼回答。
“你···”
还没来及对银狼的身份多加盘问,在几声咒骂声后,一头年老的公羊跌跌撞撞的扑到他脚边。巴启看着这头熟悉的公羊,弯下腰把他扶起来。
“哎呦、哎呦···”公羊撑着腰,抬头对上巴启的视线后,表情有些错愕。
可错愕也只是一瞬,他抓住巴启的手,像发疯似的大喊起来:
“就是他,就是他把我刺伤的!来人啊!”
甚至连一句寒暄的话都没说出口,巴启还没有所反应就被银狼拉到身后。被叫喊声吸引来的人越来越多,把他们包围在中间。
“你认识他吗?”银狼沉声问。
“认识。他和他老伴是这家烤梨摊的摊主。”巴启回答道。
“大伙都来看看呐,这么深一道口子呢!”公羊掀起被血染红的衣服,露出小腹上那块洼下去的伤口,哪怕现在,伤口依旧大量的血不断溢出,在染红的毛发下,耷拉下来的肉块看上去格外渗人。
“年纪轻轻就干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以后得多可怕呀。”有谁在旁边喊了一声,各种蛞躁的声音接踵而至,银狼皱着眉,缓缓开口说:
“在没有人证和物证的情况下,你们有办法证明自己没做过的事吗。”
所有视线都集中到银狼身上,一时间安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紧接着,他用更大的声音说:“那就闭嘴。别以为站在舆论的制高点就能指责别人。”
等周围几乎连呼吸声都不剩下时,他低头附到小狼的耳边,捏了捏他的肩膀。
“给我一点时间。”
他说着,回头看向公羊的位置,强硬的掰开他的胳膊,直到看见他手臂内测溅洒的血液痕迹后,银狼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长柄的烟斗吸了一口。
“先生,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污蔑这个学生吗。”
“谁污蔑他了,谁污蔑他了!”公羊瞪大眼睛,在地上撒泼似的大叫着,“看看我肚子上这么大的伤口,他可真是想要了我的命呢。”
“如果他真的要害你,就不会避开要害刺了。你身上的伤口很巧妙,哪怕偏差一丝一毫,你可能就因失血过多晕倒在这了。”
他吐了口烟圈,又继续说道:
“你在看到这位学生时,脸上有一丝诧异。说你们之间认识,而且你根本没料到他今天会经过这里。也就是说,你原本的目标就不是他。”
“换句话说,你其实根本就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想随便找一个人栽赃,然后勒索钱财。至于为什么是勒索—”
银狼顿了顿,把手伸到烤炉上抹了一把。
“你瞧。是什么原因让你们这么久都没来过自己的摊位,连烤炉都落上这么厚的灰尘,甚至逼得你用自残的方式来勒索钱财。”
“等等,自残?”巴启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银狼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
“你看他身上溅洒到的血迹的方向,再经过重力与摩擦力等因素的推算,只有他自己动手才会造成这种情况。”
“再者,他要真是被别人刺伤的,在不清楚伤势的情况下,应该立即报警或就医,而不是跑进人多嘈杂的地方,随便拉一个人当凶手。”
银狼还想说些什么,看巴启拉了拉他的衣角,便又陷入沉默。
“如果不殃及到正常生活的话,老人也不会做出这种举动。”他这么对银狼说,转身搀住公羊的手腕,“如果您遇到什么困难,我会尽力帮—”
“我不需要你帮,你这个同性恋的败类!”公羊挣脱他的手,语气流露出一股厌恶,“如果不是你,小霜根本就不会入狱,老婆子也不会气的住院了!”
“你的帮助我不稀罕,有本事把小霜还回来啊!”
有本事,就把凝霜还回来啊。
“·····”他没反驳,静静的看着公羊的脸,心里却生出一丝愧疚。
“无知不是你说话的资本,也从不是评判一个人的标准。当你说出这句话时,已经暴露你有多么可悲了。”银狼揽住巴启的肩膀,拉着他离开人群。
狭窄的小路上,巴启无精打采的走着。也许是公羊刚刚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让他一时都没有缓过劲。
银狼拍了拍的他的头,在一旁安慰道:“如果觉得委屈了,可以哭出来。这里没人看见的。”
“我还没那么脆弱呢。”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憋出一个笑容,“话说回来,你对你的推测很有自信啊。”
“排除一切可能性之后,剩下的无论多难以置信,也必然是真相。”他说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向远方,“天色不早了。你不建议的话,今晚可以住在我家。”
“不会打扰到你吗。”
“不会。”银狼摇摇头,“稍等一会,我把车开过来。”
黄与红交接在天际,巴启坐在车里,看着逐渐被甩在身后的城市,困意乏向大脑,终于在灯光亮起的那一刻,他合上双眼,重重倒在银狼的怀里。
无论是车辆的鸣笛还是这份沉重的呼吸,都在雾气笼罩的一瞬间归于寂静。他轻轻拍打着巴启的后背,在看到建筑的轮廓时停下车,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到了吗?”巴启揉了揉松暇的双眼,跟着银狼走进建筑。
推开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银狼站在阶梯上,看小狼惊讶的表情停下脚步。
“福尔摩斯。”
他摘下猎鹿帽,如鹰般深邃的眼眸缓缓垂下。
“我叫银硕·福尔摩斯。欢迎来到贝克街221B。”
“呼··呼··”
刻力余捂住脚上的伤口,在路灯的衬照下,脸色显得惨白。
如果不是凝霜留在办公室的镜子,他根本不会注意到会有人从远处瞄准自己。这也侧面说明,自己寻找的方向是对的。
看着手里的尸检报告,他咬着牙,向黑暗里走去。
(银硕篇.血字的复仇 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