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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梦

2023-03-21 16:01 作者:黄金城阿斯通  | 我要投稿

        狗能看到人眼看不到的东西。

        当我向挚友们讲述我的“体验”时,他们便会这样调笑于我。而我也会应和着他们一同发笑,因为即便是我自己也会觉得这件事荒诞的可笑,并不以为是一件值得特别关注的事情。就像有的人能把大拇指弯到手腕上,有的人能让耳朵动起来一样。

        然而我终究明白,这份“体验”绝非是什么所谓的“奇特的自然现象”,即便是当时的我似乎并不严肃看待这件事,但内心深处那份真实的恐惧却证实着我或许早已明了其中的真相,这份体验绝非常物。

        他们说人类的大脑会有自我保护机制,例如说有时候会向自己说谎,相比这便是其中的缘由吧。

 

        现在回想起来,我第一次知晓这份体验,还是在极为年幼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常常三五个人一伙,在建筑工地附近的沙堆玩起创造城市、经营商铺的游戏。有的时候没有沙堆供以建筑,或是有多事的大人——现在回想起来,常是工地的工人——将我们驱赶走开。那时我们又会在田埂上玩,田埂的泥土相对硬实,我们便能挖出小坑,玩着玻璃弹珠。

        那日照例是在土地上玩沙土,也是惯倒地不幸地被赶走,而所建的世界也被工人巨大的靴子破坏掉,如同轻松毁坏城镇的怪物哥斯拉。而也许是前日下了雨,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们没有玩弹珠,只阴郁地在路上闲晃。其中一个伙伴,或许是王宇翱,说他看过一部讲狙击手的抗战剧,里面的主角有一个独门绝技。他可以盯着远处的一个黑点——常常是一个远处的敌人——然后一直盯着不眨眼,那个黑点便会慢慢变大,于是主角端枪射击,成为了百发百中的神枪手。王宇翱便说我们便比试一番,就看远处广告牌上的一块黑迹,看谁能一直不眨眼,直到那个印迹变得巨大无比。

        出于好奇,也出于好胜,我们便目不转睛盯着远处的那个点。

        时不时有路人路过,指指点点,笑这几个小孩呆傻了。有时又有有风吹来,让人眼珠发凉。

        我一直盯着远处的目标,期盼它变大,而自己成为那个天才的神枪手。但眼睛很快酸痛起来,让人极想要闭上。也差不多这时,王宇翱说不要放弃,挺过最难关就好。我和其他人则笑道自己不会放弃,若是你想放弃就直说罢。

        说话,笑罢,酸痛仿佛缓减了一丝,但很快便变本加厉地返还。酸楚逐渐更多变为痛楚,两个眼珠仿佛充血一般炙热,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下。

        有一二人已然放弃,闭上眼睛发出痛苦又舒适的叫声,让人听了心中动摇——但很快便有人说:我看到了,真的变大了!那些放弃的人觉得不可思议,又仿佛挽尊般说道,假的罢。但紧接着,又有人说自己也看到变大了。

        我的大拇指指甲紧扣在食指肉中,努力地盯着,很快,那个黑点便开始颤动、放大,于是我也说,放大了,我也看到了!

        但很明显我们剩下的几人并不打算就此收手,似手想争个第一,又似乎想嘲讽那些放弃者。

        我眼中的世界开始出现不计其数的光点,照得我生疼,之后仿佛有闪光灯一般在眼角闪烁,头也开始发晕、刺痛。那闪光变得极为强烈也极其频繁,想必那些走过红毯的明星的待遇也不过如此吧。

        闪光还在变强,每一次闪烁仿佛印照着每一次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要照明我所目及的一切时空——而忽然,一阵极为尖锐的刺痛袭来,那些光亮猛然停止,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漆黑。一时间我头疼欲裂,以为自己在极大的痛苦之下闭上了眼睛。

        不,不是,黑暗的世界开始发出微光,很快这些星星之光便慢慢点亮了整个视界。我开始识别出远处的房屋,路过的车辆,以及一侧的树木的轮廊。

        光亮仍是微弱,于是我更努力地辨认,却发现目之所及的轮廓中的细节竟不是我所熟知的世界。建筑的坚固的墙石变得像没干的水泥一样流动,结实的柏油路像是泥潭,其上经过的车辆像是极速爬行的蟾蜍,而天空像是混合着蓝白色糖浆的一口大锅,整个世界像是变成了半固态,像泥沼一样又像流沙。就连空气也变得粘稠,像是透明的黄油,窒息整个世界。

        而且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浑然一体,楼房和泥土交换着介质,汽车与其说在公路上行驶,不如说像是混着水沼的泥块在挣扎。

        正当我几乎忘却了痛楚欣赏这个奇异的"异世界"时,一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让我头皮一阵发麻。

        虽然并不经常,但是我做梦偶尔也会有噩梦,有时是恐怖的怪物,有时是野兽,有时是生活中以假乱真的惊惧。但有时在一个平常的梦中,我会看到一个隐蔽的房间,它仿佛故意不引人注目却又极强地吸引着我。梦中的我有时也会因为好奇走近那里,房间很小,里面是一片阴影,能隐约看见一个洗衣机,一个洗手台,一旁是一个蹲坑,像极了从前普通人家的卫生间。我走进其中,便突然感到全身一阵轻微的刺痛,房间的阴影变得格外深沉。我的灵魂突然仿佛被抽离了,我开始以第三人称看看自己被黑暗中不可名状的存在所吞噬,而我的精神却不断坠落,直到我从床上惊醒,发现一身冷汗,仿佛死里逃生。从此即使在梦中,我也不敢靠近那些阴暗的房间。

        而当时注视着这个“异世界“的我,突然感到的恐惧,与梦中的我踏入禁忌的房间一般。

        我慌张地想要跑走,想要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像是鬼压床一样清醒又无法控制自己。而那恐惧却越来越近,像是梦中想要吞噬我一般向我袭来,我仿佛能感受到一张血盆大口向我扑来,仿佛能感受到其中温热的恶臭——

        正当我绝望之际,我被同伴们救醒了,他们摇晃着我,说以为我站着昏死了过去。

        就像所有的噩梦会随着醒来时的冷汗一同蒸发一般,我之前的恐惧也渐渐消散。又继续和同伴打趣,揉眼,互相嘲笑,揉眼,笑说这个挑战真无趣,揉眼,互相推搡着想接下来玩什么,揉眼……

        一直到童年像一场梦一样消散。

 

        此后我便很久没有再经历这番体验了,有时想起也当作不过是童年趣事与人分享,毕竟人不会无故那么长时间睁着眼,相比也就孩童有此乐致了。于是,便如同只要不主动走进梦中的阴暗禁忌之房一样,我未再尝试回顾这份体验,这段记忆也变得和童年一切的不悦一样,被我抛之脑后。

        直到我遇到那些亵渎的塑像。

 

        抛下那些回忆和故乡,成年的我运赴北京,体验为期三年又半年的大学生活。虽然所学专业为生物,但所在的大学在许久之前就改制成了一所综合性学校,因而选修课也是极为丰富的。课程要求我们学习所谓的核心通识与普通通识课程,这些课程大都与自己所学专业无关,常是各院系开设的各种课程,从西方哲学史,到茶芒,到电影鉴赏,或是某外语入门。大学一年级的学生正是精力旺盛,又是闲暇最多之时,因而这一年的许多课程都让人乐此不疲。

        然而课程容量总是有限的,和善的老师,有趣的课程总是第一时间被一扫而空,有一次我只抢到一门几乎无人问津的关于北京胡同考察的课程。

        授课的老师像是一个老学究,但却少了老顽童的气势,课堂无聊透顶,而且还有字数要求极多的结课论文要求,让人叫苦不迭。期末论文涉及到实地考察,老师推荐了一处老北京的胡同让我们去考察。我便在某个周末,与全班一共十来个人一同去往那个所谓充满历史人文气息的地方。

        北京的街道四通八达,标志性建筑随处可见,车水马龙,宽敞明净。但北京的胡同果然如传言中所述一般如同迷宫,据说不带导航不问路,外地人进去必然迷失在胡同的精巧之中。

        时值早秋,正是所谓秋老虎盛行之时,我们一行人有说有笑,在胡同里四处乱晃,每一个拐角都可能有一处惊喜,也无意用导航破坏这份兴致。有时拐进一条弯道,充满了民国小文人的诗意,有时拐进一个小巧的广场,一株大树供我们乘凉,有时一个拐口遇见三俩孩童,免不了逗弄一番。

        但大多数时候,胡同是几乎没有人影的,只有我们的说笑声击碎这片宁静。烈日下,我们逐渐感到疲乏,而所带的饮水也很快喝完,毕竟以为北京名处都不会缺少商业之地。于是我们便合计着走出胡同,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可打开导航才知,我们已不知不觉走进了胡的极深之处,离最近的星巴克或肯德基似有千里之远,而要走出胡同,也似乎要花近一个小时的功夫。

        正在苦恼口渴疲乏时,一位同学从不远处走来,说一位老先生愿带我们去他的胡同分些茶水。我们便喜出望外接受了,惊喜竟有机会走入所谓四合院一观全貌。

        一路感谢与寒暄后,我们小心踏入所谓的"龙门”,走进了四合院中。四合院不大,却精致无比,让人喜爱。老先生的茶具便在一侧,他接水烧水,听闻我们是来完成课业时,便清我们四处看看,还邀我们入房中观赏。

        与屋外不同,屋里没有灯光也没有日光,显得格外凉爽,我们小心地四处观赏,拍照。老先生也热情地与我们介绍:这是客厅,这是主卧,我老伴还在时常常收拾,现在倒有些乱了……这个房间是儿子住的,但他自己有房,也很少回来,这个房间是为孙儿孙女准备的,他们.....老先生处处介绍着,言语中难免有思亲之意,我们也似乎明了为何老人愿意邀请我们入院了。

        至于这个房间,老人靠近角落的一处小屋解释说自己老伴生前喜欢求神拜佛,里面供着各路神像。老人又笑说老伴其实心不诚,里面供奉的神像,从西方十字架到东方道宗佛神,应有尽有,此外还有各种宗信不明,只有老伴知晓名号的神佛。你们若感兴趣可以瞧瞧,这里许久没有人气了。

        同伴们皆凭着好奇想进去一探,我却忽地感到全身轻轻地一阵刺痛,当时的我并不以为意,现在想来却后悔不已,这与主动踏入那禁忌的梦中房间何异?可当时的我一方面并不在意,一方面随同伴的大流,一方面是因为在炎热和口渴的双重压迫下难以思考。

        我便走进了那个小屋。小屋只有一扇小窗,微弱的光芒从中小心地透出,隐约地照着屋内的各种雕望。正对着的是各种佛家金塑,混杂着一些钉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墙上挂着三清的画像还有各种西圣显迹的图画。

        房间摆满了各种塑像,而我一进门便感觉在一侧的角落似有一只锐眼狠狠地盯着我,房中微弱的光芒也慢慢变得如梦中一般虚幻。涔涔冷汗从我身上冒出,全身都充满了针扎般的刺痛。如同儿时打针的护士说打针不痛,只是像蚂蚁咬了一下而已,我听信于此却被忽然扎进体内的冰冷钢针刺得疼痛无比。

        我想要移动,想逃出这个房间,却难动分毫,像鬼压床一般苦苦挣扎却长久地无济于事。而同时,我却被角落里那毫不隐晦的毒辣目光深深吸引着,极力地想要转向角落去看,即使全力阻止却杯水车薪——

        那角落堆放着的,都是些不知名的奇宗异教的崇拜物,有的似蠕虫,有的似章鱼,都像是一场邪恶的生物实验,把各种生物拼接在一起,塑成亵渎的雕像——

        我的目光离那锐眼似乎越来越近,眼睛开始如炭烧般灼热绞痛,约十年前的回忆猛地涌上心间,我仿佛提前知晓自己将看到什么:

        那不是什么诡诞的塑像,也不是什么邪教的画作,只是一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石头,刻着如树干一样的标志。当我的目光与这那旧印交汇时,劈头盖脸的痛感便袭卷全身,我眼中的一切开始变得浑浊,同伴的身形变得如同污油,五官如同流浆一般混搅在一起,脚下的地板变得如同泥沼要将我深陷其中,房中的神像都变得亵渎,那些光伟正悍的形象变得如同污泥,个个似邪崇。四周的一切变得浑浊,除了那石头上的旧印像是永驻般坚固,发出荒谬的光芒,我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在整个房间回响,不齐的回声像是奏着让人崩溃的疯狂乐曲。我自己似乎也要融化在这个恐怖的世界之中。

        突然,我感觉自己重新控制了身体,便疯一般从沼泽中逃出,试图摆脱那道旧印疯狂的目光。跑到院中、脚下的土地又变得坚实,我闭上眼又睁开,似乎成功逃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正在我庆幸逃出生天时,那不祥的音乐却突然响起,整片天空、整个世界都如泥般搅动,而那一声声的心跳在整个世界回响,那荒延又噪乱的让人发狂的乐曲在整个世界演奏,在我昏倒之前的一瞬,我仿佛理解了什么。

        到后来那些以为我中暑昏倒的同学待我苏醒后,他们告诉我在我昏迷时口中不断发出呓语:"它是活着的,它是活着的……"

 

        事后同学的问询我都以中暑不适为由搪塞过去,有关系好的人会调笑我是是不是撞上什么邪祟脏东西了,我便笑他不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事后也无人再提起此事,这段回忆仿佛同胡同考察这门课结课一样不再让人追忆。

        但我没有再忘记,那旧印仿佛深深刻在我的脑中,每当我稍走神就会在某个角落看见这个符号,而一旦回神仔细看却什么都没有。而那些融化的世界的幻象也并未停止,只要我稍一长时间不眨眼,那种刺痛便会袭来,随后便是异像。

        因而我被迫养成了比常人更频繁眨眼的习惯,害怕陷入异世界中无处可逃。

        说那是融化的世界其实并不准确,因为那世界并非像融化的奶油雪糕一样塌陷为水,而是依旧保持原来世界的形体,只是像泥沼般有流动性,就连空气也是如此,而车辆树木乃至人群,也是如此。

        我没有敢再尝试或是试着观测那个世界,一来疼痛难耐,二来心中深刻的恐惧让我不敢冒着迷失在那里的风险去尝试。而且那里与原本世界还有一处不同,那便是童年时感受到的血盆大口虽未在胡同那次出现,但仍然让我心有余悸。

        我试过去医院检查,但即便是首都的三甲医院也没有结论,只让我多加休息,若实在有需求让我可以找心理医生试试。我断然拒绝了,因为在学校的心理健康课程,我曾与任课老师提及此事,她却认为我想多了,甚至觉得我是在故意习难,还怀疑我入了什么邪教,我们不出意料地产生争执了。课后虽然老师没挂我科,但我这门课的成绩却实在难看。

        而大学生活是忙碌的,或许大一还有自由闲情逸致,大二开始的更多专业课程还有各种实验课,还有大学生科创项目,大三的保研之争或是考研之战,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我也没有闲心去关照这个似乎可控的小事了。

        只要不主动踏入门口就行,我这样想着。

 

        大三那年暑期,正是我们参加各种夏令营,期待哄蒙一个未来读研的offer。因为近年疫情肆虐,我们有幸参加的都是线上面试,又是再现学生学校互为海王的盛状。半月后,我幸远地得到了未来求学之地的拟录取。

        那里虽然是实行轮转制,但我听说许多人都会去提前联系老师前去实习。由于担心最后抢不到好老师的我在大四下半学期也独自前去上海,以完成毕设为名进行实习。

        可是逼仄的宿舍,其他更早来的实习生的压力以及自己身无长物的窘迫都让我压力十足,叫苦不迭。

        幸好很快有大学同学也来此实习,让我有一相聊之人,聊以慰籍。

        一日饭后,我便约他一同去看周五的电影。周五便是新海诚的新电影在我国正式上映的日子。可我那同学竟从未看过新海诚的电影,怪哉。我便解释说这是新海诚自大火的《你的名字。》后的稍不那么大火的《天气之子》之后的新作。叫《铃芽的门子》。《你的名字。》讲的是一颗星星引发的奇异现象,《天气之子》讲的是主角在不可挣扎的自然之力下做出的选择,而这部新作据说是讲“新海诚宇宙”之前的故事,主角打开了禁忌之门,释放了不可名状的力量。

        可我那同学却笑话我说几部爱情动画片被我讲得跟科幻故事似的,我便笑他不懂科幻也不懂爱情,爱情才是最大的科幻。一来二去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他说那你便一人去看别人二人去看的科幻电影吧。

        别无选择,我只好订了一张一人的票,周五因为还得工作,我便订了九点左右的夜场。

        24日当晚,八点左右,我便偷偷离开实验室,轻脚下楼。为了防止不小心撞上师兄师姐,虽然实验室在十楼之高我也不辞辛苦地走楼梯。边走边翻看手机,恰好一条推送信息映入我眼帘:今日大部分地区包括上海,能肉眼目睹到一次极为罕见的天文现象,月球的轨迹与金星相交,在夜间观察能看到金星被残月渐渐阻挡。据说上一次人类目睹比奇观还在1895年,而下次则要等到2063年,因为时间也恰好八点开始,持续一个小时,我竟然正巧赶上。

        因为电影还有挺长一段时间,我便来到四楼的一处阳台,天空黑暗,星星点点。此时,月球、金星清晰可见,我能看到闪耀的金星在渐渐隐没在月球的阴影之中,正当我专注地欣赏这惊喜的奇景时,一阵阵刺入骨髓的疼痛将我惊醒,我心中一悸,可能是过出入神地看星月,我已经忘记了眨眼,眼看着余光中的建筑开始慢慢变成流质,脚下的水泥地也变得柔软潮湿,我赶紧尝试闭上眼睛——

        可却无济其事!我的身体早已在不知不觉时融化,控制身体的神经仿佛变成了一滩烂泥。诡异的痛感从全身内外每一个角落袭来。而我的双眼则不受控制地看着金星的光芒逐渐消失在月球的阴影之中。

        猛地,一阵极大的痛楚与不适向我袭来,如同当年我阑尾炎手术后不用麻药疼得死去活来的痛苦,只是这种痛苦不仅仅在腹部而是全身各处。那吊诡邪恶的乐曲也突然响起,在整个宇宙回响着让人疯狂的乐章……

        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月星,整片星空开始在我眼中流逝闪烁,泪水汹涌而出却如同血水般灼烧着我的脸颊——我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整个宇宙空间的维度,星辰的光芒开始在月星处延伸——一个符号!一个旧印!显现在了夜空,它变得极为耀眼,一直刺痛我的神经。我不知融化到何处的声带发出绝望的呻吟,耳中的乐曲噪杂而纷乱,毫无节奏可言,而在那乐曲背后,我却听见仿佛热睡之人的心跳——

        它是活着的!它是活着的!整个宇宙,无论是岩石、沙土、流水、空气,亦或是草木是禽兽是人群,那些生命以及那似乎无法穿透的虚空、都是活着的!都是那个古老又愚痴的存在的生命的一部分,万物的流动不过如同血液如同肌肉,流转万千的星辰也似乎不过如同它亿万分之一的细胞——

        而此刻,就如同天才的艺术家脑中闪烁出一个惊人的创意时一样,月掩金星,群星归位了!

        那旧印的光芒万丈,似乎将我笼罩其中,在那里我看到了整个宇宙的脉动。我感觉自己不断靠近那个中心,宇宙的中心,世界的心脏,那邪恶疯狂的乐曲试图催眠的本质——

        啊!我全然理解了!我全然理解了!

 

        我那仿佛不存在的实质身体随着疯狂的乐章舞动着发狂的舞步,口中不断发出尖叫大笑哭喊咒骂……全都应和着那狂乱的乐章,让它变得更加刺耳,更加嘈杂,更加邪恶与疯狂。

        我的声音嘶哑,唾液与鲜血一同从口中流涎而出,只为了让那黑暗混沌的不定形的沸腾团块陷入永眠。我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在我目之所及处,那伏行的混沌据守着,而那些伟大的疯狂乐章的演奏家们!我看到祂们了!

        啊!旧日支配者昔在,旧日支配者今在,旧日支配者亦将永在!不在吾等所知之空间,而在诸空间之间!

        张着血盆大口的我呐喊又吞噬,我吞噬着婴孩的自己,吞噬着哭闹的自己,吞噬着睡着的自己……一口一口地残食自己的灵魂!

        我全然理解了!那童年阴影的梦魇就是我自己!

        我全然理解了!那个背后的血盆大口就是我自己!而我亦从未能从中逃走!只是盲目在现世之中,以为逃过一劫,实则早已成口中之食了!

        我全然理解了!那些亵渎的神像!古老的印刻!啊!参宿四的褴褛之王!啊!拉莱耶永眠的克苏鲁!……

        还有那古老的旧印,指引着我一直到现在!一直到自己吞噬了现时的自己!

        为那盲目愚痴之神,为那沸腾的长梦,为了伟大存在阿撒托斯的永眠!

        在我理解更多之前,我突然变得似是以第三人称俯瞰着自己,那一团肉泥发出亵渎的歌唱,张着口残食自己……我突然听到一阵极为和谐,十分单调的歌唱,那声音极有节律,全然不似我们疯狂的乐章,听到这和谐之音,我的声音也变得如同这个节奏一样,融化的身体也仿佛渐渐变得有了人形……

        这时,那据守在一旁的伏行之混沌朝我看来,灵魂破碎般的痛苦让我不能再忍受了,我能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消散——来了!祂来了!

        我很快失去了知觉,最后的印象便是那伏行之混沌向我投来的目光。

        啊!

        那不朽的黑法老!

 

 

2023.3.20~2023.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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