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二节-帝国军队的薪资对社会贸易的影响

2022-08-10 16:30 作者:傻狗本狗Official 0人读过 | 我要投稿

帝国政府发行货币的主要原因源于需要满足自身的需求，在这些需求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国土防御。帝国军队的军饷开支总占到了国家财政预算的一半以上，在这其中发放给帝国军队军人的巨额军饷一定会是帝国财政预算内最大的单项。当然，一旦货币通过政府进入到社会流通领域，便可以为人民提供或多或少的交换媒介。它有利于民众进行纳税，并且促进贸易和市民的生活水平，然而帝国政府本身并不会意识到这些便利。无论何种状况下，帝国政府对贸易和民众套利的态度都是充满矛盾的。因此，帝国政府发放给帝国军队军人的巨额军饷带来的经济后果是巨大的，但政府本身对此却并没有什么规划。

作为古典晚期帝国军队的开创者和改革者戴克里先，以努姆斯铜币（Nummus）作为货币发放军饷。[1]之后的君士坦丁一世开始使用五年期定期赠金（以诺米斯马金币形式）发放军饷，其继任者则同时采用黄金和白银货币作为帝国军队士兵的年俸。此后，帝国军队的军饷和定期赠金则继续以铜币的形式发放，直到铜币通胀变得毫无价值，才最终在四世纪末期被弃用。[2]在四世纪末期，帝国军队士兵常常能收到金币作为货币津贴，而非是制服和马匹等实物津贴。[3]在五世纪上半叶，帝国政府开始将帝国军队士兵应得的年俸和马匹饲料费转化为发放阿诺娜金币（年俸，1阿诺娜折合为4诺米斯马）和卡皮图斯金币（马匹饲料费），而这也很快成为了帝国军队士兵的实际应得年俸。[4]

由于在四世纪和五世纪时期，帝国政府发放实物津贴给帝国军队的日期和数量都无法精确确定，因此他们对货币供应的影响也难以追踪。然而毫无疑问的是，在戴克里先统治时期，金币的铸造量相对较少，帝国政府采用铜币而非金币发放军饷是可以预料到的。在戴克里先在位时期，铜币已经遭受到高度通货膨胀的影响，这是可预料的，因为戴克里先发放如此数量大却只有很少内在价值的铜币来支付军饷。

君士坦丁一世通过没收异教庙宇的财物铸造了第一批诺米斯马金币（以1/72磅黄金作为基础单位），君士坦丁一世为帝国社会提供了大量金币，他在很大程度上通过五年期定期赠金的形式来将这些金币分配出去。相比于铜币，帝国臣民自然更热衷于金币，或是热衷于君士坦丁一世在位时期铸的含有少量银成分的铜币，但是铜银合金币同样受到了通货膨胀的影响。自戴克里先时期以来，通货膨胀似乎出现了减缓现象，这其中的原因可能在于发放给帝国军队军人的军饷中，减少了铜币数量的缘故。[5]

阿纳斯塔修斯一世提供了另一种能够稳定兑换的基础金属货币——福利斯铜币（Follis）。通过向军饷增加金币数量，或是完全停止向帝国军队的军饷发放铜币，阿纳斯塔修斯一世使这几种货币在帝国的市场供应达到了某种平衡。这种稳定的货币兑换体系或多或少维持到了十一世纪——因为诺米斯马金币在之后出现了恶性通货膨胀。诺米斯马金币作为当时最主要的保值物，它实在是太贵重了以至于只有在和唯一能够兑换诺米斯马金币的福利斯铜币一起使用时才会在市场内流通。帝国政府通过以福利斯铜币兑换诺米斯马金币获取了极为可观的利润，因为这是以相对内在价值更小的铜币兑换内在价值远高于此的金币。[6]

很显然，帝国政府并不是出于方便纳税人和商人才在帝国内平均分配货币并在各处驻扎部队，根据百官志记载和图19所示，在395年，帝国军队恰到好处地驻扎在帝国东部各处。从图20中我们也可以看出类似的分布一直持续到了六世纪时期，在当时即使是边防军也仍然能够获得一些货币津贴作为他们的年俸收入。

从广义上讲，边防军覆盖了所有的边境地区，包括埃及地区、巴勒斯坦地区以及叙利亚的大部地区，同时还覆盖了巴尔干半岛及多瑙河沿岸的大片地区。色雷斯野战军和伊利里亚野战军在巴尔干边境地区以南设有驻地，皇帝直辖的中央常备军和教导军团则常在色雷斯南部地区和小亚细亚西北部地区，即帝国首都毗邻地区驻扎。

虽然在远离君士坦丁堡的希腊半岛，以及安纳托利亚地区的岛屿和沿海地区很少能看到驻军，但是这些地区交通极为便利，从成本上而言海运也极为廉价。一旦驻扎在当地的士兵需要购置货物，或者有人为他们购置了物资，用于交易的货币就能通过交易流经至这些沿海地区。帝国海军舰队内的一些桨手也会以海岸地区或是一些岛屿作为他们的驻地，一些即使不以此地作为驻地的桨手同样也会在对外作战时来到这里并花掉他们手中的钱，使得货币得到充分的流通。

安纳托利亚内陆地区也是一个几乎找不到驻军的地方。在那里，帝国政府将财政预算都花在了物流驿站、邮差、马车、马匹以及骡子上，他们主要负责将地方政府通过实物税征收的物资运送至东部边境的帝国军队驻地。正因为阿纳斯塔修斯一世将本来为帝国军队征收的实物税以及向帝国军队发放的实物都转化为（黄金）货币的形式，因此在查士丁尼一世的统治时期，皇帝才能大幅度缩减帝国物流的规模。同时代的民众抱怨称，土地的所有人无法通过将庄稼卖给物流运输队的人员，因此也没有钱用以交税。[7]不过这个问题仅限于一些特定时期和特定地区，总而言之这个机制运行地相当完好。

希拉克略将帝国军队军饷减半的举措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在市场中货币的数量，但年俸减半并不代表着在市场中货币的流通量也会减少一半。希拉克略似乎通过使用铜币为帝国军队士兵购置武器来弥补帝国军队士兵在年俸上的损失。[8]在希拉克略时期，帝国军队主要集中在东部仅剩的安纳托利亚地区，因为帝国军队被迫撤出巴尔干地区、叙利亚地区和埃及地区，因此在安纳托利亚地区的货币流通量甚至有可能比以往要多。

真正的变化来自于君士坦斯二世推行的军区制和军区土地分配制，分配军区土地的举措使得帝国军队士兵的年俸再次减半，帝国军队士兵所需的曾可能以铜币形式发放的武器、制服等费用亦需全部自付。在九世纪时期，甚至可以说是自军区制被创立后开始，军区部队的士兵在参与外作战时甚至要自己准备所需口粮。[9]当帝国军队大部分都集中于小亚细亚地区之后，军区制的创立使得帝国境内的货币供应减少了一半以上，其中被减少最多的币种就是铜币，因为剩下的所有军事支出几乎就是发放给士兵们削减过的年俸，而此时发放给士兵们的年俸大多是以黄金的形式结算的。

正如人们早就察觉到的那样，每一个拜占庭帝国的考古遗址都显示，在七世纪中叶到九世纪中叶这一段时间内，发掘出的货币数量出现了急剧减少。在这之中货币减少的最主要部分便是铜币，因为按理它们应是任何时代流通货币中的最大项。在这个货币稀缺的时代，发掘出的金币减少量要远小于铜币减少量，在一些地区，特别是在安纳托利亚地区，根本就没有发现这段约两百年时期内铸造的货币。迈克尔·亨迪指出，“这种货币供应量的急剧减少是从君士坦斯二世统治时期突然开始的，641年—658年间铸造的货币远比658年—668年间铸造的货币更为常见”，迈克尔·亨迪将货币的减少与军区土地分配制联系起来。同时他还注意到在狄奥菲卢斯时期（829年—842年），金币和铜币的数量开始增加，他将这种货币数量的增加与尼基弗鲁斯一世（802年—811年）的财政改革联系起来。[10]

尼基弗鲁斯一世曾进行过全国性的人口普查，他的财政改革大大提高了税收的效率，建立了更为有效的税收体系，这使得帝国政府的财政状况得到极大改善。[11]不过帝国政府在811年发放给亚美尼亚军区部队的年俸总额表明，尽管皇帝将帝国军队扩编了6,000人，但帝国军队的年俸总额并没有提升。就皇帝本人而言，尼基弗鲁斯一世所实行的财政改革主要是为了增加帝国的黄金储量，而非是增加帝国境内黄金的流通量。事实上，尼基弗鲁斯一世为帝国积累了大量的黄金储备，虽然这其中的大部分被其女婿米哈伊尔一世挥霍掉了，但是皇帝建立的更为有效的税收体系使得国库持续保持充盈，不过帝国境内的货币供应量并未明显增加，这个情况直到狄奥菲卢斯统治时期才得以改善。[12]

在狄奥菲卢斯统治时期，货币开始变得更为常见，尤以在835年—840年间铸造的诺米斯马金币及福利斯铜币为甚。[13]除了将帝国军队士兵的标准年俸翻倍外，狄奥菲卢斯皇帝还征募了从阿拔斯王朝流亡过来的30,000名胡拉米特难民，并向这30,000名胡拉米特难民发放了可观的年俸。狄奥菲卢斯皇帝新征募的士兵人数几乎占到了当时帝国军队总人数的三分之一。

新铸的诺米斯马金币在当时是发放给帝国军队士兵作为年俸收入的，部分福利斯铜币也被政府用于购买禁军军团士兵的武器、制服等实物上。但以每周视察君士坦丁堡市场而闻名的狄奥菲卢斯皇帝，他本人也意识到帝国境内的买家和卖家都需要更多的小额货币，如果帝国军队士兵欲用其年俸收入来购置更好的军需品，那他们尤其需要小额货币。通过在收税时以铜币找零，或是通过军区部队士兵购置装备时以铜币找零的方式，可以使得福利斯铜币在帝国境内更容易地流通。这种行为意味着皇帝对帝国普通臣民的需求有着非比寻常的关注，史料中也一再将这种行为归功于狄奥菲卢斯。[14]

当帝国军队的士兵分配到军区土地后，帝国军队在帝国境内的分布更为均衡。如图3所示，在840年，如同在775年甚至自军区制创立之初那样，帝国军队士兵获得了应得的军区土地，并被安置在帝国各地。在七世纪末期，随着马代特人桨手被安置在基比拉奥特军区和希腊半岛各军区后，沿海地区和沿海岛屿地区所领取军饷的人数，远比在拜占庭帝国初期领取军饷的人数要多。

在840年以后，帝国境内再次出现了相当可观的金币以及铜币，虽然帝国军队士兵的标准年俸没有进一步增加，但是帝国政府在军饷上的支出却随着士兵数量的增加而水涨船高。虽然帝国在十世纪以及十一世纪初扩张了领土，但是新征服的地区上也有军队驻扎，因此相对应地也增长了帝国的军饷支出。在希腊半岛以北的巴尔干地区，货币的流入给当地带来了显著的变化，由于当地的经济极为原始，瓦西里二世不得不让该地区的保加利亚人以实物形式缴税，在奇里乞亚地区以及叙利亚地区，由于拜占庭帝国的军队在彻底征服此处之前的反复突袭，使得当地耕地被严重破坏，从而导致了人口流失。[15]

因此，拜占庭帝国的货币经济发展是以君士坦丁一世以诺米斯马金币发放五年期定期赠金作为肇始，阿纳斯塔修斯一世时期完成军饷货币化作为承接，君士坦斯二世创立军区制减少军饷支出作为转折，狄奥菲卢斯大规模增加军饷作为完结而永续。尽管在这个凭借土地数量决定财富多少的帝国里，帝国军队的士兵永远无法成为帝国最富的人群，但是帝国境内流通的货币多半要流经他们之手。帝国境内的权贵大部分都能自给自足，而基层士兵也多半花钱大手大脚，在军区制创立之前以及狄奥菲卢斯大规模增加帝国军队士兵的标准年俸之后这两个时间段里，这个现象在帝国境内极为普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