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执妄49(井巍、生面)
而吃席快结束前,井然扶着沈巍去了洗手间。因为沈巍的坚持,他只能在门外等着,却意外的听到旁边转角处的楼梯间里传来两人的谈话声。
先是一个中年女声:“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也不用太难过。”狭小的楼道外,井然隐约能听到沉闷的两声,估计是她在拍着另一个人的肩膀,安慰道:“虽然阿涯走了,但还有我们陪着你,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随便说。”
“谢谢星姐。”向天意垂着脑袋,声音听上去没有太多情绪起伏,“我现在还好,不用挂心。”
井然认得这是沈巍妈妈的声音。
那个叫星姐的人,细细打量着向天意,觉得她看上去好像情绪确实挺稳定的样子,便继续说道:“天意,现在想想,以前妈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我当年和你一样,认为是无稽之谈,可上了年岁才发现,老人家的话有时确实有讲究。小巍他…… ”
“您别说了,我家巍巍是怎样的人,我心里还没个数么?他是个好孩子。”向天意的声音里透露着冷冷的拒绝。
“你别急。我没说小巍不好,他也是我们看大的孩子,品性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你和阿涯把他们两兄弟教得很好,小巍的性子更是没得说,人稳重,学习也好。可命数这东西,真的很玄幻。他就是克人的命,你别不认,这次要不是因为他,我弟弟能出事?连小夜都说了,阿涯就是去找他才出事的。”
弟弟?也就是说这人是巍巍的姑姑?井然依稀记得是一个看起来挺有气质的中年妇女,怎么说起话来这么难听?
命数这个东西,井然以前不信,但他现在信。
他都重活了一次,还能有比这个更玄幻的事吗?
可他就是不是喜欢别人这样说沈巍,什么克人的命?他不知道,也不信。反正上一世,两人一起这么多年,都没见巍巍克过他。
而且他知道:为了救出爸爸,沈巍的付出比谁都多。他放在手心里捧着的宝贝,凭什么让这些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人在这里说三道四,品头论足?
他们凭什么这么随意的张张嘴皮,上下一碰,就定了人的罪?
他现在回想起来,难怪那些亲戚都绕着沈巍走,感情都是在避着他、忌惮他。这是……全都认定是巍巍害死了沈涯么?
井然恨不得能敲开他们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都是什么?傻子都知道:这是天灾,不是人祸!
姑姑继续劝说着:“从小,小巍就喜欢跟着阿涯,小夜则是粘着你更多。要不是阿涯一意孤行,要去龙大陪他那宝贝儿子,但凡他离小巍远一些,不要跑到山上去,就不会出事。小巍是个命硬的人,我们都不用为他担心。但天意,你是阿涯最在意的人,你就听我一句劝,让小巍自己搬出去住吧,反正他也成年了,又优秀,足以让你放心。以后他也是要娶妻生子的,难不成还一直跟着你们住?让他偶尔回来看看你们就行。我不是要离间你们的感情,只是不想你们出事……”
“行了,星姐,你别说了。”向天意再次打断沈星的话:“小巍是我儿子,我的家就是他的家,他爱住哪、跟谁住、住多久、这都是他的自由。旦凡我活着一天,我自会护着我两个儿子。不敢劳你们操心。”
说得好!就要是怼回去!井然心想:这人是越说越离谱了,合该给她两个大耳光,扇醒她才好。
井然愤愤的转身,准备回去堵着沈巍,不让他过来,省着这些话污了他的耳。
没想到他一转身,就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
黑沉沉,没有一丝光亮,看不到一点情绪。
无波无澜,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又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如同人偶。
是沈巍?!
井然猛地一慌,巍巍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听到了多少?
此时,身后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的继续往他们的耳朵里灌:“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倔?舅公他们都说了,两父子都是肺有伤,一个死了,一个活着,哪有这么巧的事?定是那个小的拖了大的来挡灾!难道你真的要像阿涯一样,被他夺了命,才甘心吗?!你就放心得下留沈夜一个人?要是没有你守着,你就不怕下一个出事的是小夜?”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井然攥紧了拳头,气得发抖。
他站在原地,分不清楚,自己是想推门冲进楼梯间,将那人暴打一顿,还是更想抱着沈巍,把他的耳朵堵住,吻着他的眼,温言细语的安慰一番?
就在他犹豫的这片刻,一直默不作声的沈巍看到井然没有一丝动作,似乎并不想跟自己走的样子,便转身径直往酒席处走去。
快要到送宾的时辰了,妈妈还被姑姑缠着,门口不能没有人守着做回礼。
因为身上的伤痛,沈巍行走的速度并不快,但脚步坚决,只留给井然一个寂寥的背影。
“巍巍,你等等我!”井然冲上去扶着沈巍的腰,方便他借力靠着自己:“你出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你今天站了一天,身子疼不疼?还撑不撑得住?要不我陪你先回去休息?”
“不用,妈妈没空,阿夜没经验,我要去给亲朋们做回礼,这事不能失了礼,落别人话柄。”沈巍咳嗽了几声,胸部猛烈的震动,又将伤口撕裂了一些,毕竟今天站了一天,也走了一天,才是伤后的第七天,本就还没好多少,身体自然有些吃不消。
“那……我扶你过去。”井然也知道此时不好拦着他,毕竟已是葬礼的最后一步,今天就由着他,明天一定要将这只倔兔子架到医院去躺着才行。
“……好,谢谢你。今天是爸爸的头七,一回全结束了,你就带我回家吧,我想回去守着,到时你住我的房间,好不好?”沈巍又咳了几下,哑着嗓子,安慰着井然说:“姑姑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也别置气。不值当,我……早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早……习惯了?
也就是说这不是第一次?
井然只觉得一阵心痛,下意识里扶着沈巍的手紧了一些。
沈巍感觉到腰上的力度,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然后转头盯着井然,小心翼翼地说:“你……介意?其实不用介意的,我和你……平时隔得远,见面时间少,就算命数是真的,我应该也克不到你……你放心,没事的。”
我想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你会留下来吗?
但……如果你真的介意,想要分开……那……我也会尊重你的意见。只是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
井然看着沈巍小心翼翼而又带着期盼的眼神,忽然觉得很熟悉。上一世,沈巍就经常会这样看着自己。他是不是一直希望自己能多陪着他?可又害怕会克死自己?所以无论自己要去哪出差、出多久的差,他都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反而是一副“这样就很好”的表情。
那时候自己还曾怀疑过是不是沈巍并不没有那么在乎自己?还因此吃过一两回的醋,只是后来时间长了,他便也就习惯了,寻思着可能沈巍的性子就是这样。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并不是。因为每次自己出差回来,沈巍都会有一段时间粘人粘得特别厉害,就像这两天的他。
上一世自己还爱笑话他是“小别胜新婚”,现在对照起来,沈巍应该只是在害怕,害怕失去,害怕自己会出事,害怕自己会不再回来。而每当看到自己回来时,那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才让他特别粘人。
只是沈巍从来没有说过,每次都是带着甜甜的笑着迎上来,然后乖乖地钻到自己怀里,静静的一动不动。
许因为井然久久没有说话,沈巍缓缓敛了笑容,颓然合上双眸,不想再看井然的眼睛,心如烈火煎熬。
疼痛来得如此撕心裂肺,甚至前方亲朋们的悲恸、身后姑姑扭曲的怨嚎也变得遥远,世间所有,犹如隔着万丈汪洋,从水中传来,听不真切,看不清楚。
原来真是这样,他恍惚想。
果然,命数这种东西,最是虚幻又无从证明。无论自己已经多么努力,像自己这种命数的人,常人听到了都会怕吧?能真正不在意的,除了爸妈和阿夜,竟不再有第四人?所以,就算是得到了幸福,也只能是须臾之间的事吗?
即使如此,那就算了吧。
过阵子,自己就住学校里,少些回去。有阿夜陪着妈妈,应该也可以吧?姑姑应该不会再烦着妈妈了,毕竟她也是好意。只是爸爸的嘱托,自己又要做不到了么?
其实,一个人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心里会难受些……
但没事的,就像那些人说的话一样,时间长了,习惯就好。
他低下头,默默将井然的手从腰间拿开,独自往白席处走去。
怎么就把自己的手给拿开了?
井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又追上去,细细的瞅着沈巍。
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无喜无忧,无欲无求。腰身劲瘦纤细,肩宽而腿长,漂亮但却没有一丝生气,仿佛商店橱窗里的模特儿,不像活物。
看着他那像个人偶的模样,井然内心一痛,像是有颗巨石被丢进心湖,炸起千尺浪,然后一圈圈难以平息。
井然将沈巍堵在白席入口前,用身子挡着后面的人,抱着沈巍僵硬的身躯,抓住他的下颔迫使他抬头望向自己,然后在没有血色的唇上快速印下亲吻。
“小傻瓜,这样的命数怎么了?都说这样命数的人活得长,我小时候老人家说我是鸳鸯蝴蝶命,另一半的命有多长,我就能活多长。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你要是四十岁死,我不会活过四十一。所以你要好好的活着,活得长长久久的,那我就可以长命百岁了。”
井然抵着沈巍的额,亲昵的蹭了蹭,笑着轻轻问:“我可是要靠另一半的命,才能活得长久。你说,我们……是不是绝配?”
沈巍看着井然,身后酒店大堂里璀璨的灯光照过来,井然就像带着金黄的光芒,那些原本罩在自己自己身上,隔绝人音的万丈汪洋被他用温暖的笑容分开,纷纷无力的向两侧倾倒。鼎沸的人声刮过耳畔,灯光闪现出明亮的光晕,层层的笼着他,色彩重回眼里。
他的恋人,正站在他的面前,挡着人言,顶着流语,背着光,伸出手,抱着他悲伤的身体,亲吻他干涸的嘴唇,然后将他的心,温柔的托在手里。
真好,不怕自己的人,又多了一个。
沈巍直视井然温柔的双眸,从心底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嗯,我的命都给你。那你可要好好伺候我,愿我长命百岁才行,我的……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