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海】海雨交响曲

海雨交响乐

（一）

       “大海曾经如同天空一样多彩。”这是妈妈曾经告诉我的。

       “大海从来都没有拥有过色彩。”这是妈妈在世时忘了告诉我的。

       我站在海岸线上，将自己的目光尽可能远地投射，投入“她”的怀抱，“她”依旧平静，水天一线。我想将自己连根拔起，掷到“天空”的脊背上，俯瞰“她”的身躯，“她”仍然宽广，漫无边际。我矛盾地憎恨且喜爱着“她”——那美丽且迷人的“小姐”，这危险且邪恶的海。

       数月前，母亲离世了，我没能看她最后一眼，因为当时我正参加着某个重要的文学研讨会。自那天起，我几乎失去了写作的能力，渐渐地被公众所抛弃。悲伤的氤氲无时无刻环绕着我，直至今日我也会因见到母女的嬉戏而伤怀。我来到“地块”的最边缘——去观海，去重拾与母亲的记忆，像小时候那样。

       不知何时起，人类（如果我们这种生物还能称之为人类的话）就生活在一块块浮动的地块上了，大海包围了地块，鸟笼般禁锢了每一个人的内心。天空是如此博爱，它从不用臂膀束缚人们，但人们早已忘却了如何飞翔。我所居住的地块工业发展程度很低，我曾在报纸上听闻这颗孤独的灰蓝星球上还存在着其他的地块，那里工厂林立，据说有间工厂夜以继日地生产着玻璃，但又与我何干呢？

       “大家”分崩离析，“大家”与世隔离——可并不存在所谓的桃花源。

       我来到这片海滩不仅是为了驱散心中的魔鬼，更多的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归宿——我的墓地。这个海边小镇被海水用那宽大的双手紧紧地包围着，水天一线的奇幻光景吸引着“飞蛾扑火”般的游客前来观赏（并非每个海边地区都满足观游条件），可随着天气的日益恶劣，近年来游玩的游客与日俱减少，刚好我性情孤僻，在这边陲小镇也无友人，所以这会的门庭冷落刚好填补了我空虚的内心，但仍杯水车薪。我不太需要担心被打扰，可以正合我意地注视沙滩，眺望大海，换句话说——除了铺展于我眼前那一望无际的死寂沙滩和汹涌波涛外，我心外无物。

       我在海滩边待了不到半年，便大失所望地离开了。这源自于我初来乍到那晚做的一个梦，那一切噩梦的源头。我向来是个沉浸在幻想里的沉思者、冒险家，但我不敢断言那晚我做的到底是个梦，还是真实的光景。因为我此生从未见过如此骇人，如此邪恶渎神，如此令人头晕目眩场面，这也使我终身难忘。尽管我很想尽力描述那晚的经历，可文字的力量终究如同风中残烛，抵不过狂热的海浪与暴雨。我们用来书写的工具能掩盖很多真相，文字更是个天生的骗子，他们狼狈为奸地隐藏了过多的现实，冲淡了梦境的色彩。文字终究无法描述那晚的疯狂，但我必须向他人倾诉我心中的恐惧，可当我尝试诠释恐惧的幕后黑手，我又发现它转瞬即逝地隐去了自己的声影。

       梦与现实分界线的大门，绝无可能用文字去打开，那些被我们忽视的景象，比儿时的回忆更让人摸不着头脑，想依靠文学艺术手法来捉摸这异色的国度，未免如同在影子中捕捉光线般可笑。并非每个人都有超凡的记忆力，也并非每个人都有卓尔不群的想象力，即使每个人都会做梦，但能抓住那薄如蝉翼的梦境而不捏碎它的人又有多少呢？

       编写的过程尤为困难，几乎耗费了我打半年的精力，在度过无数个摄入了不知多少咖啡因的晚上，我终于得出了我自认为“完美”的结论——向读者诉说那晚的海面与暴雨合力演奏的狂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