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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绕(23)

2021-02-07 17:26 作者:白窃机  | 我要投稿

(35)

“唐乾——”

猛的从床上坐起,原来还是在做梦。

那现在呢?是否真的已经从梦魇中醒来?抑或是又进入了另一个醒不来的梦境?

屋外一片漆黑,不知是什么时辰,只能听到和梦里一样沙沙的雨声。

我不喜欢下雨,落到地上雨水汇聚成一个个水洼,湿气从地上漫上来,总是格外的冷。

裹紧了被子,闭上眼,唐乾梦中惨白的脸却在眼前挥之不去,汩汩血泪流下,宛如厉鬼。

幼时教中曾有老人对我说,梦境是人的第三只眼睛,它能帮你看清前世和未来。

唐乾白日里突然的失控,梦境中他那宛如机械木偶般的诡异模样……是不是冥冥之中有所关联?

本能地,我能感觉有什么蛰伏在暗处的东西正要破土而出,泛着泥腥味的空气中似有杀机涌动。

辗转反侧。

起身,下床,待我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回到了原来的房间。

我痛恨自己的软弱,明明已经彻底死心了,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坐视不管,不知不觉间,为他挂心好似已成了不可更改的习惯。

洞开的窗有风灌入,吹的架上盆景枝叶乱颤。

唐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只剩一张空荡荡的床。

我看着自己沾湿的鞋,只觉得一阵刺骨冰凉。

关上窗,我在床上呆坐了许久,听着寂夜里好似永不停歇的点滴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天边已泛白,晞光透过窗楹洒在木具上,投下一团团模糊的阴影,如晕开的墨点。下了一夜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仿佛昨夜潮潮湿意只是梦中的错觉。

头痛地厉害,身体似乎也越发酸软无力,不知是不是做了一夜噩梦的缘故。

揉着眉心,脑中忽响起阿扎那的声音。

——“辰时一刻,我让小青将药带过来。”

蓦地一惊,连忙叫了琳琅进来问什么时辰了。

“还有一刻就到辰时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从前无忧无虑的少女脸上笑颜也渐渐少了,“公子早膳想吃点什么?”

想了想往常早膳的食谱,我道:“去准备两个蒸红薯,一笼野参汤包,两份牛肉饼吧,红薯和饼务必切成趾头大小,喝的……要葫芦米酒。”

琳琅讶异地张了张嘴:“公子今天怎么要这么多?”

我笑道:“今天胃口比较好,想多吃些。”

她一双被愁绪填满的眼眸立马弯了起来,笑逐颜开道:“我这就去让厨房做!”刚想转身,却好似看到什么怪异的东西,指着我领口:“公子,你脖子上……”

“怎么了?”

“好、好像青了一块,您去看看吧……”

那架上的铜镜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用衣袖拂了拂,才看清自己脖子上确实有一块青色淤青,解了外衣衣领,那淤青形状也彻底显现出来。

——赫然是五个成年男子手掌大小的指印!

脑中闪现破碎画面,浓稠的夜,不歇的雨,以及唐乾惨白的脸……昨夜种种,究竟是梦是幻?昨夜的我是否真实存在过?是否,真的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一回,险些死于唐乾之手?

要赶紧离开这里,山雨欲来,他唐家的是非变故又与我这个外人有何干?危墙之下,最遭殃及。

满腹心事地洗漱完,天也已经亮了大半,突然,后院窗外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我连忙撑起窗,便见一条二指粗的青色小蛇立马游了进来,口中还衔着一个墨色锦囊。

我伸出手,它便亲昵地蹭了蹭我指尖,随即缠上手腕,给我添了只碧玉手镯。

我点点小家伙灵光的脑袋:“真乖。”

那锦囊并不重,其中除了三颗褐色药丸,还有一样用纸包起来的物件,拆开来竟是一把钥匙。纸上是阿扎那歪斜的苗文:“药性烈,进食后服用,另,我把唐呆的千机匙偷过来啦,试试这把行不行,不行的话明天我再换一把,嘿嘿。”

心中似有一股暖流流过,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那个抱着我手臂撒娇的孩子已经成长得可以让人依赖了。

过了一会,琳琅将点的早膳尽数端了上来,我吃了几口便让她下去了。

将剩下的东西放入备好的食盒中,又将其中一个半掌大的葫芦中的米酒倒了换成清水,我朝床榻打了个响指,便见一抹青色从被褥下探出头来,摆动着细长鳞尾快速游到我面前。

小青极为聪慧,我只教了一遍,它便能毫不费劲地打开那扣着牙锁的竹盒。

我敲了敲那食盒,又点点那锦囊:“一定要等他吃过这里边的东西才能喂药,记住了吗?”

小青眼睛转了转,咝咝吐舌,似乎在表示明白了。我控制力道将那机关打开至一掌宽,小青便拖着食盒和锦囊从中间缝隙中钻了进去。

忐忑等了约摸两刻钟,那黑暗中终于传来了响动,接着便是拖着食盒出来的小青。

“他怎么样了?”

看着已经空了的食盒和锦囊,心下稍安了些,小青攀上我的手臂,张开嘴,便见一片青铜色钥匙出现手心,看来并非是这一把。

如此过去了六七日,小青每日按时送药过来,却始终没有到能打开镣铐的钥匙,好在这段时间唐乾不知在处理什么事情,极少回来,偶尔回来一两回皆是打了个照面又出去了。

只从那匆匆一眼中看,他似乎越发憔悴了。

年关将近,放在往年,正是一年之中最为忙碌的时候,如今放眼,却只能看到一方逼仄檐瓦暗日,短短数月,已是物是人非。


夜里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云,将一弯模糊的孤月遮地严严实实,不一会,雨也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雨打在窗外的山石枝叶上,嘈嘈切切,风也不甘示弱,呼来啸去,令人心生烦乱,不得安眠。

起身正想掌灯时,窗沿边又传来一阵细微又急促的敲打声,心中不由一紧,小青?为何这个时候来了?莫非阿扎那有什么要紧事?

连忙将窗撑开,雨丝拂面,一道黑影迅速游了进来,果然是小青。

它一进来便从口中吐出一把状似叶片的青铜钥匙和一个拇指大的蜡球,随即蜿蜒着朝那密室而去,一边尾巴不停敲击地面,似乎在催促什么。

发生什么了?为何如此急迫?

思忖片刻,我沾了窗上的雨,打开了那机关。

若连阿扎那都不信,我还可以信谁?

地上的小青朝我吐了吐舌,扭动着将身体盘成螺旋状,最后一口咬上自己的尾巴——是教中用来提醒戒备的信号。

看着它迅速游走消失在夜色中,我关上窗,拿上那钥匙。墙壁在身后缓缓合拢,火苗蹿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便走进了那片更加深沉的黑暗。

或许过了一刻钟,又或许是两刻,我数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终于看到了那宛如宫殿的底下囚笼中发出的一点光亮。

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便落入一双泛着幽绿的眼眸。

“我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你来了,一共是伍百六十九下。”他目光熠熠:“以后是不是我在心里数五百九十六下,睁开眼睛便能见到你了?阿宁。”

有力气说这些浑话了,看来这几日他恢复地不错。我将灯盏挂在墙上,不由回头笑道:“你是下半辈子就打算待在这里了?”

他一顿,高扬的眉梢沉了沉:“等我功力再恢复四成,这些破铜烂铁困不住我。”

“但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你……”陆洺愣了愣,张了张唇,扭头随着我的脚步,一瞬不瞬,偏又生生压着嗓子道:“什么意思?”

我亮出手心那枚钥匙,插入那几乎将他整个人悬吊起来的镣铐:“我要离开这里,你愿意随我去么?”

钥匙旋动。

“啪嗒。”锁开了。

陆洺瞬间失去平衡,幸亏我早预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一把捞住了他,否则他右肩伤口当场便要崩裂。

“抓牢了,我给你去开右边的锁。”

“阿宁,你说的是真的么?”一向狂言乱语不知好歹的人突然变得期期艾艾:“是真的么?跟我走,跟我在一起?做我的人?”

我点点他得寸进尺脑袋:“只是一起走。”让他抓紧两根铁链,我绕到一侧:“好了,你抓紧些,我要帮你把铁刺拔出来了。”

他右肩处的伤口恢复地不错,之前被感染的腐肉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逐渐长出来的新肉,此时正是拔除锐物的时机,若再过几日新肉与铁刺长成一体,反倒不利。

“等等。”

我停下准备下水的动作:“怎么了?”

“你帮我扶着就行了,我自己来。”他皱着眉道:“这水腌臜的很,你别弄脏了。”

我摇头失笑,随即便跳入那泛着黄绿的水牢中,真想敲开了他脑袋瞧瞧装的都是些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他倒还有空管这些。

“阿宁!”

点了他伤口旁边几处大穴,又洒了镇痛止血的药粉,我握住那铁刺:“刺地很深,我可能一次拔不出来,你忍着些。”

他不知所谓地凑了过来,额前一绺碎发扫过我眼睫:“小时候我摔破了手,原本是很疼很疼的,但是只要我娘亲一亲我,就立马不疼了,阿宁~”

猫儿似的眼睛眨一眨,又眨一眨。

我忍笑道:“我又不是你娘。”

那上扬的嘴角立马就塌了下去。

“好了。”我提起一口气:“我要拔了。”

他扁着嘴点点头。

然而就在此时,变数突生。

“想走?问过我了吗?”

那熟悉的声音从空旷地宫的另一边传来,带着森冷,空洞地回响。

我陡然回头。

唐乾从黑暗中缓步踱出,身后跟着数个带着精钢面具的隐卫,眉宇间的阴翳似比泼墨更深。

“阿宁哥哥这么急着走,是要去哪儿?”随着一道清脆声音,一个单薄身影从人后跳了出来,他脸色苍白,嘴唇却红润似血,一双狐狸似的眼睛闪动着,弯成两弯月牙:“不跟我们道别也就罢了,连这么可爱的小师弟也不管了吗?”

说罢摆了摆手,一个被扒地只剩下亵衣亵裤,双手反绑在身后的人被推了出来,不是阿扎那是谁?!

再也忍不住,我喝道:“楚漓!放开阿扎那!”

抓着他的正是楚漓那戴黑纱斗笠的师父,此刻也用磨石般粗哑的声音笑道:“池水脏臭,曲公子不如先上来,沐浴干净了,咱们再好好为二位送行。”说罢将堵在阿扎那嘴里布扯了出来,“小兄弟,劝劝你师兄。”

阿扎那啐了一口,高声道:“师兄不用管我!”

眼前变数虽来的突然,我还未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唐乾会突然下到地宫,为何楚漓明明重病却跟在他身边,为何阿扎那会被他们五花大绑地抓住?可唐乾带着人来势汹汹,不管他有何目的,必定凶多吉少,我怎么可能放任阿扎那在他们手里不管?何况,面对唐乾和数名唐家精锐,不要说我和陆洺此时皆是伤重体弱,就算在全盛时期恐怕都难从这地瓮中逃脱。

如今我们行动被发现,以唐乾如今阴鸷狠辣的心性,不知他会用什么手段对付我们……

我看着他,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平:“唐乾,看在我们这几年的情分上,放了他们,我任你处置。”

“阿宁!”

“师兄!”

唐乾足尖一点,身影犹如离弦之箭,一眨眼的功夫我便被他从水中提上了地。

下颌被他捏着抬起,他眼中寒意森森:“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你,我是要处理,至于他——”他瞥一眼陆洺,似乎连嘴角勾起的冷笑中都透着血腥味:“我养的狗很久没吃过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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