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行学记（二）人皆曰“予知”

某日，三行依太祖“五日一检示，洒扫狱户，洗涤杻械”之定制巡检司狱。 巡检至女室，一女囚高声唱报，随行女伴守出言喝问：“有何事报？” 女囚从坐起，小步趋至室门前，双膝跪地端坐，双手奉一书于前，报曰：“报司教、报守教，本犯自年前入司受押已近十月余。十月以来，蒙司教、守教准，诵读《大学》《中庸》二书，已颇纯熟。然除守教所予诵读刻本外，却不曾得注解诠释之书册，今熟归熟矣，其中文句有颇多不解处。望司教能刊发《大学》《中庸》二书解读刻本，以解我等读书之惑。”言罢，女囚行礼叩拜。 女伴守闻言道：“此等小事，何用高声唱报，烦叨司教？” 三行摆手道：“无妨无妨，该囚好学乃是彰显了吾司教化底功绩。本司且问你，你说这刻本中有颇多不解处，且举一例来。”三行有此问，本意自己也曾在六艺经传上用功多年，何妨今日为这囚室中人一解《大学》《中庸》之惑？ 女囚闻得三行此言，将所奉之书随手翻至某页，略一细览后手指其中一段曰：“回司教，譬如此句。” 三行取过书来看时，顿觉心中一苦，只见女囚所点乃是《中庸》所载文句——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三行注目该句，心中再三思量是当解是不当解，半晌后终将书退回女囚，喟然叹曰：“尔言之有理，待他日某寻得私塾教本，以解尔等之惑。” 待巡检毕，多名随行伴守纷纷言及此事，皆惑于三行身为主簿居然莫能解《中庸》章句。 旁有曾姓书簿笑曰：“尔等皆是不知，此句非是主簿莫能解而是不能解。”众人忙问是何意。 曾书簿曰：“人皆曰‘予知’一句，所言即是人人皆自诩聪明，见人就说‘我知道’，然被驱使着就掉进陷阱中而不自知；人人皆自诩聪明，然选择以中庸之道修行，却连一月都坚持不了。今日主簿意图为囚犯解《中庸》句，实存有‘我知道’之心，待见得此句，心中一点灵明起来，自然警醒。若强为之解，岂不有‘莫之知辟’之嫌？故主簿不为之解。” 翌日，有人以曾书簿之言告三行，三行曰︰“不啻某如夫子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