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时代群体观念与舰队格局的形成——兼论人造人群体的特殊性

舰队战争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是生命中无法忘怀的一页。然而对于我们的下一代来说,这个记忆或许就不会再有那么深刻。纵观近千年的历史,我注意到人类正越来越擅长遗忘。这或许是因为人类的生存环境乃至存在方式都在经历越来越迅速的变化的缘故。当然,历史学家的作用就是帮助人们保存下这些曾经鲜活的记忆,以备后世子孙查阅和吸取教训。我曾经认为不论人类的生活方式如何变化,人类不变的本性都决定了有很多历史上曾经发生的事情必将反复发生。但今天我不敢这么说了,毕竟连人类的本性都显示出了可以被技术改变的端倪。不过或许全体人类都演变成与今天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生物的那天还远,所以我们历史学家的絮语或许还有一些时日的生命力吧。
当今世界的格局呈现明显的三足鼎立趋势,即宝石、白银、黄金三大舰队占据大多数殖民地,其他舰队或在事实上成为附庸,或在三者的夹缝中八面玲珑。实际上,真正保有外星殖民地的仅有这三大舰队而已。建立在真正的的岩石星球上的殖民地具有远超浮动堡垒的战略意义。对于大多数舰队而言,一个可以长期保有的固态殖民地不仅是稳定的原材料产地,更是重要的经济、政治缓冲带和面对宇宙未知变化的“防空洞”。固态殖民地是大多数实体工业的最优选择甚至是唯一选择。这是可以理解的。即使再庞大的太空堡垒也不会允许太多的冶炼、化工合成等工业在舰上存在,从大的趋势上看,一旦有机会,每个舰队都会或引导或强迫地将这类高消耗高污染工业从舰上搬迁到固态殖民地上。对于那些没有开发固态殖民地能力的舰队来说,租用三大舰队某一方的固态殖民地便成为了唯一选择,要么就索性剑走偏锋,放弃实体工业而转向如软件、娱乐等虚拟工业,当然这样做的代价便是完全成为保有实体工业的舰队的“外包部门”,毕竟虚拟工业终究也是以实体工业为基础的(这个发展类型中最成功的代表是天桥舰队,将原本随舰的芯片加工业搬迁至宝石舰队下属云母殖民州,舰上集中精力发展文娱工业,舰队战争结束后靠文娱产业一跃进入GDP前五——当然它也必须将外汇储备中的绝大部分用于向宝石舰队支付高昂的殖民州租用费用,且产业链上深度依赖宝石,可以说它的喉咙已经完全被宝石扼住了也不为过)
当地球还是人类的家园的时候,全世界的主权国家有195个。那时候若想把全世界每个国家都走上一遍,需要办理的签证便足够塞满整整一个文件袋。但如今属于人类的政治标签只剩下了事实上的三个。那么人类究竟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为什么是三个而不是四个或五个?为什么三个舰队会是今天的这样子?从我的专业出发,我打算从社会文化学的角度来尝试解答这个问题。
人类的文化是一条连贯的河。要想对舰队的形成进行分析,就不能不追溯到人类离开地球以前的时代。在那个时代,“国家”还是人类区分彼此最直接的标准。当时的世界被卷入了冷战结束以来的又一次大规模路线争论,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识形态将每一个试图维持中立的国家都卷入其中。这场争论是由哪一方率先挑起的,至今学界仍没有明确的结论,我在此也不打算贸然下定论。但可以确信的是,这两个意识形态并没有要彼此调和的意思。需要澄清的一点是,所谓“意识形态”实际上用于描述的是两个互不信任的庞大实体,意识形态斗争并不是一个像“树叶是绿的还是红的”的问题,它本质上是哪一个实体可以继续发展并变得更加富足的生死存亡之争,所谓政治立场的辩论不过是这场争斗最微不足道的显化罢了。总之,到太空时代揭幕之前,所有尝试让这两个实体和平共处的努力都失败了。地球看起来如此狭小,似乎完全不可能让每个人都过得一样富足。
与当今世界类似的是,那个时代里小国对大国也有着程度不一的依赖关系。第三世界国家从文化背景上来说几乎截然相反,穆斯林与佛教徒、沙漠民族与沿海居民想要完全相互理解几乎是无法完成的任务。但人类共同的对富足和稳定的向往成为了潜在的纽带。这些小国家受贫困或战乱困扰久矣。在人民心中,对幸福生活的向往甚至可以压倒宗教和种族的隔阂。过去一些大国常常故意挑拨小国的内部矛盾,将宗教、种族等仇恨放大到比追求幸福生活还重要的程度,本质上是不愿让这些人拧成一股向上的力量,以免他们脱离控制。但这个潜在的纽带始终是存在的,人类对富足生活的追求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势不可挡地爆发开来。对于另一个阵营的人们来说也是同样,只不过他们是要维护自己的富足,防止被那些后来者夺走。已经获得富足的人视想要富足的人为仇雠,在这一方面全然没有商量或解释的余地。但陆地板块的分割使小国家的团结常常不那么可靠,即使它们可以跨越种族和宗教的隔阂,地理距离上的鸿沟还是让它们可以轻易地被大国分别击垮。
太空时代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起先只是大国的游戏,只有经济和工业上具有足够基础的政治实体可以建立自己的月球基地、起降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星舰、铺设具有完全控制能力的空间站。各国虽名义上在一些深空探索任务上彼此合作,但归根到底工业实体和意识形态上的较量仍在持续着。太空拓展向人类的科技和工业提出了膨胀的需求,谁先触碰到更远的边界,谁就在太空领土的划分上有了更高的议价权。
这无疑是工业霸主的游戏,但其他的小国家也抓住了机遇。它们以共同的意识形态理想为基础与大国结成了互惠共生的联盟。随着人类在各个固态殖民地扎根,地缘政治逐渐不再是结盟的限制因素,一些战乱国家的临时政府索性直接搬迁到星舰上,与地球上的反对派形成事实上的分裂。小国与大国的关系更加紧密而生死攸关。在依托于地球光怪陆离的陆地边界的地理国界消失后,主动或被动选择乘上太空时代东风的政治实体也渐渐放弃了国家的概念,作为联合政府的一部分加入到了议会桌前。合并的趋势从第一个月球基地竞标的时候就开始了,至太阳系内全部固态殖民地被标记一空时这个动态的过程基本达到了饱和。渴望追求幸福的政治实体合并为了“白银”,渴望永久保留幸福的变成了“宝石”,而认为太空时代应当有不同追求的政治实体变成了“黄金”。也有些国家组建了一些独立性相对强的小舰队,但终究还是需要依赖大型舰队联合实体的固态殖民地才能安稳发展实体工业。对安定和发展的不同愿望形成了舰队的格局。对于每支舰队来说,人民的这一根本性愿望是它们存在的基础,也是它们发展至此的原因。
结成舰队联盟并不代表每个民族的文化会立刻消失,但每支舰队确实在各联盟成员在太空时代前的独特文化基础上发展出了新的共同文化。举个例子来说,白银舰队的领头成员是东亚的儒家-马克思主义文化圈,其官方语言为中文,来自亚洲和非洲的民族构成白银舰队人口的绝大部分,因此白银舰队的气质是儒家的,东亚民族崇尚集体利益的精神形成了白银舰队文化基因中最引人注目的部分。宝石舰队的主要成员则是太空时代前的几百年便开启了工业革命时代的基督教-大航海文化圈,官方语言为英文,其人口中有相当比例是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后裔,因此其文化气质是自由主义的。黄金舰队的气质则是神秘学的,官方语言为英文,它由来自世界各民族的后现代团体组成,形成黄金舰队的文化共识带有中世纪气质,但并不全然如此。各舰队由于其内部成员的复杂性,文化冲突时有发生,但在增长仍保持着良好状态时,内部的矛盾是不那么凸显的。
当人类还在太阳系内部蹒跚地探索各个神秘的行星时,各舰队的统合过程相对而言是顺利的。各个成员国家和民族之间的共识大于分歧,此时的主要矛盾是在太阳系内抢先划定更多的领土。但各民族之间的文化冲突并未就此消失,只是因增长的持续和竞争的越发激烈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但当存量博弈的时代来临时,情况便大不相同了。民族主义和保守主义的幽灵从未离去。对奥尔特云的第一次直接观测几乎摧毁了人类对无垠宇宙的美好想象——一尊厚达0.5光年的巨大空心球体,现存技术中没有任何一架飞船可以在构成球壳的尘埃与岩石碎片中穿行。而即便勉强突破了柯伊伯带与奥尔特云的封锁,等待人类的也只是宽度约三光年的巨大虚无地带和漫长的旅途时光。人类最好的飞行器也无法突破十分之一光速的极限,使得前往下一个固态殖民地的旅途变成了需要耗费一代人一生的不归之旅。除了人类文明本身和最狂热的浪漫主义者,没有人能从这一过程中获利。
人类文明自此变成了池塘里的鳝鱼。舰队达成了无数协议约定搁置争议共同商定人类文明的去向,但实际上每一方都巴不得对方尽快倒台,好吮吸对方的尸体。这个时期有很多有意义的探索,如数据化永生、缸中之脑项目等,但大多都无疾而终。经济发展减缓造成的失业和失望情绪使得原本已趋向融合和多元的人们重新拾起太空时代前的文化认同,期望从已经随时代变味的传统文化中寻求慰藉。人们从舰队统合伊始便更倾向于与文化基因类似的人群住在同一个地方,到舰队战争前夕更有向小团体演变的趋势。我曾跟踪走访过居住于宝石舰队下属土卫六烟晶石殖民区的一些中亚裔居民,他们来自于不同国家,分属伊斯兰教的不同教派,但都有着战乱和贫穷的家族记忆。据我在那里的一位朋友所说,他爷爷那一辈多数已不再遵守甚至刻意回避伊斯兰教的许多传统,和其他教派或民族的通婚也较为普遍,但到了他们这一代,当地出产特种钢材的工厂随殖民地开发的减缓而缩小产能,随之而来的失业使阿訇的影响力变得更强了,伊斯兰教的传统被从故纸堆中翻出来加以新的解读。这个社区变得越来越保守且难以容忍与其意见相左的文化,连教派之间的冲突也逐渐变得频繁了。
人们再次抱成一个个孤立的团块,内部压力不断的增长使得舰队这个特殊的共同体个个走在分裂的边缘(实际上,太阳历3112年已经出现了意图分裂的武装暴动,为首的是挥舞变味的儒家学说的极右翼民族主义分子,但各个舰队为防止引起自身内部压力的爆炸而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面对解体的威胁,各舰队急需向外部转移矛盾。在这个背景下,舰队战争爆发了。
历史书上普遍把3117年7月12日宝石舰队对白银舰队发起的网络袭击作为舰队战争的起始点,但局部的冲突在那之前其实已经时有发生。与大多数人的想象不同的是,舰队战争并不是三个固体的相互撕咬。尽管各个舰队在此之前便尽力于明确基于舰队的群体共识并淡化基于过去国界和民族认同的共识,但不同民族对待战争的态度依旧不是都那么坚定,从而引起了舰队的撕裂和重组。在不同的场合下,宗教认同、民族认同、文化认同、政见认同等轮番占据主导地位,挑战最初将人们凝聚在一起的共识。当“幸福与发展”的目标仿佛变得遥远时,以此为基础的共同体便摇摇欲坠。舰队为了自保,便纷纷将舰队层面的共识提升到了过去的国家的程度。具有较全产业链的舰队之间进入了科技和产业上的全方位封锁和竞争,同时对方的有生力量、工业基地成为了新式武器狂轰滥炸的首选目标。人类的整体道德水平严重下滑。历史上一直广受谴责的针对平民和民生目标的军事行动成为了家常便饭,摧毁对方的工业基础强迫对方屈膝成为了战争的首要目标。在重复劳作几乎已完全被自动化机器所替代的今天,每条生产线上的开发和管理人员越来越成为难以替代的存在。一次轰炸带来的伤亡就足以宣告数条生产线在较长的时间内无法更新、维护和迭代。由于知识的专业化水平太高,想寻找替代者通常是非常困难的任务。面对这一问题,各个舰队选择了不同的应对策略。黄金舰队降低了生产线的专业水平,培养大量重复可替代的人才,以数量代替质量。宝石舰队致力于开发高级人工智能,希望人工智能可以代替人类进行决策和创造。白银舰队则走向了一条中间道路——在不改变生产线专业水平的基础上,使用记忆移植和胚胎工程快速大规模地“克隆”人才,这个技术脱胎于用于阿兹海默症治疗的脑芯片技术,官方名称为Zaravia,但民间一般将其与其他几项技术混称为人造人。
人造人实际上特指经胚胎工程改造、在人造子宫中成型、并全程接受Zaravia技术定向导入特定知识和技能的人类,与仅针对大脑进行长期干预的Zaravia技术不可混同。这个技术最初在白银舰队诞生,女娲计划第一批三个人造人的代号分别是“雷光”、“火弧”和“毒烟”。其中雷光向太空军长时间作战方向改造,火弧向常见武器的维护和改良,毒烟向后勤管理程序的优化。改造过程不能说是百分百成功的,但也让白银舰队看到了量产一批绝对忠诚、吃苦耐劳又天生能够理解复杂武器的操作和维护章程的军人的可能性。于是第二批人造人的实验方向转向了全然的军用,成果十分喜人。当宝石和黄金反应过来时,白银舰队已经用活机器般坚不可摧的防线替换了原本被各种因素牵绊和限制的自然人防线。被轰炸摧毁的工业生产线在一周便可迅速重建并继续更新和优化,在浮动的边疆驻守的士兵更像是源源不断一般,好不容易撕开的缺口很快便可以被完美无缺地填补。意识到了问题后,宝石舰队即刻开展了行动。我们无从得知他们究竟做了什么,所能得到的事实只有在白银舰队两位院士惨死于火灾中的一个月后,宝石舰队也拥有了自己的人造人生产线。新一轮军备竞赛开始了。人才的培养第一次不再是工业扩张的限制,但这也同时意味着太阳系中的物质资源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投入一场无望的战争。每个人都对结果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敢先放下手中的枪。在这场科技竞争中落在下风的黄金舰队成为了其他势力分食的对象,但黄金舰队的意志也非常坚决,战况被拖入了痛苦的泥泞。军用型和工业型人造人分布在每个重要的节点,又在攻击袭来时像工具一样被使用和抛弃。悲观绝望的情绪在太阳系各处蔓延着。黄金舰队的流亡者在各个殖民地里蹒跚着,诉说着战争的苦难和人类暗淡的未来。
这一切是由一项技术的突破结束的。即使是在不信命运的人看来,超空间跳跃的技术也不啻为一个奇迹。关于超空间跳跃技术的奇迹,中学生的历史课本上已经说烂了。但我在此需要点明的是,决定了这个技术得以从被冷藏的命运中脱离出来的那场戏剧般的军事行动“停火行动”最主要的部分是由第一代人造人主导的,教科书上视为英雄的宝石舰队的“白鹰”特工所做的只是整个行动的其中一个步骤。我没有贬低白鹰特工和其他在此次行动中丧生的军人的意思,只是将白鹰特工临终前的期望在此完整地表达出来:“停火行动”最初计划是由白银舰队的第一代人造人制定的。雷光在那次失败的救援行动中通过人造人战士的尸体对软禁在宝石舰队科研中心的杨秀成教授传递了召集行动的信息,我是杨后来找上的中间人,但很遗憾的是我在护送联合行动小队前往宝石舰队封存超空间技术的途中就被对空系统拦截而与之后的行动无缘,请不要把不属于我的荣誉安在我身上。(编辑注:这段在出版时请删除,白鹰特工的家属会抗议的)
停火行动是军事史上的奇迹,也是人类史上的奇迹。认识到战争的荒谬性的人们自发地组织起来进行一项看似荒诞却伟大的壮举,许多人为此献出了生命或终生伤残。其中人造人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这一事实在战后的宣传材料中多半被淡化处理了。战后的主流舆论仍然是认为人造人是极端服从、没有命令就不会开展行动的生物。由于参与行动全过程的人只有被中途拦截的白鹰特工生还,再没有人能够证明当时在发射现场发生了什么。我们所能确信的便是之后那个必将永远留在我们余生记忆中的全域无线电广播,由黄金舰队的通讯兵波莎诺娃女士、白银舰队的徐海风女士、宝石舰队的艾伯特先生接收并转译为无线电信号进行全方向广播。在这个广播中,雷光和火弧两位勇士的声音宣告了新猎场的开启,他们飞过的地点成为了人类向四光年外打下的第一个信标。太阳系不再是人类的樊笼,但很多事情并没有立刻改变。
首先,超空间跳跃技术的专利属于宝石舰队,而宝石舰队并不愿将其分享给其他各方。但白银舰队之前也在进行相似的研究,而可以帮助他们突破的关键数据由参与停火行动的黄金舰队特工通过黄金舰队专属量子通讯通道回传给了黄金舰队。此时宝石舰队已经开始了向深空的大航海。黄金舰队与白银舰队在一系列交涉后达成了暂时的同盟,共同完成了这一至关重要的实验,追上了宝石舰队的脚步。三方都在漫长的战争中消耗了大量元气。于是三方停战协议在拉锯战和局部冲突后完成了签署,舰队战争于3130年9月12日宣告结束。
宝石舰队毫无疑问是战后走在前面的一方,但白银和黄金落后得也不多。战争消耗了大部分的产能,致使三支舰队都陷入了或多或少的通货紧缩。和平协议签署后一段时间内,武力冲突仍时有发生,但主要是各舰队在清扫内部的分裂势力和整合其他失去自愈能力的小舰队。工业和军用人造人仍在被继续生产着用以在精密的自动化流水线还未能建设完毕前用人工弥补缺失的环节。在这一点上之前便主动给自己的工业降级的黄金舰队体现出了优势,在较为短暂的一段时间(大约4-5年)内成为了星际市场的产品供应者,其他阵营设置了高关税,但并未能完全抵御黄金的产能入侵,尤其白银舰队由于与黄金舰队有同盟关系,受到的影响更为强烈。3133年年初,白银最终中断了与黄金的战略伙伴关系。
人造人低廉的人工帮助各阵营重建了几乎所有的自动化流水线,而当流水线恢复迭代能力时,这些人造人的存在便忽然变成了累赘。政府毕竟仍是自然人的政府,代言的是自然人的利益。各阵营签署了限制人造人生产和研究的协议,对辖区内的人造人流水线开展大规模关停和转型工作,并出台了相似的政策用以优先保障自然人的职业发展权和各项福利。但人造人的存在问题也不是立刻就能解决的,对此,各政府给出了不同的解答。宝石舰队选择完全交给自由市场,“给所有人以充分选择的自由”,并将资金大量投入金融等第三产业,用第三产业吸纳自然人就业。白银舰队使用政治手段令各单位需吸纳一部分人造人就业,且规定了人造人最低福利标准,但实际的执行中因人造人通常意识不到有此规定存在而形同虚设。黄金舰队自身在战争中生产的人造人数量极少,主要通过宗教式组织和思想吸纳因另两方社会矛盾而情愿投向宗教的个体。与很多人想的不同的是,有很多在战争中幸存的军用人造人最终投向了黄金舰队一方。
七、人造人的群体性
要论及人造人的群体性,需要对星际时代的生产关系进行一系统的概述。简单来说,当代的工业资本主义具备了与农业资本主义时期相似的金融资本-佃农的结构,只不过他们耕耘的“田地”是工业流水线。自然人承包流水线后经常出现转包现象,转包最下层是人造人,于是自然人工人阶级一方面受上级企业主剥削,一方面剥削下层人造人,这就构成了太空时代以来第一、第二产业的基本生产关系。
明确了这个情况后,我们便能够清楚地认识到人造人作为一个群体的独特性了。首先,他们是社会生产关系中的被剥削方,不占有任何生产资料和生产工具,只有一双手和头脑。但他们的头脑也是定型化的,预先编写的情感知识使得他们对剥削的反应迟钝而软弱。其次,各舰队对人造人的管理相当严格。人造人从流水线开始植入皮下身份晶片,记载其年龄、使用类别、服务单位等信息,且通常不可离开供职单位太远。军用型人造人更是从出生到死亡都不可离开指定范围,这使得不同地区的人造人彼此接触变得困难。另外,由于自动化流水线的逐渐恢复,同一工业园区的人口密度越来越少,人造人密度也就越来越小,降低了群体的交流频率,使其更加松散。再者,人造人是不育的。设计和决定了他们质性的Zaravia技术生产线把持在自然人手中,他们无法脱离自然人独立更新种群,使得这一整个群体深度依赖于剥削他们的群体。同时,人造人也是缺乏合作意识的,他们没有家庭结构,缺乏社会关系,也因此缺乏凝聚力。至少从第三代后便是如此。初代人造人战士与常人几乎没有区别,第二代便比常人更具有服从性,并伴随自闭症样表现。到了第三代,刻板印象中的典型人造人开始成型了,他们对自己的命运无知无感,对除工作以外的事毫不关心。先贤在一千多年前预言的无产阶级革命看起来不可能再在这个时代的他们身上有实现的可能了。
然而,事情正在发生变化。随着人造人群体参与生产的程度越来越深,随着战后秩序逐步恢复使之前幽灵般困扰着人类的诸多问题再次从阴影中抬起头来。舰队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要么探索出一条新的道路,要么跌入第二次舰队战争的泥潭。在此我可以断言,如果不彻底解决人造人问题,不彻底解放人造人身上的枷锁,人类就很难突破现有的桎梏走上新的道路。不管从哪个意义上来说,这本来解放的就是人类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