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之夜》——制度化地篦梳人类

开头的开头
一点碎嘴
先甩个评价,愚者之夜可以归到那一类上:
拿得出手但死活卖不动。
问一圈作品质量硬不硬,大拇指都竖得笔直。
再问一圈卖得咋样,头摇得一个比一个快。
卖座和大师只在少数人身上有交集,彼此之间并无交集。
这类型的集大成者是押井守,经年累月扛着动画大师和票房毒药两个头衔。
绝没有碰瓷的意思,之所以抬押井守出来,全因为《愚者之夜》走的路子跟《无罪》如出一辙。
不仅题材上类似,综合素质也到了可以放一块聊的水准。
相对地,也落下了卖不出的毛病。
即然注定跟大热背离,那希望作者安田佳澈老师依旧能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开头
不晓得哪里入手,先掰扯点世界观
愚者之夜是正儿八经的科幻作品。
既然是科幻,摆在首位的当然是世界观,它是主轴,是基调,是作品的出发点。
不过世界观是个大到没边的词,又实在万能过了头。当世界观收录了太多有的没的的时候,真正的重点会被模糊。
那不妨缩小范围,一口气缩到最小,一直到整个作品剩一个点子为止,再来发问,这个点子究竟是什么?
回答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其实异常吃力,一不留神,便沦为对剧情简介的搬运,这本来也没什么要紧,不过出于一些无聊的坚持,照着念难受。
万幸,好作者绝不忍心看我左右为难,他们往往有种能耐,甚至可说是美德:确保故事由点子演化而来的。
我只管按心意挑着来就好了,每一话,每一页,乃至每句对白总能点题,担心纯属多余。

十四郎正翻看刚到手的职员手册,由衷地感慨了一句“好高级的塑料纸”
很简单的一句话,立马让手册上连篇累牍的铺陈显得累赘。
对我而言,这就是金句。
托金句的福,一下子把我拽到了暗无天日的24世纪。
天空永远漆黑一片,植物再也无法通过常规途径培育。
用于制造纸张的树木眼下是奢饰品,收归国家管制。
在无缘得见太阳的世界,植物自然不复存在,氧气哪里来便成了首要议题。
幸运且不幸,一项名为“转花”技术的出现将人类从窒息的危机中解救了出来。
所谓的转花,是以人体作为苗床,等上两年的时间,活生生的人便会逐步转化成一株植物,可以开始生产大家赖以生存的氧气。
没错,《愚者之夜》的点子正是“太阳和植物同时消失,身为整体的人类通过把个体的人转化成植物过活”。
唯有无休止地消耗人命,社会的运转乃至人类的存续才不至于无以为继。
这项技术如此的重要,国家力量开始介入,制定了一系列法条,制度化保证时刻有足额的人“自愿同意”进行转花手术。
新的法条,新的部门,新的税费彻底主宰了多数人的生活。
每次呼吸都要收税,与之相对,到手的工资低到将将够维持困顿的生活。
倘若碰上家人生病,孩子上不起学校这种倒霉事该如何是好?
别担心,政府替你想好了,申请转花的话马上批给你1000w的补助金,怎么样,立马到账,绝不拖欠。
一种选择死亡更加轻松,对家人更好的导向被构筑起来了。
思考再深入一步,1000w补助金从何而来?
理所当然地转嫁到每个还活着的人头上,下个月要交的税款又变多了。
病态,恶心,变着花样逼人去死。
这样的世界,烂透了。
糟透了但仍运转无碍的社会,人随时被生活打趴在地上喘粗气,美好时刻的存在时间,跟Z玻色子的半衰期有得一拼
这就是主角十四郎生活的世界,即便身处这样的世界,还是底层,他也想要找出人生的意义。
《愚者之夜》内核好比末世跟赛博朋克手牵手,世界濒临毁灭,但社会并未解体,控制力反而愈发强大。为了维护自身的存续,开始制度化地压榨每一个人。
念叨剧情和暴言
下面内容包含海量的剧透,数不清的暴言,对于连载作者的苛求,以及缺德的个人私货
钢琴家
钢琴家松野澄委托十四郎找出父亲松野将吾的灵花,她谋划着将父亲的灵花烧掉。

父亲在世时,松野澄一直生活在斯巴达式教育当中,因为弹奏出错遭到父亲大吼大叫乃至暴力占了童年回忆的大部分。
再往后,父亲申请了转花,默默离世,但对于父亲的恐惧一直残留在松野澄身上,她只能战战兢兢地生活。
一天不把父亲影响抹去,她便一天不算真正活着。

我们见得够多了,尤其是身处东亚的孩子们。
严苛的家长与更严苛、更不讲道理的社会进行抗争,采取的方法是抹杀孩子们的天性,硬下心把孩子们锤炼成能在这吃人社会里生活下去的钢筋铁骨。
松野将吾做得更彻底一些,自己申请转花,所得补偿全部供女儿上大学。
完美无缺的自我牺牲,单方面为你好的极致,抛弃了同女儿交流沟通达成和解的可能性。
太卑鄙了吧,太自我中心了吧,简直像在说要不是父母牺牲,孩子哪有活路一样。
幸好幸好,松野澄仍得到了救赎。
十四郎跟灵花沟通的异能派上了用场,实现了松野澄跟已经完成转花的松野将吾之间的对话。
女儿终究领会了父亲的苦心,记忆中父亲好的一面占了上风,自己点头认可了钢琴家这条道路。
家长们行为的合理性由社会的不合理性赋予,听上去相当绕口对不对,内里实则是“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这一套说辞。
放现实生活中铁定拍桌子骂人的歪理,放虚拟社会中反倒合理起来。
我们见得够多,自然容易领会,我不满意的地方恰恰出在见得太多。
绝望的分量存在欠缺,压倒性的不够。
对于生命进入倒计时的十四郎而言,需要投身进更迫切的事件当中来。
十四郎现在可是争分夺秒地活着,该多替自己着想,为如何度过接下来的人生而抓耳挠腮才像话。
一码归一码,松野澄篇拿个良好左右的分数不费劲。
之所以对它诸多诟病,多半源于后面常春藤篇的体验上佳。
等回过头整体审视,方才觉得它有点拿不出手。
长篇连载嘛,开头即巅峰的才是小数。
兴许是采纳编辑的建议,抑或暂且屈从于大众口味,总之在连载初期先采取稳妥方针的案例太多。
我想老师也有所自觉,因而松野澄的故事随着她的演奏会一同步入尾声,其后她跟后续主线再也没发生联系。
常春藤
序 烦恼,逃不掉的
常春藤篇的开端,没有常春藤。
常春藤的除开是一种植物以外,有别的指代吗,我们尚且不得而知。
取而代之的,是十四郎的处境,或者说是困境比较贴切,毕竟全是些糟心事。
一边是精神失常的妈妈,无论照顾多用心,只能换来她饱含杀意的攻击。
一边是自己剩下的两年寿命,一天天的,时间过得飞快,而且还在不停加速中。

我们眼前的十四郎,是慌了手脚,不知所措的十四郎。
他每根神经纤维中都充斥着焦虑,他迫切想要多为自己着想,想度过一段像样的人生。
第一时间爽约也是出于这样的心态,以他现在心境,不能容许把自己的时间花在替他人实现梦想上,哪怕那个人是嘉子。
十四郎再清楚不过了,这对嘉子的打击很大,但现在顾不上,十四郎赶着找个称心的方式度过剩下的时间。
自学画画,跑去请教钢琴,想着精进点什么,对得起剩下的两年,可惜纷纷草草了事,没干出半点名堂来。
道理很直白,缺乏目标的努力注定敌不过迷茫。
如果照这个路子走下去,可能会变成“生活”漫画,让十四郎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探明活着的意义。
破 现实始终站到温柔的对立面
本作的方针是让现实贯彻始终。
现实意味着什么?
喂喂喂,一下子抛出这种包罗万有的问题能答上来有鬼咯。
换个问法,现实跟哪个动词搭档出场更多点?
面对,直面,挑战,改变
逃避,忽视,抽离,躲避
fight or flight
总之没法抱着轻松的心态糊弄过去,无论好坏,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才行。
由常春藤负责担任现实代言人,先前只在背景中活跃的常春藤。
大家同十四郎一样,有关常春藤的认知姑且停留在听闻说他是一名杀手,案发现场甚是狼藉,其余情报一概不清楚。

要多加小心?怎么会有人觉得跟都市传说似的东西能跟自己扯上关系的。
身为读者的我们当然有心理预期,两者总会产生交集。
不过,初次见面的时间、地点跟形式全都暧昧不明。
更别提作者还在放出烟雾弹。
我们的注意力被十四郎和嘉子之间关系进展纠葛夺去。
彼此都尚未明确双方在心里的地位,固然有放在心上,地位很高,
但打算想问个究竟,多半答不上来。
总之,不能放着十四郎不管,他没时间了。嘉子兴许会给出这个回答,看顾好十四郎剩下的时间,是她的责任。
额,怎么说好呢,看着嘉子开心地吃着东西,我也开心起来了。十四郎没想清楚,也说不利索,只有画面浮现在眼前。
共情能力是嘉子的强项,弄清楚十四郎在烦恼些什么不是难事,热一碗泡面的功夫,就体谅了十四郎的歇斯底里。
嘉子爽快地提出就此翻篇,十四郎自然也没道理扭捏作态,一拍即合的和好,当真仅花了一次拍掌的功夫,彼此重归于好。
两人一致决定好好犒赏自己一顿,作为和好的见证。
那么,常春藤究竟打算何时登场呢?
答案揭晓,挑了十四郎和嘉子一起去吃饭的路上。
合理,富有人情味,并且充满恶意。
一时间,我不晓得该谢谢作者有好好等到双方心意传达完毕才下手,还是因为过于突如其来的发刀而痛得抱头打滚。
常春藤首次正面登场,毫不吝惜地宣泄着自己的杀意,与之相配的,还有怪物级别的杀伤力。
藤枝锋锐无比,毫不费力地刺穿了嘉子的腹部,搅碎了嘉子的胃。

十四郎背着重伤的嘉子在窄巷连滚带爬,竭力躲避常春藤的追杀。
幸而感知灵花情感的能力帮大忙,十四郎成功背着嘉子逃出生天。
嘉子的重伤,宣告十四郎跟常春藤之间,除开逃跑或者战斗到有一方彻底毁灭,再没有其他可能性插足的余地
十四郎要展开复仇,他要采取行动。

经由科长,这位外形邋里邋遢但办事分外靠谱的中年大叔介绍,十四郎跟常春藤处理小组搭上线。
众多新角色登场了,已登场的角色也有新的表现,大家都很有意思,每个人都有单独拎出来说道说道的分量。
不过,现在还是把目光放在十四郎身上。
没办法,谁叫十四郎合情地选了最不合理的一条路。
十四郎决定抛开组织,自己出马单干,亲自干掉常春藤。
十四郎你是受委屈了吗?跟八束晶不对付?
快差不多一点,十四郎你跑来调查组是为了赢得尊重的吗?况且,你对不起人家的事似乎更多些。
调查流程冗长,多少有点,不过可以想成是必要的保险措施,而非磨洋工。
甚至,大家伙私下里都卯足了劲准备加班。
倒不是说各位急公好义,赶着逮住常春藤,好祭奠无辜死难的群众。
各自都打着小算盘呢,抓住或做掉常春藤恰好落在他们利益的交集而已。
国部对常春藤的研究价值两眼放光,一门心思要把常春藤完好无损地送到解剖台上。
警察则视常春藤为麻烦,对待麻烦嘛,自然是看着他灰飞烟灭来得保险且简单。
晶单纯,他无意过问常春藤的下场,但是,制服常春藤的功劳要落到他头上。
无非花点时间,等上一等,常春藤总会落网的。杀人机器没有收手的概念,直到粉身碎骨前,都会处于失速前进的状态。
对十四郎来说,驱动他的不是什么坚实的理由,也并非出于对调查组什么不满。
一切都蛮凑巧,碰巧烤肉店长跑过来,提出想入伙,身边多了同伴、共犯,之前自己脑海中瞎琢磨出来的计划似乎有戏了。
那就开干吧。
停停停,打住,难不成十四郎你对自己将会捅出多大的篓子心里没数吗?
让我们从头捋一遍十四郎的行动,把这个跟把大象塞进冰箱有得一拼的计划看个究竟。
从警察手中把枪“借”过来,不用问也知道,手段铁定不干净。
给吃得起烤肉的富裕阶级发糖,打算以此钓出常春藤。
这一刻,十四郎的想法跟国部完成了同步,常春藤抓紧再去杀个谁吧,我好把你连根一道挖出来。
接着是重头戏,凭借自己的超能力,先一步锁定正发出杀意的常春藤。
杀过去,单挑,完事收工。
前面阵仗摆那么大,冒着天大风险,吐着血忙活半天,全是为了抢到一张常春藤见面会的门票。
至于成功率呢,十四郎没考虑到那个地步,估计也没人敢打保票。
挑战常春藤的胜算低到令人发指,晚点再去头疼,那个先搁一边,先清点一下前期投入足够让十四郎人生破产几回吧。
打头就是袭击警察把武器搞来,难度尚在其次,但十四郎得你有自觉,你正公然扇暴力机关巴掌,堵死了自己的回头路和前路。
再是企图用别人的命把常春藤钓出来,嗯,够毒辣,很符合一位合格复仇者的作派。
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的同时,也没把别人的命当回事。
等前面那些准备工作齐活,接下去才是玩真的,十四郎,跟电台接受电波似的,高强度催发自己的能力,从各种思绪中把属于常春藤的那一份杀意揪出来。
十四郎的能力没那么方便,代价大得吓人,顶多施展两秒便要赔上小半条命,趴地上喘上两小时气都够呛能回复过来。
更遑论随之而来的一系列“小毛病”,头疼欲裂,神经过敏,体温失调而已,随便沾一条便能把一个人折磨得够够的。
好在老师留情了,镜子里的十四郎还人模人样,看不大出镜中人已经抢了十多回忘川河的船票,无非体内的灵花藤曼蔓延上到脖子,看着跟勒住脖子的绳索有几分相像。
按他这般胡来,基本等同于换个别致点的法子找死。
算完一遍投入产出比,怎么指着十四郎鼻子臭骂都不为过。
吃错药了吧,傻了吗,昏头了,发什么神经,别开玩笑了,少犯傻,有没有搞错,有你这么干的嘛,你只是在自我感动,清醒点,别瞎搞,不可理喻,荒唐透顶,蠢到家。
岂止上面这些,我还有好多话没骂出口。
如果我得了个机会,可以揪住十四郎的衣领,放声吼他:
“搞毛啊,你在瞎折腾个什么劲?”
十四郎是绝对答不上来的。
这问题本来就天知道鬼晓得。
复仇就长这个样子,脑子乱哄哄的,心被火烫得吱呀乱叫,由着本能行动,一条道走到黑是基础,什么时候腿断掉了才算完。
计划的不合理显而易见,十四郎没本事去纠正,倒不如说,他要有这能耐的话,打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乱来。
他只好忍着点,不去想象后果,逼着自己跑快点,再快点,好让后悔追不上自己。
可十四郎总归要喘气的,肾上腺素并不能无限续杯。
废柴主动点着自己,了不起,但不意味着他就此变成太阳。
迷茫残留在十四郎身上,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良心仍是一抽一抽的疼。
软弱也没改掉,在察觉到转花势头加剧的那一刻,十四郎整个人立刻像被抽掉了脊椎骨,缓缓瘫倒,蜷成一团。
看吧,忽然间所有的凶狠、杀气悉数被剥除干净,十四郎露出了真面目,跟我们刚开始认识的他别无二致,彷徨又无力。
不过,那又怎样。
十四郎没能放下自己,但他熬干自己最后一分力气也要把嘉子捧得比自己更高。
他的手在抖没错,透不过气来了,还挣扎着往掐自己脖子的手上再加上一分力气。
他的腿抖个不停也没错,几乎走不动了,只好晃晃悠悠向常春藤发起冲锋。
该付出不该付出的,十四郎一股脑全押上赌桌。
即便这样了,能改变的仍是有限,精神终究敌不过现实。
老师向我们展示了按通常情况,十四郎该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偶然间,十四郎捕捉到了鲜明的杀意,拔腿往杀意源赶去。
结果却货不对板,扑了个空,杀意不过是由普通的杀人犯放出。
十四郎闯入的是行凶现场,而且,他自己马上要被送进被害者的行列。
千钧一发之际,晶的保镖,叶野把十四郎从刀下救了下来。
幸运且不幸,晶气不过十四郎自顾自玩失踪,疑心他企图抢自己功劳,正憋着一股劲,等十四郎露头之后过去找他算账。
一下子,十四郎先前干的诸多“好事”也暴露无遗,晶当场下达了开除处分。
没有申辩余地,哀求也不管用,十四郎除了跪在地上痛哭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十四郎的计划彻底泡汤,更糟一点,人生也玩完了。
好在,十四郎的能力可不是盖的,常春藤光顾了此地,杀人犯只是恰好凑上来的。
晶那头刚开除完十四郎,转头直直撞上了常春藤,一个照面的功夫,重伤濒死,躺倒在血泊中。

十四郎呢,他才刚收住哭声,便马上跟玩具一样被拎起来,提到跟常春藤平视的位置。
十四郎感慨自己依旧贫瘠,闭上眼,带着几分恐惧跟认命。
常春藤却没动手取走十四郎的命,只发出些意味不明的音节。
短时间内两度等死的十四郎嗅到了转机,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十四郎发起狠来当真不管不顾,体内爬山虎不肯出来,那好,我一把攥住常春藤的尖刺,直直往我肚子里送便是。

两株植物纠缠到一块去,能力再度发动。
在吊诡无比的氛围下,十四郎同常春藤展开了交流。
十四郎抢了个先,问题跟连珠炮似地轰向常春藤,内容无外乎斥责常春藤为什么干出那些令人发指的暴行,偏偏还冲着嘉子。
常春藤意外的好说话,没生气,给出的回答反倒惨兮兮的,连十四郎都没好意思继续发火。
“嘉子夺走了她妹妹,操刀他妹妹的转花手术,然后活生生的妹妹成了家具”
十四郎还想胡搅蛮缠,无奈,气势灭了一时半会续不上。
更要命的是,十四郎渐渐觉着自己没资格继续挡住常春藤的去路,身为受害者的常春藤要求复仇是如此的正当。
十四郎搜刮着脑海,空空的,半天找不出话来平复常春藤莫大的悲伤与莫大的愤怒。
万幸,现实很残酷,谁有理跟谁站得住没关系。
之前生死未卜的晶拼尽全力给了常春藤一枪,燃烧子弹真管用,常春藤整个烧了起来。
大局已定,烧起来之后常春藤还造成了不少死伤。可惜杀再多人,对延缓火势也帮不上忙。
临到最末,常春藤感谢十四郎,谢谢他倾听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寂寞。
静悄悄地,常春藤退场了。
间章 做个好梦
常春藤烧得没了踪影,大家总算得了空当长舒一口气,该送医院的送医院,该躺病床上做梦的好好做梦。
梦里藏着一个人最关切的事。
十四郎的梦在餐厅,他同嘉子一道前来享用美味,假使一切照旧的话,这是最能放松身心的时间。
在老师的刻意引导下,嘉子并未露出正脸,我们所能见到唯有背影、侧身以及气泡文字。
十四郎卖力地聊起电视节目的有趣之处,嘉子配合,却欠了生气。
上菜,两个人,一人份套餐。
不安感攀升到了顶,仿似火山喷发那一下,嘉子转用正脸对着我们。
嘉子瘦脱了相,插着喉管,形如骷髅。
不单没办法正常吃东西,甚至见到食物会反射性地呕吐不止,情况糟到这地步。
十四郎定定望着嘉子趴在自己的呕吐物中挣扎,收拾,道歉,可他没法采取行动,这是梦,任何实质性的动作都拿不到许可。

梦做到这份上,到了头,刀子一样的情景扎醒了十四郎。
幸好,十四郎睁开眼看见的是好端端的嘉子。
嘉子轻握住他的手,跟他说“有我呢”。
幸好,梦只反应你的情绪,跟真实无关。
还有比这更温柔的时光吗,我想怕是很难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起复健中面对的困难,这无疑是个积极的信号,证明眼下风平浪静,没有杀人魔,也不见常春藤。
彼此确认大家都挺过了这一关,却又忍不住为对方身上的后遗症而黯然神伤。
嘉子敏感且纤细,人后躲楼梯偷抹着眼泪。
粗枝大叶的十四郎则要到梦中经受不安的作弄。
急 准下岗职工的自救
医院隔绝了病菌,外界的风波也影响不到里头。
常春藤的活跃,一下子引爆了国民对于转花制度的不满。
先前日子再怎么难熬,也是钝刀割肉,温水煮青蛙,咬牙撑着终归有法子挺过去。
现在好了,明晃晃的刀架在脖子上,民众的情绪顺势滑向失控。
政府别再跟我扯没了转花制度大家没明天,现在转花危险性是板上钉钉,没打消我们疑虑之前,休想我们再忍气吞声过苦日子。
先前苦于没有由头发作,现在死死握住政府把柄,民众自然大大方方站出来,振臂高呼,成群结队,尽情宣泄着不满。
抗议活动一浪接一浪,好兆头,糟烂透的制度没人站出来反抗才是怪事。
见不到哪位高官出面顶住压力,安抚民众,传下来的指令倒一个赛一个没用:组织转花院的职工们彻夜加形式主义的班,好证明常春藤并非转花院的手笔。
不能说没用,但是跟局势没关系。
眼看拖不住了,那你们收拾收拾吧,裁撤命令马上下来。
上头的考量也许用意深远,还受情势所迫,但一线的职工管不着,马上失业了,除开自己动脑筋,硬趟出条活路来,别无他法。
日笠健攻防战
拉锯战已经打响,还不着重介绍日笠健无论如何也讲不过去了。
日笠健,这家伙的所有行动,无论公众演讲,抑或收拢人心,还是杀人灭口,无不践行着他的目标——摧毁转花制度。
手段自然荤腥不忌,脏得很。
政坛盟友改换门庭,杀掉。
手下行动被俘虏了,不清楚招了多少内情,杀掉。
国民对转花制度的反感还不够直观,一手炮制出常春藤,借助连续的杀戮去刺激民众的神经。
手下没几个善茬,净是些疯子,杀人狂,心狠手辣之辈。
本人精神倒是正常,视杀人为便利的手段而非某种享受。
他不图个人享受,没有打着理想旗号偷摸干点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他身上的力量感与信念感强得惨绝人寰,就差在脑门上刻下“刚硬”二字。
你可以堂堂正正击败他,使小伎俩绊倒他,但你想从精神层面压垮他,看他脸色惨白地承认败北,那没门。

他有一场演讲,即便刻意带着挑刺的目光前去审视,我也仍旧受到了触动。
说是演讲,实则他讲了个故事,主人公是名叫日笠健的小男孩。
小男孩曾衷心期盼奶奶去转花,好改善自己一家困窘生活。
直到奶奶真的如他所愿所愿走上了转花这条绝路,他才意识到自己奶奶的死自己也有份,他是杀人凶手。
难以排解的悔恨填满了男孩的内心,一直到今天。
男孩慢慢成了男人,掌握了一些力量、资源,足够支撑他为废掉转花制度而奔走。
男人选择扛起反对转花的大旗,没什么别的理由,这是他的赎罪。
故事是真是假,那个男孩跟台上演讲的日笠健是何关系,无所谓,没人在乎。
故事的价值在于替你说出了说不出口的话,传达了不明不白的感情。
故事讲得好不代表他是救世主,也没指望他能带来美丽新世界。
漂亮话谁都能讲上两句,把转花制度砸个稀巴烂之后该何去何从,他的一篮子提案当真能派上用场,抑或不过是当选后立即作废的空头支票?
一切都是问号。
不过,试着支持也无妨吧,赌一把试试看吧,再糟难不成能差得过现在。
相似的想法大概会从很多人的脑海中冒出,比如我。
大家有如无边黑暗中盲头乱飞的蛾子,遇到火也会扑过去,烧掉别人不在意,烧光自己也不可惜,烧掉整个世界都没什么,渴求着那光……片刻也好,能驱散黑暗足矣。
另一边,是我们的转花院攻守同盟,跟日笠健率领反转花派当然不共戴天。
拿下日笠健是共识,出发点则各不相同。
晶惦记着自己那份体面,决不能让自己供职的转花院蒙受不白之冤。
课长和嘉子,无所谓裁员,两位到底是有编制的公务员,担心的是身为临时工的十四郎。
我试着给两边划分出正义与不义的一方。
没成功,哪有这等好事呢,谁又比谁正义到哪里去。
你大可以主张我是为了十四郎的个人幸福,另一边也真心实意谋着全社会的福祉。
你们转花院的不甘心自己白白牺牲,成为代价的一部分。
但也没法狠下心来,欺骗自己说,只要自己获得幸福就够了,装作对萦绕耳际的哀嚎声充耳不闻。
嘉子敏感,共情能力强,自我怀疑的劲头也最足。
即便如此,她仍打定主意委屈自己一下,只要保住十四郎就好,剩下的事情,别想,别看。
嘉子拽着自己那份迷茫开始加速跑,打着为十四郎着想的旗号,扭过头去,不面对自己的内心
这方法倍管用,短时间内反倒凭空添了几分勇气。
后面一系列行动无不证明那句“我要保护十四郎”的咒语行之有效。

嘉子化身行动的箭头。
跑去跟国部交涉,恶狠狠地给十四郎鼓劲,以身做饵,下套绑架,伪造罪证。
行动有条不紊的推进,每一回,嘉子总冲在最前头。
这么多轮攻防下来,即便强如日笠健,也没能在嘉子手上讨到便宜。
这么说来,难不成装作视而不见,不安感会自动消弭不见,内心重获安稳?
才没这等好事,连辛德瑞拉的魔法过了午夜便失了效力,现出原形,何况嘉子靠狠劲拼接起来的信念。
现在看不出问题来,等跟真家伙一碰,谁会先哗啦啦碎一地不言而喻。
经历了诸多同伴的牺牲,嘉子得以举起枪跟日笠健形成对峙局面。
日笠健头一回实质性地陷入危局,还差一步,日笠健马上身败名裂。
临到头,嘉子却轻而易举地被打翻在地,精神层面的。

日笠健连着抛出问题,他好似铁面的法官,正审判着嘉子犯下的罪行,而非一个被枪指着头的人。
嘉子毫无招架之力,方寸尽失,大脑空白,冷汗连着泪水止不住地滑落脸庞,往日的果断全没了踪影。
日笠健是吟唱了什么咒语吗,几句话将嘉子控制住了?
倒也没那么神,日笠健只是掌握住了谈话的节奏,问题一个接一个,不给嘉子继续欺骗自己的机会,逼着嘉子用本能去思考,去审视自己身为转花院的一员,到底是否有正义可言。
打败嘉子的是嘉子对过去自己所下的结论,跟她迄今为止的行动相反,她一直很不乐意维护转花院。
她打心底里不认可自己的工作,嫌脏,脏了自己的手,脏了自己的灵魂。
不凑巧,嘉子对脏的耐受力奇差无比。
她本封死了这份不安,不让它跑出来碍事。
嘉子不停告诉自己,从今往后所做,全是为了十四郎着想。
嘉子怀着侥幸,误以为说上一千遍,一万遍,便足以把愧疚埋到看不见的深处。
没曾想,日笠健猜透了嘉子,没几句话,好似用最精巧的力道击打在最脆弱的部位,任你加了多少防护,仍于事无补。
软肋遭到痛击,嘉子顿时失了神。
先前计划制定再周详,行动演练过再多遍,心思飞走了,这些也没了用武之地,嘉子最终愣生生目送日笠健从容离开。
嘉子少了弄脏自己手的觉悟,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不能接受自己隶属于恶的一方,是其中一枚齿轮。
嘉子不是十四郎,那股混不吝的劲头,嘉子不具备,尽管她竭力装作自己有。
“我管你那么多”这种话,嘉子说不出口,嘉子是管得太多的那类。
所以,嘉子没顶住了,垮了,没什么可意外的。
该去责怪嘉子吗?
当然,辜负那么多人的牺牲,嘉子搞砸了最关键的一步,为什么不能说两句呢。
正义不正义的,都拼到刺刀见红啦,没那么要紧。
那影响了我对嘉子的喜爱吗?
为什么,又不是拜神,从没期望过嘉子全知全能。
我向来很能正视角色的脆弱。
嘉子守规矩,打小就那样。
好不容易一只脚伸过线,被人一问,便怯生生地缩了回来。
小时候做完功课,嘉子会跑到妈妈跟前求着妈妈允许自己玩一会,
一被问到,有全做对的信心吗,却迟迟开不了口。
长大了也一样,其实她早早就站到放弃的边缘,是心里惦念着十四郎,才梗着脖子冲。
她狠狠地撞上自己极限,没能突过去,这种场面她对付不来。
我静静地期待着蓬莱嘉子振作,着急,但不声不响。
况且,不要紧的,蓬莱嘉子,别露出那样的表情。
头抬起来,看看你身边,十四郎还在,十四郎还没放弃呢。
打起精神来,反思总结批判改进后面时间有的是,当务之急是抓紧想办法找补。
十四郎拎得清,一刻不停地行动着,连滚带爬也得抓到日笠健的脚后跟。
把有意思的角色单拎出来
奥村父女
标题明白写着大大的“单拎”二字,结果一上来就是一对父女,没辙,谁叫这对父女根本分割不开,只能当作一个整体。
作为松野澄和松野将吾之后又一对登场的父女,相较温吞的前者,奥村父女故事当然有所长进……只不过嘛,这份长进已然不是一点半点,改用暴走来形容会贴切一点。
我把它看作是老师为了回敬我的质疑,赏我的一发重拳。
奥村爸爸,奥村芽依,这对连名字都只有一个半的父女,是彻头彻尾的背景,打从出场到谢幕,唯一一次接触了主角团,是在公交上打了个照面。
身为背景的好处,大概在于不必承担故事必须看得下去的重担,那些担忧交给身处主线的十四郎去烦恼就好了。
可劲的乱来、恣意地暴走也不打紧,背景讲究的就是一个大力出奇迹。
作为乱来精神催生的产物,奥村芽依的塑造跟通常意义上的主角完全是对着干的,往不讨喜的方向一路狂奔。
首先,一个角色想当上主角的话,得患上多动症才行。
这种说法无疑夸张到没边,不过,出发点是对的。
主角的“主”字,除开解释为主要,同时还兼具主动的这一层意思。
至于主动的由来是发自本心的,抑或是被迫的权宜之计,身为观众的我们并不挑剔。
我们渴求由这份主动所萌发出的成果。
芽依是日常生活的蜗居者兼消费者。
眼下生活紧巴巴但勉强过得去,芽依乐在其中。
她并不对父亲提出要求,同时,对于父亲好意照收不误。
她惯于乖乖站好,听任父亲的安排,像她的名字,芽依,需要被培育的嫩苗,需要依靠的小孩
作为一个哪都普通的小孩,唯独这份听话堪称出类拔萃。
与之相对,奥村爸爸的人生,是不断豁出去的人生。
但凡对芽依有帮助,他怎样都可以。
健康,睡眠时间?多挤出来一点,就能多打一份工把欠的税费交上。
面子?哪顾得上啊,只要老师能帮忙垫付芽依的高中注册费,跪下来磕头也行啊。
政治活动,没有购物要求,还给钱,那我参加。
倘若有父亲尽责考试的话,我会判给奥村爸爸高分。
按说芽依的前路理应一片光明,芽依自己再努把力的话,日后复刻嘉子的成功也大可以想一想,再怎么样,也该胜过十四郎千百倍才是。
结果则显出十足的黑色幽默,对女儿未来的无比挂心,最终化作绊倒芽依前进的钢索。
跟骆驼祥子有几分相似,普通人的拼命努力,在混乱不堪的世道面前,说不准几时会调转过来,刺伤自己。
奥村爸爸领着芽依参加转花反对派组织的游行,理由作者没说,不过无外乎是为了哪里支出的一笔款项。
出乎意料,现场情况濒临失控,警方手段异常强硬,毫不忌惮使用催泪弹来驱逐示威者
一时间现场乱作一团,芽依被挥舞的警棍击倒,愤怒占据了上风,奥村爸爸向伤害女儿的警察挥拳了。
警察的应对毫不含糊,敢袭警,那给我进局子呆着,不掏上大笔保释费别想出来。
交不出来怎么办,别以为警察奈何不了你们这帮暴民,警察手册上写明了,交不出的,按规定丢到贫民街,注销城市身份。
甚至犯不着劳烦法官,处理结果在拘留室门口宣读一下即刻生效了,天呐,原来毁掉别人的人生这么轻飘飘的吗。

被送往贫民街的奥村爸爸不甘于就此结束,他仍试图挣扎,要找到重新回到城市的门路
回城市办法,在贫民街不是秘密,随便打听就能知道。
条件简单,但极苛刻,只需给上一笔天文数字,安排你重新回城市便可以提上日程。
悖论成立了,有付款能力的人不可能被送去贫民街,流落到贫民街的一辈子也休想攒够这笔钱。
到这份上了,奥村爸爸除了动转花的心思,也选不了别的路。
但终究攸关自己性命,奥村爸爸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决定,芽依替他下了决心。
在贫民窟,有这么一道应用题。
每天劳作10小时,刨去花销,可存200。问,过多少年能攒够3,000,000?
简单的数学题,存在唯一解,没有分类讨论的余地。
芽依算出了30年,她数学成绩应该不理想,简单摁下计算器给出的回答是41年有多。
数字如此唯一,单调,且庞大,彻底压垮了芽依。
世界不再是她以为的那样,爸爸做的决定一错再错,该怎么办才好?
想想朋友,老师,番茄酱美式炒蛋,干净的水,柔软的棉被,还有高桥同学,想一切能想起来的美好,它们负责给你指明方向。
芽依开始自发行动,以前所未有的主动,脑海里填满了所有美好的事物。
比较遗憾的是,她走的路我们通常管它叫作践自己。

芽依并不在乎别人说三道四,哪怕那个人是爸爸,芽依现在懂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只有自己才会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
但奥村爸爸在乎,他不能容忍芽依继续这样下去。
此刻,任何指责都苍白无比,转花,拿钱,送芽依回城市才能解决问题。
转花的理由够了,于是有了下面这一页,足以参与竞选整部《愚者之夜》最重磅的一页。
那是在随便哪一个天台上,安静,只有漆黑一片的天空,适合宣布些事情。
比如,奥村爸爸已经决定好了,自己会去转花。
面对说出转花决定的爸爸,芽依第一反应是低下头,抹着眼泪,连声说,谢谢。

谢谢?谢谢!
不是舍不得,也没有挽留。
像是许了很久的愿望突然间被实现了,由衷地感到开心,哪怕代价是父亲,她也单纯地感到开心。
往后,日笠健命名了这种心态,称之为“每个人都对家人的死亡翘首以盼”。
莫大的残忍裹上了一层温情的涂装,吞没了我。
有如从天而降的千吨棉花,外表轻飘飘,实质却那样的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芽依不明白自己正推着父亲去死吗,此刻的她不明白,不想明白。
后悔什么的,等逃出贫民街这个鬼地方多的是时间。
芽依后面确实后悔,开始反思究竟当时自己为何残忍无比。
她思考很真诚,但注定不会有结果。
因为那天在天台上,芽依给出的反应同样真诚。
真诚意味着,再来上一千遍,一万遍,她依旧会走上同样的路,在宣布自己打算去转花的爸爸面前,抹着眼泪说谢谢。
打从一开始,绝望牢牢压住她内心的时候,一切注定无法回头了
奥村爸爸似乎没放在心上,嘴角还能上扬,挤出笑容回应。
爸爸迫不及待地抱住芽依,拥抱漫长而绵密,似乎唯恐芽依发觉自己神情落寞,让告别变得难堪。

芽依又开始等待,等待她在行,更何况现在还怀着希望。
等来的只有坏消息,爸爸被抓住了,自己彻底没了指望。
是呀,奥村爸爸又一次犯了天真的老毛病,贫民街是什么地方啊,空子哪那么好钻的。
芽依终于犯了失心疯,疯得撕心裂肺,疯得歇斯底里。
龇牙咧嘴,骂骂咧咧,打砸泄愤,一切指向丑恶的词,放到此刻的芽依身上,全然不违和。

芽依下场怎么样,大家心里有数。但老师没留情,画出来了。
反抗的力气,挣扎的念头,愤怒的不甘,这些已消耗殆尽,接下来遭受怎样的对待都好,芽依放弃了动弹,累。
看开了,想通了,认命了,芽依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她再没办法用上热水,逛商场,见见喜欢的同学,一切美好的事物从此不再跟她有关系,连想都不再去想。
芽依马上要被拉去转花了,贫民窟是这样的地方,反正每年总有那么多人要去转花的。
距离手术还剩点时间,一台不停播报转花公益广告的老电视陪着芽依,对自己残酷的后悔,从骨子里一点一点地沁了出来,填满了芽依空荡荡的心。
最近一次见到芽依,是贫民街新一轮的游行,她木然地随着游行队伍前进。
她现在有了新身份,祭品,即将满足出货标准的祭品。
不久后,她将以家具的形式重回她曾魂牵梦绕的城市,成为某位达官贵人的珍藏。
聊聊吧,奥村父女沉重感源自哪里?
诚然,他们两个远不是完美受害者,
奥村爸爸对高风险高收益的倾向性简直走火入魔,较真一点批评他的话,在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热衷于选动辄押上身家性命,那翻车是早或晚的问题而已。
谁曾想,奥村爸爸前面是以小心谨慎的面目示人。
开头,芽依发善心,有意把食物分给流浪汉时,他没反对,但态度消极,深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后来手头紧,实在挤不出高中注册费,校长趁机提出注册费我可以帮忙,相应地,你去参加转花反对派举办的集会,当还人情。
校长的提案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奥村爸爸心动了,砰砰直跳,疑问却抢先一步窜上喉咙,这该不会是什么强制购物的把戏吧。
看,奥村爸爸警觉何其敏锐,各种套路、陷阱、把戏,他门清。
养女儿花销是个无底洞,每个月刚发的工资“咻”一下就被各种费用吸了个精光。
倘若为了供芽依上高中,手头紧,病急乱投医,是明知有危险也要捏着鼻子往里冲的时刻,自己参加转花反对抗议集会,充充人数,混个群演的工资,这我没话说。
不对劲的是他领着芽依去,抗议活动哪怕再标榜自己井然有序,克制理性,也抹不掉它属于一种对抗活动的事实。既然存在对抗,情况一旦升级,场面铁定跟着失控,乱哄哄一团,要多危险有多危险。
一个视女儿为人生目的的父亲居然能放心女儿到这种地方,我认为现有的剧情说服力不够,我不服气,都合主义过头了。
至于芽依,前面已经说了一大通她这不好那不行,再讲下去,自己怕是要先掌嘴十下,好告诫自己勿要乱嚼舌根。
我讨厌她,多半源于我审视自身后产生的应激反应。
一边领受着来自方方面面的爱,一边心安理得,念着“他们乐意,我可没要求他们”,现在的我不齿这种小孩子行径。
说破天了,芽依不过是把自己当作小孩看待,认为爸爸一手包办自己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尽管芽依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小孩子。
他们身上发生的,他们所承受的,比起他们干的,匹配不上。
他们的凄惨下场,难不成由于他们曾犯下无可饶恕的大罪招致的?
你也无法把他们归类到个案,仅出于偶然,导致数种不幸同时叠加,造成现如今的满地鸡毛,继而怀着侥幸,安慰自己说:这些事才没可能落到我头上。
办不到的。
老师特意焊死通向这条路的逃生门,吩咐他每个读者,不许移开目光,不准置身事外。
为此,奥村父女身上找不见任何超人之处。
他们的存在,好比是你、我、以及大多数普通人的抽象,不高明,但也不差劲。
超能力,没有。
背景过硬还热心肠的朋友,也没有。
跟幸运女神眉来眼去的交情,更没有了。
甚至连愿望也透着不起眼——让芽依上个高中。
他们贴我们贴的很紧,贴合到仿佛跟我们身体的某部分重合。
老师费了那么多篇幅,下了那么多功夫,为的正是好显出奥村父女的遭遇有多过分来。
大抵在那个世界,追求哪怕一点稀松平常的幸福,也需莫大的运气来相助。
可以想见,同样的剧本之前怕是拍过不下千百遍了。
他们的故事有如冰山露出的那一角,看得见的部分已经让人喘不过气来,更多的还藏在海面下,不为人知。
你不得不去思考,假使你转生到愚者之夜的世界,你能规避芽依的结局吗,或许你能,但你会被迫成百上千次目睹同样的事件发生,它早已是日常的一部分了。
地狱一般的日常。
八束晶 —— “一码归一码”
他像太阳,可惜厚厚的云层隔断了他的光与热,只让人觉得他好生遥远。
刚登场的晶便跟十四郎干起架来,两人显而易见的不对付。
合理,官家少爷和底层屌丝刚一见面就和和美美才是怪事。

“不对付”并不仅仅停留在剧情层面上,晶本身就是十四郎的反面。
所以,对于在十四郎身上倾注了感情的我来讲,没法做到由衷地喜欢上他
秉持一码归一码的原则,不够喜欢的角色我先挑优点夸一轮,好显得我不那么意气用事。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晶都称得上是一位优秀的“贵族”。
身为是含着金汤勺出身的少爷,八束晶身上倒没多大架子,之后跟十四郎的相处也称得上愉快。
行动力与勇气也颇为值得称道,出事他真冲在前头。
发觉线索需要到贫民街去找寻,他马上拉着十四郎赶过去,全无半点推诿与犹豫。
要知道,按他们来到贫民街后的情况看,安全二字显然跟贫民街不沾边。
最讨喜的一点,他拎得清自己,对自己优渥的生活怎么来的有自觉,明白那是踩在无数人的痛苦上,自己仅仅是命好罢了。
倘若在别的作品中,他会是很方便的角色,负责花钱开路,拿身份压人,借职务堵嘴。总之,横在目标前的一切阻碍,他都能处理妥当了。
只可惜在《愚者之夜》中,他的保守和冷漠过于扎眼了。
他认可当下的一切,也许出于他确信自己不会沦为“代价”的底气。
他并不对现状抱有疑问,反思,难过一类的情感,甚至与之相反,他发自真心认为当下的情况已经是最优解。
他很有道理,也很会讲道理,只不过,他得意洋洋地讲他那套道理的时候,我想往他脸上招呼两拳。

太阳悬到那么高的位置上,再没办法体谅到下面人的难处
上面的责难重了些,实际上,晶还算不上一颗合格的“太阳”,少年气性、人味这些弱点在他身上依旧鲜明。
晶也许仍处在自己漫长的中二时期,因而彰显自己独立的需求尤为迫切。
先把一头黑发染成金色,嗯,出挑的颜色,拿来昭示着自己的不同再好不过。
而后,本能地抗拒姨妈还用对侄子的态度跟他打招呼,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
学会了一套又一套的道理武装自己的思想,好显得自己老于世故。
种种努力都很让晶进入角色,他可算长大了,跟过去弱小的自己划清了分界线。
殊不知,急冲冲否定过去自己的家伙,才是没长大的半大小孩。
纵观整场日笠健攻防战中,晶最放心上的,是守住转花院的一亩三分地。
哪怕他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迎面的是劈头盖脸的连番质问,也要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辩白:
“不是转花院干的,转花院是清白的”。
可惜没有人在乎,从图书室的上级到日笠健手下的杀手“西”,没人把转花院的死活当回事。
在他们眼中,转花院的下场不外乎替罪羊,抑或者祭品。
有必要的话,丢掉好了,不心疼。
上层的博弈轻易地抹去了晶的努力,话说到这份上,晶该能醒悟过来,现在改换他站到“代价”的位置上。
他的道理仍是颠不破的吗?
好啦,沉重过头了,结尾之前聊聊讨人喜欢的晶会出现在什么时候?
晶的不可爱大半源于他只顾看自己,而对其他人和事都漠然处之。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他替他人着想时候比较可爱。
十四郎面临停职处罚时,晶站出来说,处罚我担一份。
嗯,这一刻他才算自己人,而不是眼中唯有规矩二字的少爷。
叶野重伤之后,晶背着叶野去求救,气喘吁吁,衣衫凌乱,惊慌失措。
巨大的恐惧感裹住了晶,他害怕失去叶野。

不得不说,那时候表情不错,没辜负叶野一直以来对你的付出.
要他能多意识到,除开自己,别人也很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