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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泽克:梦思与解梦

2023-07-26 19:18 作者:我爱罗----  | 我要投稿

那么,精神分析对无意识的构成的阐释(比如对梦的阐释)有何异乎寻常之处?在弗洛伊德的《释梦》中,下列文字提供了初步的答案: 只要我们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可以直接领悟梦一思了。另一方面,梦一内容仿佛是由象形文字组成的手稿,必须把这手稿的文字逐一转换为梦-思的语言。我们在解读这些文字时,如果依据的是这些文字的画面价值,而不是它们彼此间的符号关系,我们显然会误入歧途。假设在我面前有一个拼图游戏,一个画迷,即用画或符号的形式来代表字词)。它画的是一座房子,房顶上有一艘船,此外还有一个字母,一个奔跑的人(他的头已被砍掉),等等。我现在可能会被误导,并提出抗议,认为无论是整幅画还是它的组成部分,都毫无意义可言。船在房顶,莫名其妙。无头之人,更是无法奔跑。此外,人比房子还要大。如果这幅画意在再现风景,那字母就不应该出现,因为自然中没有这种东西。但是,如果我们抛开那些批评(包括对整部作品的批评,还有对其组成部分的批评),如果我们努力以音节或单词替换画面上单独的元素(音节和单词能以这种或那种方式代表那个元素),那么,我们显然能够得出正确的判断。那些以这种方式拼在一起的单词,不再毫无意义,而是可能组成极其美丽的、意味深长的诗的短语。梦就是这种拼图游戏,我们释梦领域里的前辈错把画谜当成了绘作,于是在他们眼里变得毫无意义,变得一钱不值。 弗洛伊德说得很清楚。面对梦,我们绝对不可探寻梦的所谓“符号意义”,无论是整个梦的“符号意义”,还是其构成部分的“符号意义”;我们绝对不能提出下列问题:“房子意味着什么?船在屋顶是什么意思?那个奔跑的人象征着什么?”我们必须做的,是把物体倒译为词语,用那些表示物体的词语换物体本身。在画谜中,物体代表着它们的名称,代表着它们的能指。我们现在能够明白,何以下列做法绝对是误导性的了:把从词表现向物表现—即所谓的梦中的“再现性考察”——的转移,说成是从语言向前语言再现的“退化”。在梦中,“物体”本身已经“像语言那样结构起来”,代表着它们的那个符指链调控着它们的布置。这种符指链的所能是通过把“事物”译回“词语”得到的,它就是“梦一思”。在意义的层面上,“梦一思”的内容与梦中显现的客体没有丝毫联系。以画谜为例,对画谜的破解与画谜中显现的物体的意义并无关联。如果我们寻求梦中形象“更深层的隐秘意义”,我们就会无视梦中以词语表达出来的潜在“梦一思”。直接的“梦-内容”与潜在的“梦一思”的联系,只能出现在词语游戏的层面上,出现在毫无意义可言的符指化材料的层面上。据阿特米多鲁斯记载,阿瑞斯坦德曾为亚历山大大帝释梦。还记得那个著名的阐释吗?“亚历山大大帝包围了提尔城,并开始强攻。但因为久攻不下,他忐怎不安、心慌意乱。亚历山大大帝梦见了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satyr在他的盾牌上翩翩起舞。恰巧阿瑞斯坦德就在提尔城附近。……他把satyr一词拆解成sa和tyros,并鼓励山历山大大帝破釜沉舟、一鼓作气,这样他就能成为这座城池的主人。”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阿瑞斯坦德对于翩翩起舞的森林之神可能具有的“符号意义”(强烈的欲望?快活的天性?)并没有多少兴趣。相反,他关注的是词语,还把它拆解了,因而获得了此梦传达的信息:sa Tyros =Tyre is thine(提尔城属于你)。 不过,画迷与梦尚有一定的区别。这区别使得画谜较易于阐释。在某种程度上,画谜仿佛尚未经过“二度修正”的梦,意在满足“统一的必要性”。因此,画谜被直接视为“毫无意义”之物,被视为小古玩,其构成元素各异,且无关联;梦则通过“二度修正”隐藏了其荒诞性,这使得梦至少表面看来具有统一性和连贯性。因此,那个翩翩起舞的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Satyr 被视为一个有机的整体,没有任何东西表明,它存在的唯一理由是把一个假想出来的形象赋予符指链sa Tyros。假想的“意义整体”的作用——“梦-作”的最终结果——就在这里:借助于有机整体的出现,使我们无视它存在的有效理由。 不过,精神分析式阐释有其基本预设或先验方法。那便是,梦作的每个最终的产物,每个外显的梦的内容,至少要包含一种元素,发挥补缺者或填充物的作用。这样的元素占据的位置,是梦中必定匮乏的某物的位置。初看上去,这样的元素与外显的想像性场景的有机整体完美地搭配在一起,但它在这个整体中真正占据的位置,却是想像性场景必定“压抑”、排斥、挤出的某个元素的位置。只有“压抑”、排斥、挤出这个元素,想像性的场景才能成为有机的整体。它是把想像性结构与“被压抑”的结构化过程连接起来的脐带。简言之,二度修正从来都不能大获全胜。这倒不是因为经验方面的问题,而是出于先验的结构必要性。说来说去,一种元素总要“脱颖而出”,以标示梦的构成性匮乏,以在其内部再现其外部。这个元素既是匮乏,又是多余,因而陷人了既匮乏又多余的悖论性辩证之中。倘非如此,最终的结果(外显的梦的文本)将无法捏在一起,还会失去某些东西。要想予人这样的感觉——梦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这个元素就是绝对不可或缺的;不过,一旦这个元素“就位”,在某种程度上它就是“多余”的,就是令人尴尬的过剩。 我们认为,每个结构内都有一个诱饵,一个占据了匮乏之位的占位符,它们是由人们感知的事物组成的。但同时,它们又是既定序列中最薄弱的一环,一个摇摆不定的、似乎只属于现实层面的点位:在其内部,结构化空间的整个虚拟层面被压缩了。这个元素在现实中是不合乎理性的,但是把它囊括其中,它就会指明匮乏在其中的位置。 既然如此,下列说法似乎纯属多余:《释梦》必须开篇即孤立这个悖论性因素,孤立这个“占据了匮乏之位的占位符”,孤立这个能指的无意义的点位。从这个点位开始,梦的阐释必须继续进发,对外显的梦-内容的意义整体的虚假表象予以“非自然化”处理,并消解之。也就是说,穿透“梦一作”,把由最终结果抹除的异质成分组成的蒙太奇显现出来。由此我们看到了精神分析师与侦探在手法上的相似性:侦探面对的犯罪现场,通常也是犯罪凶手为了抹除自己的犯罪踪迹而拼凑起来的假象。犯罪现场有机的、自然的属性只是一个诱饵,而侦探的使命就是将之非自然化。要将之非自然化,首先要发现不容易引人注意的细节。如此细节是“脱颖而出”的,与表象框架格格不入。为描述这样的细节,侦探叙事使用的词汇都是精确的专门术语。它用一系列的形容词表示线索,这样的形容词包括“‘古怪’、‘奇怪’、‘失常’、‘陌生’、‘可疑’、‘离奇’、‘没有意义’,当然还有表意更为强烈的‘怪诞’、‘虚幻’、‘难以置信’,直至绝对的‘不可能’。”我们在此得到的细节,就它本身而言,通常都是无足轻重的(破碎的茶杯把手、椅子位置的变化、证人随意的看法、宣称发生但最终没有发生的事件)。但是,就其结构性位置而论,如此细节把犯罪现场“非自然化”了,并制造出准布莱希特式的陌生化效果,如同著名画作上一个微小细节的变化,会突然使画作显得陌生和怪异一样。当然,只有把现场的意义整体悬置起来,并把焦点置于细节上,我们才能发现破案的线索。福尔摩斯建议华生不要关心初步印象,而要大力关注细节,这与弗洛伊德的下列断言不谋而合:精神分析要阐释的是细节,而不是整体。“从一开始,它就把梦看成是合成性的存在,看成精神构成的聚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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