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人生

伊拿着诊断书，几乎要站不稳了。“还可活多久呢？”伊颤颤地问大夫。 “多久?看情况吧，总归还可活两年，要注意饮食，按时复查……”伊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两年么？好吧，这世上有什么可留恋的，伊想着：倒不如立刻去死。 伊的人生是极幸福的，有一个让人交口称赞的丈夫，一个勤奋可爱的女儿。然而并没有人陪伊来看病，伊也不打算告诉他们自己时光寥寥了——伊已经一个月没有与他们说话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伊走在回家的路上慢慢回忆着，“我是知道的，总不过是我那天与阳出门逛街忘记和他约的饭局罢了。”阳是伊的闺蜜，一个月前才留学归来的。“他有什么好气的，我不明白。”三月的天下了很大一场雪，现在出了太阳，空气中都是雪水和烂泥的味道，伊将诊断书扔进水沟里,“不是他外遇的时候了，他不是老喜欢把爱慕自己的人当朋友么，还领那个娼妇到家里来么？”伊愤愤地想着，那女人可真爱她的宝贝蛋丈夫啊，从他们三个一起上学时就缠个没完，他俩结婚了以后还以“朋友”的身份不依不饶。十几年，十几年，连那个孩子的到来都没打灭女人伟大的爱情。偏偏伊的丈夫还像个木头，不，伊不相信他感受不到那个人的爱，他就是故意的!“是了，我只该早死，让他们长相厮守” “小玉！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伊回头，看见好友小红。“不作甚么，我随便走的，怎么了?” “我听秋说，你把你们家赵爷惹毛了，怎么？”伊明显看到她脸上的幸灾乐祸，“我哪里知道……” “这还用说，你把他丢下和阳走了，他可不是生气，你假想，他丢下你和别人走了，你不生气么？” “有什么好气……气也不用气这么久。”伊有些气恼的看着小红。 “你哪里懂，你这样的人……”小红又开始发表她高深莫测关于感情的言论“总之，你们两个以后怎么办，你自己想一想吧。”然后小红就离开了。 伊更气愤了“先前的女人，是这个样子的么？我活了三十年，活够了！”伊疾疾地走着，心脏也不会因此跳地更加更加激烈——它已经衰竭了。 “阳是个多好的女人，学艺术的，思想又高深，语言又精妙，我们从没吵过架。”伊想到好友“可恶，男人是个什么东西，阳走的时候，我日日盼他回来，月月给她写信，那姓赵的他难道不知道么。阳一回来，我自然愿意多和她带着，哪里顾得上他——有什么好气！”伊在街上走着，拐进了一个卖零嘴的店，又想起医生的嘱托“吃一点，没关系吧。”伊乱转着，惊觉自己没带眼镜，店里的灯很亮，几乎晃眼了，还有杂乱喊叫的人们，都与伊毫不相干，伊在这一个月里第一次感到孤独，像被一切抛弃了。“看不清楚，”伊想着“当年我们一起上学的时候，他的眼睛相当不好‘我可是连那根检测的棍也看不见’他不就是怎么说的，甚至还很高兴的笑么?”伊苦笑着，“我想他做什么呢？他又不愿意理我。不要吃了吧，这是天意。”伊又踏上回家的路。 “所幸我们小田的眼睛好好的，遗传，也就那样啦。”伊想起自己的女儿，那天与丈夫冷战后，伊问女儿：“爸爸妈妈吵架了，你跟谁呢，家都支离破碎，你只是笑。” 不料女儿却用黑洞洞的眼看着伊“什么？我把你吊死，把爸爸捅死，自首，自己去警察局吃枪子，不好吗？我讨厌支离破碎的家庭。” 伊听后开怀大笑，“好极了，好极了，你这小谬种倒赔吃枪子。” 伊有意与丈夫和解，晚间便与他说了“你知道吗，小田要把你捅死，把我吊死，自己去警察局吃枪子呢。”回应伊的是一片沉默，伊僵僵地合了下眼，再也没与他说一句话。 伊走在路上，从来没觉得回家那么艰难，日光照在被踩的焦黑的雪块上，发出潮湿霉臭的气息，泥泞的雪水仿佛黏住伊的双腿，伊感觉心跳更慢了，“倘若就在这里死……还有两年。”伊无望的跨出一步，头顶热热的，阳光使伊感到做烧了。 “你厚道些吧！走了也不与人说！”一个声音在伊的脑子里旋绕，他的最后一句话仿佛一串串鞭炮将伊从内部噼里啪啦的炸开，混着一双模糊不清又明显愤怒的眼。伊的心脏跳的不规律，不规律的跳动让伊一下一下抽搐的疼痛，“我只怕回不了家了。”回想起他的眼睛，他当年多温柔啊，时常从眼睛里透出暖洋洋的光，又因为近视略略突起着“像小金鱼一样。”伊经常这么说，他也要笑笑“什么呀。”多么幸福的时光呀，伊现在能看到的，只有反光的眼镜片，他时常笑着的宽厚的嘴唇，也只是抿成一条逢，伊很少见他了。伊只见他与别人谈笑，活的依旧很快活。 伊到家门口了，摸出钥匙“可算是到家了。”伊几乎要靠在门上，门里却传来声响“玉不在家么，这早晚?” “我哪里知道，又去找阳了吧。” 娼妇！伊的双颊变得鲜红，好像心脏里的血都涌到了大脑，嗡嗡的声音从左耳灌到右耳，忽然脸又变得苍白，眼睛却充上血。伊拔了才插一半的钥匙，狠狠的摔在地上，飞快地跑了。 路上遇到下学的小田，伊抱住她“听我说，我心脏不好，就要死的，不要告诉你父亲，现在不要回家，那里大约有你的新妈妈，你吊不死我了，小田，我的宝贝，你听见了吗?”伊的话急急地。迫切的看着小田。“要死吗？好吧，我听到了。”小田黑黑的眼注视着伊，伊落荒而逃了。 路上遇到小红和秋，“朋友们，我是要死的，实在是无法了。”两人对视一下，以为伊在讲笑话，便说“你要死吗？那便死好了。”伊向两人点点头。 路上遇到阳，伊飞快的拉住阳的手“我要死，你带我走吧。”阳看着伊，将伊带走了。 伊在阳的家里，只是和阳对着笑，周围的一切让伊放松极了，突然，伊的瞳孔放大。 “妈妈的，我死了。”伊喃喃地说到。 “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伊在心跳停止前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