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同人 命运洪流 外传 —— 林清染篇(上)

姓名:「林清染」
性别:「男」
年龄:「6岁」
生日:「2013年7月27日」
身高:「115cm」
爱好:「看书」,「看电视」,「喝碳酸饮料」
mbti:「ISFJ」
替身:「寒鸦少年」
面板:力量:D,速度:E,持续:D,射程:D,精密:C,成长:A
替身能力:预见特定的死亡场景,虽不可预见未知的地点与人物,但其『必然发生』的注定性仍然足以让人绝望
秦岭,横纵西东,在广袤的中华大地上矗立千年,仿佛顶天立地的巨人,撑起这片国度的四方宇宙。站在西安一带平原上远望秦岭山脉,山岭自西向东排列十分整齐,崖陡壁峭,巍然突起,惊艳了上下五千年无数文人墨客、风流雅士。
自先秦《周易》记载,古人早已将秦岭视为『龙脉』。山北流淌着黄河,山南诞生了长江,这北岭中龙分隔两条大江,以其土孕育生命,以其石影响环境,蓝田猿人和半坡人先后站立在这里,点燃了人类文明最初的曙光。
陕西南部一直是观赏秀丽之秦岭的绝佳去处。距离西安市南方不远处,坐落着我国重要地理标志——终南山。在其山岭深处,零零星星散布着一些小村落,人们站在蓝田猿人和半坡人曾经站立之处,和人类的祖先一样,用辛劳的双手耕耘自己的未来。
随着改革开放与经济不断的发展,这些小乡村也吃到了城市扩张的红利。科技的迅猛发展为这些农民带来了崭新的机器,一些敢吃螃蟹的人率先引进现代化农业工具,赚到一大桶金,看得别人眼红得紧。城市里的商品也运到了山里来,老旧的杂货铺迎来了前所未见的新奇玩意儿,引得孩子们驻足围观,争先恐后地尝新。
但不得不认识到,乡村的发展也受到了大城市带来的冲击。在许许多多种了一辈子地的人眼里,城里是高端的象征,他们对后辈从小的教育就是「努力学习,以后去城里过好日子」。进城打工的人越来越多,耕地收获的人越来越少,昔日里热闹非凡的田野也逐渐看不到中年人的身影了。
青壮年一走,乡村里就只留下了孩子和老人。尤其是孩子,正是喜欢疯耍的时候,父母不在身边,爷爷奶奶又管不住,总是三五成群地到处玩耍,上山下河,没有哪里不敢去。初生牛犊不怕虎,就算家里长辈告诫他们远离危险的地方,他们也充耳不闻,甚至故意要前去冒险。
离村子不远的地方,有一片高地,陡峭异常连成年人都容易摔跤,尚且不论这个高地是从半空生长延伸出去,实在是危险。听村里老人说,这是2008年汶川地震后形成的,落差少说有三四十米,底下还有乱生的丛石,如果不慎滑倒,后果不堪设想。
自从这片高地形成后,已经出了不少意外坠落的事故。有自认身手矫健的年轻人,但更多是放肆玩耍乐极生悲的小孩,前前后后有四五条人命葬身在高地下的乱石之间。村里人害怕,给这片高地起名『乱石坡』,还编了许多可怕的故事,企图阻止孩子们靠近那里。
可在孩子们眼里,乱石坡就是冒险的圣地,是勇气的象征,如果谁不敢去,那他肯定会被其他孩子们嘲笑孤立。在所有孩子中,刘浩然是最胆大,也是对乱石坡最狂热的。这个孩子王每天到处上蹿下跳,最是喜欢叫上几个人一起去乱石坡探险,大人们怎么劝都不听。
正值夏天,烈阳高照,虽然气候闷热,但是这仿佛更是在刘浩然的心上点了一把火。他跑过田垄,穿过小径,整个山间回荡着他快活的笑声,和着溪流汩汩,映照着乡村里闲暇的美好日子。他从远处跑来,在一处菜田前停住了脚。
菜田里,正有一位清瘦精干的男人正忙碌着,看见刘浩然来也不曾抬头,只是继续招呼着手上的活计。刘浩然喘了口气,高声喊道:“林叔叔!还在忙活呀?”
林建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直起腰杆看向刘浩然:“是啊!夏天多流汗,冬天少挨冷嘛!”他拿起腰间水壶喝了一口,用抹布擦擦汗,继续说:“天气这么热,你跑哪里去?”
“我来喊林清染出来玩!”刘浩然站在田那头喊着。
“染儿估计在屋里看书,你去喊他吧。”林建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小屋,转身又继续干起农活来了。
刘浩然闻言,轻车熟路地穿过田中的羊肠小道,一边走一边高声唤着屋里的林清染:“林清染!出来耍!”
这么一叫唤,林清染没喊出来,倒先是把林清染的妈妈——李秋燕——叫了出来:“浩然啊,染儿还在看书,改天再找你耍哈!”她站在门口,堆出笑脸对刘浩然说。
不过,话音未落,林清染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高声回应着:“好!等我一下!”
李秋燕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一把抓住林清染的胳膊:“染儿乖,今天先看书,改天出去耍。”但是林清染哪里会听?他贪玩的心思早就被挑起来了,苦苦哀求着妈妈放他出去。
刘浩然在远处替林清染求着情,林建也回头说道:“哎呀,一整天窝在屋子里面看书,眼睛都要看坏了!让他出去耍!”李秋燕实在拗不过几人,只得放开了林清染的手。
但林清染正要欢天喜地冲出去时,他妈妈突然又开口叫住他:“染儿,你等下。”
林清染不解地停住,疑惑地看向他妈妈。李秋燕继续说道:“我给你说,绝对不准去乱石坡听到没得?你要是去了,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说罢,她扬起巴掌作势要打。
“知道了,我不得去。我出去了哈!”说完这话,林清染仿佛一支离弦的箭,飞也似地跑出去找刘浩然玩去了。
李秋燕目送着两个孩子追逐着越跑越远,眼神里满是担心。直到两人翻过了田坎,再也看不见影子,她才怒气冲冲地吼道:“林建!你回来,有事!”
林建闻言放下手中的锄具,回到了家中。刚一进门,李秋燕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你还不知道刘浩然是什么疯娃儿啊?你还敢放染儿去跟他玩?你脑袋里怎么想的?”
林建倒觉得没什么:“这有什么的?染儿想跟哪个耍都行啊,他耍的开心就好。”听到这话,李秋燕勃然大怒:“他们肯定跑乱石坡去耍了!染儿不是你的娃?你不着急?你不担心?乱石坡好危险你又不是不清楚!”
“去就去嘛!”林建喝了一口腰间别的水,“你还管得到他!”
“什么叫去就去嘛?林清染我一个人的娃儿?你个当爸的不管是不是?”李秋燕怒气丝毫不减,“你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的,这么多年了一点都不改,就只晓得守到这片地。你看对面老刘早都进县城打工去了,挣好多钱你晓得不?去年他们家翻新,钱哪儿来的?早给你说了种地没得出路!”
“嘿,咋会没出路呢?”林建也稍稍有些发脾气了,“所有人都进县城了,没人种地,县城里头吃啥子?还不是靠田里头的庄稼?所以你呀,哼!”
“我咋个了,我还不是考虑我们这个家?你个大男人家不想到出去挣钱,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
“我懒得管你。别人怎么看你操心干啥?”说罢,林建转身就要往外走,“等我回来再说,我田头还没忙完。”
“我给你说,这事没完!”李秋燕在他身后高声叫着,“而且以后,林清染绝对不准再跟刘浩然出去!听到没有?!”但林建仍是头也不回,自顾自地回到田里忙活去了。

这是2018年的夏天。当时,林清染尚未满5岁,正是喜欢到处乱跑的年纪,毕竟是男孩子,虽然也爱看书,但性子还是坐不太住,一听见有同龄人在外面玩耍,魂都要被勾出去了。不过林清染年纪还小,也还没有上学,反正无忧无虑的,他爸爸也就放任他出去玩了。
不过,林清染的妈妈可不想他成天在外面玩耍,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早点打好基础,好生学习,别跟你爸爸一样。”她给林清染找来许多儿童读物,出人意料的是林清染读着竟似乎没什么压力,认字也特别快,不到四岁时就已经能通读下来一整本童话书了。如此过人的聪颖,倒是让林建和李秋燕深感惊喜。
为了不浪费林清染出奇的学习天赋,李秋燕跑到县城里买回来一个复读机,下载了许多在线资料,全是双语儿童故事,一遍一遍放给林清染听,每晚皆是如此。
林清染并不反感母亲这样做,相反,他很喜欢一个人待着听故事,就算她忘了放给自己听,也会自觉把复读机翻出来,熟练的播放起下载好的文件,伴着朗读声和沙沙的电流声,渐渐进入梦乡。
林清染确实很好学,也学得快,一条五分钟左右的双语音频,他听个四天时间就能记住个大概,六天就能流利地背诵中文,也能断断续续地复述一些英文的句子,这实在让他的父母大喜过望。要知道,林清染当时才3岁左右啊,如此惊人的天赋,仿佛已经让李秋燕看到林清染光明的未来了。
可是,如何充分发挥林清染的天赋,林建和李秋燕出现了分歧。林建觉得脑子够灵光就行,没必要现在就开始培养,磨灭了小孩爱玩的天性,早早成为被困在笼子里的鸟。而且林清染小小年纪,眼睛已经开始逐渐出现近视,这更让这位父亲不满孩子他妈的教育理念。
李秋燕则完全不同。林清染本身就喜欢读书、听故事,自己只是给染儿提供了成长必要的环境,满足他的爱好,除了跟刘浩然出去玩,自己几乎不阻拦染儿的休息。至于近视,不过是坐姿出了问题,而不是教育理念出了问题,林建因为这个闹脾气根本没有道理。
因为这个分歧,两人没少争吵,争吵的事由又从这里开始发散,最后总会引到种地和务工上。每次争端一开始,林清染就会早早躲进屋里,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企图隔绝房间外传进来的句句争吵与咒骂。但是这些声音哪里隔得住,父母的每一句互相责备都像刀子一样狠狠割在林清染稚嫩的心上,疼得林清染泪如雨下。
他很不喜欢父母的争吵。其实,天底下没有哪个小孩会对父母的吵架不害怕吧……林清染也正是如此。他很乖,很听话,不想惹父母生气,更不想父母因为他而吵架。
自己喜欢看书,妈妈知道,所以给自己买了童话故事和复读机,自己为了不让她失望,也会主动捧起书来看;自己喜欢玩耍,爸爸知道,所以让自己多出去跑跑跳跳,少在家里看书看电视,自己为了不让他失望,也会开开心心跟朋友们出去玩。自己所做的一切,或许更多是为了让父母放心、舒心,才这样做的吧。
林清染不想让任何人失望。他努力的做好每一件事,努力的去实现爸爸妈妈的要求,努力的不让爸爸妈妈争吵,但他们还是会因为柴米油盐的小事大发雷霆。进城打工的事,教育清染的事,甚至还会因为父亲今天米买贵了而破口大骂:贫穷的生活,让人们变得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印象里,妈妈一直是争吵中那个声音最高的,她平时明明那么温柔,吵起架来声音却是那么泼辣刺耳,和电视上那种蛮横泼妇竟然如出一辙。林清染很不喜欢这样的妈妈。
他喜欢晚上给自己放复读机的妈妈,小时候帮自己洗脸洗澡的妈妈,每次自己出去玩满身脏回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自己洗衣服的妈妈。可是,那样的妈妈,总是在争吵之中消失不见,占据着那副身体的,是一个愤怒的恶魔。
其实爸爸脾气是很好、很踏实的,林清染非常清楚这一点。很多时候他不想和妈妈吵架,但是妈妈一直纠缠,脾气再好大概也忍不住吧,虽然一旦他开始还嘴,争吵就会变得更加激烈。
爸爸的性格很慢,像是夏日的绵绵细雨一般。仿佛他的躯壳承载了完美符合他外貌的灵魂,清瘦精干的身体,稍显矮小的个子,和打理的并不特别干净的脸——腮帮上能清清楚楚看见没修剪掉的胡茬,自己每次去摸都把手扎得生疼。他并不是特别爱笑,但坐在他旁边,林清染能感受到一种无比的平静。
夏日的晚上,忙完一天的农活,林建都喜欢搬把椅子坐在小屋前的院子里,手上摇着那把和林清染年纪一样老的蒲扇,望着远方融入浓浓夜色的山迹线。林清染有时也会爬到父亲身上,跟他一起吹吹晚风,听他讲一讲从前的故事,和他一起看天上的星星。
林建很喜欢看星星,这似乎和他农民的身份有些违和。或许,是他平日里在面朝黄土的枯燥中看厌了大地,所以更加珍惜这抬头仰望星空的机会吧。他虽然不懂什么星座,也分不清北极星和天狼星,但是看着夜空中这些璀璨的珍珠,就能让他感受到一丝难得的快乐。
受父亲的影响,林清染也很喜欢抬头看星星,大概再伴着醉人的夜风和蝉鸣。他有些时候在书上和电视里看到讲星空的知识,也会开心的跟父亲分享,趴在父亲怀里指着这颗那颗星星。而林建只是笑着,轻轻摇着蒲扇,温柔地抚摸清染的头。
时间再晚一会儿,母亲就会从屋里出来,招呼父子二人洗漱,并且早就烧好了热水等他们。林清染和父亲会依依不舍地从摇椅上起来,一家人在说笑声中结束一天的繁忙,静静等待第二天的日出。
林清染很喜欢这样的静谧和温馨。要是这样的日常,真的能够延续下去,该多美好啊:每天夜晚入睡前,林清染都会这么想。

除了爸爸和妈妈,林清染还有另一个亲密的人。其实,说是『人』也不准确,毕竟有哪个人体型会像一只小浣熊一样呢?而它,也和爸爸妈妈一样,从林清染出生时就陪伴在他左右——林清染的替身,『寒鸦少年』。
奇怪的是,林清染跟其他人提起过,父亲,母亲,刘浩然,结果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寒鸦少年』,仿佛是自己的幻觉一般,但这幻觉又那么真切。李秋燕曾经因为这件事非常担心,还带林清染去了城里最好的眼科医院做检查,可是林清染的眼睛非常健康,心理经过测试也没问题,不会是飞蚊症或是心理疾病导致的幻觉。
不过,医生还是叮嘱妈妈说:“孩子这么小,出了什么问题都不要小看。尽量给孩子提供一个温馨的环境,不要给他太大压力,让他多出去玩一下,虽然检查没出什么问题,不过还是要时刻注意病情是否加重。”
医生的这一番话让李秋燕紧张至极。为了不让母亲担心,林清染只好撒谎说自己已经好了,看不见奇怪的东西了,这才让她稍稍放松一点。不过,瞒住了妈妈,林清染却瞒不住自己的眼睛。
不过好在林清染并不觉得『寒鸦少年』的存在是件坏事。相反,他很庆幸自己拥有这么个朋友,虽然它不会说话,但是每当父母吵架,自己缩在被窝里时,只有『寒鸦少年』能陪伴他,看他落泪,听他哭诉。
“爸爸妈妈是真心相爱吗?为什么他们总是吵架?”林清染有时会问『寒鸦少年』,虽然他清楚不会收到任何回应。这个孤独的孩子只是想有人可以说说话,哪怕只是听都可以:林清染太需要精神上的陪伴了。
不论是读书时,听复读机时,还是睡觉时,『寒鸦少年』都一直陪伴着林清染,这让他感到些许欣慰。虽然不清楚『寒鸦少年』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但谁又在乎呢?也许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让孤独的孩子有些许慰藉罢了。
其实相比起来,林清染或许比刘浩然还要形单影只。刘浩然虽然父母外出打工,但至少他性格开朗,交友甚广,整个村子里挨家挨户他都叫得出名字,关系密切的同伴也不少,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叫出来十多个朋友陪他玩,家里爷爷奶奶虽然管不住他,但好歹是清净祥和,倘若再遇上节假日父母回家,那刘浩然家里可是热闹极了。
反观林清染,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性格生来孤僻,只喜欢与书本为伴,就算是外出玩耍也不愿走进过多的人群。他渴望陪伴,所以每次刘浩然的邀请他都来者不拒;但他又生性内向,所以绝不会主动邀请别人玩耍。爸爸妈妈虽然都在家,但是隔三岔五的吵架让林清染实在身心俱疲,偶尔的温馨不足以弥补日常造成的伤口。
不像刘浩然,林清染很乖巧,不论爸爸妈妈说什么他都会听,会当真,会记在心里,所以每次听到父母之间的咒骂和离婚的威胁,他是真的非常害怕。他怕这个小家支离破碎,怕爸爸妈妈形同陌路,更怕到最后没人要自己。那样的话,林清染可就真的孤苦伶仃了。
“我不想爸爸妈妈离婚。”那一天深夜,他哭着对『寒鸦少年』说,“为什么人与人之间总要吵架呢?书上都说:「一个苹果和一个苹果,交换后仍是两个苹果;一个思想和一个思想,交换后能诞生无数个思想。」书上错了吗?”
『寒鸦少年』什么都没说,只是稍稍伸了个慵懒的懒腰,缓缓在空中游到林清染肩膀,像一只围巾一样蜷在他的肩头。可能是错觉,林清染竟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温暖,似是『寒鸦少年』给出的回答。
林清染伸手轻轻抚摸着替身,眼角的泪偷偷被抹去:“我不知道。爸爸妈妈都不愿意理解对方,换位思考很难吗?书上那么多做人的道理,但是,为什么没人照做呢?
“明明爸爸妈妈都很有道理,他们的想法都没有什么错误,为什么就不能站在各自的立场上想一想呢?爸爸的想法就是稳定,稳定不会出岔子;妈妈想的是出去闯,走出去才能改善生活。都没有错啊,为什么不能礼让一点呢?
“都不说什么谦逊礼让了。就连「红灯停绿灯行」都有好多人不遵守,看着没车就横穿马路了,爸爸有时候就会这么做。为什么?规则制定出来不就是给人执行的吗?书上的道理不是教了我们吗?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摸了摸肩头的『寒鸦少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不会说话,没关系,我只想有人听我说话。
“妈妈为什么总是那么咄咄逼人?为什么不能各让一步?大家对待他人怎么都是那么恶毒,明明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啊……
“我理解不了,我才5岁……”窗外夜色渐浓,虫鸣渐响,逐渐盖过了林清染微弱的呢喃。他慢慢沉入梦乡,眼角的泪闪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寒鸦少年』从熟睡的他肩头爬起,走到枕边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慢慢趴了下来,一双清澈的眼睛在墨色的夜中守护着林清染。
林清染沉入了梦乡,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在梦里,他看见一条空游的鱼,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水,不断地挣扎着。那条鱼临死前的不安与求生让林清染心疼,他想喊,但什么都喊不出来。
它好像是被装进了一个碗中,碗中狭窄根本不容它舒展身子,于是它奋力挣扎,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耗尽了力气,孱弱的鱼唇一张一翕着,仿佛认定了自己必死的命运,放弃求生的欲望。
林清染心里突然一阵绞痛:难道说,不论怎么挣扎,都逃离不开这死亡的陷阱吗……?碗上面明明连个盖子都没有,它却已经失去了求生的力气了吗?
忽然,碗里的鱼眼神突然坚定了起来,引得林清染不由侧目,聚精会神地看着。它张大自己的鳃,尽可能多得捕捉氧气,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把自己蜷成弓形,鱼尾也高高扬起。这不是在水中,它的鳃孔没法向后喷水为自己提供动力,只能靠自己的腹鳍和尾巴弹起自己的身体。
林清染十分紧张,他知道,这可能是这条鱼生前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失败,等待它的只有死亡的命运。那条鱼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它把自己的一切都押在了这一次跳跃,一旦失败就再也没有任何力气能够逃脱了。
它夸张地扩大自己的鱼鳃,胸鳍和腹鳍都积蓄着力量,头部和尾巴高高抬起。林清染暗自给它加油。
弓形的身体已经积攒了足够的能量。成败,在此一举!
它狠狠将头尾向下砸去,同时腹部用力弹起!林清染不由得惊呼,而那条鱼尽情释放完自己最后的力量,接下来的结果,只能交给天意了。
不过,它是幸运的。这最后一搏,凝聚了它生存的全部希望,它奉献出了自己的一切,也收获了应得的奖励——
成功了!它飞的是那么高,成功跃出了那束缚着自己的碗,奔向碗外更广阔的天地。
林清染由衷的为它感到高兴,也许,只要付出足够的努力,献出自己的一切,哪怕看似无解的境遇也能够迎刃而解。大概,这跟自己也差不多吧:现在爸爸妈妈的情况也不算太糟……
等等。林清染突然停止了思绪,把视线重新锁定到那条鱼身上。他和它,貌似都忘记了一件事:
失败了,当然是死;可是谁又保证,成功了,就能活?
地面上突然凭空突起一把短刀,锋利的坚刃闪着刺骨的寒光,可是那一信仰之跃已经耗尽了鱼全部的力气,即使发现了也毫无躲避的可能。
在空中绝望地坠落后,那条鱼精准无误的,被寒光一把捅穿了身体。可怜的鱼已经用光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只是身体肌肉因为疼痛稍微抽搐,短暂的扭动后,它便彻底失去了生命,头尾毫无生机地耷拉下来,眼里闪过奇怪的光。
殷红的鱼血从伤口处涌出,顺着刀刃流到地上,仿佛一滩血色的地狱,空气中尽弥漫着残酷的腥味。林清染看着这恐怖的一幕,被吓得脑中一片空白,迟迟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那滩血色的地狱蔓延到他脚下。

“啊啊啊啊!”林清染惊恐地从梦中醒来,头上不停的冒着冷汗。他刚想捂紧鼻子,却发现空气中根本没有鱼腥味,有的只是窗外青草的甜香。
他转过头一看,『寒鸦少年』从枕边站起,慢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林清染伸出手摸了摸『寒鸦少年』的头:“刚才那个梦,是你吗?”
『寒鸦少年』没有像往常一样温顺地蹭林清染的头,只是睁大双眼注视着林清染,一动也不动,仿佛在承认林清染所有的困惑。一阵晚风吹过,皎洁的月光透进窗帘,映照在林清染沾有泪痕的脸上。
“是你让我做的那些梦吗?为什么?”林清染难以置信地问。但『寒鸦少年』仍然只是坐在那里,坐在月光照不见的暗处,只看得一双清澈的眼在黑夜中闪着光芒。
林清染仍然惊魂未定,过了好久才稍稍平复下来心情。确定周围没有任何死鱼和血迹过后,林清染重新躺了下来。
他对『寒鸦少年』说:“我知道我可以把你收起来,但以前我想有人陪我,我不想收。或许你是在抗议吧?你也要睡觉,要休息,我不该这么自私。”说罢,他便收回了自己的替身,整个房间顿时显得空落落的。
“好好休息吧,「寒鸦少年」。”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听见林清染这低声的晚安。风儿也温柔了许多,放下了裹挟着的窗帘,伴随着窗外的阵阵虫鸣,林清染再次沉入了梦乡,直到第二日太阳升起。
这个梦算是林清染平淡生活的一条小插曲。他的生活总是那么千篇一律,自己看书,偶尔和同伴出去玩,遇到父母吵架就躲进房间里,时间的齿轮就这么一圈一圈向前滚动着。如果不是几天之后发生的那件事,林清染早就把这个梦抛诸脑后了。
2018年7月27日,正是林清染5岁生日,这或许是他一年中最开心的日子。而且正值暑假,刘浩然也有时间从学业中脱出身来,给林清染庆祝生日。
林清染每年都在盼着自己的生日,对于他来说,这一天并不止意味着自己的长大,还代表着自己可以放肆玩耍,许什么愿父母都会尽量满足。
“我能喝可乐吗?我好想尝尝。”林清染今早起来便向父母许了第一个愿望,不过,爸爸妈妈也只不过是尽量满足他的愿望:
“等你再长大点给你买啊,你喝了会长不高的!会把你骨头溶掉的知道吗染儿?乖,其他的妈妈都给你买。”李秋燕一边忙着收拾包,一边对林清染解释道。她似乎要出门。
林清染一脸沮丧:“我就想喝嘛……”
林建也开口对儿子说:“染儿,听话。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少喝点对你好。”但他也看到了儿子满脸的失落,出言安慰道:“你妈妈要到城里去一趟,待会儿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李秋燕笑着责备道:“哎呀,你说都说了还有什么惊喜的意思嘛!我还想看染儿什么表情呢!”
“这算什么!哈哈哈哈哈。”林建揉了揉林清染的头,开朗的笑着,转头又对儿子说,“慢慢猜,绝对是你猜不到的!今天就要开开心心的。”
林清染一听有惊喜,顿时把可乐抛到了一旁:“什么什么!告诉我嘛!”
“等你妈妈回来就知道了!”林建对妻子嘱咐道:“路上骑车慢点,注意安全。”
李秋燕骑上家里那辆电瓶车:“知道了。等我回来哦。”说罢便出发了,只剩林清染仍然拉着父亲,一个劲儿的打探到底是什么惊喜。可林建哪里会说,两人也开始在院中追逐打闹起来。
过了不久,刘浩然也赶到了,手上还拿着给林清染的生日礼物,是一本《山海经》。“我知道你喜欢看这方面的哈哈哈。祝你生日快乐!”刘浩然满脸洋溢着开朗的笑,祝福林清染道。
林清染很开心,这确实是他很想要的一本书。爸爸也对他们说道:“你们两个,出去玩吧!别跑太远,就在附近就行了。”
一听这话,刘浩然立马拉着林清染的手就跑走了:“来来来,我带你找个好玩的!”正说着,两人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林建欣慰的笑了笑,转头给儿子准备生日惊喜去了。
刘浩然拉着林清染来到家附近的山野间。这里丛林环绕,阳光穿过树叶,静静地洒在僻静的山间。刘浩然和林清染踩过坠下的枝丫,发出“啪嗒”的声响,伴着清脆的鸟鸣,和两人清脆的笑声。
山涧中有一股清泉,从山顶汩汩流下。林清染经常来到这边玩,尤其是夏天,没有什么比玩水让人在盛夏更惬意了。他经常搬来附近的小石块,试图建出一个堤坝,拦住潺潺水流。不过水流总是拦不住,总是义无反顾地向下奔去,倒让林清染稍感失望。
刘浩然对修建堤坝也很感兴趣,不过他更喜欢试着用手臂挡住河道,用肌肤感受水流堆积起来的力量感。两人就围着这条窄窄的小溪,玩的不亦乐乎。
林清染找来附近的碎石,慢慢一颗一颗往小溪中堆,慢慢地一座石堤便拔地而起,而刘浩然觉得无趣,早早跑到一边捉弄起了蚂蚁窝。但是毕竟只是碎石,禁不住水流的冲刷,林清染一旦松手就会塌方,塌方之后林清染又得重新搭建,就这样来来回回几次之后,林清染决定做出些改变。
他环顾四周,发现了一块正合适的大石头,想要伸手去拿,却发现自己必须扶着摇摇欲坠的石堤,于是转头对刘浩然喊道:“刘浩然,帮我把那块石头搬过来一下!”
刘浩然正看两只蚂蚁打架看得出神,被林清染这么呼唤一声,显得稍稍有点烦躁:“你不能自己搬吗?”
“我自己搬这边要塌,你帮一下我。”
“那就等它塌了重新搭嘛。”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刘浩然还是起身走了过来,“哪块石头?”
林清染用下巴朝自己想要的石头指了指,刘浩然心领神会,费力地将它搬了过来,堆放在石堤的后方,反复调整细节,保证能够支撑到前头每一块碎石:“好了,你松手试试。”
水流因为这块大石的阻挡顿时变得滞缓起来,堤坝后的溪流只有堪堪的一捧,有的从碎石的缝隙中溜走,更多被积累的水托举起来,越过石堤继续向下涌去。林清染缓缓松开自己的手,石堤在身后大石的支撑下十分稳固,见状,刘浩然兴奋地跳起来,庆祝着自己的成果。
但是林清染却有点失落:“为什么总是堵不住水流呢。水就一定要往低处流吗,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刘浩然蹲下身子,把手泡进堆积的水流中,感受指尖淌过的细腻:“你读的书应该比我多吧,这种问题你怎么问得出来?水当然会往低处流了,不然这条小溪怎么不往山上跑?”
林清染也蹲了下来,看着水面倒映出自己的影子。“我当然懂。”他喃喃自语道,“是「重力」,什么都抵不过下坠的「重力」。我们都像水流一样吗?重力是无法违抗的吗?”
“你呀,别想那么多。”刘浩然安慰他道,“你别太操心你爸爸妈妈吵架,大人的事我们管不着。还有什么这个力那个力的,你管它呢,我记得书上说就是它把我们拉在地面上的。想违抗,你想飞啊?想飞记得喊上我,我也想飞。我要飞得更高~”
刘浩然突然唱起来的歌词逗得两人忍俊不禁。林清染接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哎呀,你就是书读得多,想得也多。一天到晚想那么多不累吗?”刘浩然站起身来,对林清染说,“好烦,今天不能去乱石坡玩,离你家太远了。走,那边有个蚂蚁窝,我带你去看看。”
说罢,刘浩然就拽着林清染的手臂,把他拖去看自己刚刚找到的新奇玩意儿。方才的两只蚂蚁现在都还在打架,林清染和刘浩然看着它们渐渐入了迷,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石堤还是禁不住水流冲刷,没过多久便轰然倒塌,碎石也被裹挟着,身不由己地朝着下流奔去。

两人在山间玩到时间几近正午,直到山下传来林清染爸爸的呼唤声:“染儿,刘浩然,回来吃蛋糕咯!”
“蛋糕!?”两人一听,立马扔下手头的玩物,拔腿朝山下跑去。城里的那种奶油蛋糕,在乡村里早已算不上是新奇玩意儿,那种清甜让所有小孩都欲罢不能,林清染也不例外。不过,爸爸妈妈总是说吃多了对牙齿不好,偶尔才能够美美得吃上一次。没想到爸爸妈妈说的惊喜竟然是这个,倒是让林清染喜出望外。
院子里的林建看到两个孩子欢天喜地、争先恐后跑回家的样子,自己也忍俊不禁,指着厨房说:“去厨房找你妈妈去吧。慢点儿,别摔着了!”
“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林清染和刘浩然打打闹闹地跑进厨房,把正在忙活的李秋燕吓了一跳:“你们两个,现在还不准吃,等会儿吃中午饭的时候才能拆蛋糕,听见没有?”
“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我们就要现在吃!”两个小孩子围到放蛋糕的桌子边,满眼渴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精美的盒子,“就要吃嘛!”
妈妈顿时严肃了起来:“不许吵!等我处理完鱼再说,你们先出去。”
刘浩然顿时变得垂头丧气,像瘪了的气球一样,“哦”了一声就要出门去,但林清染却稍稍一愣:鱼?什么鱼?转头看去,灶台上放着一个沉甸甸的不锈钢大碗,里面装着一条奄奄一息的瘫软的鱼。
碗里的那条鱼无力地挣扎着,偶尔的反抗也逃不出牢笼般的碗。这碗是那么的令人绝望,明明外面的世界敞开着,但偏偏被困在这一隅之中,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徒劳。
李秋燕一边切着菜,一边说:“今中午还要喝鱼汤哦,喝了鱼汤才是乖孩子,只有乖孩子才有蛋糕吃,听见没有?”刘浩然答应了一声,但林清染却没有在意妈妈说了什么。那场血腥的噩梦,多日之后,又再次霸占了他的脑海。
好奇怪。鱼,碗,垂死的挣扎,都和当初那个梦境一模一样。林清染呆呆地想着,不是说梦都是相反的吗?怎么这和梦里如此相像?
“我不要喝鱼汤。”林清染突然转头对妈妈说,语气非常坚定,让李秋燕顿感意外。林清染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要喝鱼汤!”
李秋燕心里有些恼火,但想到今天是染儿生日,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染儿乖,喝鱼汤才能长高高呢,而且能让你脑袋更聪明,要喝哦,听话。”
但林清染今天仿佛铁了心地不愿听话:“我就不嘛,我不要吃鱼儿。我要去把它放了。”说着,林清染就伸手去够灶台上那装着鱼的不锈钢碗。
李秋燕见林清染那么任性,大为恼火,抡起巴掌,只听“啪”的一声,打了孩子一个重重的耳光。不过刚打出去,李秋燕就后悔了,今天可是染儿的生日,自己怎么能动手?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自己再怎么也必须绷住。
林清染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他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哪怕用手捂着也挡不住隐隐的刺痛。林建听到哭闹,急忙跑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经过刘浩然简单的解释,他也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林建先指责妻子的不是:“你发什么火呢!好好说话不行吗?至于动手打人吗?”李秋燕知道他说的对,自己也很内疚,便也不说什么。
他又俯身安慰起大哭的林清染,轻轻吹了吹他被打的通红的脸颊:“呼,呼。染儿乖,妈妈不是故意的,她也是为你好,鱼汤有营养,你正在长身体,还是要喝哦,染儿最乖了。”
林清染睁开婆娑的泪眼,看见碗里一张一翕垂死挣扎的鱼,心里五味杂陈。如果那个梦境是真的,那这一切都太恐怖了,自己完全不愿意看到任何重现梦境的可能性出现。
但又转念一想,目前只不过出现了一条垂死挣扎的鱼而已,和那场梦境相关度并不高。谁家里都可以有不锈钢碗,谁家里也都可以买鱼,这太常见了,不一定就会重现梦境。
自己倒不是怜悯一条鱼的生命,每个生命都会灭亡,书上都说过,自己也早有心理准备。自己只是怕那片血色的地狱再次蔓延到自己脚下,怕那抹血腥真的实现。
想到这里,林清染便慢慢止住了哭泣,虽然脸颊仍然红肿着,但那阵刺痛已经缓得差不多了。他抹了抹眼角的泪,轻轻点了点头。
林建看染儿答应了喝鱼汤,心里倍感欣慰:“好,染儿真乖,待会儿可以吃一块大大的蛋糕!”他站起身,又看向自己的妻子,什么也没说。李秋燕心领神会,上前宽慰林清染,询问他还疼不疼。林清染摇摇头,他并不责怪母亲。
看见气氛稍有缓和,在一旁尴尬地大气都不敢出的刘浩然赶忙开口说:“叔叔阿姨,我带林清染去玩吧,不跑远了,就在院子里。”夫妻二人点点头表示同意。
刘浩然凑上前来,轻轻挽住林清染的手臂:“走,咱们先出去。”林清染也不愿多留,便打算跟着刘浩然离开。转身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不锈钢碗里的那条鱼。
林清染仿佛瞥见了那条鱼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坚毅,心里顿时一凉,停下了往外走的脚步。他不顾刘浩然的疑惑,他一定要看看那条鱼的结局。
突然,那条鱼一跃而起,砸到不锈钢碗发出叮铃咣啷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林清染有些窒息:要来了吗?
是的,来了。那条鱼在空中翻转,却是从牢笼中跳入深渊,自从它被人从鱼档买回,便再无存活的道理,等待着它的只有死亡。
林清染注视着熟悉的跳跃、腾挪、坠落,一帧帧的画面仿佛在他眼前重播当初的那场噩梦,让他害怕地挪不动脚。
啪嗒。那条鱼最终坠落在地面上,干燥的环境让它无法适应,但是它已经完全没了力气,连无谓的挣扎都难以做出。林清染松了口气:落地了。看来,和梦境还是有差别嘛……
一抹乍放的寒光拉回了林清染的思绪。一把小刀不知何时被人用力捅进鱼的腹部,鲜血四溅,腥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仔细一看,竟是刘浩然抓过放在架子上的小刀,毫不留情地刺穿了这条走到末路的生命。
“鱼不杀就是到处闹腾。现在没事了。”他不在意地说。
林建和李秋燕面面相觑,没想到一个小孩竟能做出这样的事。但林清染大脑中早已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梦境竟然成真了:『寒鸦少年』的梦境,竟然是对未来的先知吗?
鱼血慢慢在地上流淌,刘浩然赶忙将死鱼捡起,放回不锈钢碗里,回头想去找林清染玩。但林清染仍然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怎么回事……?原以为『寒鸦少年』让我做噩梦只是抗议,难道说竟然是预知吗?就连死亡过程都一模一样,谁家的鱼是从碗中一跃而出,还掉在地上的时候被小刀捅穿腹部?这一定不是巧合,这不是巧合能解释的。
还有为什么,为什么梦到的是鱼的死亡?还那么的怪异,如此怪异的梦境竟然成真了?这一切,只能用预知未来来解释了,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预知未来……或许预知死亡更准确吧?如果这次预见的是鱼,那下一次……
林清染突然不敢往下想了。这个想法不能继续深挖,他害怕背后的结果,一旦真如他所想,哪怕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结果也不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承受的。
之后的整个生日,林清染都过得浑浑噩噩的。那条鱼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头,连吃蛋糕都索然无味。林建和李秋燕看在眼里,十分心疼,当晚便达成了共识:以后,不可以再让染儿跟刘浩然出去玩了,刘浩然这孩子,太暴力。
“不过要是染儿想去,我们还是不要刻意拦他。”林建补充说。李秋燕想了想,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在那之后的好几天,林清染都一直无精打采的,不想看书,也不想出去玩,刘浩然来找他也被林建挡在了外面。复读机被冷落,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故事了,每天都只是窝在房间里,除了吃饭一步也不出来。
他的爸爸妈妈非常担心林清染,生怕生日那天的事给孩子心里留下什么阴影,这两天他们二人也没心思再去争吵什么,只想着怎么疏导儿子的情绪。可惜,林清染什么都不想说,两人也无从调解起。
林清染整日坐在屋里,也没有做什么别的事,只是放出『寒鸦少年』,然后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它,『寒鸦少年』也不避他的目光,慵懒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可是林清染思绪一团乱麻,根本无从梳理:
『寒鸦少年』到底是从何而来?从自己出生起就发现它陪在自己身边,5年了,自己还从没想过它到底从哪里来。自己是父母生的,父母又是父母的父母生的,人类传承的纽带是那么的清晰明了,但『寒鸦少年』呢?它的父母又是谁?它有父母吗?
为什么它会让自己做那个梦?为什么这么多年自己都没有做过类似的梦,而它现在突然开始让自己预见此类的未来,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什么一定是梦见鱼的死亡?
说起这个,就绕不开自己一直害怕的问题了。这次梦到鱼的死亡,下次又会梦见什么?这个问题一定是绕不开的,逃避没有用,自己必须早点面对,不然等到那一天真的来临,自己恐怕会更加崩溃。
下次梦见的,会是人的死亡吗?
想到这点,林清染打了个恐惧的寒战。虽然他很讨厌这个问题,但是自己必须面对,而且必须独自面对。
下次梦见的,会是人的死亡吗?如果是,又会梦到谁?会梦到陌生人还是自己认识的人?如果他们会落得像鱼一样的结果,这个结果又会什么时候到来?
但这些问题的答案,林清染都不知道。他好想直接问『寒鸦少年』,但是『寒鸦少年』并不会说话,只会睁着清澈的眼睛注视着林清染。他只能自己寻找答案,独自一人。
独自一人吗?他突然觉得自己错了。就算别人都看不见『寒鸦少年』,但至少他们能看见自己的困扰,只要能看见自己,就有法子。
这天夏夜,林建和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摇着蒲扇,望着星空。但是染儿没有在身旁,让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连蝉鸣都显得格外聒噪,吵得他无法平静。
“爸爸。”突然,他的耳畔传来儿子轻声的呼唤,声音之轻让林建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他侧过头,发现儿子竟然从房间里出来了,这让他又惊又喜:“染儿!你出来了?”
林清染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默默地爬上摇椅,依偎在父亲怀里。这位父亲知道自己的儿子心情不好,便没有自作主张地安慰他,只是轻轻摇着蒲扇,抚摸着孩子的头,静静地等待他开口。
过了很久,林清染才开口说:“爸爸,你做梦吗?”
林建稍加思索后,回答他说:“当然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珍视什么,什么就可能光顾你的梦乡。如果不做梦的话,才是不正常吧。”
“平常会梦到什么呢?”
“这个啊,那可就多了。爸爸曾经梦到过你长大,带我和你妈妈坐飞机跨过一望无际的大海;也梦到过发大水把田里庄稼都淹了,一家人饿了好长时间的肚子。”他笑了笑,“不过,梦里都是虚幻的嘛,梦到什么都无所谓。”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梦境成真了呢?”林清染接着问道。
或许在其他人眼里,这就是一个孩子的玩笑话,随便糊弄糊弄就行了。但是林建了解自己的儿子,如果他真的被困扰了这么多天,那他绝不可能随便开一个无关的玩笑。
父亲认真思忖着,说:“嗯,那要看什么梦了。如果是美梦,成真了当然好;可如果是噩梦,也不要太过惊慌,这可能是上天给你安排的考验呢。”
“考验?”林清染疑惑,没有明白爸爸在说什么。
“染儿,你平日里读的书多,其实很多道理你都懂,只是很多时候你不会运用。”林建解释说,“还记得妈妈之前给你放来听的古文吗?其中有一段你不懂什么意思,还来问爸爸呢?”
林清染想起来了:“对,我不懂什么叫动心忍性,所以才问的。”林建接着说:“那你还记得那整句话吗?”
林清染努力回忆着,那句话对他来说印象还算深刻,只是时间有些久远,记忆稍微有些模糊了。等待了一会儿过后,林清染背诵了起来,语出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很对!染儿真棒。”林建夸赞着儿子,继续解释道,“噩梦其实就是让我们的内心痛苦,惊动我们的心志,阻碍我们的行动,这是考验。你要不受其困扰,坚强坦然地面对,并且坚定自己的品性,这样才能从中成长。”
夜色渐浓,山间的动物们也陆续归家,沉入了梦乡,而林清染细细品味着父亲的话,若有所思的沉默着。林建轻轻扇着风,并不着急催促儿子领悟自己所说的话,只让他静静地回味古人的道理。
“那爸爸,什么是死亡呢?”
林清染这突然的发问,倒让林建措手不及,不仅是儿子问的猝不及防,更是因为这个问题,很难想象出自一个5岁小孩的口中。不过林建转念一想,他读过那么多书,会思考这些是正常的事,自己要做的只是引导。
但他还是很好奇:“为什么这么问?”
林清染显得有些扭捏:“因为……因为……”
见儿子如此,林建便开口说道:“没事,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至于死亡,这个话题太大了,对你来说也太沉重,你真的想听吗?”林清染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林建稍稍沉思了一会儿,掂量着怎么说才不会让话题变得过于悲伤。想了一会儿,他反问林清染:“染儿,你理解的死亡是什么?”
“大概是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上,有关的一切都随着死亡烟消云散了吧。”林清染回答道,这两天他一直在思考何为死亡,这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给出的答案。
林建点了点头:“不错,这是你的思考,很棒。但这是死亡的「后果」,染儿,这不是死亡本身。”
“「后果」?我不明白。”
林建回答孩子的疑惑道:“烟消云散,这是死亡之后会发生的事;不存在于世上,这也是死亡导致的结果。可结果不等于死亡,染儿,不等于。真正的死亡是一个过程,或长或短,但一定是一个「过程」。
“拿生重病来举例子吧。当患者病情已经严重威胁生命时,这个人的死亡过程就开始了,不论是几分钟,几天,还是几年,无非就是过程时间的长短罢了。所以说,当死亡真正作为一个可能摆在某人面前时,他就已经开始死亡了,最后无非就是走向非此即彼的结果。
“正因为死亡是个过程,染儿,这才体现出人性的参差。有的人得知自己会死,就一个劲儿的逃避、躲藏,出卖灵魂苟且偷生,甚至因此背叛他人,或是崩溃破碎,不过染儿,你要知道这才是人之常情:求生。在生死面前,道义什么的便不值一提了,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但是。”林建话锋一转,“「君子最可贵的精神,便是在死亡面前高高昂起头颅的勇气」。把生死置之度外,在死亡的过程中,能去追求自己向往的一切,比如爱情,比如道义,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散发出自己人性的璀璨,这才是君子所为。”
林清染静静听着父亲的话,细细揣摩着蕴含的深意。他询问道:“到底什么算得上「君子」?很多书上都有写过,但都模糊不清,也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来衡量。”
而这位父亲闻之哈哈一笑:“你可以简单地理解成「完美的人」,这是许多人崇拜追求的目标,虽然这个目标可望而不可即。”
他继续补充说,“而且染儿啊,你还小,不需要去担心这些。你只需要知道吃好一日三餐,对别人友善大方,做好自己的本分,这便够了。”
蒲扇轻轻摇着,夏夜也逐渐静谧,两人身后传来母亲呼唤洗漱的声音,林清染和父亲闻声便开始收拾座椅,准备结束这一整天的烦恼。而当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林清染再次独自一人时,他唤出了『寒鸦少年』。
他和它就这么默默对视着,什么也不说,但是林清染脑海里一直反复思索父亲刚才说的话。死亡本身、道义、君子……复杂的概念萦绕在林清染意识里,让他久久不能平静,但他依稀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自己就快领悟到了。
算了,先睡觉吧,自己反正也困了。林清染从床头柜中翻出久违的复读机,播放起自己熟悉的故事,伴随着电流的沙沙嘈杂声,渐渐睡去。

日上三竿,刘浩然又来找林清染玩了,虽然爸爸妈妈很想阻拦,但是林清染也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和朋友出去玩过了,所以即使不情愿,他们也没有刻意阻拦染儿。
刘浩然挽着林清染的手臂,有说有笑地往山坡那头跑去。太阳躲进了阴云身后,山间刮着凉风,让人感到身心舒畅。季节已经快要到秋天,有些叶子开始早早地换上新衣,站在枝头随风招摇。
他们要去乱石坡玩。刘浩然对这个地方非常痴迷,不过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乱石坡是大人嘴里的禁地,而探索禁地对男孩天生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又或许是因为这个地方是危险的代名词,而挑战危险隐隐约约带着些伟岸的骑士精神。所以刘浩然总喜欢去乱石坡,也喜欢拉上其他孩子一起来玩。
乱石坡是村子那头深山里一处地震后出现的高地,离林清染和刘浩然家尚有些距离,不过距离可阻挡不住孩子们的热情。那片山谷又寂静,只听得见几许鸟鸣与猿啸,因此被更多孩子奉为心中的神圣秘境。
若是没有那几场意外,乱石坡或许真能被开发为旅游景点。这里四周丛林环绕,崖下乱石纵横,令人不由自主地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山间出没着不少野生动物,有些胆大的鸟儿还会停留在孩子们身旁不远处,惹得他们连连称奇;参天大树洒下阴翳,山谷间也时不时吹来阵阵凉风,倒也是夏日避暑的绝妙去处。
只可惜,这片高地地势并不宽阔,容纳不下许多人,再加上几条命丧于此的冤魂和村民们口中邪气的流言蜚语,把所有开发商吓得唯恐避之不及。于是这片土地便被荒废,渐渐的变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其实没有大人在身旁还能更自在些,这几乎是每个去乱石坡玩耍的孩子们之间的共识。大人们总是对孩子的行为指手画脚,不许爬树,不许打滚,不许吃野生的果子,他们的条条框框仿佛锁链,想要把孩子们团团包围。
可孩子们不管这些!天性岂是锁链能够捆住,又岂是大人们能够约束的。就算在家里父母们可以通过宣示自己的权威让孩子们就范,但这里是乱石坡,是孩子们自由的圣地,没有约束,每个孩子都能放肆地玩耍。
这里的自由也是刘浩然对乱石坡如此狂热的理由之一,家里爷爷奶奶的啰嗦让他实在不堪其扰,只能叫上三五朋友来乱石坡放肆玩耍宣泄。不过,林清染对这里并没有像他那么感冒。
林清染并不喜欢过分的自由,在有一些规则约束自己的情况下活动反而让他更舒适,这就让他对来乱石坡玩这件事带有一丝抵触心理,因为妈妈曾明确的说过不准去乱石坡玩。
“我妈妈说不要去乱石坡玩。”林清染劝刘浩然说,“那里真的很危险,好多人都摔下去了。”
那些事刘浩然当然听说过,但他从来不放在心上:“没事,我对乱石坡太熟悉了,绝对不会出事的。大家都去那边玩,不也没事吗?”
“淹死的可都是会水的。”刘浩然这话可安慰不了林清染。
“好啦好啦,我们会注意安全的!”刘浩然不耐烦地回答说,“你怎么跟那帮大人一样的语气?你到底还去不去玩?”
林清染无可奈何,由于不想失去这唯一的朋友,自己只能和他一起继续往乱石坡去。刘浩然还叫上平常关系好的玩伴,相约一起去乱石坡,路上其他人嬉闹追逐着,林清染看着他们吵闹,感觉难以融入。
等到了乱石坡,照例是玩孩子们之间最流行的鬼抓人了:几个孩子先猜拳挑出一个人当鬼,蒙住眼睛,其余的人四散逃开,半分钟之后鬼睁眼抓人。在游戏开始之前众人会先约定一个『门』,只要有人在被鬼抓到之前摸到门就算逃脱。
其他规则不设限制,但是不允许离开乱石坡。可以爬树,可以钻洞,可以选择一切鬼难以发现自己的地方,但最后一定要逃脱。只要逃脱的人数多于总人数的一半就算鬼输,下一把必须继续当鬼;反之则人输,他们之间必须选出一个人作为新的鬼。
至于代表逃脱的门,照惯例是会选那棵长在离高地崖边不远处的老树下,那里目标很大,鬼不可能在那里死守;周围也没有可以藏身的隐蔽点,杜绝了有人趁鬼不备偷偷逃掉。
要是躲在树的背面呢?没人敢去那么做。那棵老树就长在高地不远处,身后几步就是悬崖,周遭的泥土全靠这棵树的根稳住,若是从乱石坡底往上看,能清楚地看见山体上盘踞的树根,仿佛巨蟒一般。由于树离悬崖实在太近,没有几个孩子敢躲在背面,曾经也有几个不怕的,但大都已经成为了崖下丛石间的亡魂。
孩子们虽然叛逆,但总归不想摔落下去,所以再也没什么人往树后躲了。不过这棵老树仍然坚挺着给孩子们洒下绿荫,孩子们也很喜欢把老树当作游戏的道具,双方默契地互相陪伴着。
“石头剪刀布!”随着最后一次猜拳结束,林清染懊恼地看着自己出的剪刀。又输了。
“林清染是鬼!林清染是鬼!”其他孩子们高声欢呼着,“搞快搞快,把眼睛捂上!”林清染无奈,只得转身趴在老树上开始倒数:“30,29,28……”
伴随着倒计时声,其他人赶忙跑开藏起来,林清染仔细捕捉着他们四散的方向,不过再跑远一点他就听不见了。“3,2,1!我来抓人了!”
林清染睁开眼睛,发现短短半分钟,乱石坡就已经看不见其他半个人影了。他心里苦笑一声,这就是没人想当鬼的原因,大家对乱石坡都太熟悉,藏的位置太隐蔽了,鬼很难抓到人,基本上一当就要当好几局。
不过既然玩,那就要好好对待,林清染仔细回忆着最初大致的方向,开始了游戏。不过好在自己对乱石坡也还算了解,有哪些隐蔽的地方可以藏人记得八九不离十。
“抓到一个!”“抓到两个!”山壁转角、灌木丛下,林清染相继找到两个同伴。太好了,算上我,总共六个人玩鬼抓人,再抓一个我就赢了。林清染看着被抓同伴懊恼的神情,开心地想着,转身就要继续去抓人。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个黑影飞快地从不远处的树后窜出,目标直指高地崖边的逃脱点。林清染定睛一看,竟是刘浩然!
坏了,他要摸到门了!林清染顿觉不妙,赶忙追着刘浩然去。
刘浩然也知道林清染发现了自己,高声呼喊挑衅道:“来追我啊!来啊!”林清染也不留余力地追,他要拼尽全力抓住刘浩然。
可是刘浩然真的好快!自己本来就跑不过他,更何况乱石坡的地形他要熟悉得多,渐渐地两人之间的距离被逐渐拉开。
林清染停下奔跑的脚步,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真的追不上了,省着点力气抓其他两人更合得来。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抬头看向前方的刘浩然。
刘浩然还在狂奔着,没有丝毫放慢脚步的意思。他仿佛一点都不累似的,一边跑一边还在放声大笑,让林清染惊叹他的体力之充沛。
“耶!我跑了!”刘浩然伸手摸到那棵老树,回头向林清染炫耀,“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林清染远远地看着,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刘浩然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块!
虽然石块并不大,就算是林清染也可以一只手费力地将它举起来,但是和踩到香蕉皮一样,脚下不稳必然导致身体失衡,再加上刘浩然刚做完剧烈运动,腿部本来就疲惫。
哪怕是成年人也有一脚踩滑摔倒的,也有因此负伤甚至残疾的,这些都不在少数。而刘浩然,当然也不例外。
石块松落,刘浩然没反应过来,身体不自主地向后倒去。若是其他地方也倒罢了,可是,这里是『乱石坡』。
来不及求救,刘浩然已经掉落下身后悬崖,其他同伴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看不见刘浩然的身影了,只听到一声短促的惨叫。
咚。谷底一声闷响传来,所有的孩子都被吓得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刘浩然!快!快回去叫人!”不知道谁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所有其他人都发了疯似的往坡底跑去,只留林清染一个人还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林清染猛然从床上坐起,周围的一切让他陌生,他几乎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儿,乱石坡,还是自己房间里。
他感到头痛欲裂:自己又做梦了……而且,还是自己最害怕的那种场景。自己果然还是开始梦见人的死亡了……刘浩然。记得几天前爸爸说过,死亡是一个过程。难道说,刘浩然的死亡已经开始了吗?
夜还是那么静谧,复读机也因故事播完自动关闭了,周围静得出奇,但林清染却一点也平静不下来。在梦境里他没有朝乱石坡底看,但他能想象到刘浩然的尸体是怎样的一副惨状,就算他从三十米落下还能大难不死,砸在底下丛生的嶙峋乱石中也绝无半分生还可能。
眼泪不知不觉从林清染脸颊上滑落,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被单已经湿了一片了,思绪全部被刚才的梦境占满,他想重新睡觉几乎是一种奢望了。
“为什么我能看见?”林清染不敢放出『寒鸦少年』,他不敢再看那替身的眼睛,那漆黑深邃的眼睛仿佛要洞穿林清染的灵魂,想想都让他汗毛倒竖。
为什么我能看见?他再次发问,但是他不知道谁能够回答自己。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些……能不能从我的脑海里出去……
我是不是真的得病了?是不是精神上面出了问题?不然为什么我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如果一切真的要和那条鱼一样,刘浩然会不会最后也?
什么时候会发生?我不要等着现实劈头盖脸地打在我面前!这太煎熬了……
林清染觉得心里燥热难安,横竖睡不着,干脆披上衣服起身走出房间。墙上时钟告诉林清染现在是凌晨三点,夜粘稠地像被打翻的墨水,万物仿佛都睡着了一般,只剩风儿醒着,和树叶演奏起舒缓的安眠曲。
院子里洒满银色月光,林清染孤独地踱着步,企图沉浸在自然里放松。可是那场梦境就像安眠曲中突兀的铁马嘶鸣,让林清染完全无法平静。他绕着屋子,脚步越来越快。
他不自觉地放出了『寒鸦少年』,而这个替身似乎也明白本体正遭遇的困惑,只是静静趴在一旁看着林清染,十分乖巧。一人一替身就这样在院子里,相伴在这无眠的深夜。
林清染步子越走越快,几乎要跑起来了,他的脑海里一团乱麻。为什么只有我看得到?刘浩然的死亡真的开始了吗?
就算上次那条鱼是真的预知,但至少最后和梦境还是有一些出入的。上一次我只看见了鱼,这一次居然看见了完整的全貌,为什么细节会多那么多?
难道说,『寒鸦少年』梦境预知的能力,是在不断成长的吗?
成长之后还会有场景还会有误差吗?不对,这不是应该考虑的问题。刘浩然可是摔下悬崖了啊!这种事情可是会发生的!
真的会发生吗?现在不过也只有一次先例,或许并不能算预言……说不定只是我多想了……
可是哪怕有万一的可能,刘浩然也是会死的啊!这真的是能用一句多想了来敷衍过去的吗?
但是现在这件事什么时候会发生完全没有头绪!我不要等着看别人死啊,什么样的人会等意外发生在别人头上啊!
“染儿?你不睡觉,在院子里干什么?”父亲的声音突然打破深夜的静谧,林清染被吓得转头一看,发现爸爸穿着睡衣走了出来,身上衣物乱糟糟的,脸上写满了困意。
林清染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在流泪,慌忙擦去泪痕,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是爸爸早已看得一清二楚:“怎么了染儿?怎么哭了?”他走上来蹲在林清染面前,用手轻轻拭去孩子眼角残留的泪花。
林建想起几天前孩子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心里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他问林清染道:“又做噩梦了吗染儿?”林清染再也憋不住了,一头扑进爸爸怀里,哭着把刚才做的梦和之前梦到死鱼的事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
林建听完林清染的哭诉,心里既疑惑又震惊:“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林清染抽泣着说:“我能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是它让我做这些梦的。它就在那里。”一边说着,他一边看向自己的替身。『寒鸦少年』在空地上轻盈地漫步,显得那么自在,林清染无法想象竟是它让自己噩梦连连。
可是这位父亲却看不见,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东西,但是他记得染儿先前也有过这样的症状:“你妈妈不是带你去看过医生了吗?你很早之前就说已经好了呀,现在又复发了吗?”
“从来就没好过……”林清染低下头,怯生生地说。
“啊?”林建眉头一皱,“干嘛要瞒着爸爸妈妈呢?我们又不会说你?”
但看着林清染委屈的神情,他顿时心软了,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安慰他道:“没事的染儿,不管怎么说梦境成真这种事也太荒诞了,很有可能只是巧合呢?你不也说了吗,和梦境并不一致,其实就是错觉啦,没什么事的,不哭染儿。”
“可是万一呢?”听了父亲的一番话,林清染稍稍平复了些,但还是有些不安。
林建抚摸着孩子的脸颊,轻声说道:“就算是真的,染儿,还记得前几天我跟你说的吗?「君子最可贵的精神,便是在死亡面前高高昂起头颅的勇气」,哪怕你现在不理解也没关系,你要勇敢地面对它,不要畏惧,做出你最英勇的抗争。”
“最英勇的……抗争?”林清染问道,疑惑地擦去眼角的泪。
林建直视着林清染发红的双眼,正色道:“如果真的会发生,那你能预见就一定是有意义的。去试着阻止吧!去尽你最大的努力!”
爸爸的这一番话,仿佛让林清染重新站上了厚实的大地。『去阻止』,比起最开始的恐惧和焦躁,林建给了林清染一个坚定的目标,一个可以为之奋斗的理由。
林清染终于平静了下来。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这么有斗志过,他一定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不论过程如何,他决不能旁观朋友的厄运降临。他跟父亲互道晚安,终于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到染儿的心结稍稍解开,林建长舒了一口气。不过,现在还不是完全放松的时候,染儿出现幻觉的症状已经拖了好几年了,现在病情明显有加重,还得和孩子他妈好好商量一下。
他眉头紧皱,心里似乎一直有团阴霾。他总觉得自己刚才说的安慰的话有什么问题……不过,既然染儿现在已经有了目标,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先暂时不管了。
还有就是怎么跟秋燕讲这事儿啊……要是让她知道染儿这么多年一直在骗她,不知道她要发多大的火。唉,算了,明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