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卸妆室 | 做语音陪聊却被00后小子“套路了”

其实上面这张图算“虚假广告”了，因为去年的不可抗力因素，我公司的业务全面下跌，下半年起已不再续约办公室的租用，没有预算继续支付租金了。所以除了之前存着的故事，之后的讲述者都是跟我约在公共场所碰面或是网路语聊，而今天要说的猫猫的故事，就是在咖啡馆里听来的。

我跟猫猫约在市中心的一家小众咖啡馆，到的时候她正在用早午饭，凯撒色拉配咖啡，看起来清爽节制。根据微信里她的自我描述，170身高，长发窈窕，是学跳舞的大四学生，我一眼就认出她了。我刚一落座，打了个招呼，她就立刻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稍作整理，开门见山娓娓道来。

我是个北方姑娘，来上海上大学的，大二开始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接一些商演，在上海各种企业的公关活动年会庆祝什么的都多，所以基本上上大学的钱都可以不用依靠父母。除了平时的开销，还能小小地攒下来一笔。我感觉自己还是一个挺独立的人。

可是19年年底疫情开始，兼职的机会就大幅度下降了，去年一整年圈子里的朋友活儿都少了很多，我认识的那些演出经纪人也不太发通告了。班里好几个同学，有的转去做了平面模特给电商拍广告，有的自己去做了直播，但我觉得这些工作挺占时间的，我又快毕业了，还是想在专业方面多花点力气，加上本来手头也存了一点钱备着，一时半会儿也不担心钱的问题，大不了最后的退路就是依靠一下父母，我就没去跟着一起干了。

有一次隔壁寝室有人过生日，整个寝室给母胎SOLO的寿星雇了一个语音虚拟男友送生日祝福。几个小姑娘是开了免提一起听的，各种欢声笑语传来，很热闹的样子。我就去网上一搜，还真有这样的服务，甚至可以定制叫起床、模拟蚊子群和青蛙呱呱叫。

但我了解这个不是想花钱，我想去做兼职。

我觉得这种语音陪聊什么的很容易啊，只要有手机有网络都能接活儿，这可比我们去准备线下的演出方便多了。哪些是受观众欢迎的，怎么做互动是能融洽气氛的，这么多演出候场下来，主持人的话术我也围观不少了。虽然让我站在台上说可能有点压不住，一对一的聊天应该没问题，什么虚拟恋人之类的，不就是整点偶像剧台词就好了，这追剧我还能追得少了。

我当时想的就是这么简单。

于是我去某宝搜了一堆这样的店，挨个儿找他们的店小二聊：“你们这儿还收兼职吗？”有的店直截了当回答我：“暂时不要了哈。”有的店发来微信号：“加这个，说是要面试的。”有一家店的小二还特别逗，给了我审核群码以后跟我说：“你以前点过我们店的服务吗？要不要先下单连一个虚拟男友试试，体会体会？对你面试会帮助更大哦！”

我觉得，这不就跟以前去应征兼职，要跟我收报名费什么的一样嘛，估计就是想跟我收一笔吧。再说，这种兼职面试会很难吗？最多也就发发照片，给几段语音，还能怎样？

没想到完全不是如此。

大多数的流程都是让我先去一个审核群，管理员会发要求，有一长串的个人信息需要填写并贴回到群里，里头包括问你是不是了解这个行业，有没有在同行的店里做过，为什么会想要来做语音陪聊等等，接着还需要提交30秒的个人介绍，3-5张个人照片，然后就会被移出审核群，通过的人再有额外的考核官来跟你连麦语音考核。

最开始一两家店我在个人资料里就被刷了，我想了想把群里其他个人资料里写有经验的应征者发出来的语音介绍听了听，再翻了翻她们的照片。我觉得可能需要一个整体的人物感觉，就像我们的舞蹈作品，我跳的部分一定会有一个清晰的角色设计。我翻了翻那些店里的描述，御姐女神萝莉之类，可能我之前给的语音感觉太硬太直了，没什么特色，给的照片也不符合我的音色气质。

接下来的几家店我在这块做了调整，我把自己定位在偏少女感的方向，给的照片也加了滤镜精心修了修，往日系小清新的路数走，着重增强了氛围感。很快我就在群里收到了下一轮连麦考核的通知。

这环节基本就是被询问一些临场反应的东西，比如遇到客人怎么打招呼开场啊，他要是听起来很凶，不太开心的样子，该怎么破冰，我在表达的时候也尽量语速拖得略慢一些，尽量呈现呆萌的味道，想象自己在扮演一个电视剧里的角色。

最后有一家店录取我了，我被拉到一个叫“女店员”的群里，群通告提示了要怎么改群昵称，群里交流有哪些规则，还有要添加群里所有的客服，给他们发自己的个人介绍小视频，另外还需要登录公众号的后台，设置自己的资料，通过审核，才会在店里得到展示，被有需求的客人看到。

别看我讲讲是几句话的描述而已，实践上我是懵了三四天才理清的。公众号的后台登进去就有一个考试等着我，超严格的，考的都是规章制度的东西，比如业绩怎么算，各种单子的返点和分成都如何，遇到出格的客人怎么处理……我从小对数字不敏感，条条框框的东西也记不住，学艺术的更加不修计算类的科目，我还跟室友借了一部手机这头翻着培训资料，另一头用自己的号在考，答了十七八回愣是通不过。

我去小窗了复试我的那个叫朝夕的账号：“老师，这考核我真通不过啊，我都做了快两个小时了。”

他给我发了一张长图，题目答案一目了然。可就算有了通关秘籍，我也是两部手机对照着看答了六遍才PASS的。

下一步就是怎么适应整个团队的工作流程了。

以前接商演，发自己的模卡和简历PPT给演出经纪人，接着围观他们在朋友圈和群里发的通告去应征。有的小组舞蹈我有加入几个固定组合，组合的队长有活儿了会直接联络我们。

一旦入了那个圈子，就不太需要主动去做什么来推荐自己，经纪人手里都有我们实况表演的各种视频，他们会去跟客户交流，我只要被动等着客户挑就可以。加上当初我入行也是同门师兄师姐带着一起接活儿的，我就没什么宣传自己的经验。

但做语音陪聊还是要充分展现个人魅力和才艺的，他们有的会弹唱，有的会B-BOX，有的会影视配音，有的还放出了自己画插画的过程，小视频小音频都做得很精致，我这种拍了视频最多前后剪掉几秒加个滤镜连配乐都不加的程度完全不够用，淹没在人群里。前台页面上，要是不传点什么上去没法刷存在感，客服们也会通过PO我们提交的宣传物料来向客户们推荐店员，物料少就曝光少。

工作群里也有派单，群规指明不可以发表情，不可以闲聊——店里很人性化，有专门的闲聊群让店员去畅聊，值班客服会根据客户的需求来发布要找什么类型的语音陪聊人员。符合相应等级和风格的店员可以扣1表示愿意接单，扣2说话，客服在群里直接@中选者，大家就不用为了这单再继续费功夫了。

店里还会定期针对新人做线上培训，培训的重中之重就是强调我们是绿色健康的陪聊，所以不可以走歪路子，遇到不礼貌的客人一定要态度坚决，只有我们自重了，对方才会尊重我们。如果客户胡搅蛮缠提无理要求，一律交给客服处理，不要自己跟对方起冲突。不要私自接客户的单，私下交易万一发生什么事情，对双方都没有保障。还有一条很重要的，不要去跟客户谈恋爱，讲师说：“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要分清，我们是专业提供聊天服务的，不是去跟客户产生情感纠葛的。”

关于最后这点，我完全不担心，我这么现实的人，怎么可能去迷恋上一个根本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嘛，我连网恋都懒得搞，有这种空闲时间当然应该多接演出去赚钱啊。

但我觉得真正能学到具体业务干货的，还是在闲聊群。

这里的同事们氛围跟外面的其他工作群不太一样，大家都好活泼，加上年纪都挺小的，有种相互都知无不言的感觉。镇店、女神男神这些级别高的前辈，接不过来的活儿也会分给其他人，氛围很和谐。如果有谁遇到了很奇葩的客人也会在群里分享给大家，好提醒小伙伴们注意，似乎很团结。讲到一些过分越界的客户，朝夕会出来了解情况，准备资料将其列入行业黑名单，并通知其他店的老板。同样的，如果是店员违规做了出格的事，一旦被发现，也同等待遇处置。

回顾我呆的那些演艺群，大家毕竟都是自由人，没有一个集体的感觉，所以除了工作以外，聊的也不多。我想，可能店里的小伙伴，大家这么一边聊着一边等单一边互相提升沟通技能，一举多得吧。

店里的群还有一个活动是大家“内瓢”，就是没有在接单的男店员女店员互相结对连麦或者小窗沟通，把对方当成客户，然后提升各自的沟通能力和应变技巧。当天的值班客服会来女店员群里吼：“内瓢时间，有空的扣1，说话的扣2！”

根据培训讲师的说法，通常这一行是女性顾客比较多，但男店员又比女店员少，所以空着没在接单的男店员肯定要多于女店员，就算内瓢练习时间也不是人人都能配上对的，连着两三次我都没轮上。

有一次朝夕小窗我说：“我给你派一个人吧，也是新人。”他给了我一个QQ，我加过去，对方叫“便携的发动机”。我一看，不仅名字挺逗，这人的QQ头像还跟我的微信头像是一模一样的。

他通过我以后，我第一句话就问他：“这么巧，你也喜欢克里斯托弗·尼曼吗？”对方回了我一个：“呃……”然后停顿了好一会儿，又给出一句：“我并不知道这人是谁。”我说：“你这头像是他的插画，他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插画师，给《纽约客》供稿的，我的微信头像跟你这头像是同一张作品！”

我怕他不信，还截了微信的屏给他看，他回我一个：“哈哈哈，我这张只是从喜欢的女孩子那里盗来的图。”我回了他一个贱兮兮的八卦表情，追问：“你多大了？”他回：“我是01年的。”我感慨：“出厂日期挺新啊，就不知道保质期久不久。”他回我一句：“哈哈哈，北方姑娘都这么逗的吗？”我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是北方来的啊，这都能看出来？”他回：“朝夕跟我说的，他让我们新人互相帮助。”

我当时想，朝夕挺够意思啊，这么关照我，面试的时候他讲话声音听起来特别沉稳大叔范儿，原来也有这么体贴细致的一面。回头等我开单了，一定要他发红包！

那天我跟发动机聊了好几个小时，他似乎挺忙的，我猜他是在打游戏，回我消息也是断断续续，但始终能保持在一个接得上来的互动上。我也知道了一些关于他的信息：他学互联网技术的，大一，身高187，有点小腹肌，平时打篮球滑滑板，家在杭州，除了打游戏，还喜欢下厨做饭。

我一听他学互联网技术的，那肯定各种软件用得好啊，于是就跟他请教了哪些剪视频音频的APP好用，他也很耐心地指点了我一下。就这样一来二去，他成了店里跟我最熟的朋友。

发动机虽然年纪小，但是考虑事情还挺周全的。最初两个礼拜我感慨一直不开单，他鼓励我说，可以观察一下店里其他女店员的在线时间，如果我时间上安排得出来，抽个一两天专门挑在线店员人数特别少的时候熬一熬，打个时间差，先争取有新客户接触下。另外就是多做几个小视频交给客服们用来宣传，要是没时间拍新的，把自己好看的照片整理整理，配一两句风花雪月心灵鸡汤的话，多用点虚弱的气声，吐字发音不要太实，再加点当红的神曲配一配也是可以用的。

同样是新人，怎么他领悟力就这么高呢，不服不行，我当时听了他这些主意就这么觉得。

于是遇上点什么事儿我都找他商量，当然有机会我也会给他指点指点迷津，毕竟轮辈分我是学姐嘛。有空的时候，我们会互相发一发日常，他晒晒他做的菜，打了场球，我也礼尚往来发他我们宿舍楼下的流浪猫，还有食堂打的饭。惹得我室友总跟我打听：“你这成天手机消息不停，脸上还笑得莫名奇妙的，有什么花头吧。”

教师节的时候我们互相送了礼物，纪念我们之间教学相长的友谊，我给他留了学校的地址，他给我的居然是家里的地址，我惊呆：“你干嘛不留学校的地址啊，这样暴露隐私不是很危险吗？”他在对话框里打过来：“小猫猫能有什么坏心眼，我不担心啊。”

交到了谈得来的新朋友，业务上我也有进步。果然用发动机的方法，我守得云开见月明，开始有了自己的单子。量虽然很小，但起码业绩不是垫底的了——垫底貌似是有被清退的危机。有天值班客服还宣布我有了第一个续单。我印象很深，因为朝夕还在群里发了一个红包，祝贺新人都有进步，我运气不错，抢了个28块，正好拿来买入秋的第一杯奶茶，我捧着奶茶拍了一张照片给发动机看，他回：“挺好，我最近合适喝甜甜的。”

看他打出来的这行字，莫名让我觉得，比喝奶茶还要甜。

有了这样的业绩底气，我的等级也从金牌升到了女神级别，群里的派单我也越来越有机会争取了。值班客服的派单往往定制化的要求比较高，有些真的条件很严格，但这也让我感受到了店员里这些小伙伴的藏龙卧虎。比如临近考试，需要学医的包周陪聊——顺带说一句，我们这行的包日包周包月，工作时间都是每天4-5小时，对于工作人员这一方来说还是可承受的。有的试镜前冲刺，需要会说广东话的来陪半天对方言台词。有的是配音导演来选人——这时候值班客服会组个群，大家有空的就呼啦一下全进群了，挨个儿发语音条，毕竟当声优这种有意思的事，谁不想试试啊。还有的提出要找会用Python写爬虫的陪聊讨论个代码，我在群里说：“这个发动机合适啊。”可是值班客服却给了一个“蛤？”的表情。

讲到特殊单子，我也接过一个。有一次值班客服派单，客户的要求是“没有要求”，只要方便连视频就好，时间是两个小时。赶巧大家都在忙，就我没课，呆宿舍里混着吃零食，值班客服就把这单给我了，但是也很好心地提醒我：“要是对方有什么幺蛾子，及时交给我。”我在连视频前，先文字消息问了问对方：“我人在家，素颜没化妆要紧吗？”没想到对方很豁达：“没关系的，你摄像头挡住都不要紧，我不用看你，你看着我就行。”

听到这话我心里咯噔一下，别是什么猥琐大叔变态佬吧，这是要干嘛。连上视频以后，画面里出现一个电视屏幕，边上一个两鬓斑白的男士说：“同学们，今天的我们的文物鉴赏要从唐代的这件兽首玛瑙杯开始讲起。”然后他就给我讲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的课。起先宿舍里没其他人在，我就没戴耳机，下午我室友回来都惊了，给我比了个嘴型：“你上课？”我给她划了一个嘘。

他宣布讲完下课的时候，我跟室友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但是他突然语气很悲伤地说，因为他们学校里考古专业招生越来越难，这学期他讲的这门文物鉴赏课已经取消了，他有两个月没给学生上过这些内容了，心里很失落。

后来我跟发动机聊天的时候感慨，我之前从来没想过，原来给学生上课这件事对老师来说也是这么重要的信念支撑，有点感动。他老气横秋地说：“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有使命，找到它实践它，才是人生意义所在。”

那次视频连线的最后，我跟室友七嘴八舌给那位老师出主意，让他可以试试上网搞直播，或者把讲课视频传到B站上，一定会有很多人愿意给他当学生的，毕竟他肚子里有东西，真的是讲得很精彩。

闲聊群里一位镇店妹子说，有一回她接了个客服派单，要她扮演楚楚可怜无辜弱女子。一开始她以为是恋爱脚本，没想到连麦接通了，对方是个女性。她这厢还没开口说什么，对方立马劈头盖脸上了一通骂。

镇店妹子心里很气，打算交给客服处理，刚想跟对方提出来要移交，只听到另一头隐隐传来呜呜的哭声。头牌到底是头牌，她当机立断温柔而不失真诚地给出一句：“对不起，我并不是有心要伤害到你的。”那一头的哭声更响了，持续了好几分钟，镇店妹子大气也不敢出，就一直安静地听她哭。

后来那个客人才断断续续跟镇店妹子倾诉，是她在职场跟自己的上司好上了，但上司在别的城市已经有家室，他对外隐婚没有公布，她在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莫名被小三了。那天就正好是上司的太太联络她摊牌之后，她精神极度崩溃大受打击，走投无路才来我们店里找的陪聊。

那位客人觉得这么丢脸的事，告诉谁都不合适，可是自己又很委屈，所以才冲着镇店妹子把上司太太骂她的话全数倾倒了出来。镇店妹子安慰她说，走了弯路不要紧，既然知道了真相，当断则断，让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轨上来，只要重新开始就好，错不在她。

镇店妹子讲完这个事，群里好一阵沉默。好几个单身的妹子都说，谈恋爱也是没意思，渣男太多了。男孩子们又讲：“我们都是好男人啊，你们也不过来看看。”我愣头愣脑插了句：“单身的内部消化一下不是挺好？”

讲故事的镇店妹子笑了：“宝宝，你是不是傻，两个人都在我们店里，而且都知道对方要花很多时间去陪异性聊天，甚至要假扮恋人那种，我们还这样在群里各种案例拿出来分享，难道心里不会不舒服吗？”当天的值班客服也讲：“恐怕老板也不会同意吧。”

我偷偷小窗问朝夕：“我们店允许内部谈恋爱吗？”他回：“只要老板不知道，应该就可以。”我又问：“说起来，老板是谁啊？”他回：“我呀。”

我都惊呆了，半晌不知道回什么好。

他又发了一条语音来，听起来语气特别严厉：“你说吧，你看上我们店里谁了？”

那一刹那我突然想到了发动机，他平时跟我的一些对话，发给我的照片，那些只有我跟他懂的小默契，呼啦一下，都涌上我的脑海。

朝夕见我不说话，直接一个连麦邀请杀过来：“你不会是喜欢那个大一的毛头小子吧？”我一时语塞，还是不说话。他言语间颇为调侃：“你记得你连麦考核那会儿，跟我说的什么吗？你说你单身，因为要忙着赚钱，不打算谈恋爱，发财要紧。怎么，一个20岁都不到，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让你把人生目标都改了？”

听到这句我忍不住反驳他：“虽然你是老板，我也不同意你这个观点，什么叫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啊，他有些地方想法还是挺成熟的，我跟他聊得来，有默契，三观合。”

朝夕哼了一声：“幼稚，这网络是一个虚拟的世界，你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就三观合了？你见过他长什么样吗你就动心？万一他丑得你根本不能接受呢？你不是快毕业，要走上社会了么，你连你自己的脚跟都站不稳，你还想带上一个刚上大学的？你是不是昏头了？”

虽然我能理解他的出发点是为我好，可他这个表达方式真让我窝火，可转念想到发动机关照我的，“平时就得在沟通上控制下自己想到什么说什么的习惯，稳一稳，想好了再说”，我在心里数了一个“1，2，3”，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说：“从你的立场讲，这话很有道理，但从我这个一线员工的体会来看，网络虽然是虚拟的，很多感情却也是真实的。恰恰这虚拟的网络给了人们袒露心声的机会，有了向他人展示自己心底真正想法的可能，找到观点的共鸣和伤痛的慰籍，这不正是老板你英明威武创办这样一家店的意义所在吗？满满的正能量哟！”说完我又补了一句：“进店审核都看过照片的，不是还登记身份证了嘛，不可能丑，真丑我也认了，我觉得帅就好，各花入各眼，你们管不着！”

网络那头传来一阵非常爽朗的大笑，非常，爽朗……但笑得我毛骨悚然。朝夕说：“好吧，你成功地说服我了，这是你的事，我不干涉，按照你自己的心意来吧。”

离圣诞节还有半个月，大家都在讨论过节的事，我给发动机发了个圣诞老人无奈的表情。他回我说：“这次想交换圣诞礼物？”我说：“本来想去杭州找你玩的，反正上海离杭州也很近。”他说：“现在这个情况还是不要走动了吧。”我说：“是啊，安全第一，健康至上，总有来日。只可惜了我点评里收藏了一堆杭州的店，想让你带我一家一家吃过来呢。”

他问：“最想去哪一家？”我截屏：“有家面，河东路店。”

我本以为会等到他接：“哪家面？”我就好抛个梗说：“店名就叫有家面啦！”没想到他发了我一个定位，他居然就在这家店里。我惊呆：“这么巧的？”

他又发来说：“想吃什么？”我说：“虾仁狮子头面！必须的！”他又发来一张照片，我更惊呆了：“不是吧，这都能一样！”

他发了一个PDD挠头的表情：“我吃了就等于你吃了，咱们不分彼此。”我秒回：“谁跟你不分彼此了，你一个小屁孩怎么好意思代表我！”

这一次发动机破天荒发来了语音邀请，我接的时候异常心慌，比接任何一个客人的连麦都紧张，不知道是因为太突然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刚接通，那头传来一阵非常爽朗又听着很熟悉的笑声，然后是一段录音：“虽然你是老板，但是我也不同意你这个观点，什么叫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啊，他有点地方想法还是挺成熟的，我跟他聊得来，有默契，三观合。”

那，不是我的声音吗？我在几秒钟之内把所有的线索都闪回了一遍得出了唯一的结论，说：“你是朝夕？”

“嗯，除了年纪是假的，其他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又羞又恼想骂他可又有点开心，情绪很复杂，涨红了脸憋出一句：“这样耍我不好吧。”

朝夕说：“我再重复一次好了，除了年纪，所有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

听我不吱声，他又说：“这样吧，为了平息你的怒气，我们再重新认识一下好了。猫猫，你好，我是1991年出厂的发动机，保质期也很长哦。”

故事讲到这里，我对猫猫说：“你有没有吃饱我不确定，反正狗粮我是吃饱了。”她害羞地伸手捂嘴笑，我看到她右手中指戴了一枚很漂亮的磨砂素圈戒：“这个是情侣戒指吧，看来你是要毕业了直接去应聘老板娘咯？”

猫猫更害羞了，连连摆手：“不不，不是这样的。朝夕他对这个行业还有很多立意更高的想法，比如他想利用自己的技术能力，和团队一起做一个专门的语音陪聊的平台，帮助陪聊师和客户通过更私密也更安全的方式实现沟通，同时去联合同行店铺携手建立一个行业规范，指定一套陪聊师的执业规范和考证流程，他觉得将来或许陪聊师也会像心理咨询师一样，从一个完全陌生的职业变成普通人的生活刚需……他有很多想做的事。他认为或许多数人未必达到需要治疗抑郁的程度，但很可能想要找一个有良好沟通能力的陪聊师来聆听内心的感受。他们团队四年前设计游戏掘了第一桶金，他也知道做APP很烧钱，但他还是想挪出一部分预算为心灵孤独的人做点什么，因为他自己创业的时候也曾经孤独过。我不知道未来我的事业发展会不会跟他重合，因为他要做的事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懂，毕竟我有我自己的梦想，我跟他也明确过，这份兼职只是一个过渡。但有一点我很明确，之后的创业道路，我不会让感觉到孤独的，至少精神上不会。”

我频频点头：“真好，虽然一讲到男朋友就滔滔不绝，但你确实是个很独立的女孩子，不会因为恋爱脑上头就忘了自己想追求什么，这点我很欣赏你。最后一个问题，从你的故事来看，你跟他的这一段，完全是他设的一个局，请君入瓮式的恋爱小圈套。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每天招的新人那么多，为什么盯上你下手了呀？看照片一见钟情的？”

猫猫脸上泛起一圈红晕，她说：“朝夕跟我讲，那么多人来过面试，只有我叫他老师，他觉得，这个女孩子挺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