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故事·柳崖外编（五十二）

205，东城外行人

　　东城外的田间路旁有一家酒店，有一个行人买酒喝，走出酒店门就倒在地上僵死了。马上报告给指挥司，还未进行验尸，先用草席盖住，让地保看守。到了晚上，风雪大作，冷极了，一个在酒店里喝酒的客人就对地保说：“这里位于田野之间，又是深夜，不用过多担心。为什么不进店来，喝杯小酒避避寒呢？”地保听从了客人的话，进酒店里喝了一壶，喝完出来看，发现席子还在但是尸体不见了。大骇不已，和客人寻遍了也没能找到。等到指挥使来，将情况报告给他。指挥愤怒之下，拘囚地保及喝酒客人两人，要他们交出尸首。

　　过了十多天，那个行人居然再次出现，又来酒店喝酒。酒家仔细端详后道：“你不就是前阵子来买酒的人吗？”回答说：“是啊。”你一出门就僵死了，有这回事吗？”回答说：“有。”酒家惊讶道：“那你是人是鬼？是行尸还是恶鬼？你僵死在路上，我们报给官府，第二天晚上地保在风雪天看守你的尸体，结果喝完一壶酒出来，就不见了。如今为了你，地保和店里的客人都被抓进牢狱受刑，现在你竟然如此洒脱地来了？”行人说：“我虽然僵在路边，并没有死。那天我走出你家店门，看到一个人强行请我到他家做客，给我说他妻和别人通奸，同奸夫一起害了他性命，给我看他妻子长什么样，还说他没有亲戚朋友，复仇的事拜托给我，要我一定记住。强行留我住了一天，又给我看奸夫长什么样，然后送我回到你家店门口。这才醒过来，看到大风雪天气，自己躺在地上盖着席子。觉得这里不是久留的地方，急忙去通州办完自己的事，完后这才返回。你怎么这样说呢？”酒店的人正半信半疑时，有个妇人身穿丧服送葬，从酒店门口哭着路过。那行人仔细端详后，指着她告诉酒家说：“这就是那个奸妇。”酒家于是留行人在店里暂住，急忙报告官府。官府的人过来，打开棺材验看，果然有致命的伤痕。询问奸夫的姓名，妇人不肯交代。就让行人带头寻找，最终在野外的芦苇间，找到了梦中见到的奸夫。最终男女都受到的罪罚，地保和客人都被释放。

206，古器

　　某个巡抚有一个羊脂玉做的船形杯子，不轻易拿给人观赏，一定要是和贵客欢饮，才拿出来用一下，用完随即层层包裹郑重地珍藏起来。一个富商某人，偶然来到巡抚的地方。一天，巡抚邀请司道和幕僚，与富商一起喝酒，酒席上喝高兴了。巡抚就拿出船杯乘酒给客人们喝，等到了富商这里，富商不肯喝。巡抚有点不高兴，就自己拿来喝了，对富商说：“用此杯饮酒，机会不是多得的。为什么不喝呢？是用的玉料不纯吗？是做工不够巧吗？是样式不够古朴吗？为什么不喝呢？”富商说：“用的玉料够纯，够巧也够古朴。但是在下虽然是卑贱的人，但也不至把这玩意放到嘴上。”巡抚听了，很生气道：“这是为何？”富商说：“你们以为这真的是杯子吗？”在座的其他人都道：“当然了。”商人说：“不是的。这是当初杨贵妃害怕热，因而发明出来在盛暑时系在下身凉快阴户的东西。”巡抚愤怒道：“为什么诋毁我的东西到这种地步！有个说法还好，没有说法就治你的罪！”富商说：“请端来一个火炉，上面放一盆水，再取几根铜条。”炉子将水烧得滚烫，将玉器放在其中，就用铜条一穿，都形成小孔。富商拿着上前道：“大人看到了么？上面的小孔，就是透风的东西，两边各有两个小孔，是拿来系绳子的。之所以平时没有漏水，是有人用玉屑填补所至。我辈堂堂男子，怎么能拿这玩意贴嘴？”众人都服气了。有的人知道后直接吐了。

　　关中人张生，在湖广落魄潦倒，没有生计，就倒卖一些铜铁制成的细小东西度日。一天，一个乡下人拿一个像香炉的铜器来卖，底部有个指头大小的孔，张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问价格，回答说：“七钱。”张生看价格便宜就买了。乡下人又拿出一个螺旋状的东西，正好和那个铜器底部的孔洞相符，索要三倍的买价，张生又买了。等到了手上，竟然不认识是做什么用的。两年多都没有问这东西价的人。荆襄道台某，独具法眼，看见这东西，询问价格，张生索要银子八十两，道台马上就支付了，张生于是道：“这物件不是我的，另有主人，我要和他协商一下。”约定第二天再来交易。等到了当天，又讨要一百四十两。道台道：“不反悔了？”回答道：“不反悔。”于是如数交付了金额。张生还是不同意交货，道台道：“这又是为何？”张生老实说：“其实在下实在是看不出这东西珍贵在何处。”道台说：“你五天后来我家，我给你看。”到了那天，书生去了道台家中，道宪置精室中。在檀木几案垫了数层蜀锦，将那炉形铜器放在上面，里面已经点燃了香料，取下螺旋，烟从孔中冒出，如烟雾缭绕，环绕铜炉周围，一缕也不向外扩散；放到玉盘上，只有五寸多的范围；移到床上，就有七尺宽了。道台道：“你这下知道此物珍贵的地方了吧？这东西还算不上古老，是明朝时制成的。用来薰被子用。世界上只有四个，这就是其中之一。即便千金也不算昂贵，何况一百四十两呢？”张生这才明白。

　　柳崖子说：玉器遇到抚军，不是知己。铜炉遇到张生，也不算自己。不知道它们的用途而使用它们，和贩卖它们却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是一样的。赵文子和叔誉一同到九原去巡视。赵文子说死了的人如果能复活，我愿跟随笵武子。我对于那个道台，也是这样说。

207，侍卫

　　有某侍卫驱马疾行去圆明园，经过西直门外的一处田野，一个老翁正在井边打水。侍卫停马在这里想要给马喝点水，老翁同意，正转动辘轳打水时，忽然掉进了水井了。侍卫害怕祸及自己，四顾无人之后，不进行施救就骑马走了。等回家以后，总是心神不宁。到了晚上，更是毛发直立，恐惧极了。一更多的时候，好像稍微能看到一些影象。到了三更，就见前面打水的老翁遍身泥泞、皱眉披发着走上前来道：“你居然骑马走了？我为你打水给马喝，不小心掉了进去。你施救之后我不能得活，这是命该如此，但你在生死之际，竟然不进行救助，而听任我死于非命。我的命葬送在你的手上，我现在就来索你的命。”侍卫苦苦哀求。鬼魂道：“想要我饶恕你？那就打扫出一间屋舍，摆设我的灵位，一日三餐必要虔诚祭祀才行。”侍卫答应，果然设置了灵位，每日三餐都献上祭品。偶然有一次在外面喝得大醉，耽误了一顿饭没有祭祀，到了晚上，老翁的鬼魂再次见形，恶毒地责骂他，用拐杖击碎家里的物件，这样怒气还不肯消除，又要索命。侍卫再三哀求，发誓之后再也不敢耽误，这才罢了。自此以后过了一年多，侍卫因此苦不堪言。每次去圆明园，都不敢从井边经过。

　　一天，被同伴们强行带着走。忽然又来到原来的那个口井的地方，看见那个老翁又在扶着围栏打水。侍卫大惊不已，竟坠下马来，惊恐道：“鬼在这里！”和他同行的侍卫说：“青天白日之下，我们这么几个大爷们在一起，还怕什么鬼！”一个同伴就走上前问那老翁：“你是不是某年月日，有一个侍卫向你要水给马喝，你在打水的时候因为辘轳翻倒掉进井里的那个人？”回答说：“是的。”又问：“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打水？”老翁说：“没有死。落井之后有个行人经过救助了我，因而得以生还。只是恨那个侍卫见我落井却不施救，恨不得割他的肉吃，剥他的皮睡！”同伴道：“你不要骂了，那个侍卫就在这里。”就告诉侍卫某说：“这是人，不是鬼。”侍卫某走近细看，因而说道：“我先前虽然有过错，但是你这么些年来住我的房子，享受我的祭品到了极致，为什么说还想要吃我的肉呢？”老翁听了，骇然询问缘故，侍卫以实相告。老翁就同他的同伴侍卫们一起到他的家看，果然供奉有灵位，罗列着鲜果菜肴，早饭还是新的没动过。老翁愤怒之下用拐杖打碎牌位，骂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竟敢这样子享用供奉！”仆人们听了，为此事能够化解都感到高兴。备置酒肴，一群人欢饮而散。客人散去，仆人告诉侍卫说：“老翁和主人您还没回来的时候，有东西从屋子里出来，说：‘我走了，我走了，还没变成鬼的真鬼来了。’”

　　柳崖子说：一念之间的不善，就导致野鬼乘虚而入，鬼即由心所生。慈悲之心，关系人鬼！

208，猫报仇

　　正红旗佐领登额图，喜欢一种叫鹁鸽的鸽子，特意建了棚子来养，好几只都被猫杀死了。其中有一双紫背鸽，尤其为登佐领所钟爱，也被猫残害了。他家里养了一只雪猫，登佐领认为就是此猫所为，想要捉来杀了。妻子说：“我从没见它到棚子那边去过。”登佐领不听，击打它，最终打裂脑袋而死。这一年春天领取俸禄，骑马去了户部，忽然瞪大眼睛大叫道：“猫来了，猫来了！”然后落马来，气绝死了。

　　一年多以后，又发生惠保之事。惠保是镶红旗云旗尉。喜欢养金鱼。一天早上起来，看见一只猫正蹲在鱼缸的板子上，用尾搅水，发出唼唼的声音；有鱼受到干扰浮到水面上，就用爪子抓来吃了。惠保大怒不已，将其打死，丢在墙外。过了半个月，竟然活了过来。当时正值炎暑，惠保光着脚垂坐在家里，猫悄悄过来咬他脚后跟的筋，牙齿咬进去深达一寸。惠保痛得直呼。仆人们闻声过来，打死猫，还是不松口。惠保因此成了残疾。猫都且如此，何况有怨毒的人呢？虽然从没去过鸟棚而招致横死，怨恨是应该的；食鱼却不知自己有罪，那金鱼又有何辜呢！

209，胡太太

　　京都尹氏，擅长接生的活。一天晚上，有两个青衣仆役牵着一匹白额马上门，对尹氏说：“胡大人家里的太太将要临盆，请乘马前去。”乘上马跟着出了宣武门，大约走了十几里，来到一座巨大的豪宅前，两旁站着身材高大的守门人。仆役把她扶下马来。从正门穿过大堂，又经过了五六重大门，这才走到正室。里面一个人脸方目赤，胡须头发白色苍苍，身着便服依靠在床上，他就是胡大人。两旁站着十几个美姬，阶下又有十几个身穿长裾的人。尹氏就要跪下，胡大人将她扶起，笑着让婢女引她进入内室。绕过曲折的走廊，来到布置着锦屏翠帐的屋室，里面就是胡太太了。年纪大约三十来岁，白皙端丽，靠着枕头侧坐在床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尹氏拜见，胡太太连忙欠身，请她入坐。安排的饮食十分丰盛，照顾周到。尹氏在这里住了三天后，胡太太临产，尹氏为其接生，一看，是一只小狐狸，尹氏极为震惊。胡太太摇摇手道：“请不要高声，这里是千年的狐居。只有我是凡间的女子，被掠到此地，相处久了就安下心来。你不要害怕。”尹氏请求离开，又留她住了三天。洗儿会【旧俗婴儿出生后三日时举行替其洗身的活动】的时候，男男女女来了一百多个，围盆礼【婴儿出生后三日洗儿会的一项活动。届时，亲朋盛集，煎香汤于盆中，向内下果子、彩线、葱蒜等象征吉利之物，盆用数丈彩带绕之】时用绣着红蟒的绸缎装饰，往里面投掷的金钱珠宝不计其数。洗儿会完后，又用盛宴款待款尹氏。太太还送给她一只金钏，此时外厢有人说道：“酬金给您送到家里去了。”任旧坐马回去。回到家里，金钏真切地就在手上；一看几案上，摆放着百两银子，以及两匹丝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