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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秋/重云同人文】绯云锦(二十一)

2022-04-21 01:19 作者:梧桐流雨  | 我要投稿

照例预警:

从第十七章起,《绯云锦》已进入关键剧情,新入坑的朋友请戳目录或点开我的主页找到合集,从阅前须知或第一章开始食用。假如在不了解前文铺垫的情况下直接阅读第十七章及后续章节,将会极大影响全文阅读体验。感谢大家的理解与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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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前说明:

正在奋力推剧情但是自己也被惨淡剧情弄得非常低气压的作者短暂地倒在此处。

 

 

那日红豆回了自己房中,关起门来将伺候的下人们都屏退了。独个儿发了一回怔,倒不哭了,手里捧一册早先行秋为她拣选的书卷,一声不响坐在小凳儿上埋头看去。自然一字也不曾读进去,两手死死捏着册子两边,只是微微作颤。如此好容易挨到傍晚时分,竖着耳朵听见外边传晚膳,忙忙的搁了书,开了门,立在廊上探听堂中响动。

因下人们皆知红豆姑娘年岁尚小,不爱时时有人跟着,若有事时,自会唤人,故而红豆房里房外一向并无人常候着。久而久之,将小小一个红豆养成一副极黠巧乖觉的性子,悄没声儿在这偌大的长盛府里来来去去,什么都听在耳里,什么都瞧在眼里,心明眼亮,嘴上不与人说罢了。这回也是这般,立在廊上,以房门半掩着身子,探听长盛爷那房里的响动。只盼着长盛爷传了晚膳,便可将行秋放出来,至多再留下行秋一道吃个饭也就完了。

谁知听了半晌,不见有人端饭。又约莫去了半个时辰,才听见脚步响动,连忙又悄悄走出去听。一步步几乎挨到长盛爷房门边,躲在墙角后,只见数人捧着各色菜品,两两并立着,为首一人向立在房门口的敬义躬身道:“回敬义叔的话:老爷吩咐捡些滋补之物备几样汤水粥糜,厨房里这便赶着炖了一盅阴米鸡汤来,问可还合老爷的意。”便听敬义道:“无妨。这倒不须过问老爷的口味,想是老爷要了与沉秋公子的。”说毕,敲门进房去问了一声,方退出来命这几人入内摆饭。

红豆不见行秋出来,只得仍退回自己房中去,仍掩上了门。长盛爷屋里既传了晚膳,其余各房便也有下人敲门问询,摆上饭菜。红豆神不守舍,草草吃毕了,令人撤下碗筷,自个儿仍悄悄的去探听长盛爷房中动静。像过了足有两顿饭的功夫,才听见敬义唤人进去将碗盘撤出。在门外又听敬义向最末一个捧一只白瓷盅儿出来的那人叮嘱说:“叫厨房里还将这阴米鸡汤仔细温着,莫要放凉了。沉秋公子这会儿没吃进几口,看过一阵子,老爷随时还要的。”那人躬身应说:“小的理会得。待老爷几时再吩咐了,即刻便送来。”

红豆听罢,呆立了一阵,一转身奔回自己房中去,将门掩了,除下鞋袜,和衣倒在床上,扯起锦被来蒙头盖住,便不动弹了。也不知过了几时,听得门上轻叩了两下,丫鬟在门边问:“红豆姑娘?可是已安寝了么?”红豆也不应。便听推门声并一阵轻轻脚步响,跟着一阵呼气声,是那丫鬟向桌上吹了灯。末后又是放轻着脚出去,门也掩上了。

红豆一动也不动,仍在一片漆黑里蒙头蜷身侧躺着,圆睁着眼儿。方才那丫鬟将门一开一合间,她早已听着门外寂然无声,想是夜深人静时分,各房里都已歇了。独有长盛爷房里必是还掌着灯的,虽掩了门不闻响动,然长盛爷那处岂有半夜放人出来的道理。红豆虽说年岁小,这话嘴上没处与人说去,心里边却明白透亮的很。

此时四下里静了,既是无事可做、无处可去,一时又睡不着,便只睁着眼在黑地里发怔,心中不觉胡思乱想起来。想她当年没了爹娘,初来长盛府之时,才不过五六岁年纪,依稀记得那时长盛府上还有个姐姐待她极好的,如今早已不知何处去了。那时懵懵懂懂的,夜里醒了倒还会摸黑起来胡乱走动一气,见了长盛爷房里半夜掌着灯,还会悄悄儿的傍在门边去听房里的响动。头一回听见房里传出那般压着嗓子的细细哭喘声,尚不明所以,只因素日见那位姐姐极和善极爱笑的,怎会哭叫得这般,便觉说不出的古怪怕人,忙又摸着黑回了房,也是一夜再不曾合眼。七岁那年给长盛爷收在房里以后,终究懂得了。其时那曾好生看顾她的姐姐已不在了。

此后倒有好一阵没心没肺起来,夜间不曾给唤去陪寝,又无端不能入睡时,便半夜起身往长盛爷房门口去听房里的声儿,心下木木的想着这一个陪寝的哥哥或是姐姐白日里是怎生待人,怎生谈笑,到了夜里又如何哭,如何叫,与长盛爷说些什么话儿。其实大都并不说话儿。如此听的多了,自个儿也经受过一些了,才发觉除开头一两回陪寝的,倒没几个在房里是真哭的。许是藉着呻唤放出些许哭音,掉一点儿泪,半真半假的也就遮掩过去了。哪一个胆敢当着长盛爷面上真哭起来呢。

倒也有叫喊的不甚厉害的,也有闷着声儿不肯叫开了的。红豆也记不分明。惟独这一个近日新来的秋哥哥,他是真正一丝儿也不肯出声。红豆从不曾与人一同陪寝,今次长盛爷指了她与行秋,这还是头一回。长盛爷原是好这一口的,常说什么美人儿便像那些精雕细琢的玉瓶玉佩,须得是两个相反相成,又或是相近而不同,成双成对的摆在一道,便要这么比照着才叫好看。红豆也不理会。只是这与人一同陪寝的差事当真落到她头上时,反倒比从前独个儿陪寝时更怕的很了。长盛爷摆弄行秋时,她只在旁瞪着一双眼,早吓的呆了,却还上哪里去记得行秋悄声嘱咐的一句“闭上眼莫看”。行秋那时自然更顾不得她了。

她是大睁着眼,行秋却总是合眼的。长盛爷叫他趴着时,他便去咬枕巾,叫他躺着时,他最多也不过皱着眉狠命抽气。凭长盛爷如何折腾,他嗓子里是一点儿声息没有的,像哑了一般。红豆从来不知长盛爷折腾起人来能这样狠,下手能这样重,原来长盛爷竟还当真稍许顾念她年岁尚小,每每唤她陪寝时,十回里倒有五六回是亲一亲抱一抱也就完了的,再厉害的也不过周身抚弄一番。若不是亲眼见了,红豆真真的做梦也想不着年长些的哥哥姐姐们一夜一夜受的竟是这样的折磨。

她亲眼见了那一回以后,却当真做起噩梦来。从此接连好几日,但凡稍一合眼,梦里总见着行秋紧紧闭着眼、口里咬着枕巾或是狠命喘气的形容。行秋愈是喘不上气,她也愈是闷得心慌;行秋喉咙里半点声息也无,她便也无论如何叫喊不出声来。末后到底惊醒了来,只是一身冷汗。如此过了几日,终于不再做梦,却整夜整夜的不能入眠,无头无续的只是痴想:秋哥哥即或是给长盛爷折腾死了,他也断不会叫唤一声的,旁的哥哥姐姐们是会哭会叫的。我自个儿却又是什么样?是如秋哥哥一般不声不响的,又或是也哭叫的那般不堪呢?

一旦生了这么个念头,不知何故竟全然呆了,整夜里睁着眼,却只一丝儿也回想不起,想不起又更要呆呆的想一整夜。如此生生熬了几晚,才渐渐的能睡了,从此再不敢半夜里起来去听长盛爷房里的动静。有时不过略想一想从前那些懵懂无知之举,便要缩在被子里吓的直抖。

适逢行秋连日往账房里去学看账,早出晚归,二人除开给长盛爷一道唤去陪寝之时,竟不得空正经见上一面、好生讲上几句话,更何谈两相劝慰安抚一二。红豆便心中凄惶,整日郁郁不乐。所幸竟还记得行秋日前教她读书习字,拣选些浅近易懂之诗文,从他口中娓娓道来,都还生趣盎然。遂每日独坐房中,无所事事之时,便一心读书,果然心中安定不少。难得这日午间行秋回来一同吃饭,她便似小妹见了兄长归来一般,忙将这几日记诵的诗文都背与他听。正在此喜出望外之时,怎料又闹了这么一出,长盛爷又将行秋抱了去。什么温馨和乐之景象,一霎都破灭了。

这一来已将小小一个红豆生生吓的懵了。再从午间直等到半夜也不见行秋给放出来,若在从前,红豆早该张皇无措,蒙头在被中泣不能止了。然这一回她并不曾再哭,只是睁眼躺着不动弹。从一弯残月悬挂树梢直躺到东方初白,耳听外边渐渐有了响动,下了床来出去稍稍一探,长盛爷房中尚未起。遂又回了自个儿房里,到底捱不住了,上床合眼一阵。也不曾睡安稳,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猛一下惊醒来,已是正午时分。忙起身下床着了鞋袜。昨夜一进了房便扑在床上,原不曾解过衣裙,此时一幅杏黄罗裙早已揉得皱了,不好出去见人。正巧丫鬟又在门外轻轻叩门,问红豆姑娘可起身了,可要梳洗用饭。红豆心里想了一想,便应声叫丫鬟进来服侍洗漱梳头,重系了裙,又叫端上午饭来吃。末后才趁着下人们午间吃饭歇息的空儿,独个儿悄悄的跑去长盛爷房里寻行秋。

进了门绕过屏风后边去,只见行秋正阖眼躺在那偌大的金丝楠木床上,身上半盖一幅锦被。着一件素白交领中衣,领口倒还交叠得妥帖齐整,只是这般也遮不过脖颈上一块一块的红。两臂搭在被子外边,左手袖口处露着一截雪白纤细的手腕儿,外侧皮肉最细的那处赫然一圈牙齿印。被子倒还平整干净,底下露出来的垫褥却揉皱得不成样子。房里熏着极浓重的香。

红豆见他还睡着未醒,便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仔细一看,他眼角似有泪痕还未拭净,眼皮儿也肿着,下唇瓣也给咬破了一处。头发粘成一绺一绺的,乱散在枕上。红豆见了如此凄惨狼狈景象,浑身直冷到骨子里,一面微微发抖,险些又止不住要哭。呆站了一会儿,到底忍住了。因她记得长盛爷房中是长备得有热水的,遂轻轻转过靠窗那扇屏风去。那大浴桶中倒有半桶水,早已冷了,且是用过了的浑水,闻着有股子香皂气,且隐约另有一阵红豆闻了便害怕的怪气味。于是赶忙转过脸去,在浴桶边另寻着暖水瓶并一个干净脸盆儿,将脸盆儿搁在地下,两手一齐使劲将那颇有些沉的暖水瓶提起来,泼泼洒洒的倒出些热水来。从怀中摸出自己的干净帕子来,往热水里拧了一道,半干的拿起来,便回到床边去轻轻的为行秋擦脸,擦嘴唇儿,敷眼睛。

如此一来行秋自然醒了,不须睁眼已然知道必定是红豆,微微张口道:“豆豆不必忙了。我过会儿起来自然要洗的。”一开口,嗓音竟有些哑,他自己倒怔了一怔。红豆急的又要去给他端水端茶。却听他躺着咳了一两声,勉力提高些声调唤红豆说:“豆豆!当真不必忙了。”

红豆只得站住脚,仍回床边来看着他,眼圈儿终于又红了。行秋便在枕上叹气,弱声宽慰道:“我不妨事的。豆豆不哭。”红豆扁着嘴儿,连忙将手中帕子望自己眼睛上按着,到底将泪忍住了。便听行秋又温言道:“你先回自个儿房里去好生待着。待我晚间来寻你。”

他是不愿叫红豆对着这副景象担惊受怕,且不想叫人看见红豆这般记挂他,恐怕在府中传开了又生事端。红豆如今自然已懂得这用意,含泪点了一点头,便转身奔出房去。一下午又百般留心听着他那厢的响动。先听见说沉秋公子唤人去打水,在长盛爷房中沐浴更衣毕,却是叫人将他背了回自己房去的。得了这差使的小厮从行秋房中出来,喜得在一群下人中间逢人便说:“那新来的沉秋公子未免出手太爽快些!今儿我不过刚巧在老爷那边房里当值,听见他说要个人背他一背,我就应了。这算得了什么。就为着这个,他定要赏我一块碎银子呢!他又没叫咱们干什么,洗澡换衣裳都不要人服侍。旁的几位公子在老爷房里睡起来了,零零碎碎问这要那,加起来可够咱们跑腿儿的,也没见赏这么些钱。他还是初来乍到,除开自个儿带来的身家并老爷赏他的东西,连月钱还不曾领过一回呢,就这样大方!”

众人闻言不免惊叹艳羡一番。那人又道:“看老爷宝贝他的那个劲儿,恐怕过不多时便要拨人专去服侍他的。也不知到时是哪一个有福气巴结上了。”另一人便笑道:“你既跟他投缘,赶早去张着老爷的脸色,你自去巴结上了岂不是最好?”那前一人忙道:“你当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老爷最见不得咱们这些人扒高踩低的,便是我敢去求,人沉秋公子还不敢要我呢。到时全看老爷的意思罢了。”

红豆听了这些,都默记在心里。想行秋确是一向最不要人近身服侍的,这回竟叫人背了他回房去,必定是身上难受的很了。于是心中愈发惶急不安。又好容易挨到晚间,吃过晚饭便装作在堂屋里四处闲走,瞧着行秋房里伺候摆饭的下人出来了,听见内中一人向门外手拎空盒候着的人低声说:“沉秋公子吃了没几口,又全吐了,说吃不进。我瞧还是等老爷回来了,咱们去跟敬义叔回一声,叫厨房里弄些银耳燕窝粥温着,看吃上几日大约就好了。”几人说着去了。

红豆连忙奔回自己房中去,过一阵又跑出,怀中揣一只小巧玲珑的荷包。到了行秋房门口,打门缝儿朝里一张望,只见行秋好端端的躺在床上。便轻轻推门入内,又仔细掩上门。见行秋睁了眼,不由分说便向小荷包里倒出两粒蜂蜜熬的枇杷糖来望他口中塞。行秋一怔之下推拒不过,只得张口噙了。满口里香甜四溢,已不觉抿嘴微微笑了,撑着身子半坐起来道:“豆豆这是做什么?”

红豆轻声道:“我听见人说秋哥哥吃不下饭。这包糖是先前五爷叫人做了给我的,秋哥哥拿着吃罢。”说着便将荷包捧给行秋。行秋轻轻推了回去,只是说:“豆豆留着吃罢。我就饿上两顿也不要紧。难为你还记挂着。”

两相对望少时,红豆终于再忍不住,一头扑在行秋床边,将脸埋在被子上,便不起来了。行秋即刻抬眼往房门处瞧了一眼,方又低下头来,眼中也露出些疼惜之情了。一面在红豆背上轻轻拍抚,一面温言抚慰道:“这回想是吓着豆豆了。不要怕,你看我也并没怎么样,是不是?”想了一想,又道:“豆豆只当什么事都没有过的,五爷叫你如何,你便好生听他的话。你如今年纪还小,只要听话,五爷还舍不得叫你吃什么药。你只当什么都不懂就完了。知道么?”

红豆并不抬脸,只将脸埋在被子上轻轻点头,两手将被边紧紧攥着。行秋便也不多说,仍在她背上一下一下拍着抚着。二人默然依偎一阵。却是红豆先拭泪起身说:“秋哥哥好生歇息罢,豆豆回去了。我明日再来念诗给秋哥哥听好么?”说着便来扶行秋躺下。行秋稍一怔,旋即微微笑了,点头应道:“好。豆豆快去罢。”

他这一躺便足足躺了两日。期间不过略喝些银耳燕窝粥,倒是红豆每日来喂他几粒糖,他还吃的进。长盛爷这两日竟也不叫旁人去陪寝了,每晚一回了府上便来对他嘘寒问暖,将外边买回的各色稀罕小玩意儿亲手送与他。又作极亲昵口气,面上假意埋怨他,实则赔不是道:“何曾想到我的秋儿原来这般听话,说吃两粒药便当真吃了!往后只吃一粒也就是了。这回算我的不是,害秋儿受苦了。”到了第三日上,看行秋能够起身,也吃得下饭了,又忙叫厨房里做了各色山珍海味,一样一样送到他房里来任他拣选。

如此直闹的长盛府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沉秋公子在老爷跟前如何盛宠。又过了一日,行秋清早起来回过长盛爷,要照旧往账房里去。长盛爷更不拦阻,甚至于吩咐下人备一顶轿子抬了他去,另教两个机敏能干的小厮专候在账房外边听他使唤。行秋几句推辞不过,也就一笑依了,并不再三再四的推拒。一行人到了账房门口,正碰见阿颖在门前洒扫。猛然一见这副阵仗,倒把阿颖惊的呆了,一时几乎不曾认出行秋来。定睛看了一看,终于认明了,连招呼亦顾不得招呼一声,便慌慌张张的奔进屋里去报知他叔父。

这厢行秋并不以为意,下了轿便向一众人微微笑说:“有劳。你们且回去罢,我这里一向并无要紧事,不须留人听唤的。”虽是吩咐下人,仍旧十足谦和有礼之态。那两个受了长盛爷差使,专来随侍他的小厮自然道:“老爷亲口命令我们两个在此处候着,沉秋公子却还与我们客气什么呢。”便执意留下了。余者躬身告退。

此时老冯叔早已为侄儿唤了来,立在门口,见着行秋向下人发话,不好插言,故而先不忙出声招呼他。待行秋那厢交代完了,他方趋前几步与行秋问候,神情语调一应如常,与行秋往日独自前来之时并无二致。不过略问一句安好,便将行秋与那两个随侍小厮都迎进屋去,只字不提他三日不来之事,更不提他今日来的这阵仗。阿颖见叔父如此,心中茫然不解其意,然又若有所悟,便只默然跟从在旁,不发一言。

实在就连账房里也早听说了老爷如何盛宠那位新来的沉秋公子。因着管外事的地方不比里边那些能够近身伺候的,凡事大都从屋里那些人口中听来,已不知隔着多少层了。阿颖又不大懂事,听闻传言,心中早隐隐欣羡不已,偏还不甚自知。原想着他叔父见了沉秋公子,寒暄间该当稍许提及,贺喜一两句,且满以为所谓酬酢往来之事、谦敬客套之礼,便是如此了。思及此处,甚至心下暗忖自己莫不是终究于此道略有所悟了,倒还有些窃喜。怎料今日一见,叔父与沉秋公子都像没这回事的一般。

阿颖见着此状,他是有满肚子的话要问行秋,如今也不好当着叔父面上问了。对着账本过了足足一上午,一字也不曾当真看进去。好容易挨到午饭时分,老冯叔出于礼数,还须张罗着留那两个长盛爷差来伺候行秋的小厮用饭,便吩咐他侄儿陪沉秋公子一道先吃。阿颖好容易得了空,分外殷勤为行秋捧饭端菜。待要向他搭话时,自个儿也还记得不过几日以前尚与行秋闹的两相不理不睬,且大半是因他神色举止间冷淡了行秋之故,倒不曾见行秋认真与他置气。心里这么一想,也觉着自讨没趣,此时便有些讪讪的不好开口。

实在他那时也并非当真如何记恨了行秋,说到底不过还有些孩子气,陡然被行秋那样疾言厉色斥责一句,面子上过不去,自己也不知怎么的闹了些别扭罢了。此时对着行秋不知如何开口,无非还是面皮薄,也像孩童之间闹过了脾气,犹不肯先低头赔不是一般。行秋自然将阿颖这副情状都看在眼里,他也不忙说什么,只极细微的抿一抿嘴,眼里似有若无露出些没奈何的笑。二人遂一声不响的对坐着吃饭而已。末后老冯叔回来了,自然更加无话。

寂然饭毕,阿颖去收捡了碗筷。老冯叔每日午间总要回里屋小憩一阵的,但凡行秋哪一日清早来了,便移去窗边一张榻上的案几坐席,另取一个枕头来,也安顿他在那榻上午睡。阿颖是一贯不肯睡的,便随他在桌前静静的看书、写画,摆弄些他自个儿的小玩意,或是到外边院里去走动,这些都不管着他。这日自然照旧如此。谁知老冯叔才进里屋掩门歇下了不多时,这厢行秋在外间也才躺下,那两个随侍他的小厮忽而捧一个食盒躬身进来了。一见行秋躺着,正要与阿颖交代,行秋已坐起身来轻言细语的道:“冯叔在里间歇了,你们两个放轻着些,不要吵着他。——这是怎么的?”

那两人将食盒轻轻搁在桌上,其中一人便放轻着声儿答说:“方才老爷差人送了这个来,说是今儿午间在新月轩赴宴,席上见了一道点心,想着沉秋公子必定喜欢的,特地叫人快马加鞭送了回来给沉秋公子。”说着便躬身退开几步。行秋也不承想是这么一回事,听罢稍等了一阵方笑道:“怎么忽而费起这个心来。”便上前去揭开盒盖。只见那红木提盒中垫着好几层绒布,堆着好些剔透玲珑、方方正正的冰块儿,中间用一个青花瓷碗扣着一只白瓷小碟。再揭开碗来一看,原来是一碟杏仁豆腐,上边淋着些金黄的糖桂花,果然好生诱人模样。另有一把小巧银汤匙。

阿颖在一旁已看得呆了。但听行秋叹道:“今儿天算热了,这一路赶着送来,冰都没见融,真难为你们劳累。”便在身上摸了碎银子出来,叫那两个小厮自取两三成,将大半拿去给外边那个跑腿儿来、还等着回话的。两个小厮一见这银子便算除开大半,他二人又不曾给吩咐着做什么事,能拿的也着实不算少了,便喜得连连拜谢,接着银子出去了。这厢行秋方回头看阿颖一眼。见他眼睛都挪不开了,便笑说:“阿颖也喜欢这个么?不妨另去拿一副碟子汤匙来,在这碗里给冯叔也留上两块,余下的咱们分着吃了就是。”言辞间浑没将前几日的不快放在心上。

阿颖也不料竟是行秋先开口招呼他,心知此言一出,这便是不计前嫌了。到了这时,也惟有对行秋言听计从而已。二人遂又在桌前对坐,将那碟杏仁豆腐分食毕。阿颖原打算向行秋稍许探问一番他在长盛爷跟前如何得宠的传闻,如今亲眼见了这么个情形,又何须再问。遂只是专心吃他那份杏仁豆腐。他何曾尝过这等佳肴美馔,险些没忍住就要狼吞虎咽吃个干净。幸亏见了行秋慢悠悠一匙一匙吃得文雅,忙有样学样起来,这才不至于连味儿还没尝出来便全吞下了肚去。及至老冯叔午睡起来,阿颖自然向叔父奉上专留给他的份儿,讲明事情原委。老冯叔也只是向行秋道谢说:“没想到老朽也有幸沾上沉秋公子的光啊。”便仍旧不再多提他得宠之事。阿颖揣度行秋神色,竟对他叔父如此轻描淡写之状颇为受用似的。

如此一来,阿颖便是再不谙世事,也懂得了行秋原来不喜旁人大肆恭贺他如何得宠。只是不知叔父如何能一早便看出了,遂又不由得对叔父大为敬佩,一面在心中默记,往后与行秋相见,也要当没有这回事的一般。谁知次日午间,又是一样的情形,又是两个小厮奉上长盛爷差人送来的提盒,这回是一包新鲜杨梅,个个又大又红,饱满圆润,鲜艳欲滴。又带了长盛爷的话说:“德顺府上招待老爷吃这顶好的杨梅,才从郊外一处园子里新鲜的摘下来,赶着运进城的。说是这一回收来的格外好,不拿去市面上卖的,专往各家府上送礼,叫老爷们都尝个鲜儿。咱们家老爷又惦记着沉秋公子了,特地叫人送一盒回来。还嘱咐沉秋公子千万赶紧吃了,这东西娇贵,放着就放坏了。”

阿颖一双眼睛便又看得直了。行秋仍旧不过略吃一惊,便失笑说:“五爷的花样可愈发多了。一天两天的,就不怕我借这个由头去跟他要钱么?我的银子都不够赏你们的了。”虽则不过说笑,两个小厮听了忙道:“沉秋公子真客气了。一回两回还罢了,哪有天天就为着帮老爷给沉秋公子送个东西还要收赏钱的道理?老爷自然少不了他身边人的好处,咱们两个给拨来服侍沉秋公子,老爷也有赏的。沉秋公子就是再给,咱们也千万不敢要了。”

行秋听了便笑说:“也罢了。”却将提盒里垫的绸子抽出一幅来,往那盒杨梅里拣着好的包了十五六个,递与两个小厮道:“劳你们再帮我跑个腿儿,将这一包送给红豆姑娘去。”又往盒子里另捧了一捧四五个,向两个小厮笑道:“银子是赏不起的了,赏你们两个还有门外那一个也尝尝这杨梅可好?”

那二人大惊道:“沉秋公子当真抬举咱们了!老爷们之间送礼用的金贵东西,咱们这些人哪里配吃这个呢!”连忙伸出两手来接着,二人千恩万谢的退下了。行秋又招呼阿颖一同来吃这新鲜杨梅。阿颖又如昨日一般,分明稀罕的不得了,犹记得学着行秋斯斯文文的样儿,小口小口的吃了。行秋见状也只微微抿着嘴儿笑一笑。

第三日行秋直到老冯叔午睡起来了,他才上账房里来。自然便没了什么点心,什么鲜果。午后正在同阿颖一道专心看账本,不料那两个小厮又进来,毕恭毕敬向行秋奉上一只做工极精美的紫檀木匣。且带了长盛爷的话道:“老爷说,今儿送来的这个,沉秋公子必定喜欢的。老爷还叫咱们带话来,说前两日送些点心水果,原是专给沉秋公子一人的,谁知公子却拿着去分给这个赏给那个。倒不是不许,只是他原想叫沉秋公子安心受用,这下反倒累的公子处处费心。所以今儿特地送个没法分给人的物件儿来。且叫公子千万不许再给什么赏钱,老爷已给过了,并没亏待了那跑腿儿的。便是这些了。”

那两个小厮终究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因随侍了行秋这几日,渐渐的发觉他着实和气可亲,更不拿什么架子,是个极好性儿的,遂也在他跟前露出些少年人活泼声气来。眼下为长盛爷带话,便不是一板一眼的转述老爷如何如何说,间或有几句竟照学起长盛爷的声气来。话才学出口,自个儿倒先笑了,便说不下去。另一个接上话来,也不觉学了两句,又不大敢,赶忙转为板正恭敬语调,终于好端端的与行秋说完了。听的行秋也笑,打开匣子来一看,原来是一块镂雕花鸟纹的白玉佩,穿了玄青的绳扣与穗子,穗子顶上束着的地方走一圈金线。玉是温润美玉,花鸟之形无不毕肖,便是玉京顶好的工匠怕也要一月乃至数月之久方能做出这么精雕细刻的一块来。

阿颖在一旁又看呆了,自不消说。行秋却知道任这玉佩用料做工再好,在长盛爷也无非银钱、情面二事而已,他要将好东西送与人,随手拿了来便是。心中虽明了,嘴上仍笑道:“五爷当真费心。他可是说的不错,既是个物件儿,我倒没法分与人了。”说着便即刻取了那玉佩系在腰间。想了一想,又向两个小厮道:“只是五爷晚间便要回府,到时他自个儿带了回来给我,岂不省事些?不过迟上几个时辰的事。却何必叫人平白的跑上一趟。”

两个小厮这回当真笑起来,便应道:“老爷知道沉秋公子是体恤咱们下人的,连公子这话他都料到了!他叫咱们带他的话来,说待他今晚回府时,要沉秋公子佩着这玉去迎他才好。还说因为差人跑这一趟,当真给足那人赏钱了,叫沉秋公子千万放心。”

行秋听了这话,倒也怔了一怔。终于失笑说:“真连我这话也早料到了么?既如此,也替我带一句话去给五爷,就说不劳他叮嘱,我还没听见什么佩着这玉去迎他的话呢,自个儿早将它系上了。”

阿颖前几日既醒悟了些事,此时再听行秋答复长盛爷这话,便能解得其中一来一回的意味了。遂又在一旁闷声低头立着,心中不知痴想些什么。那厢行秋还在向两个小厮随口道:“若再有下回,叫五爷差来的人进来当面与我说也就是了。这许多话带来带去的,来时他与你们传一道,去前你们又跟他传一道,何必费这么些事呢。”两个小厮应道:“沉秋公子不知。那是专为老爷传话送东西跑腿儿的人,不算是正经贴身伺候的。像我们这样年轻的才是专门服侍人,老爷从不叫我们这些人跑腿儿。干那些差使的都是有些年纪、做得了外边的粗活儿的,多半已有家有室了,也不进老爷房里伺候。老爷的规矩,那些人原是见不得府上几位公子姑娘们金面的。”

如此说罢,待那两个小厮毕恭毕敬向行秋告退了,行秋回过头来一看,便见阿颖呆呆的立在一旁,若有所思,然又不发一语。行秋也不去问他。到了晚间便向老冯叔与阿颖告辞,自去迎长盛爷去了。次日不曾来,听说是为长盛爷携着出府游玩去了。隔了一日早晨再来时,腰间那玉佩却又打了一副金丝套儿镶着,太阳底下闪晃的阿颖眼都花了。

到了这日午间,老冯叔照旧在里间歇下了。行秋遂也在外间榻上坐了,预备脱鞋躺下歇息。便在此时,阿颖到底按捺不住,也不知如何作些婉辞,硬生生的张口便说了:“沉秋公子,我、我看老爷对你真是极好极好的。”自个儿也觉得未免冒撞,咬了一咬牙,方硬着头皮续道:“我也不过是心里好奇,不知沉秋公子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能叫老爷这般另眼相看呢?”

他若是还像此前那般一派天真情状,问出这话来,行秋或者还可当他是真好奇不过。奈何今日这般神情,便是不须细听他话音儿,就略瞧一眼那脸色,也看的出他较之前一回愈发动了心思,是当真另有所图了。行秋心中便暗暗叹息。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装不懂,淡淡道:“这有什么说的。”停了一停,便垂下眼帘去,假作一副面上含羞、实则有意向人显摆的声气,慢悠悠的半吞半吐道:“也就是五爷抬举我,算不得我自个儿的能耐。”再抬眼将阿颖轻轻的钉上一眼,问:“阿颖当真想知道么?”

阿颖看他那眼色,分明别有深意,便知他这回肯说了,心中一跳,也不及细想,忙忙的凑到他跟前来一迭声央求他说。行秋轻喝一声道:“小声些。五爷原不许说给旁人知道的。”便打开身上带的荷包,拈出一个小小白玉瓶儿来。两指捏起瓶颈来稍稍一晃荡,听得里边丸药碰的叮叮的响。眼看阿颖盯着他手里,眼睛都发直,却不揭开瓶塞给他看了,便故作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儿道:“是五爷给的好东西,有时叫我服上一粒。旁的几位公子有没有,我也不曾见着过。总归五爷还算看得起我,乐意叫我用着这个讨他喜欢就是了。”

阿颖听罢这话,呆呆的不答。行秋也不理论,低声追上一句道:“你如今知道了,千万莫要到处说去。若不是看你当真好奇不过,我也不会与你说这些。”说罢又回复平常声量随口道:“我也乏了,先歇下了。”便将外衣连同玉佩、荷包等物尽数解下,向卧榻里侧随手一推,半盖着毯子睡下了。

阿颖见他歇了,便也轻手轻脚的走开去,回桌前拿起他自个儿的闲书来看。说是看书,实在一双眼总止不住的往行秋那处飘。如此过了足有一个钟头,眼看行秋在榻上一动不动,想是睡熟了。他叔父睡在里间,掩着门只留一条缝儿,也没听有丝毫动静。

阿颖便轻轻的合上书,慢慢站起身来。两眼盯着行秋,却半晌立在原地不动弹。一手按在桌上微微的抖,直将桌面印出一个带水汽的手掌印儿来。心也跳的如捶鼓一般。又过了足有半盏茶时分,到底蹑手蹑脚的一步一步挪到卧榻跟前去。靠着行秋脚那头在榻前站定,眼睛往窗上、榻上、围栏上来回打量了个遍儿,看清那窗扇确是关严了,终于一手支在窗框上,慢慢探出身子去,另一手往行秋脱下的外衣底下去摸索那荷包。一边膝头在榻沿上硌的生疼,他只抿紧了嘴一声不出,连气息也几乎全屏住。到底摸着了,将荷包攥在手里慢慢撑起身来,重又站直身子,忙打开荷包取出那白玉瓶来。瓶塞一拔开,几粒殷红的豆大药丸滚在手心里,他也不觉吃了一吓。因总忍不住惦记着生怕行秋发觉,便稍稍背转些身子,不敢朝着行秋。又往手心里看了半晌,方拈起一粒来放在口里。倒并没尝着什么味儿,喉头一滚也就咽下去了。便将手心里余下的都倒回瓶中去。正在此时,行秋忽而在榻上一翻身。

阿颖既是做贼心虚,听见行秋稍有响动,便吓得手上猛然一抖。手心里的四五粒药丸跟着滚落了大半,也不知掉在地下滚到何处去了。阿颖又从来不曾做过这等偷摸之事,只因一时鬼迷心窍,心里实在既怕又愧,这一来当即吓得六神无主,扑在地下就要去捡回那些药丸。慌乱之中不慎碰着一个椅子脚,在地下拖出吱的一声。

阿颖跟着便僵住了。畏畏缩缩抬头一看,行秋这回果然当真醒了。先是在枕上转过头来,茫然不解看他一眼,一见了桌上那白玉瓶尚不及塞上瓶塞,怔了一怔,脸色即刻变了。一挺身坐起来,却不追究阿颖偷拿他东西,劈头便问:“你吃了这药没有?”

阿颖何曾见过行秋这般神色惊惶、如临大敌之状,愈发吓呆了,心中想也未想,已从实答道:“吃了。”说罢羞愧的无地自容,低下头去不敢看行秋。却见行秋急忙下榻来穿了鞋,着了外衣,一句也顾不上责问他,便去收捡那玉瓶荷包等物,一面甚急促道:“你随我去见五爷。”

阿颖又惊又怕,呆立在原地,不敢跟行秋走。到了这时,却记起来往他叔父房里望一两眼。又想求他叔父作主保他;又害怕他叔父责骂;更觉得实在愧对他叔父,无颜相见;且想他叔父素日勤恳辛劳,他这当侄儿的却一朝行差踏错,惹出这些丢人之事来,如何忍心吵他叔父起来为他四处求告、担惊受怕。一时间纷纷扰扰想了这许多,悔之不及,眼圈儿已红了。行秋见状,急得隔袖一把抓起他手腕来就要走,口中只道:“不是要告你罚你,赶紧跟我去见五爷就是了!这药不是闹着玩的!”

好说歹说,终于将阿颖一路拉到长盛府正屋里。长盛爷今日不曾出门去,原是将近午间才起,也不须午睡,此时正在廊上弯腰对着一个鸟笼,逗弄里边那只不知何人近日送了给他的金丝雀儿。行秋拉着阿颖上前去,匆匆唤了一声五爷,便向他讲明原委。阿颖只低头看着地下。长盛爷听罢,不紧不慢搁下手里正挑着食料的扦儿,将行秋与阿颖轮番细细打量一回。便心下了然,向行秋似笑非笑道:“秋儿却会替我招惹些桃花。才说了要做我跟前顶红的人,怎么又急着往我房里添人来?可休要说这不是你的干系。”

行秋倒不避讳,当着阿颖面上便笑说:“我几时说了不是我的干系?五爷只说心里喜不喜欢他罢?”

长盛爷又细细看了阿颖一眼,含笑向行秋假意斥道:“胡闹。喜欢归喜欢,岂有动手动到自家里人头上来的道理?叫我往后怎么去见老冯?”

行秋眉宇间一点淡淡笑意不改,仍旧甚从容道:“五爷既不要他,我便送他回去,叫他自去喝几大碗凉水,躺着歇一日也就是了。”说罢向长盛爷稍一行礼,拉着阿颖就要回转去。阿颖也只怔怔的任由他拉着走。背后却听长盛爷唤道:“秋儿回来!”

行秋闻言站定,极细微的抿嘴一笑,眼中却有叹息意。牵着阿颖转过身来时,那一点惋惜愧疚之色又早已了然无痕。便听长盛爷懒洋洋的笑叹说:“他看着也是个惹人怜的。药已吃下去了,何必叫他回去自己熬着,白受那些苦。老冯那边,到时我再看如何交代罢。”

他说着便向阿颖一伸手,示意阿颖随他去。此时药力未发,阿颖尚不觉得身上有何异样,便懵懵懂懂看一眼长盛爷,又转头看一眼行秋。行秋早已放开了他手腕,以眼神示意他去。长盛爷见状又笑道:“他倒还信得过你呢!也罢了,秋儿且先陪他弄些吃的玩的,打发些时候罢。就逗弄逗弄这雀儿也成。等到时候了,秋儿再送他进房里来。”说罢转头去了。

阿颖瞧瞧行秋,行秋却即刻转脸去瞧那雀儿。于是阿颖也不作声,也一门心思的瞧着那鸟儿。行秋再稍稍转脸看他一眼,见他一双眸子晶亮亮的,只是映着笼中那上蹿下跳的金丝雀而已。过了半晌,终于轻轻叹气说:“阿颖可知道是我害的你?”

阿颖听了却忙应说:“我早就想沉秋公子大约知道我的心思,如今看来果然不错。只是如何能说沉秋公子害了我呢?我确是不知公子究竟为何不愿我来侍奉老爷,也不好妄加揣测。方才老爷也亲口说了有些不妥。不过此事终究是我自个儿拿的主意,不论妥当与否,如何能推到沉秋公子头上?”

行秋闻言稍一皱眉,眼中却不止是无奈亦或惋惜,倒有几分沉思了。想了一想,终于点头道:“也罢,这是你自个儿说拿准了的。旁的待我晚些再与你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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