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珈】【养娃文学】陪你长大（11）
夜里过了十一点，她身上还是有点儿难受。躺平之后似乎五脏六腑都被铺开，撕裂一样生疼。但是她不敢出声，她不想再多麻烦乃老师了。
去医院是乃琳掏的钱，她肯定不会找母女俩去要；刚刚进门她特意腾出自己的卧室，又拿睡衣又做宵夜，伺候珈乐睡下才得了空写教案，珈乐实在不忍心打搅她。可是身上受罪，一时半刻又睡不着，她就在一片漆黑里死死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愤怒吗？这自然不必说，可她不是因为自己受了委屈，是恨她们对贝拉恶语相向。泪流干了，又不敢出声，她在被子下握紧了拳头。可是她狠不下心，也没有恶意。周遭什么也看不见，心里的感受就愈明朗；她愈发觉得委屈，喉咙直发酸。她想起早出晚归的贝拉、她想起腰上有伤还在厨房一直忙活的贝拉、她想起时时刻刻都愿意笑着面对自己的妈妈。
“凭什么…凭什么那么说我妈妈…”
口腔里的酸意还是把她的眼泪逼出来了。为什么自己只会哭？可是除了哭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乃琳独自租住的公寓不算大，有点儿动静整个房子都能听到。珈乐歇息的那间房房门被带住可没有关死，她听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应该是大门开了。心里委屈，不知怎的听力敏锐了不少，珈乐也不出声了，只静静地听。
“…乃老师，麻烦你了…”
“先进来吧，这么晚了还跑过来，你也真行。”
“我还是放心不下，哭哭到底怎么了？她哭成那样肯定不是小事。”
对于事件的复述被珈乐自己过滤了。记忆太过鲜明，画面又太过模糊，她不想回忆。乃琳说完之后半天房门外没有响动，异样的沉默把珈乐从涣散中拉回现实。等了好久，贝拉才开口，但声音有些机械。
“…哭哭，伤得重吗？”
“不能算轻，但也够不上严重，毕竟只是几个小女孩儿，也没想真把她怎么样。”
“……”
“有什么事儿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她学校解决，今天太晚了你先在我这儿…”
她听乃琳这句话还没说完，门口就踏出几声沉重的脚步，随后另一声脚步跟上去。
“王贝拉！你要干嘛！？”
“……”
“那都是孩子！你想干嘛！？”
“少管！我碰都不舍得碰我女儿半下，她们就这么…就这么！”
猛地一起身肋部突然就疼了，可她顾不得这些，连床头的外套都没披，赶快下床推开门。
“妈妈！”
房门推开之后她靠在乳白色的门框上，白色的睡裙和她脸上白色的绷带不合时宜地很搭。看贝拉盯着自己，她不由得遮住手臂上的乌青。
“妈妈…我没事…”
乃琳顺着珈乐的话，拽拽贝拉的袖子，
“你看，都把乐乐吵醒了，多不好，先进来吧。”
贝拉什么都说不出来，但乖乖地跟着乃琳进了屋子。几个人走回珈乐睡觉的卧房，乃琳顺手打开床头的夜灯。稍显温和的光源和漆黑的环境让珈乐脸上的绷带、身上的乌青不那么突兀；她盘起腿坐在床上，贝拉就坐她旁边儿，木木地看着珈乐。
乃琳心思细，留她们母女在屋里，
“好好跟乐乐说话，别跟她像跟我似的那么犯冲。我先去写教案，困了你们娘儿俩挤一挤。”
…
“妈妈…你怎么不说话呀…”
贝拉还是没出声。她扶着珈乐的腰，轻轻揉，叫她躺下。贝拉替她掖好被子，理理她额前的刘海。珈乐摇摇小脑袋，贝拉五根细长的手指微微发抖。
“哭哭，先睡吧。”
“那妈妈呢？”
贝拉摸摸珈乐脸蛋儿，医用绷带非常显眼、扎手，绕不开。她没多说什么，依然坐在床头。
“妈妈陪你。”
珈乐没有坚持，安心地睡在贝拉的大腿和手掌中间。她突然累了、乏了，只要贝拉在身边，旁的都无所谓了。
“好…”
这是她的避风港。
…
“您好！这里！是珈乐的妈妈吗？”
贝拉没见过珈乐初中的班主任，这一打眼才发现是个没比自己小几岁的姑娘。她若有所思一样看看身边的乃琳，后者耸耸肩。老师年轻，也不像乃琳一样藏得住心思，从向晚那里知道了事情原委之后又急又怕，觉得对不起学生家长。
她替贝拉乃琳在门卫处签了字，怯生生地指指乃琳，
“这位是…”
“您好，我是珈乐的姑姑，孩子她爸不在，让我跟着来的。”
小老师听了点点头，还气呼呼地握了握拳头，
“我就说嘛，珈乐那么好个孩子，这些闲话实在传得过火了。”
她们没再多说，两个人跟着班主任进去。贝拉扯扯乃琳袖口，向她递一个眼色，想问她为什么说是珈乐的姑姑；乃琳发觉了，微微一笑，故意让走廊里的人听见，
“嫂子，咱有话找她们领导说。”
…
出了校门天就开始黑了。贝拉下午没课，上午请了半天假，乃琳索性请了一天。她坐在副驾驶，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乃琳，为什么不让我直接跟那几个小孩儿说话？我缓过劲儿来了，又不会吃了她们。”
她把车发着，让空调暖暖。
“这可说不好。万一你一看见她们，想起乐乐那副可怜样子，把她们教训一顿，我们就被动了。”
“那…那也是她们活该。”
“好了，已经记过了，她们又和乐乐不同班，得饶人处且饶人，关键得乐乐没事儿不是吗？”
“可我就是气不过！她们把哭哭打成那样，记过就完事儿了？”
贝拉说着说着就掉了几滴眼泪。她昨天当着珈乐，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
“我怕…我怕哭哭难过…她没遇见我之前，你是没看到…身上没一处好地方。凭什么…凭什么让她受这种委屈…”
这个问题乃琳回答不了。车热好了，后座上放着刚买来的晚饭，两个人带着一起回家。
…
“世界是彩色的。有让人难过的颜色，有让人开心的颜色…”
她知道贝拉替她请了假，但是她是闲不住的。一觉睡到中午，热过桌上的饭菜对付了一顿，她一下午就这么坐在书桌前。纸笔乃琳说她可以随便用，于是她想写点儿东西。她的记忆里的情绪格外强烈，睡了一觉之后尤其如此；一封给贝拉的信，这样就好。
黄昏时她停了笔，涂涂改改，总算得了一稿。她听见钥匙松动门锁的声音，把信藏在口袋里。这封信不该此时拿出来，三个人两三天都没有认真吃过饭了。
饭后她和贝拉回家去，虽然乃琳坚持要送，可论倔她还真扭不过这对母女。她们让乃琳早些休息，乃琳给她们叫了车，送她们回小区。小区门口此时人流正盛，司机不好进去，她们索性走一段儿路。
“哭哭行不行？不行就在这里等妈妈，妈妈去取电动车来接你。”
她牵起贝拉的手，迈着碎步回家。校服外套本来沾了尘，乃琳洗过之后一点儿痕迹看不出了，只是白色在此时的珈乐身上，还是有些刺眼。
“妈妈…你去见她们了？”
“算是吧。那几个孩子都记过了，她们家长也道歉了，以后肯定不会了。”
乃琳在向贝拉复述的时候没有告诉她那几个孩子说了什么，也没有告诉她珈乐为什么首先动手；孩子的家长不清楚细节，只知道自己的孩子把别人孩子打了，旁的不懂。珈乐很开心，怎么都好，她就是不希望贝拉听到那些话。
“妈妈，下午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你看。你一会儿拆开读一下。”
她自己把信纸拿出来，在贝拉眼前晃了晃。信不长，从被光透过的那部分看得出，只勉强占了半张信纸。路灯一昏，她眼里的珈乐像是个精灵，却逐渐长大，靠她的心越来越近。
“我想哭哭读给我听。”
照这么走，回家还有一段路。她同意了。一手牵着贝拉，一手拿着那张信纸。
“妈妈：世界是彩色的，有让人难过的颜色，有让人开心的颜色。我想说，我的世界也是彩色的；开心的颜色比难过的颜色更加鲜亮、美丽。构成我世界的，有很多：有乃老师，她是美丽的香槟色；有邻居家的奶奶，她是慈祥的橙色；有学校里的好朋友，她们是热情的红色。也有我的妈妈，她是我的世界里，最重要最重要的底色…”
她们坐在长椅上，她让她靠着自己，怕她伤了累了，把她抱在怀里；可是她会坚强地抬头，表明她也有反过来保护她的雄心。
“她是最好的妈妈，我的妈妈。”
信纸被夹在她们紧握的手掌中间，任风吹也吹不走。珈乐比原先要高挑，如今贝拉抱她在怀，会被发丝遮住鼻子。
“哭哭…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妈妈，不许瞒着我。”
“嗯，知道了。”
风吹得人舒服，也暖和。她很高兴，她要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她很幸福，她要保护自己的妈妈。夜色里，星星眨眨眼睛，明天是崭新的一天。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