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陈往事.荒原（3）

  “我说，”陈开口问道，“你要不也整一辆摩托车？”

  两人站在地铁站上，周围是熙熙攘攘模糊的人群。星熊拒绝道：“算了吧，就我那点钱。”

  “有听说过夫妻共有财产吗？”陈开玩笑问。

  “拉到吧。”星熊糊弄道。但只有陈自己才知道自己刚才开那个危险的玩笑要在心里犹豫多久。在北境的时候，陈发现自己很羡慕星熊。如此勇敢，如此坚定，似乎从来不会感到迷茫，从来不会怀疑自己行正义之事的动机。那一刻，陈似乎是从飘有大量浮冰的深色海底看到了极昼的光辉。

  “还是谈谈案子吧，”星熊环顾四周，“你怎么看？”

  “没人会无缘无故自杀，我想如果有必要的话，咱还得去那女孩儿家里一趟。”陈说，“这封威胁信里写到了那化学老师对那女孩所犯下的罪，但没有明确指出是什么。等会儿看他怎么解释。”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你也听到学校里其他老师的说法了。我的严格并不针对个人。”陈看着他，直觉告诉她事情并不简单。威胁信里有写过要是他敢报警，他只会死得更快。一整天过去了，有警员守在这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但陈没有丝毫放松警惕。万一他真的犯下了死有余辜的罪行该怎么办？陈自己心里完全明白法律注定只是一种相当不完善的东西。一个老师能够对女学生所造成如此大的伤害，很大一种可能是。。。陈摇摇头，不能凭自己的主观臆断干扰办案。但陈后来回想自己办过的案子，发现自己的直觉确实很管用。

   次日清晨，陈再次去到学校，那个菲林族的小孩把她悄悄地带到教学楼的顶楼。有几个人躲在那里抽烟，望着湛蓝的天空默然无语。那男孩点上烟，交给了陈一张皱巴巴的纸，然后背对着那几个抽烟的学生开始低声哭泣。他挤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压抑自己的哭声。陈看了他一眼，缓缓展开手中的纸。

  那是一封遗书。一个脆弱敏感的女孩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文字。陈从中看出了令人战栗的绝望。鲜血随着陈的目光渐渐浸染了整张纸。那女孩儿破碎的头颅流出的脑浆顺着脸颊往下滑，留到了她开口说话的口中。

  “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我本来完全有机会将其通过文字发泄出来。但我做不到。周围人的庸俗让我无法忍受。具体来说是哪一种恐惧呢？我母亲常教育我，人多的地方不要去。我觉得很有道理。就像去看电影。去看那种门槛很低的电影。里面坐的人也都污秽不堪。有些游戏本来是属于少数人的欢乐，但随着越来越适应市场化，玩家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那么人最多的地方是哪里呢？当然是社会了吧。大人们常说‘进入社会。。。’怎么怎么样。好像社会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吃人不吐骨头。我心仪的那位教师竟也被污浊浸染。没错，我喜欢上了我的语文老师。在我眼里，我曾以为他和我是一类人。我无时无刻不在为找到归属感而欣喜。但他拒绝了我，还刻意要与我保持距离。所以我选择去有意的勾引其他老师。对，没错，是勾引！我只是想要让他看见被他嫌弃的我，是如此的受其他人的喜欢。我写下这样的文字，连自己都想要呕吐，把体内的污秽一排而空。我有什么理由嫌弃周围的人，我自己竟然就如此下贱。我能够接受那个化学老师对我所做的事，我还在装什么清高。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的个人形象竟是如此模糊，流动。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混沌了。我再也不要去费力探求那样的真理。我大概会被火化吧。骨灰化作尘土。我们俩那次牵手回学校，是我最幸福的时光。那时你教了我一句诗歌，现在我用生命将其送还给你。”

  “我要给你看恐惧在一把尘土里。”陈低声念出诗句，然后垂下手臂。上课的钟声响起，那些孩子们都急匆匆地下了楼。陈在天台上站了很久，轻轻叹息一声。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