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颅》-第三部分-第十七章
译者:CodeATA
统稿:斯派尔

第十七章
漩涡
我们自己的怪物
守望
水星-欢欣杀伤区,摇篮盆地
<开火!>
白热的光束钻入阴影般的引擎,火花四溅。特拉考隆感觉自己的皮肤鼓起水泡。
<反应堆到达过载阈值!>
他能感觉到。他的心脏跳得飞快,汗流浃背,通感的狂热让他呼吸困难,思绪与情感狂乱地回旋,模糊不清。
<开火!>他的心中再次动念。狂怒女王的火山炮将一道白热的射线刺入敌方引擎的阴影中。
<攻击无效!>
他感觉到迪维希娅涌上心头的沮丧,感觉到卡索镇定地将反应堆输出导向驱动系统。他正在失去化身的平衡。疲劳,极度的疲劳,以及引擎与军团想要回身步入火海,步入敌人枪林弹雨的意愿。他还能感觉到麾下引擎与分队的火焰存在,全都力不从心,全都在反应堆能承受的临界边缘运转,弹药耗尽,伤痕累累,满目疮痍,怒火中烧。他也有同样的感受。敌人已经突破他们的战线,所以现在他们必须打一场截然不同的战斗。
水道在他们从卡拉利亚之墓穿过的盆地中纵横交错。神怒之日和它的廷臣身处六公里之外,正在稳步推进,不疾不徐,同时开火。骑士和坦克,还有昆虫形的战争机器在它们脚下蜂拥而来。
<特拉考隆。>声音信号切入他的感知。连接失真扭曲,在数据损坏和系统错误中噼啪作响,但总机长塞顿的声音仿佛吹入垂死熔炉的纯净空气一般。<我们准备好了。净空区域。>
一瞬停顿,他与总机长之间的数据流中断了一刹那。他想起那个老人,端坐在无上专横头部的宝座上,久经沙场,岁月磨砺。特拉考隆想对即来之事发声反对,但他知道这是白费力气,更糟的是,这是错误的。敌人已经突破战线,正在穿越杀伤区。城墙火力已经变得稀薄。敌人的引擎和部队正在横跨一百公里的战线上推进。缺口无法用束手待毙的引擎封堵,必须依靠其它力量。
<遵命,机长。>特拉考隆回应道,随即心念一动切换到战斗群范围的传输,<所有引擎,经由吉麦尔【1】-叁洞-肆-伍前往拉姆达-幺-两,最大步幅。确认并行动。>
<我已与第九和第十分队建立部分瞄准数据整合。>
<迪维希娅,确认并整合我们的瞄准系统。>
<遵命,机长。>一瞬踌躇,一股战栗划过白炽之炎,对现状的理解形成一个冰冷而空洞的结。他能感觉到最年轻的副机长的思绪边缘如同自己的倒影。他们竟然沦落至此,难以想象的行动一个接一个地发生了。
<距离开火还有二十一秒。>卡索发送道。
<太阳神和熔炉之子尚未离开弹着区域。>
随后他看见了两架引擎。阿尔瑟萨的太阳神与一架掠夺者并驾齐驱,掠夺者左腿扭曲,装甲板受损变形。它在一瘸一拐,虚空盾断断续续。阿尔瑟萨放慢脚步,用自身引擎的护盾掩护它,同时向涉水而过的死颅军团引擎开火还击。太阳神的火山炮在他眼前发射,光束划过河道上方,将水面蒸腾为气云。光芒从敌方引擎身上喷溅,一道道流光溢彩在空中划出弧线,然而特拉考隆没有看到丝毫敌方减缓推进的迹象。
<距离开火还有十三秒。>
特拉考隆向白炽之炎高声喊叫。
<阿尔瑟萨,快走。齿轮的转动在上,快点!>
在意识深处,他能感觉到无上专横及其分队的存在。好战者和随伺的四架战将已经站定,正在同步武器系统。他们的威胁与狂怒在特拉考隆的后脑激起愈发强烈的钝痛。
<前进。>他心中一念,<靠近他们,融合护盾。>
狂怒女王迈下斜坡,走向两架泰坦,他感觉到迪维希娅的咒骂。
<你在干什么?>阿尔瑟萨发送道。
<我能做的。>他回答道。
<已开火。>
<现在融合!>他感觉到虚空盾一分为二,随即滑入太阳神与掠夺者周围的护盾。
第一枚导弹落地。它从三十公里之外发射,命中死颅军团泰坦面前的空地,在河床中爆炸,火焰与蒸汽汹涌飘扬。接着另一枚落地,又是一枚,三架战将泰坦的载荷让整个世界陷入火海。
第二轮弹药爆炸前的瞬间,特拉考隆瞥见神怒之日和它的廷臣消失在爆燃的烈焰之墙后。太阳神和狂怒女王的融合虚空盾在一阵能量溃散的轰鸣悸动中撕碎。
<快走!>
狂怒女王跨上斜坡,走向城墙,尘土与火焰在周身飞舞。另外两架泰坦一同前行。城墙方向一公里的前方,他麾下剩余的兵力正在交替撤退,其中一半回首护送另外半数迈向城墙。他能看见三个分队和半打骑枪队的闪光在南方移动,以填充他们撤退后留下的战线。无上专横的巨硕存在矗立在西方,致命的心意如同汹涌的烈焰。特拉考隆感受到炽热从反应堆流向驱动,感受到武器燃烧的饥渴,感受到狂怒女王因为他们没有转身直面火焰与置身其中的敌人而迸发的怒意。
<十秒后发射最终波次。>迪维希娅勉强将情绪压抑在表面下。他们距离弹着区域边缘的斜坡顶端还有十四步。
在他们身后,一个焦黑的身形冲破火焰与硝烟组成的高墙。亚空间生物重塑了它的皮肤,将它的眼孔肿胀成为复眼般的水泡,苍白的液体从悬垂在下颚下方的喙部淌出,右臂上的武器萦绕着妖异的光芒,炮管上锈蚀剥落。它深吸一口气,准备开火,空气褪去了颜色。
还有四步到达弹着区域边缘。
无上专横的冰冷心意化为一颗耀眼的蓝色超新星。
死颅军团引擎开火。一道尖啸的光束击中太阳神与狂怒女王身旁蹒跚跛行的掠夺者。它向前迈出另一步,光束的华彩在它身上蔓延。又一步。铁锈从它身上脱落,接着是化为齑粉的大片装甲。它的脊背开始弯曲,关节和活塞在眨眼间腐蚀殆尽,它被自身的重量压倒。特拉考隆感觉自己的思维冻结了。掠夺者临终的哭喊流过他的意识,一声嘶鸣,一道动力枯竭、金属溃散的绝望哀嚎。它的躯干四分五裂。一瞬间,它的反应堆核心肉眼可见,内中的火焰委顿熄灭,比遏制力的失效速度更快。它倒下,粉身碎骨,魂消魄散。死颅军团泰坦踏出另一步,亲族的幢幢黑影尾随在它身后。
<最终发射。>迪维希娅发送道。
三十公里后的城墙方向,无上专横和它的分队开火了。
第一分队,诸分队之首,它的使命并非步入炼狱的心脏,那是第二和第五分队的使命。无上专横是一架好战者,这种帝皇级泰坦拥有足以终结文明的武备:死亡直击导弹、复仇巨炮以及多种火箭和导弹发射巢。行走在它身侧的四架战将各自配备有一只铁拳,这既是一个象征,也是捍卫军团第一泰坦的手段。在它们的背上和另一只手臂上则配备了足以媲美无上专横的武器:末日发射器和地震炮。当它们开口时,大军灰飞烟灭。然而,对这场战斗,它们带来的不仅仅是烈火。
对于诞生自火星的泰坦军团而言,漩涡导弹既是神圣的,也是亵渎的。它是技术的奇迹,是远古科技奥秘的失落谜团,它又是一柄苦涩的刀刃,一旦在战争中出鞘,就只能带来悲伤与失落。在过去的战争中,使用此等武器曾是心意已决的标志,表明冲突已经超过了能够靠外交甚至胜利后的和平治愈的临界点。使用此等武器展现的意图并非破坏,而是湮灭,而一旦失败,也只能期待对等的命运。在烈焰军团中,它们被称作“苦涩的赠礼”。只有同为铁权三剑的其他军团保有同等数量的武备,而即便是他们也会谨慎使用。
七枚漩涡导弹从无上专横与它的分队一次性同步射出。导弹凌空飞翔,加速突破音障,留下雷鸣般的尾迹。
在白炽之炎中,发射的数据回响让特拉考隆感觉一道寒颤划过皮肤。他们面前的死颅军团泰坦挺起身,仿佛一只预感到飞箭袭来的怪物。
第一枚导弹在死颅军团泰坦身后四十米处命中、爆炸。它没有精确命中。即便有特拉考隆的瞄准数据,导弹的机魂在发射时仍处于半盲状态。无关紧要。弹头的装置在现实的帷幕上撕开一个洞。
超越黑暗的黑暗。
存在本身开始尖叫。
物质消失在不断扩大的虚妄光球中。光线消散在漩涡里,凝为霓虹般的污迹。
在特拉考隆看来,白炽之炎中的漩涡如同一片数据损坏的白色空间。
死颅军团引擎被漩涡捕获,开始扭曲变形。泰坦中的亚空间实体放声咆哮,它的精华被扯出窃据的金属躯壳。昆虫的翅膀、触须和数不尽的眼睛短暂浮现,随即消失在黑暗中。物理规则陷入狂乱的矛盾,扭曲了机器。装甲和机械压缩、液化,在不同物态之间扭曲变换。躯干的外壳爆裂,炽蓝的等离子喷薄而出,旋即停止,在悖论中凝滞,接着开始翻滚生成耀眼的碎片,仿佛太阳之火的叶片在飓风中翩飞。接着它消失无踪,漩涡膨胀,在空中旋转,漆黑的闪电在其中划出弧线。接下来的三枚漩涡导弹命中弹着区域的更深处。接着一枚又一枚,每一枚都将现实撕出缺口,迸发出特拉考隆能在泰坦的金属血肉内感觉到的声音。命令失效,白炽之炎颤动不已。
<行走!>他心念一动,心识的力量从它濒临熄灭的心脏中汲取火焰。狂怒女王迈出一步,又一步,然后开始大步离开盆地。他能看见城墙,能看见各分队正在机动以迎接从悖逆存在的翻腾风暴中走出的任何东西。其他战斗的火焰在视野和意识中闪烁,那些破坏在漩涡轰炸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漩涡在盆地中移动。两个漩涡互相碰撞,滑到一起,膨胀开来,如同对太阳的黑色嘲弄一般升入空中。初次轰炸的火焰与尘埃向它盘旋飞升,在消失于它的心脏之前为漩涡披上回旋燃烧的斗篷。骑士、坦克和蛛形战争机器的形状飞入伤口。特拉考隆看见一架战将泰坦的轮廓升腾,滚入虚空,它的形状在湮灭的边缘短暂悬停,随即四分五裂。他无法移开视线。他感觉到机组的目光和泰坦的机魂都被牢牢钉住,被吸引观看这场由暴行定义的战争中犯下的暴行。
<专注,行走。>
他迈出另一步,用意志转动泰坦和迪维希娅与卡索的注意力。
然后他看见阴影从漩涡间走入视野。神怒之日拖着残骸与浓烟大步前行。
废代码从它的口中怒吼而出。特拉考隆感觉到它在冲击他的传感器,涌入他的思绪,如同语无伦次的狂笑。漩涡在它周围移动,近在咫尺,却没有把它拉入它们的怀抱。它吹响战争号角,轰鸣钻进亚空间,迸发出超越声音范畴的响动。白炽之炎中,分布在杀伤区二百公里范围内的烈焰军团机长与机组全都听到了。地面上,机长和坦克指挥官感觉到它在他们的通讯设备中响彻。亚空间里,绝望与失落的恶魔循声而来。
漩涡开始闪烁不定,边缘参差不齐地翻涌,物质向亚空间的流动停滞,而亚空间开始通过裂隙呼吸。无定型的形状凭空浮现,凝成虚假的物质,怪物用炮管般粗壮的断肢在地上拖行,成群肥硕的昆虫用不对称的翅膀在半空盘旋,蛆虫在空气中蜿蜒渗出,仿佛置身水中,蹒跚的身影扭动触手。随着怪物从亚空间流入现实,漩涡随之收缩。神怒之日存活的四名廷臣现在也来到它的身侧。在它们的脚下和周围,空气与大地蠕动翻腾。弹药已然在它们中间爆炸,将大片的虚假血肉炸成粘液。神怒之日发出又一次轰然嚎叫,向皇宫踏出了又一步。
水星之墙,碎片堡垒
纳苏巴将军和她的指挥团队走出掩体,来到观察平台,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神盾参差不齐的边缘在他们头顶闪烁。闪电沿着护盾蜿蜒划开,暴雨在力场边缘表面倾盆而下,形成一道灰色的幕帘。一阵强风扑面而来,即便在这种高度依然带着暖意,夹杂着刺鼻的能量释放气味。观察平台上鲜血四溅,稀薄的血池在暴雨之下轻盈跳动。指挥部的士兵散开,科技神甫搭建起通讯和数据信号节点,这些装置在平台上升起,仿佛光秃秃的钢铁树木。平台上遍布破碎扭曲的尸体,身穿不同的制服,四肢摊开,空洞的眼睛注视着天空。一名身穿蓝绿色制服,浑身浸满鲜血的士兵站起身,露出身下的一具捣烂的尸体,冲向纳苏巴。她脚步不停,拔出蛇铳瞄准开火。那名士兵应声化为灰烬。
“时间?”她大喊道。
“三分二十一秒。”苏尔科娃回答道。
“确保平台,准备着陆。”
“我们和不屈之墙建立了联系。”天线塔旁的一名通讯军官喊道,“信号断断续续。”
“比没有好。”纳苏巴说道,“开始创建本区域的态势图,精确到每个区块,每个单位。不行就用墨水和羊皮纸。”
“我方单位已经控制了南至四十五区,北至不屈之墙的城墙顶部。”库拉尔说道。他在一瘸一拐,靠在一名通讯兵的身上。鲜血正从他右腿的绷带下渗出。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平台的左右两侧升起两门涡轮激光炮的混凝岩基座,炮管指向墙外的空地,却陷入沉默。由此向外,其他炮位沿着城墙顶部边缘如牙齿般升起,包含十几种不同配置和用途的等离子宏炮与激光武器。它们能从顶层、堡垒边缘和城墙上将火力投向一百二十公里外的地平线,还能在发射的同时避免震裂城墙。重型动能武器配置在城墙低处,通过减震和精确的射击模式避免形成致命的共振。城墙顶部的武器则没有后坐力,只要堡垒反应堆的能量和等离子供应源源不断,它们就能持续开火。
然而现在的问题既不是动力,也不是大规模轰炸带来的震动。问题在于炮组成员已经失能,而直接指挥链也已经中断。炮组逃离岗位,水星之墙上的火炮由此陷入沉默。只有一小部分只依靠机仆和科技神甫操纵的还在继续开火。士兵四散逃跑,一些人则是单纯坐在射击台阶后,或是走廊和武装室里哭泣。纳苏巴花了好几个小时才在堡垒里召集起一批姑且算是稳定的力量,派他们沿着城墙接管武器和控制设备。一些人徒步,另一些人在城墙顶部乘车。接管……听上去仿佛她在入侵自己的指挥区域,而这正是她在做的事。一部分掌控城墙的人不是陷入恐慌,而是开始试图杀死任何接近他们的东西。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纳苏巴失去了好几名参谋才学到这个教训。
“顶部炮位还有多久才能运转?”
“我……堡垒火炮需要四十分钟,其他的……”
“库拉尔……”她说着,走近了一步。
“我没事,将军……我会让城墙火炮尽快。”
她点点头,挺直身子。
“时间?”她再次喊道。
“一分二十秒。”苏尔科娃高声回答道。
“有通讯连接或者视频信号吗?”
“没有。”
“就位情况?”她喊道。
“指挥有效性预计百分之四十五。”
指挥……纳苏巴曾见过指挥四分五裂,曾见过战区分割成混乱的各自为战。但她从未见过像水星之墙这样迅速而彻底的情况。通讯故障、自杀、擅离职守、疯狂。已经无法用指挥这个词来形容当前的情况了。她无法联系城墙上一半的单位,而那些能联系上的也远远谈不上可用。暴力和混乱正在城墙上扩散。秩序良好的区域确实存在,但中央指令和控制最多称得上部分有效,而此时在杀伤区中,纳苏巴平生所见的最大规模战斗正在如火如荼,火焰照亮大地,浓烟笼罩四野。在烈焰军团全军出击后,她和总机长塞顿曾联系过一次。通讯连接只持续了一刻就中断了,但足以让她用实地评估状况确认目视所见:恶劣,极度恶劣。城墙火炮无法全力开火,军团正在没有掩护的情况下奋战。更糟糕的是,缺少近轨道火力导致敌军舰船能够靠近到足以开始战术地面轰炸。纳苏巴曾亲眼看见一道道能量柱从距离城墙仅八十公里的天际降下。
八十公里……敌军正在整个杀伤区的宽度上推进,而且已经在沃斯湖至卡拉利亚之墓一线突破了烈焰军团,进入水道纵横交错的摇篮区域。正面突破两个完整的战斗群。启迪之光在上,纳苏巴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死颅军团就是做到了。不需要交战数据就能知道,眼前的战火仿佛从翻倒的大锅中溢流而出,如同活体风暴一般向城墙蔓延。
火焰风暴的边缘,某种黑暗在远处一闪而过。纳苏巴感觉自己抽搐了一下,在牙齿上尝到了金属的味道。然后一个接一个,火焰中升起黑色的爆炸。
“太阳之泪啊……”苏尔科娃倒吸一口气,起身走到纳苏巴身边,“那是漩涡爆炸,敌人——”
“是我们。烈焰军团正在倾尽一切。”
纳苏巴眨了眨眼,移开了视线。爆炸在她的视野中久久不散,留下针孔大小的黑点。
“来了。”有人大声喊叫,随即一阵音爆响彻城墙顶部。三架帝国之拳金黄色涂装的风暴鸟炮艇越过墙顶飞来,高度低得让纳苏巴感觉压力波几乎要把她推倒在地上。黑金相间的闪电鸦【2】攻击机在上空调头,紧贴神盾边缘。炮艇剧烈倾斜,已然打开突击坡道。为首的炮艇猛然悬停,降落到平台上,推进器的喷气在血淋淋的雨水池中吹起大片涟漪。它的两架亲眷尾随降落。身穿琥珀黄色盔甲的战士不等它们着地就从敞开的舱门中跳下,在堡垒顶部分散开来。罗格·多恩同样没有等待炮艇的坡道触及混凝岩,而是直接从开口跳下,在它再次爬升时就已起身站定。引擎的轰鸣充盈在纳苏巴的耳中,她跪下行礼,禁卫官向她大步走来。
她对他的了解不逊于任何人,四十年的征战与征服可以佐证,而他前进时眼中的冷酷让她遍体生寒。
“起来。”他在三步之外说道。她站起身。
“大人。”她说道。
“抱歉,禁卫官大人。”苏尔科娃喊道。纳苏巴望向她的副官。“将军,我们收到一份通讯报告,有泰坦引擎正使用紧急指挥超驰进入城墙底部的出击大厅。”
“哪一支军团?”纳苏巴问道。
“未知,但通讯和数据连接非常清晰。他们报告称……他们说那些泰坦在人们的头脑中尖叫。”
纳苏巴回头望向禁卫官。
“大人,您究竟带来了什么?”
“我能动用的所有武器。”罗格·多恩说道。
水星之墙,78号出击洞穴
“机长……”阿布哈尼·卢斯·莫哈娜从连接凶兽机舱的舱门钻出来时,一名技术神甫开口说道。一股热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机油、金属和烧焦塑料的味道。洞穴里热火朝天。技术神甫在用二进制互相呼叫,机仆在拖拽等离子燃料和弹药料斗,技术侍僧在维修骑士和泰坦,焊接机和热切割机撒下大片火花。她们刚刚抵达,第一道外侧大门正在关闭,但这里已是一片忙乱景象。狩猎部队需要再次进入杀伤区,而且要快。阿布哈尼已经看见烈焰军团在防线上交战的火焰风暴在愈演愈烈。他们在奋勇作战……齿轮的真理在上,他们奋战不休,但敌军仍然在推进,逐渐逼近城墙,不屈不挠,似乎在倒下时越挫越勇。她和她的姐妹必须再次狩猎,每一架引擎、每一台机器都要参战。
“鸟卜仪读数无法锁定,通讯连接无法接通。”她打断技术神甫的话头,“清除错误。”
“严重的信号和扫描错误遍布所有引擎和系统,机长。”神甫用调制的腔调抱怨道。阿布哈尼已经跳下机组脚手架,正在查看其他娇阳军团泰坦和维罗尼骑士周围忙碌的状况。“数据损坏和机魂疾病……”
“至少想办法让我们能看到要射击什么东西。”她头也不回地说道。洞穴中有些不对劲,机器的出勤已经到达疯狂和混乱的边缘。在她观望时,一名重型机仆拖着一大摞活塞环走上一条堆满巨型爆弹弹壳的装载机坡道。箱子和机器零件在洞穴地板上满地乱滚。喊声此起彼伏。她眨了眨眼,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疲惫。一道响亮的叫喊声和大口径手枪射击的声音响起,她转过头。
一名身穿维罗尼家族贵胄制服的男人踩在一名下等机仆的残躯上,拔出手枪。机仆还在挣扎起身,黄铜手中还抓着骑士贵胄的头盔。鲜血和机油正从它的身体和机械中喷涌而出。男人半转过身,她认出那是卡拉多克。在他身后,两名维罗尼侍从骑士的驾驶员正从驾驶舱里爬出来。她开始大步走向他们。卡拉多克朝垂死的机仆啐了一口,又开了一枪。子弹掀开机仆头颅的顶部。卡拉多克捡起自己的头盔,收起枪,正向侍从骑士的驾驶员转身,此时阿布哈尼飞起一脚重重踢在他的身侧。他的驾驶服颇为厚重,覆盖层层叠叠的防弹垫和锁子甲,但她用披着装甲的小腿踹进他的躯干,踢得他对折起来翻滚出去。他迅速起身,面红耳赤地举起拳头。
阿布哈尼一动不动。
“再敢这样我就当场毙了你。然后我会把你的尸体包在你坐骑的旗帜里,作为耻辱的标志送回你的家族。”他的脸涨得通红,咧嘴露出牙齿,“继续啊。”她露出猎人的微笑,对他说道。他深吸一口气,眼中迸发出愤怒的火花。
“尊贵的机长,”他努力压下话语中颤抖的怒火,“您没有——”
“战斗中,你没能跟上团队。你和我们共同驰骋以协助我们的狩猎,但是当猎物反扑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可以认为是无能引导你躲避危险,但我不觉得你没学过怎么打仗。我认为你是个懦夫。”卡拉多克闭上嘴,双目含泪,眼中闪烁着纯粹的恨意。阿布哈尼收敛笑容。“再失败一次,我就亲手毙了你。”
”你不能——“
“我做过和要做的事,你连边都摸不着。”阿布哈尼望向阿卡斯蒂娅,她一直待在后面看着。侍从骑士驾驶员的眼里是不是闪过了一丝惬意?“阿卡斯蒂娅,你为你的家族赢得了伟大的荣耀,为我的军团提供了崇高的服务。娇阳军团向你表示敬意与感谢。”
此刻,卡拉多克的脸上一片惨白,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爆发。
“准备好你的机器。”她冷冷地说道,“我们再次参战。”
卡拉多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马上停住了。他的双眼紧盯阿布哈尼身后的某种东西,洞穴内部大门方向的某种东西。他眨了眨眼,打了个寒颤,刹那间愤怒从他的脸上消退。他的嘴唇不住颤抖,眼睛快速翕张。
阿布哈尼转过身。
她的皮肤骤然变得湿冷。
出击大厅远端的大门正在打开。黑色的身影正在走进。亮黑色面甲遮住了他们的脸庞。每个人都身穿石墨黑色与深绿色的衣服,没有佩戴军衔和单位标识,手中的长棍不断敲击地面,标记他们踏出的每一步。沿途的机械神甫和军团成员四散避开,他们身后的大门正在缓缓张开。
“什么?”阿卡斯蒂娅的声音低沉,变为耳语。卡拉多克已经在后退,皮肤黯淡,双眼圆睁,浑身剧震。
然后阿布哈尼就看到了。一架战将级泰坦踏入洞穴。黯淡的黑灰色身躯边缘饰以古旧的铜色,面部空白。巨大的身躯缓慢行走,移动时不断晃动蠕虫般细小的光线。冰霜在墙壁和地板上蔓延。胆汁涌上她的喉咙。她感觉自己想要尖叫,但她咬牙忍住了。她试图保持目光,但它却在她的视线中变得朦胧,仿佛她的意识在试图拒绝处理它看到的东西。她想跑开,想把自己锁在凶兽的驾驶座上,把火力尽情倾泻在那台貌似泰坦却又不可能是的东西上。那不是泰坦。那只是一个拥有伟大、高贵、神圣的形体的怪物。憎恶,这是唯一接近的词汇。洞穴中有人在哭喊,蜷缩身体。
她听说过噩兆泰坦的传言。娇阳军团中流传着许多流言与故事。它们提及巫异的泰坦,提及噩梦萦绕的引擎,它们融合了至高天的力量,也是万机之神最强大的战争武器。很少有人相信它们真的存在,但阿布哈尼曾亲眼看见一名姐妹向军团最古老的工造士询问是不是有种叫做“灵能泰坦”的东西。工造士僵住,然后摇了摇头。
“不能谈论那种东西。”这是他唯一的回答。几十年后,阿布哈尼已经忘了那一刻,但现在,当她仰望头顶的引擎时,她想起来了,也理解了。
“先祖之血啊……”阿卡斯蒂娅低声说道,话语让阿布哈尼转过头。
另一架泰坦尾随第一架进入,这是一架掠夺者级,在它身后是另一架战将级,后面还有一架。地面开始摇晃,墙上的巫异冰层愈加厚实,呼吸凝结成霜。阿布哈尼的鼻子里充满臭氧的气味,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正在颤抖。
通往外墙的第一道门已经开启,四架泰坦大步走去,身后留下一片寂静。黑甲覆面的身影走在泰坦脚边,仿佛是为了阻止任何试图穿越泰坦路线的人。没人这么做。
最后一架泰坦通过后,外侧大门封闭,但寂静依旧挥之不去。阿布哈尼摇摇头,准备转身走向她的机组。
“那是什么?”她听见侍从驭手问道。
“那是……”她开口,然后在干涸的喉咙里吞咽了一口,“我们自己的怪物。那是我们自己的怪物在走向战场。”
帝国圣域皇庭区,机械修会驻地
维索蕾尔走进泰坦大厅。她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尽管她的外表经过计算以尽可能避免教会之外的人感到不适,但她完美的头颅之内的思想却是精密校准的逻辑与程序。她的决策遵循神圣的十六分法则以及演绎、推理和完备性的诸道途。其余的一切都归为不可触知性与潜在错误的领域,是对知识圣临的污染。但她在根子上还是个人类,而此刻她认为充分表达自己的愤怒并非弱点。
“诸位须听我一言。”她开口说道,思维空间超驰将她的声音传遍引擎洞穴中的每个通讯连接,广播格栅和扩音器。思维空间咒文从随行的神甫身上流出。他们一共有八个人,每一个都是围绕铸造统领扎格列欧斯·凯恩旋转的齿轮上的一颗轮齿。从他们身上流出的代码线属于从火星回收的最高奥秘:机魂祈使、数据超驰精灵以及恳求命令。它们在层叠的数据连接中传播,部分唤醒系统,搅动沉睡机器的机魂。它们没有接管的力量,但它们带来了一种与维索蕾尔的话语共同回响的东西:权威与愤怒。
她沿着中央拱顶前行。她的声音在厅堂间回响,盖过了机器和齿轮转动的响动,一颗颗头颅、一簇簇传感器仰起,望向声音的来源。她在不败神宫面前驻足,八名贤者以长杖和战斧用力敲打地面。战将级泰坦矗立在自己的壁龛中。娇阳军团的工造士站在周围的机架上,准备为至高主母的引擎涂抹圣油,以备行走。其他机库中,那些拒绝走向战场的军团引擎在它们的子系统听见维索蕾尔的机械之声时变得激昂不已。它们的机械神甫低声吟诵代码,试图安抚引擎苏醒的机魂。
维索蕾尔环视一周。人群正在聚集,一双双眼睛凝视着她的全息投影。
“你们等待良久。”她说道,“你们观望良久。你们拒绝执行设计赋予你们的功能。”声音中的愤怒在空气中激荡,震落石质拱顶上的尘土。“你们认为自己凌驾于战争的召唤,认为你们的知识比铸造统领,比禁卫官,比欧姆尼赛亚本尊更加伟大。你们认为回避牺牲是服务于更高的目的。然而这等想法不过是骄傲下的腐败堕落,恐惧中的止步不前。”
她顿了顿,周遭一片安静。
“引擎在战争中,在泰坦之死中陨落,所以你们害怕失去剩下的。你们害怕自己是最后一人,如果踏入战场,军团将不复存在。你们都是蠢货!”最后一句话如雷贯耳。代码的螺旋涌入思维空间,每一行都以公式和公理般的权威重重锤下。“看看这个……”维索蕾尔举起手,仿佛把一个物件抛向空中。红绿蓝三色的全息影像漩涡在她头顶旋转成形,像素在光锥中活灵活现。爆炸、虚空盾破裂和金属撕裂的声音响彻洞穴。失真的漩涡解析成为一架战将级泰坦。它在燃烧,半边头颅消失,浓稠的液体从破碎的颅骨和伤口中滴落,锈蚀的水泡在皮肤上凸起。在它的背甲上能够看见一道旧伤,一道贯穿伤口,足以宣告这架引擎应该死了。这是一堆残骸,然而它存活时刻划在装甲板上的纹章依旧清晰可见。画面抖动,现出另一架泰坦,一架掠夺者,它的脊柱已经半残,在行走时暴露在外。它的背甲上闪着幽光,柔软的血肉填满伤口,昆虫云集在血肉之上。投影的时间长得足以清晰呈现拖在身后的旗帜残片,而后依次切换。
鸦雀无声。数据卷轴裂解成为单值代码流,齿轮转动至动量的尽头。一双双眼睛在注视,在凝望。
“就是这样。”维索蕾尔的声音里已经没有愤怒,只有与人类太过相近的疲累,“这就是你们拒绝参加的战争。亡者,你们的亡者,我们的亡者,他们被亚空间玷污,被送回来和我们战斗。”她向后仰起头,望向连串的图像。它正实时传向洞穴中的每一个军团残部,并经过标记和加密以确保真实性。“娇阳、紫红、炎纹、防卫者、狮鹫,这场战争的亡者回来了。”
她垂下头。
“然而你们,只有寥寥少数在行走。面对此情此景,你们袖手旁观。”
无声的怒吼满载于数据传输和思维空间广播中。一个,又一个,而后整个洞穴充斥着沉默的咆哮,机器的愤怒。
“愤怒并非答案。”艾莎·阿尼·莫哈娜·维,帝国猎手的至高主母,以她引擎的声音开口,同时不败神宫向前迈出一步。从两侧的壁龛中,娇阳军团所剩无几的引擎追随她们的女王一同向前。“只有一种答案能回应此等耻辱:火焰与死亡。我将行走,我的姐妹将行走,我将与任何一同狩猎之人并肩而战。”
一瞬平静,随即机器与人声的咆哮轰然爆发,愈加高亢。
“不。”维索蕾尔说道。这个词仿佛是在呐喊的人群中鸣响枪声。不败神宫转过头颅望向她。没有时间与艾莎·阿尼·莫哈娜协调对齐。她只能靠自己。不再有运筹帷幄的政治把戏,只有她的话语和一个事实:她即将说出的都是真相。她感觉不败神宫的眼孔紧锁在她身上,仿佛置身恒星光芒的透镜聚焦之下。数据压力在她的头颅中不断积累,植入物的机魂在神之机械的凝视下畏缩。她坚定目光。“时机已失。群龙无首的引擎为了荣誉和复仇行走,此种行径只会失败。而你们将陨落,并加入为之复仇的亡者之列。”
一架娇阳泰坦的等离子毁灭炮排出冷却剂,能量涌入射击线圈。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不败神宫没有动作。
“亡者将得到复仇。”维索蕾尔说道,“但这是一场军团的战斗,而非引擎的战斗。如乌合之众一般行走,你们的所为不过是将引擎的机魂浪掷于傲慢。你们必须行走如一,行走于命令之下,行走于单一而非离散的目标之中。”
再次陷入沉默,但如今的意味已经有所不同,一个问题,一个权衡。
“我们为数众多。”一名紫红军团机长用植入物和思维空间声音说道,“我们并非一个军团。”
“但你们已经是了,而如果你们由此行走,你们将成为一个军团。欧姆尼赛亚最后的堡垒与真理的捍卫者,亡者的复仇者。”
“泰坦修会已颁下意旨,必将如此。我身负二者的权威与印章,于此地、此刻,以破碎军团的残片铸就新的军团。由此,他们将不止走向复仇,而是走向胜利。”
<这是一步险棋,即便对你而言也是,大使。>艾莎·阿尼·莫哈娜发来消息,加密并单独传输给维索蕾尔,<这些机长和引擎不会轻易放弃他们的荣耀与传统。>
<只要你愿意,他们就会。>维索蕾尔回答道,<只要你统领他们,他们就会,至高主母。>
<我不能。>
<只有你能。>维索蕾尔说完,将视线从不败神宫转向簇拥的脸庞,扫视面前的实体与数据幽灵。
“此乃机器的意旨。”她说道,“谁将效命于此?”
一瞬停顿,随即不败神宫踏出另一步,笼罩在维索蕾尔和围绕她的贤者头顶。
“不败神宫领命。”艾莎·阿尼·莫哈娜以神之机械的声音说道。
而后,其他姐妹的引擎也向前迈步。接着是准备行走的紫红军团引擎,接着是炎纹和防卫者的机长,破碎军团的残存者,思维空间回荡着赞同,以及用战争和钢铁的代码写就的战吼。
维索蕾尔环顾四周,一时间没有动作。她人类的一部分曾心怀满腔怒火来到此处,又恐惧于将要发生之事,而现在她感觉到了某种只在齿轮与造物至为崇高,至为谦卑的奥秘面前体验过的东西。
她垂下头,而后伸手从其中一名随行贤者处取过仪式节杖。她手中的电子回路点亮,与它的机魂交融。权威的密文由此解开。指示与命令的波纹在数据空间中成型,等待,准备传遍万机,贯通历史。她将节杖的尖端放落地面,说出命令。
“此地,此刻,敬奉欧姆尼赛亚之权威,谨遵它之铸造统领的意旨,我册封守望军团【3】,并呼唤它的全部引擎走向战场。”
水星-欢欣杀伤区
水星之墙上的火炮重新开始发射,顶部护墙上半数的火炮将目光转向天际。光矛焚穿云层与烟雾,刺痛在近地轨道上机动的舰船。一部分命中,撕开重型轰炸舰的护盾。一部分舰船后撤,另一些改变了位置,但没有一艘逃离。燃烧的帝皇幻梦号将他们从目标吸引开,但战帅的意志就是他们的任务,不容反抗,不容失败。生于苦难号在开炮前一秒打开了虚空盾,一串连续的等离子流立即击中它的船体。等离子洞穿船体装甲,射入船舱,烧穿等待装填的宏炮弹链。火焰沿着船体引爆,迸发出连绵的爆炸火光。舰船摇摇晃晃,引擎停止工作,爆炸的力量将它推离轨道。它开始坠落,半公里长的残躯在掉落时起火燃烧。其它舰船开始射击,炮弹与光矛在皇宫上空追上生于苦难号。在命中的同时,水星之墙上的炮火正伸向杀伤区。
在杀伤区南部,尼瑞克的残垣断壁附近,一枚地震炮弹钻入地下爆炸,一个装甲连随即消失。泥土和岩石向空中喷涌而起,一个坑洞在坦克群下方出现,将它们拖入倾泻的残骸中。在银色冰川湖被水填满的裂缝上方,等离子流从天而降,射向中海拔区域,席卷正在行军的护教军大队,将地面、盔甲和血肉融为玻璃。在卡拉利亚之墓和沃斯湖之间坑坑洼洼的地面,一支帝国军坦克和泰拉纳斯家族骑士组成的部队被自动机包围,动弹不得,随后遭到来自黑暗机械教飞船奥密克戎-阿列夫号的轨道轰炸,在从天而降,翡翠般的闪电圈中湮灭。九分零九秒的精确计时射击之后,一切只余尘土与辐射。
在遍布水星之墙的出击大厅中,从杀伤区返回的单位狼吞虎咽弹药与燃料。坦克车组瘫坐在混凝岩地板上凝视远方,焊炬的火花在空中飞扬。骑士和战争机器卸下损坏的装甲,鲜血与煤烟从车身上冲洗下来。秩序几乎荡然无存,来自堡垒和区域控制节点的命令少之又少,还夹杂着信号和信息缺失。不过,最后一道清晰的命令下达了明确的目标:将敌人遏制在杀伤区。这就足以维持战局扭转的势头。
欧申诺指挥官连上主数据和通讯源,游弋在被污染的战斗浪潮中。四十年前基扎尔的一次辐射攻击夺去他的战斗能力,如今他已无法离开用羊膜与金属包裹他的机器。没有承载他的无畏底盘,他就是个盲人,必须依赖它的系统维持生命和视觉。连上水星之墙失效的战术数据和通讯后,他第一次感觉到伸手不见五指。科迪尔堡垒和半数城墙是他的职责,圣吉列斯依照禁卫官的意愿托付给他。这既是一份荣耀,也是一份负担,而现在他感觉这一切正在手中化为流沙。兵变、单位失能、死亡,甚至更糟。仿佛某种东西穿透城墙的砖石,穿过站在上面的肉体,然后从内部把他们撕得粉碎。唯一可靠的是他自己的兄弟,少数几百人被他分散在防线上以加强纪律,鼓舞士气。如今,这些圣血天使仿佛黑暗中的光点,可靠而真实,坚定不移。秩序从他们身上向凡人单位流泻,命令经由他的话语口口相传,一点点扩散。纳苏巴已经让碎片堡垒和北部区域的火炮重新开火,现在欧申诺要把自己的命令声音加进去。
毁灭之光开始从科迪尔向火焰与硝烟笼罩的大地倾泻。欧申诺透过城墙传感器的嘈杂反馈观视,在古老的战士之魂深处思索他们还有多少力量,并寄望这些力量还足够。
敌军距离城墙:五十七公里。
【1】:Gimel:吉麦尔,是希伯来文中的第三个字母。
【2】:Lightning Crow:闪电鸦,是大远征和大叛乱期间钢铁战士和圣血天使使用的一种攻击机,装备导弹和激光炮,可以同时胜任大气层和太空作战。
【3】:Legio Invigilata:守望军团。Invigilata为拉丁文,意为“watch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