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14）
“我要赫杯当定情信物”
温州是个诗情画意细水长流的好地方，通常会有水汽氤氲在空气里却不觉潮湿，被风吹了反倒有股清凉的薄荷香气。从前每次来王楚钦都喜欢的紧，觉得海南的天儿太热，威海的天气又有点反复无常，远比不上这儿来得舒服。
可这次下了飞机唯有冷冽的风顺着薄薄一层的运动外套钻进来渗过去，吹得半拉心也冰凉——落地后他还是没忍住打开微博瞅了几眼，满屏红色和加号的数字组合差点要把自己的眼眸的撕裂，更无需提不同头像下或鼓励或谩骂的私信。
王楚钦觉得好像点开哪一条都不合适，于是黑了屏幕紧紧攥在手心里推着箱子向外走，视线里孙颖莎正同陈幸同她们并肩说笑，侧脸的弧度全然是圆润的脸蛋，让他无端联想到蛋糕店里热销的大福，软糯的外皮被内里香甜浓郁的奶油撑起最饱满的弧度，怎么看都是可爱柔软的小小一颗。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承受着最心肠歹毒的谩骂，
却又同时被最明媚谣言的太阳所笼罩呢？
他想上天肯定是太嫉妒自己了。
“ 想什么呢？路也不看了？”
脚下踩到柔软和小姑娘稚气的声音同时响起，慌乱得王楚钦不知道要先顾及哪个才好，
“对，对不起啊莎莎，不小心踩到你了。”
孙颖莎勉强憋住笑，原来真有傻狗没看出来自己这是故意慢下脚步等他呢，其实说来那两个无关痛痒的问句原本只用来搭话，可她没想到王楚钦的反应好似有点儿格外在意了。
难不成还真有心事啊。
“ 问你话呢，想什么呢那么专心。”
等到人后她索性就走在王楚钦斜前方，保持着一个既能够保持对话却又不会被外界误认为过分亲密的距离，余光里依旧试图从他微小到指尖的动作里搜寻些线索。
他果然沉默了，伴随着左手指节用力后泛起的粉红色，但仍旧不妨碍孙颖莎看见锁屏上跳出的微博消息提醒。
“ 没有，就是在想龙哥。”
好嘛，现在和自己撒谎都能脸不红心不跳了。
孙颖莎心里酸涩得发胀，却又为他这点儿勉强的故作无恙有些生气，用力地抿了两下嘴唇才放低声音，用仅有他们两人能耳语的声音道，
“ 你骗我王楚钦。”
接着不等他错愕地抬头想要解释些什么就快步跟上了女队，也算是某种拙劣的策略，哪怕能让他分出十分钟的时间不去想昨晚的比赛也好。
反正现下人多眼杂的自己不好安抚，最好能等到他带着满腔的委屈和难过对自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再送上最温柔的劝解才好。
相处这些年她逐渐掌握了触动王楚钦命门的两大法宝——要么你就拿最激昂的话话刺出小狮子浑身的斗志，要么就耐心地用手指抚平每一根沾血的毛发才能哄的他平静下来。
吃软不吃硬，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眼下王楚钦无疑更不舒服了，他想着龙哥的离去回想着昨晚或许能弥补但总不会重来的遗憾，虽然自己是怀着报喜不报忧的心思不想惊扰孙颖莎，但这对于彼此相爱的两个人来说多少有点儿生疏了。
温暖不就是你舔舐我的伤口我陪伴你的低谷吗？
这应当是爱人才有的权利。
大巴车上某些人一双狗狗眼无时无刻不诉说着望眼欲穿，到后来刘丁硕也看不下去了，抬手推推他肩膀，
“兄弟，我这儿有眼药水你要不？”
“留着自己用吧昂，管得还挺宽。”
“真是狗咬吕洞宾。”
“回头早晚咬死你。”
“你俩怎么又拌上了啊。”
薛飞略显无奈地从前面扭过头来，发觉王楚钦面色不善还只当他是为了昨晚的比赛焦心，毕竟再怎么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也改变不了昨晚他输球后刘丁硕握拳欢呼的事实。
如果场上赢了开心是真，那王楚钦当然也同等地拥有不痛快的权利，至少还是需要点儿时间从中愈合的。
想到这儿他的心疼又多了几分，转而对着刘丁硕道，
“咱俩换个位置，这总行吧。”
“你天天就宠他吧飞哥。”
换到他身边儿后薛飞第一件事儿就是偷瞄了眼手机屏幕，见他是在微信里聊天儿才松了口气。
“今天好点儿了没？”
王楚钦正打字的手一僵，叹了口气，
“一点点吧，但还没完全好。”
鉴于不久前的教训他不打算再精疲力竭地扯谎，反正装到最后都要被人戳破的，实在是白费心思。
“行，别让它影响你斯洛文尼亚的比赛就行。”
王楚钦无声地点点头，心想着他身边儿陪伴的所有人或张扬或内敛，但大抵都是心思细腻善良温暖的人，总能在自己失意的时刻站出来照亮一盏暖黄色的灯。
他抬头看见孙颖莎只能从座椅上露出顶端的黑发，骤然生出抱歉的心思来，打开微信找到昨晚刚置顶的聊天框，一行字删删改改，终于发了过去。
“晚上想见你，好不好。”
此时不远处的何卓佳惊呼道，
“咋了啊这么开心，有啥好事儿也给我讲讲呗。”
然而少女自有少女的娇羞，更有份隐藏秘密的满足，笑着调侃了两句就掀去别的话题了。
集训开始的前一晚总是忙碌中又腾出点儿闲暇来，到地方收拾好宿舍吃好晚饭后大家照例在训练馆门口集合，听完主教练安排本次集中训练任务的重点和要求，当然主要还是为了世乒赛做准备，另外也会有小分队飞往斯洛文尼亚去参加比赛，然后再同大部队一起到休斯顿会合。
面对王楚钦不久后的征途孙颖莎是期盼且不舍的，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她巴不得哥哥赶快出去多打几场比赛赚赚几分，单打也好混双也罢，总归是多多益善。可另一方面却实在担心他乒超后低迷的状态，加之接下来的所有比赛他都要身兼三项，如此赛程安排下就算是铁人也怕会累倒。
但没办法，这是职责也是使命，更是他身为左手将无法不继承的荣光。
解散后大家都打着哈欠往宿舍回，唯有他们二人消失在了队伍里，很有默契地跑到了操场一隅。
“ 怎么啦？”
实在是太轻柔的几个字，让王楚钦觉得所有想要脱口而出的痛苦更加汹涌了。他尽力憋住自己发酸的眼眶，伸出食指去蹭孙颖莎的手背，好像在试探小猫是不是真的还在生气。
“下午的事儿…是我不好，不应该瞒你的。”
“你知道就好。”
听到满意的回答后孙颖莎反客为主，张开手掌一把抓住他的手指握在里面轻轻晃悠着，
“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呀，嗯？我不管别的情侣怎么样，反正我是不允许…”
“等等。”
王楚钦的瞳孔猛一放大，声音也比平常高了一个八度不止，
“你说咱俩是，是什么来着？”
“王楚钦，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这次听清楚了吧。”
在这之前孙颖莎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表白的场景，她曾担心会害羞到无法开口，或觉得实在是很难为情，万万没想到当这个圣洁的时刻真正降临时她反倒前所未有的坦荡，仿佛喜欢他变成了生活里稀松平常的一个习惯，不用怎么费力就能唤起情感里最美好的记忆。
“两年前我欠你的今天补上，从今往后咱俩谁也不许对彼此有秘密。”
原本为痛苦而积蓄的泪水反倒因为幸福喷发了，苦咸的味道顺着上唇淌进口腔里，堵得王楚钦喉咙发哑讲不出话来，他打算握着孙颖莎的手回一句“我也喜欢你", 但嘴角颤抖了两三秒还是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我”字。
如果说那天偷听到那句表白把自己彻底拽入了冰与火的交界处，那今天的更像是天使的呓语，撒下了无限明亮的光辉，让他只觉身处天堂。
“我知道，你也爱我，对吧。”
王楚钦只会拼命地点头，就着相连的手臂一拽就把人裹进了自己怀里。
没有什么比拥抱更适合庆祝。
想来这世间无人不爱太阳，谁让她温暖又热烈，谁让她明媚又灿烂，而太阳呢也平等地关爱天地万物从而散发她无限的光热，
直到有人说我想和她并肩，我也要做太阳的避风港给她独一无二的爱意。
他被人笑痴心妄想，被人感叹奇思妙想，因为每接近太阳一步就要承受百余倍的烈焰煎熬。所以世人通常只会远远望着她璀璨，唯有他终日环绕在太阳身边，哪怕仅仅陪伴也好，
终于他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得以与太阳同辉。
“但，我有个要求。”
别人眼里无法触碰的太阳眼下正在对自己撒娇，
“我要赫杯当定情信物。”
那很好。
王楚钦拦不住眼角掉落的泪水，却可以把怀里的恋人抱得更紧些。
他想没有什么会比把你我姓名刻在赫杜塞克杯上更适合纪念我们恋爱的起点。
那将是一场何其盛大的浪漫。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