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先代录　第十四卷「文花帖」

“——天下太平”

在晴朗的天空之中俯瞰着大地的射命丸文嘟哝着。

“——风调雨顺”

如果她想的话，可以在一天之内飞遍整个幻想乡。在鸦天狗之中也算是一等【速度】的她现在正在空中肆意翱翔着。
空中没有猛烈的风吹过，地面上的时光也依旧静静地流淌着。
正如同她说的一样，平稳而安逸的日常。

“……好无聊啊”

但遗憾的是，她并不是那种喜欢讴歌和平的性格。
随意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之后，她有些苦恼地盯着自己身下的景色。

“自从那个【春雪异变】结束以来，就再也没有新的话题了……啊啊，我为什么还会做这种徒劳的事情呀？”

她如此叹息着颓然地低下了自己的头。
——幻想乡发生以前闻所未闻的春天未访的异变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
住在妖怪之山的鸦天狗们对这次异变大肆报道，加进了各自的见解或是各种添油加醋的内容被做成新闻之后散播了出去。
文的【文文新闻】则是其中的佼佼者。她的报纸因为情报搜集迅速，加上消息的正确性使其在广大读者之中大受好评。
那段时间她的报纸可以说是是当之无愧的今日头条。
可是，在异变被解决之后整个幻想乡一片平和。
她再也没有找到什么能够比得上那个冲击事件的新闻了。
开启了搜寻新闻模式的文，就这样像一条为了觅食的野狗一样空虚地独自彷徨在幻想乡里。
今天也吹着一样缓和的风。
当然，这并不能缓和她的心情。
等文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来到了雾之湖的附近。

“啊咧，文。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摸不着头脑样子的琪路诺。
想察觉到她的接近实在是太容易了，毕竟周围的气温会明显下降。
对与这个吵吵闹闹的冰精相遇抱着些许期待的文瞬间摆出了招牌表情回应道。

“哦呀，这不是琪路诺嘛！真是巧呀”

脸上已经挂上了对于与琪路诺的相遇表示单纯的高兴的笑容。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在众多妖怪之中属于强力种族的天狗尊崇的做法是【对强者言听计从，对弱者毫不留情】。
就算拥有多么规格外的力量，文会对作为妖精的琪路诺这么做的原因实在是简单易懂。
客客气气的说话方式只不过是为了让对手上当的手段罢了。
有时候会采取一些不着边际行动的琪路诺，其实是给文的报纸添彩的一个新闻源。
她带着至少要从表面上看上去自己跟琪路诺很谈得来的打算。

“文还在取材吗？”
“嗯，毕竟这是我的工作嘛”
“啊——不过今天没办法做那个之前做的【采访】哦。我今天有事”
“啊丫丫，这还真是遗憾呢”

文夸张地垂下了肩，一副十分失望地样子。
之前【春雪异变】的时候，她曾经对作为让天气持续寒冷的关系者琪路诺进行了取材。
当然，异变的主谋另有人在，文在那个时候也已经掌握到了异变的全貌，只不过为了让自己的报纸内容更加丰富，她才特意这么做的。
面对单纯的妖精，精于事故的文很轻松地就能把自己想要的信息从她的嘴里套出来。
而这次也一样，文很快就把自己取材被拒的事情抛在脑后，不如说她被琪路诺所说的【有事】勾起了兴趣。当然，她并没有将其表现出来。

“话说回来，琪路诺等下要去干嘛呀？”
“我要去人间之里，去见湿乎！”
“吼吼，师父么”

即使从不同寻常的字眼之中嗅到了大新闻的味道，文依然面不改色。
但是内心却已经欣喜不已。
毕竟这个话题就算再怎么不济也能打发掉自己无聊的时光，她如此确信着。

“琪路诺，你所说的师父到底指的是谁呢？”
“师父就是师父嘛”
“哈哈，是么。嘛，那你在那里学了些什么呢”

虽然跟不懂事故的妖精对话让文有些难受。不过为了能够更有效率地把情报从她的嘴里套出来，文还是采取了稳扎稳打的追问策略。
既然要去人间之里的话，那对象就应该是人类没跑了吧。
被妖精称呼为【师父】的人类到底是谁呢，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看来这件事并不会成为什么太大的话题，文想到这里不禁有点沮丧。
人类和妖精。多么渺小的交集呀。
这么看来估计很难从这里找到什么超越那个异变的冲击性新闻了吧。
既然已经有了定论，自己还是跟她再稍微聊几句之后就去别的地方吧。文在短短的几句交谈之中就已经将这一切思考得如无比透彻。

“哦对了，话说你师父的名字是什么呀？”
“……啊咧？被你这么一提，我还真不知道师父的名字来着”

你到底是有多笨啊。就是因为这样妖精才总是让人疲于应付呀。
文的内心在滴血。

“不过大家好像都称呼她为【先代】来着”
“原来如此，人间之里的【先代】呢，指的就是博丽的先代巫女——”

文下意识的把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呜哇，你干嘛！？”
“先先先先先先代巫女！？琪路诺的师父是那个先代巫女吗！！？”

对自己动摇已经毫不掩饰的文摁住琪路诺的双肩大声吼道。

“我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是什么时候跟那个人有交集的啊！？”
“呜哇哇，你冷静点嘛。【交集】又是个什么东西呀？”
“就是问你是在什么地方遇到她的意思！琪路诺居然跟先代巫女是师徒关系什么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啊！？”
“嗯，让我想想哦，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再冬天来临之前我跟师父去地底的那个时候吧。在那里她就成了我的师父”
“地，地底……”

文一开始的从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现在的她正被琪路诺所说的冲击性的事实惊得目瞪口呆。
地底是被封印了的妖怪们所生活着的世界这件事，是只有一部分妖怪才知道的事情。
那个被长年禁止出入的地方居然会被人类和妖精携手造访什么的，这本身就已经算是个大事件了，更不用提当事人之中的人类还是那个从各种意义上都相当有名的先代巫女。
这就是自己苦苦追寻的足以媲美异变的特大新闻。
被这个消息所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文很快就回过神来。
绝对不能让这个机会从自己的眼前就这样白白溜走。
她咳了一声，将自己的意识切换回平静的状态。

“那，那个……琪路诺。你看这样行不？我跟琪路诺你一起去一趟人间之里好吗？”
“诶？啊啊，嗯。我是没问题呀。文也想去见见师父吗？”
“对呀。说道先代巫女呀，那可是在妖怪之间如雷贯耳的名人哟。你不知道么？”
“我只知道师父的确是超强的啦……”
“说的没错。她就是因为自身的强大才出名哦。在我们天狗的圈子里也相当出名”
“是嘛。不愧是我的师父呀。原来不光是鬼，连天狗都对师父的事情耳熟能详啊”
“……你你你你你你刚刚说了【鬼】这个词是吧————！？”
“呜哇！？真是的，你从刚刚起就怎么搞的，老是一惊一乍的……？”

文在动摇的同时被无以伦比的兴奋所包围了。
本来只想着跟琪路诺随便聊聊找点小道消息，没想到钓出来条大的。
她现在万分感谢自己为了保持这个小小的情报源而维持着与琪路诺之间可有可无的交流关系。
强行按下了急躁的心情之后，文的内心在与琪路诺同行的路上一直雀跃不已。
然而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这个看似聪明的行为将会为自己招来怎样的后果。

◇


“——所以呢，我也来叨扰这里先代大人了哦”

射命丸笑着对我如此说道。
怎么说呢，真是简单易懂的营业性笑容呀。而且她不知为何边搓着手边摆出这幅表情。
为了讨好他人而隐藏自己的本心，而且还正大光明地将之表现出来。说句实话，这样的做法反而会让人心生不满。
嗯，明明只是在这里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而已为什么会遇到天狗的这个问题暂且不提，不过天狗对人类差不多用的都是这种感觉的对应。
虽说蔑视人类这一点是力量不凡的妖怪们的共同之处，不过如此毫不遮掩的做作姿态还真是少见。
也许这是为了故意恶心对手，从而使其产生不快或是不安感的策略也说不定。
你问我感觉如何？我嘛——完全不会在意哦！
嘛，虽然我擅自对那些强大的妖怪们评头论足了一番，不过眼前的这位好歹拥有人形，再加上就人类的审美观来看也是个眉清目秀色可餐的少女，所以就原谅她的这种态度和对应吧。
哎呀——美女真好啊。做什么都像模像样。
这个射命丸文也是这样呢。
不对，甚至说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也毫不为过。
就我所知，这样的角色在二次创作里存在感也很强。更不要说原作了。
现在看来，在见上一面之后我就发现自己对她的印象是正确无误的。
自己上一次见到射命丸也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她还把我在新闻里评为【在至今为止一成不变的传统之上吹起改革之风的博丽巫女】，对我抱着这种半开玩笑的态度。
就算她也有些自己的小算盘，在我认识的妖怪里这已经算是相当稳便的关系了。
虽说这会让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就是了。
而其实并不仅仅是射命丸，天狗这个种族全体都与我有着相当的距离感。
要说原因的话，大概要归结于我以前去妖怪之山的时候做过的某些事情了吧。

——说得简单点，我当时把天狗的boss直接揍飞了。

那个时候跟射命丸也打了一场，从那以后我的名字就开始在妖怪的圈子之中广为流传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也因为这件事的印象，自己很少能够成为天狗的新闻上的焦点话题。
之前那段时间也是，明明有关异变的新闻都已经红得发紫了都没有一点关于我的消息……让人有点沮丧。
所以说，射命丸肯过来拜访的这个举动让我有些惊讶。

“有什么事情吗？”
“哎丫丫，请不要一副那么恐怖的表情嘛。我会害怕的啦。哦哦，好可怕好可怕”

真是对不住了，谁叫我平常就一副扑克脸呢。
毕竟最近大部分人都对这个表情习以为常了，射命丸的这个反应我也好久没看到了。
看来我还有无意识地向对手施加威压的风貌呀。
……不过，为什么射命丸一边这么说着还一边还像是打了胜仗一样在那里满脸坏笑呢？

“请不要那么警戒我嘛，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哦。
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你的腿什么时候变成【那样】了，事情的经过让我在意地不得了啊。哎呀，这实在是一个不错的新闻素材呢”

哦哦，她是在说我这双动不了的腿的事情么！
虽然现在才说出来，不过似乎知道我的腿受伤了的人很少。哪怕是附近的邻居们也只知道我受了点伤，并没有对此深究。
虽然我觉得他们是对已经引退的博丽巫女的动向毫无兴趣，不过没想到连天狗新闻也完全没有登载有关我双腿的消息。
不过射命丸会为了取材而出现在这里着实出乎了我的意料。
还有就是，虽然我知道她对我的故事感兴趣，不过为什么她的脸上出现了恶意慢慢的笑容呢？
她似乎也没有警戒的意思，而那副表情更像是在嘲讽对手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射命丸的脸上还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呀。
嗯，东方角色的各种脸色真是永远都不会让我失望呢。
就像刚刚所说的一样，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射命丸了。而且像这样面对面地交流好像还是头一次。
我带着新鲜的心情观察着对手的一举一动。
这让我在无意之中说的话更少了。

“啊咧，不说话了呢。生气了吗？
对不起呀，要知道追求真实可是所有新闻记者的天性啊——”
“一看到对手变弱就变得相当放肆呢，天狗”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清脆动听入耳即化，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而紧接着这句话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间隙，紫从其中缓缓现身。

“哎呀呀，没想到八云紫居然会亲自前来什么的，还是老样子擅长突然出现呢。那这样好了，今天请务必让我就跨越种族的两人之间的关系进行详细的取材吧！”
“原本妖怪应该是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逐渐变得更加有品才对，没想到你是完全相反的例子呢。跟你之前的几代比起来真是越来越差劲了呀”
“所谓的博丽巫女，本来应该只是设立在人类一方的官职才对——而让其权利超出其本来规划领域的不就是你们几个么。如果只是路边的石头的话，就算是我也不会对其产生兴趣的哦”
“那又是谁被那颗石头盛大地绊了一跤呀？在你再次尝到苦头之前，我建议你赶紧抽身比较好哦”
“就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所以这次才要稍微强硬一点不是嘛。你说呢，先代大人？如果你的身边有只讨厌的虫子在不停地飞来飞去的话只要把它一巴掌拍飞就好了呀。如果现在的你做的到的话可以尽管试试哟，不是么？”

本来在一边听着面前的两人那混入了敌意与恶意的让人有些胃痛的对话的我，被突然地点名吓到，现在内心正在绝赞混乱中。
啊，不好意思。我听着呢。我真的有在好好听着你们的谈话哦？
……不过说句实话，因为会话的内容用了过多的暗喻，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们在说些什么。
总而言之，紫和射命丸相互仇视着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虽然不知道其原因就是了。
唔，不过好像我就是让这两人关系不好的原因，还是先上去打个圆场比较好吧。

“射命丸，你想打听我腿的事情也没什么关系的”
“哦，不愧是先代大人！真是上道呀”
“先代”

紫用劝诫般的眼神看着我，但我还是摇了摇头。
虽然知道她是在关心我，不过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害怕被挑明的事情。
毕竟射命丸也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再这么下去的话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不管怎么说，我今天还有事。
把射命丸带过来的琪路诺现在不也是一声不吭，手足无措地干站在那里不是吗。

“不过我今天跟琪路诺约好了要出门”
“哈哈，今天跟琪路诺出门有事是么？”
“对”
“原来如此。那就后天……虽然我是想这么说啦，反正你们要出门，干脆把我也带上呗”

虽然射命丸语气恳切，不过她的话语里还是包含着一些强硬的要求。紫听罢不由得用扇子轻轻掩住了自己的双唇。
啊，看来她相当生气呀。
每当情绪有点失控的时候，紫总是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就在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之时，我点了点头。

“没问题”
“哦哦！真的可以吗，不愧是先代大人！真是突出一个胸怀若谷呀”

射命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陷入了狂喜之中。
有必要那么高兴吗？
就我个人而言，想跟着来的话也随便，我是无所谓的。
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工作，所以也不用背着什么心理上的包袱。
只不过，这次的外出需要紫的同意才行。

“紫，没关系的吧？”
“……也行。嘛，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紫想了想之后，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不过，为什么她的嘴角会挂着一丝充满恶意的微笑呢。

“呐——师父。话说完了吗？我想赶快过去呀！”

琪路诺像是着急了一样扯了扯我的袖口。
也对。说真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充满紧迫感的展开，我们还是早点出发吧。
要说为什么的话，这次要去的地方必须得有紫的协力才行。

“就这样吧，紫，拜托了”
“嗯，我知道了。是时候履行【约定】了”

紫说着就张开了一个巨大的间隙。
这个间隙的尽头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事先已经联络过【那边】了。进到这里面来之后再出去就是目的地了哦”
“吼吼，把间隙作为移动手段么。看来是个相当远的地方呢”

射命丸看到眼前的间隙之后毫不犹豫地开始了拍照。
这么说来，虽然这次完全将间隙当做移动手段在用，不过紫本来的能力还是相当强大而恐怖的。
怎么说呢，总感觉有点浪费啊。

“先代大人和琪路诺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呀？”
“你去了就知道了

射命丸的提问被一脸可疑笑容的紫应付了过去。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了。
我牵着琪路诺的小手，一边踏入间隙一边说道。

“我去见几个朋友”
“我要去见一个对手！”
“哎呀呀，这还真是让人期待呢”

射命丸在不经意之间也牵住了琪路诺的另一只手。
哦哦，这两个人的关系还真不错呢。
真好啊，果然她也对琪路诺的纯真抱有好感么。
周围浮现着无数眼球的恐怖的间隙空间很快就到了尽头，我们几步就走出了那里。
那里已经是跟地面上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了。

“…………啊咧？这里是”

旁边的射命丸似乎在嘟哝着什么，不过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等在间隙前的那几个人身上。
哎呀——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来【这里】了呢。
不过，我还是遵守约定过来了哦。

“好久不见，先代。终于来了啊！”

迎接我们的是豪气依旧的鬼之勇仪。

“哼，你还真来了啊妖精！”
“喔，让你久等了啊笨蛋乌鸦”

还有交换着温暖话语的琪路诺与阿空。
以及——

“欢迎光临。……你的思考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呢。我已经知道你对我们的再会很高兴了，所以请不要再不停地想一些我听不惯的单词了好吗”

写作心之友读作【咻——】，唯觉是也。
（指尖：这里日语发音【心友】跟这个口哨音相近）

好久不见——！虽然我知道你读了我的心就会懂，不过我还是要说，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啊！

“知道了啦，我会害羞的”

好几个月不见之后的这个冷淡的反应……真是让人神清气爽啊。
感受着身体里逐渐渗透着的喜悦之情，我终于有种又回到了这个地灵殿的实感。

“虽然你这次好像没有带来什么特别的麻烦——”

觉不经意之间用不快的视线扫向了我的身边。
诶，咋了？
……哦，是这么一会事么。介绍好像迟了点呀。除了我和琪路诺以外还有一个人在这里。
我给你介绍一下，她叫做射命丸文……。

“射命丸文是吧。欢迎光临。吾乃地灵殿之主，古明地觉”

啊咧？为什么射命丸的脸都绿了，怎么还开始还如雨下了呀？
相对于无言地定格在那里的射命丸和对其感到些许不可思议的我，觉带着全知全能的微笑盯着她继续说道。

“——对哟，就是这样。你被八云紫骗了。
说道先代巫女打倒的鬼嘛，就是那边的星熊勇仪哦。
你不是想知道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吗？不用顾虑什么，尽情地去问吧。话说回来那个间隙马上就要关上了。怎么了，不用客气，快过来吧。过来跟我们好好地聊聊——”

◆



——怎么会这样？

面对着事与愿违的展开，文在内心中哀叹道。
最开始当自己从琪路诺那里得到先代巫女的情报之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个机会。
在现役时代震慑群妖的先代博丽巫女，即是人类的守护者，也是幻想乡的实力平衡之中不可或缺的一角。
当时她的实力就已经让文也只能自叹弗如，而在几十年之后的现在，她的成长更是让文瞠目结舌。
人类战胜了鬼。
开什么玩笑？
但是，她能够感觉到琪路诺并没有说谎。
正因为这话出自集单纯和纯粹于一身的妖精口中，这一切才显得格外地有说服力。
先代巫女深入了那个禁忌的地底，与鬼正面交战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虽然中间省略掉了不少内容，不过光是听到这个结果就已经让她心动不已了。
一定要弄明白这件事的详细经过！
她在干劲十足的同时也感到了些许的踌躇。
其实就算撇开这次的事情不谈，从各种领域已经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先代巫女一直都是鸦天狗们绝佳的取材对象。这一点从她在现役时代的时候起就没变过。
可是，她的存在感在天狗们的新闻之中并没有多高。
其理由简单明了。
天狗们会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比如说鬼——感到忌讳，从而避开它们。而先代就是它们所恐惧的存在之一。
很久以前，先代巫女曾今只身闯入妖怪之山并且引发了某个事件。
从那以后，妖怪们对于博丽巫女的态度有了天翻地覆般的改变。
她变成了恐怖的代名词。
文对于这次取材有些犹豫的理由，也正是如此。
说实话，她很怕。
单纯的实力姑且不提，最关键的是，无论自己使用何种话术，对方的表情或是感情始终处于波澜不惊的状态。这种心思无法揣摩的对手让文苦恼不已。
如果她表现出的是对自己的警戒或是厌恶的话，那还能够理解。
可是，先代的做法完全相反，对文不仅毫无警戒，而且还表现出了友好的态度。
从见面的那一刻起，文就感受到了一种自己被包容了的奇妙感觉。
完全不能理解。所以才显得尤为可怕。
对方的只言片语让她有种不知道自己的心什么时候就会被看穿的不安感。
所以文在这几十年里一直尽量避免到人间之里来。
——简单地来说，就是她很怕。
不过，这个担忧也在向琪路诺询问详情之后被解决了。
先代巫女在与那个鬼战斗的时候负伤，导致现在处于双腿无法自如活动的状态。
当文听到这个情报的时候，她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她因为先代的不幸而欣喜若狂。这对文来说是个毫无疑问的好消息。
那个无敌的先代巫女受伤了——！
先代实力大幅下滑的事实不仅能用作新闻素材，更是打消了文所有的犹豫。
已经无法正常活动的先代，已经没有让她惧怕的理由了。
对文来说，这就是先代成为与其他人类一样的低下存在的瞬间。
仔细一问，文发现她受伤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前事情了，而事到如今在天狗之间却没有任何相关的风声或是传闻，估计是有谁在暗地里实行了大规模的情报管制吧。
毕竟那个巫女除了纯粹的力量以外，其人望也是一如既往地恐怖。
可是，无论多么巧妙地隐藏事实，纸也终究包不住火。
而现在就是将之大白于天下的时候。
然后文就带着急不可耐的琪路诺直奔先代的诊所。
看着诊所里的先代的确是用拐杖才勉强站起来的样子，文不禁在心中比了个胜利的守矢。这种变弱了的对手已经跟自己的猎物没有什么区别了。
就像是要排解以前一直看这个人类脸色行事的郁闷一样，文用十分无礼地态度与之交谈。
然而好久不见的先代，即便身负不治之伤，却依然保持着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那样子就像是对自己的恶意毫不在乎一般。
这让文不由得有点空欢喜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被突然出现的八云紫打散了。
因为这也是文意料之中的事情。
八云紫很在乎先代巫女，这是跟早以前就众所周知的事情。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八云紫虽然是个强力的妖怪，不过这家伙还有身为幻想乡管理者的复杂立场。
比起以力证权的先代巫女来说，是个好对付多的对手。
现在就是好好调查这个强大妖怪与人类之间有何丑闻的最好时机。想到这里的文感受着紫身上的敌意，不由得沉浸在愉悦之中。
问了之后才知道，先代今天貌似有事要外出。
怎么会让你逃掉啊，于是文想都不想地就提出了同行的请求。
当然，她也注意着一直敌视着自己的八云紫，为了不被其丢出间隙而紧紧地牵住了琪路诺的手，慎重地踏入其中——。

“缘分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呀。没想到在与友人再会之际还能见到以前旧都的妖怪什么的”
“你哈哈……您，您好，久疏问候，还请多多见谅。”

现在。文正坐在地灵殿的阳台上与勇仪面对面地交谈着。
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造成这种两人独处的尴尬状况呢。
琪路诺跟阿空一起飞到外面去了，而先代则被觉带入了地灵殿的深处。
特别是后者——估计是因为使用了读心的力量吧——即使文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对方依旧能够自然地接上话，本来她还想跟过去以便更加深入地了解一下那两人之间的关系来着。
结果理所当然地没有被面前的鬼允许。
文就如同字面意思一样被牢牢地定在了这里。

“你也不用那么怕我嘛。我虽然不记得你的脸，不过你看上去也是有些资历的天狗，这样的天狗应该很强不是吗？”
“没，没这回事！我只是活的稍微长了点而已！”
“呼……是么”

看着自从见面以来就一直畏畏缩缩焦躁不安的文，勇仪就像是觉得有点意思一样笑了。
文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正如勇仪所说，虽然以前没有直接见过面，不过星熊勇仪是妖怪之山在被鬼支配的时代里相当有名的妖怪。
鬼很强所以天狗服从于它们——如此单纯的原理简直就是为眼前的这个鬼定制的一般。

“那，那个……星熊大人？”

集中于时间流逝之中的文在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虽然被卷进了预想之外的事态之中，不过难得来一趟平常绝对进不来的地底世界，必须做点什么。
她的记者之魂在这一刻终于克服了自己的恐惧。

“哦哦，怎么了？还有，叫我勇仪就好”

勇仪不知为何一副很高兴的样子，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感受着那个表情传来的压迫感，文顶着抽筋的微笑回答道。

“那，那么勇仪……小姐。听说您与先代巫女一决胜负，然后……输掉了，这个传闻是真的吗？”
“那件事啊！哎呀，一点都没错。我输了！而且是完败呀！”

文本来已经做好了被直接打飞的准备，不过勇仪干脆地肯定了。

“这件事情，你会用你们引以为傲的瓦版印刷品在地面上传播出去吗？”
“不不不不，不会的！这种荒唐的事情说出去谁会信呀，我只是有点好奇罢了！要是您不愿意的话，我会把这个秘密带到我的墓地里去的！”
“哦，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不如说，传出去比较好。
将鬼击溃的人类。这可是活生生的最新童话故事啊。请务必让地面上的人类和妖怪们知道这件事情”

嘛，虽然这里跟地面上还签了有多条约来着，所以估计想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也不会太容易就是了。勇仪笑着举杯如此说道。
文并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哪怕一丝输掉的后悔或是恼怒。
再一次觉得鬼这个种族的思考回路有些莫名其妙之后，文总算能够为这个问题的解决而感到安心了。
毕竟生命才是第一位重要的呀。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被强行封口的心理准备了的说。
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把当时的情况……”
“没问题。先代之前说过要在这里呆上一天来着，想必你也是一样的行程安排吧？来，过来跟我把酒言欢，咱们好好聊一聊”
“哈哈……还请手下留情呀”
“天狗的酒量不是也挺出名的吗。所以就别再说那些不解风情的话了。
好！来喝点我秘藏的酒吧。这可是只有我的同族才喝得到的极品哦？呼呼，敬请期待吧”

——鬼的酒！
文的脸庞不禁放松了下来。
如果不是这次过来的话，自己是绝对没机会喝到这种酒的。
就这一点上，勇仪说的没错，天狗最喜欢喝酒了。
估计一整晚的酒会都会跟现在一般没有丝毫踹息的机会，得一直看着对方的脸色小心行事吧。不过即便如此，文还是稍稍地有点乐在其中的感觉。
勇仪也因为自从地面与地底被分开之后就再也没开过的，与同伴之间才有的酒会而兴致高昂。
就像要把各自的话留到晚上再说一样，会话自然地停了下来，两人静静地望着地灵殿的天空。
在地底用【天空】来形容的广大空间里，幼小的妖怪与妖精正在进行着只属于她们的弹幕游戏。
阿空展开了她记得的spellcard，而琪路诺则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从容地躲避着对方的弹幕。
果然琪路诺还是技高一筹，现在的她全面占优。
不过，那两人之间显然不是什么以胜负定优劣的关系，她们只是单纯地享受着弹幕游戏的乐趣，恋人的脸上浮现出的是最为纯粹的竞争欲。
勇仪眺望着这个场景，脑袋里却鲜明地浮现出几个月前那场在她人生之中最棒的死斗。
（指尖：人生？鬼生？）

光是回想一下就有无限的喜悦和快乐奔涌而出。
没有任何的后悔和遗憾。
——只是，今天再次见到先代之后她明白了一个事实。

“……射命丸”
“有，有什么问题么？”
“先代的腿……是不是，已经再也动不了了？”

勇仪一边微笑地看着上空的弹幕游戏，一边淡淡地问道。

“是，据说是这样的。好像是无法根治的样子”
“……是么”

于是，勇仪陷入了沉默之中。
从那张侧脸上的表情也无法推测出她的意图。
于长年累月之中积攒了不少经验的文虽然对勇仪的所思所想有点头绪，不过也毕竟都只是她自己的猜测罢了。
但是，这些话理所当然地被文烂在了肚子里。
一大部分的理由自然是因为恐惧，不过剩下一小半的原因是自己不想做一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对于鬼来说，与人类的斗争到底有多么的神圣——即使自己不理解，却也懂得这一点。
文对于勇仪和先代的战斗经过越来越感兴趣了。

“话说回来”
“请问有什么事？”

文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正在她回味着个中滋味之时，勇仪问了一句。

“你和先代是朋友关系吗？”
“……诶？”
“不是，你看，我只是在想你们之间是哪种关系。就这次你跟她们同行就证明你们至少是知根知底的伙伴了吧？天狗跟人类有关系可是相当罕见的事情呀”
“……唔。这个——……嗯——”

文对此疑问只能哼哼唧唧地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声音。
被抛在脑后的焦躁感瞬间涌上心头。
对勇仪质问的答案只有一个。

——不是。别说是友人了，连友好关系都算不上。只是利用先代的弱点强行要求同行，打算之后再伺机*****来着。

在心中整理着现状的文再次汗如雨下，面色苍白。
说实话的话，搞不好会被瞬间弄死。
由于spellcard规则在这边普及还没多久，万一自己说的话触碰了最重人情义理的鬼的逆鳞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她直接揍飞。
文对此毫不怀疑。
不行，得想办法糊弄过去。
但是，又不能说谎。
要说为什么的话，鬼相当讨厌说谎。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说谎暴露了的话，结果也是一样的。
更何况先代巫女本人就在这里，自己的谎言很有可能秒穿帮。
得赶紧在勇仪觉得自己不诚心之前想个适当的说法，文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让自己的大脑高速运转——。

“——并不是友人”
“嗯……？”
“只不过认识很久了而已。要说为什么的话，在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就认得她了”

文流畅地将自己的回答说了出来。
虽然是个不置可否的答案，不过绝对不是谎言。

“先代的孩童时代？”

勇仪不由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那个锻炼到将自己打的体无完肤的人类的原点——。

“有意思”

无法抑制的愉悦让她的嘴角微微上翘。
出乎意料的话题。
很想继续听下去。

“这个话题能详细地给我讲讲么？”
“嗯，没有问题哦”

保持着笑容的文终于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有点意外的是，自己为了转移话题而抛出的诱饵似乎让勇仪很感兴趣。
那就干脆沿着这个话题讲下去好了，把她的注意力完全引开吧。

“我跟她的初次相遇是在妖怪之山上——”

将这个故事从记忆之中找出来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对妖怪来说，区区几十年前的事情甚至都不能当作【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也正因为如此，虽然文不能说对过去的事情事无巨细地一一记住，不过至少那一天的回忆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没想到，那个孩子会变成如今的那个人——。每次想到这里，她都不由得惊叹诸事的无常。


十四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