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生亡

唯看见的，是苍蝇的世界。

吲哚香甜，万物静缓。这样慢了十倍的世界，就算荷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也不过是初夏欲睡的昏昏沉头。

唯赶忙起身，伸着脖子瞄前桌考生的文言文选择题——她永远不会的断句。后桌考生能听见前桌的异响，前桌也能察觉头顶不合时宜的温热气息，但他们来不及捕捉快了十倍的世界。像是追寻永远都只闻其声的苍蝇，不知所起更不知所终。

这当然令人得意，这永远都没人发现的作弊手法，还有成绩。

这是可能只有唯一个人知道的这个世界的秘密：

“只要你相信你感知到的世界，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其实彻也知道这个秘密。毕竟与唯同居一寝室门内，彻更知道唯的秘密。

彻不喜欢唯幼稚的双马尾，不喜欢唯傻乎乎的随时都可能哭出来的脆弱，不喜欢唯像小孩子一样的没轻没重。不喜欢唯这次偶然发现了世界的漏洞，为了滥用，甚至不惜花费更多精力像苍蝇一样探知世界。彻只依靠肉眼看到的一切，自己用传统的努力换来的一切，还有令人安心的高马尾。

唉 ，彻也只能叹气，她永远都丢不下唯，尽管唯是这么一个烦心的小屁孩儿。

彻画好作文的最后一个句号，心安理得地合上笔盖。她坚信一分耕耘的一分收获。

 

“彻！”唯一把抱住彻的脖子，胸挤压在彻的后背，像布偶猫一样用头蹭着彻的脸颊。

“油腻。“

唯被一把扯开，但还默默地在心里痴笑，嗯嗯，她早就习惯了，这就是彻表达的爱意。

放学后走到河道边时的夕阳绝妙，鸽子回笼，枯草溶解进了夕阳。

“才是初夏，为什么会有枯草？“

“脑瘫。“

“为什么就不能回避死亡这种事啊，彻..彻彻我怕啊。”

“熵和能量，这脑瘫都知道。“

“……”

“唯，相信我们与生俱来的肉眼看到的世界。”

 

河对岸有两条水冲过来。

小孩子从来不会嫌脏，就算是被水草填满的河道里的水也敢吸入水枪，瞄准路人射击。

“河道是香香的，一切是壮硕又缓慢的，我看得见身后，..嗯..是被夕阳挑染的楸树，还有，没有车的道路..”

水条慢了下来，蹲下，就不成问题了。至于彻，就捉弄她好好享受与生俱来的肉眼带来的命运吧。

我不再费劲地幻想并相信苍蝇的世界，现在，就好好用肉眼来看待固执的肉眼的命运好了。

它离我更近了，我，该怎么躲呢？算了，就让唯难得地体验下捉弄我的快感好了。

我，闭上了眼睛。

 

能量是守恒的。

血，不再被彻的头颅束缚了。彻倒在地上，右眼眶是血的匝门。

唯看见了，冲向彻的眼眶的水加速到几乎十倍。这是和自己的幸运的，等价交换。

唯愣住了。满脑子里只有害怕和惊悚。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一下子这样。我，我该，我该干些什么。泪腺很愚笨，在莫名其妙的时间毫无征兆地倾吐大量的咸水。唯打着急救电话，挂着满脸的涕泪，上气不接下气地吼着彻倒下的地点。

如果，我没有捉弄她就好了，我从来都没有投机取巧过就好了。能量守恒，永远熵增。那和我在同一时间有加速度的一切，那都因为我的投机取巧而发生意外。我..我都在自私地干些什么..

为什么有人死亡也会有赞歌?为什么暴力会有美学？

为什么我做错的事情，我们改变不了的事情还要自欺欺人，自夸自卖。

我，要把熵储存起来。至少，我不要再干这样的蠢事了。

 

夏日的黄昏很长。

27楼不算高，但也足以望尽这一小片容纳着这条肮脏的河道市区了。

唯跳了下去。

那远远的河道的淡淡的吲哚的味道我能闻见，背后大楼上的的蓝黄异瞳的白猫在和狸花缠绵。现在的天空很大，太阳很亮，真实也是这样。

快到底了，但眼前的大楼向上延伸的速度变缓了。

死亡是无序混乱的，死亡，即增熵。只要在作为人来感知世界的唯已死，作为苍蝇来感知世界的唯距离死亡还有十分之一的距离时，此时苍蝇唯所处的熵量没有增加，但人唯世界的熵量已经增加，所以，只需要苍蝇唯感知到彻的熵量减少，再以人类视角感知世界将彻的熵量弥补回来，这样，世界又是平衡的了。

唯掉了下去。

既不像苍蝇，也不像人类。

唯的脑袋也成了血的匝门。

彻会怎么样呢，唯不知道。

 

“这个世界的管理员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纰漏呢？”

究竟什么是真实呢？错以为真实的感知也只是幻想。

只要相信，那就是事实。

这个世界的熵量，已经足够大了。